“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出现在我的心上……”吉普车的印象里一直循环着这首歌。
我窝在后排座位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怎么认识的？”一个声音问“喂先生”。
“之前吃饭遇到的，听说我们要去珠峰大本营，想跟着来看看。”
“喂先生”说的极为随意。
歌里的人一遍一遍唱着玛吉阿米的名字，语调悠长。我试着在心里喊你的名字，却觉得胸口空洞洞的。
拉萨到珠峰大本营，700公里的路，凌晨二点出发，下午一点的时候，我站在了喜马拉雅山上。太阳照得很暖，雪山闪着银光，闪闪发亮，耀得人睁不开眼。
谁会想到，我现在竟然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山脚下？
你一定会说我疯了。
车停在离珠峰最近的地方，车门打开，“喂先生”一群人，开着音乐，喝着热咖啡，好像电视里那种威士忌酒的广告，在别人无法企及的美景里舒适惬意。
我下了车一步一步往前走，高空缺氧，大脑有些昏沉沉的，总觉得眼前的景色不够真实。
我竟然站在了珠穆朗玛峰面前，四周白皑皑的雪山包裹着我，纯净，安然。我那么渺小，那么小，你也变得很小，我们曾相爱这件事，也变得像灰尘。
我相信这世间有种美，壮阔的穿越一切，超越生死。比如此刻，我完全不在意那晚尴尬的对话，不在乎你沉默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只想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告诉你这里有多美。
你魂牵梦萦的地方好美，你真的应该来看，
即使不是和我。
我慢慢弯腰，慢慢跪下去。
拾起眼前的两颗石子，圆圆的，雪一样的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山的怀里沉睡的久了，连普通石子看起来都透着一股宁静的力量。
珠穆，在藏语中，是女神的意思。我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和女神说话。
我和女神说你，说我们初相遇时，你是什么模样。
说你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笑起来闷闷的，说话也轻声。你不像我一激动便大喊大叫。每次我生气，你总是拉着我的手，同我说，淡定淡定，你会给我买好吃的哄我，看到笑话就记下来讲给我。每次我郁闷想哭的时候，你会抱着我，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拍我的背，跟我说，没事，没事，你会陪着我。
我同女神说，你有多喜欢西藏，我一直不明白原因。你会看西藏的书，每一座山，每一片湖的名字你都知道，你还知道那些美丽传说。比如，珠穆是女神的意思，朗玛是第三的意思，所以珠穆朗玛峰是第三女神，是喜马拉雅山上五姐妹的第三个。
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进雪里，反正，在这里哭，不会有人听到。
好想问女神，是不是最爱的，通常无法得到。
好像你的西藏，好像我的你。
09.
“长安！”身后突然有人大喊，我一惊，急忙擦干眼泪。转回身，一个黑影扑过来。
“喂先生”撑着我的肩，慢慢跪下，用力的呼吸稀薄的空气。
“忽然，一下，人就，没了，很，吓人啊。”他低着头，背部剧烈的起伏。
“你的肺活量还真可怜。”终于找到报仇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
“喂先生”抬眼看看我，又低下头。“终于哭了。”
“你说什么！”我伸手推开他，他也不挣扎，人一歪倒在雪地里。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懒洋洋的歪着头，“我也在这哭过，他们，那几个，都哭过。”
他抬抬脚，指向远处的那辆吉普车。
“今天要不要再哭一次？”我的语气充满威胁。
“知道这是哪儿么？”他的眼睛里映着蓝天，我忍不住抬头。
“这，就是天边了。无处可逃。”他翻身又跪回来，等我低下头，正看到他看着我。
“觉不觉得我们很像拜天地？”
“喂先生”忽然一脸小孩的兴奋。
“我不喜欢长得帅的男人。”我摇头。
“你这是夸我帅么？”
“你这种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天赋，也一定是多年苦练吧。”
“要不要和我拜天地？”他拉着我的手，“这样你就算以后再被人抛弃，你也可以想，没关系，我可是和帅哥在珠穆朗玛峰面前拜过天地的人！”
“被你这么说，还真是很心动呢。”
总觉得“在珠峰面前”是个别人无法翻越的高度。
“你是做推销的么？”
“你终于好奇我了么？”
“喂先生，你在备胎面前，矜持点好么？”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拜天地。”
“喂先生”说的理直气壮。
陌生的地方会让人变得勇敢，有时，甚至会让人变得放肆，疯狂。
“来。”我跪着转过身，面对珠穆朗玛峰。
“一二三。”头低了下去，额头沾到白雪，一片冰凉清透，好像被清洗过的透彻。抬起头，“喂先生”跪在我旁边，依旧是面对我的姿势。
“怕了？”我微仰着下巴，无比骄傲。
“喂先生”只是沉默的看着我，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站起身，往回走。
忽然明白，我的死穴只有你，其他人我已刀枪不入。
10.
回到拉萨是凌晨二点，车停在青年旅社门口，大家热情的同我再见。“喂先生”坐在车上同样摆手，只是笑容没那么真诚。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却不知道该当着一群人说些什么。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我好奇这种时间，会有谁给我打电话。
我转身接电话，身后传来马达轰鸣，吉普车扬长而去。
“长安，别说话，你听我说。”你语气认真，我的心一沉。“为什么不要，你昨天问我为什么不要你。”
“我从没想过不要你，我也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声音好低，不似平常的温柔。“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共同的默契，决定朝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
“记得刚上班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一直哭。呵，我真想马上飞过去看你，一想到你这么火爆脾气的人竟然会哭，那是多大的委屈。”
“我打开钱包，却发现我连一张去看你的飞机票钱都没有，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真失败。连过去抱你安慰你的能力都没有，还大言不惭的说喜欢你。”
你的声音低沉缓慢，好像一双手用力抓着我的心脏。我站在路边，左手攥着口袋里的那两颗石头，努力压抑，不想让你听到我的哭声。
“你从来都活力十足，从高中就是。路见不平，你会去闹，你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妥协，你一直精力十足的冲东冲西。我那么向往的西藏，现在你站在那里。我不想让你过那种日子，那种所谓的平凡的幸福的日子，上班下班，洗衣煮饭，天下的女人都在过这种日子，可唯独你不行，你就应该四处飞翔。”
“虽然我没能力做你的天空，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让你停下。”
“也许，我愿意停下。”我忍不住回嘴。
“你不会的。”你反驳的十分坚定，“记得是谁先说的西藏么？是你在高一开学典礼时说的。你说，麻雀每个城市都有，但是西藏的蓝天，只有苍鹰可以看到。你还带了一张很大的海报。”
我傻傻的说不出话，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我喜欢你那时的样子，你至今未变。”
“所以，你是牺牲自己，成全我？”我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
“我也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应该喜欢我所有样子。”
“呵呵，”你终于又笑了，听到你的笑声，整个人都跟着温暖起来。“是的，我喜欢你所有样子。”
“猜我今天去了哪里。”我转移话题，觉得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样，你终于正式变成旧友，不再有纠结，听到你的笑声也不再心痛。
“玛吉阿米。”你故意玩笑。
“珠峰大本营。”我缓慢清晰的回答。
“哎。”你在电话另一头叹气。“我后悔了，我应该把你关起来。”
“哈哈，我给你带了礼物。”
“注意安全，小安。”你念我的名，声音好像从很久之前传来。再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念我的名了吧。
“晚安。”我电话挂断，仰起头，缓缓呼出一口气。
转身，“喂先生”站在五步之外，又是那副舞台剧男主角的样子。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忽然好奇。
“喂先生”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低下头去。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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