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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小说:遥远的水磨坊

2020-12-22 12:52:15

遥远的水磨坊

      白水

 

“喂——”

“哪位?”

“请问,白水老师吗?”

“是的。”

“哦,我是您的粉丝!”

“您客气啦!”

“真的!拜读过您好多作品,我挺喜欢的!”

“谢谢!”

“白老师,听说您和吴律师是铁哥们?”

“算吧。”

“有一事求您,帮帮忙,行吗?”

“请讲!

“白老师,最近我写了一篇小说,真人真事,怕涉及别人隐私,招惹是非,或官司,麻烦……”

“你意思?”

“我把小说微给您,请您斟酌一下,再帮我咨询一下吴律师,其中的故事是否会牵扯到法律纠纷……”

“那……好吧。”

 

下面,就是一位陌生网友微给我的小说,全文复制粘贴于后,请吴律师和读者诸君品鉴,涉及相关法律事宜,也请众亲各抒己见——

 

《遥远的水磨坊》

 

            1

 

南广河是一条母性的河。

它,自云南威信大雪山上阴阳界一侧的七里坡起源,便穿山越谷,一路蜿蜒,一路清波,千百年来滋润着川南四县肥沃的土地,哺育着数万万勤劳朴实的儿女。沿河两岸,群峰耸峙,沟壑迂回,一条条溪流汇聚成河,作为支流,扑入它的怀抱,浩浩荡荡,一起纳入长江。

密如蛛网的溪谷支流中,宋水,就是最有名气的一支。说它最有名气,不止是它汇入南广河的那块地方,在古高州一带,临近蒹葭苍苍的芦花岛。更具特色的,是溯水而上,沿河一带,遍布着不计其数的老水车和水磨坊!

我和宋水的故事,就和它的水磨坊有关。

 

事情还得从19789月说起。家徒四壁的我,考入三十多里以外的洛场中学,寄读于宋河岸边的远亲家里。

远亲家里的女主人,我喊六姨,是我母亲的远房姐妹。姨父姓杨,背有些驼,正派,典型的贫下中农。姨父家中有两个老俵,小老俵比我略大一点点。每天,六姨起早摸黑,在家煮饭,喂猪,打理家务,姨父带领大老表上坡干活,我和小老俵吃过早饭,就去洛场镇读书。

那时,刚恢复高考,学校条件也不是很好。白天上六节课,然后,走两里路,回姨父家吃晚饭,睡觉。

姨父的性情有些让人看不太懂,有时不苟言笑,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一到晚饭过后,二两烧酒下肚,话匣子就开了:《三国》,《水浒》,《谋夫案》,《水打蓝桥》,《安禄山与杨国忠》……时常,他的故事要到夜深人静才会告一段落。

 

姨父家的夜晚,除了姨父的故事,就是跟着两个老俵,打着火把,去宋水河照鱼。

宋水河有鱼,种类挺多。白条,红鲤,青波……运气好,还能照着大鲵。宋水河鱼多,夜里照鱼的人也多。

春暖花开的季节,天黑尽,照鱼的人就来了。他们邀邀约约,打着火把,亮着油筒,来到卵石密布的河滩上,再把火灭掉,等上两三个时辰,再燃起火把开始照鱼。

咋个要在春暖花开的季节,要在河滩上等候两三个时辰才能照鱼呢?我问过两个老俵,他们都神秘地笑笑,笑而不说。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我和小说女主人的故事,就是缘于一个照鱼的夜晚之中。

 

2

 

姨父家居的地方,是洛场公社宋水大队三岔河生产队。姨父说:三岔河生产队,只二三十户人家,地方小,就牛卵子这么大。队上有一家地主,其余人家都是贫下中农。

我见过的三岔河生产队的贫下中农,好多都笑眯眯地伸起拇指,夸赞我成绩好,叫我要认真努力读书。我对他们的夸赞和鼓励,感激不尽,至今存于心中。

地主姓胡,我没见过。

据大老俵说,姓胡的地主,是外地迁来三岔河的。他在老家成份不好,经常挨斗,遭不住,就搬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三岔河来了。

说起姓胡的地主,大老俵摆过他的一些故事——

在地主的老家,生产队召开斗争大会。

队长问:“万恶的狗地主,你姓啥?”

地主说:“地主姓胡,不姓苟!”

队长问:“啥名字?”

地主说:“胡汉三。”

队长问:“年龄?”

地主说:“两岁。”

队长高声骂道:“狗日的地主不老实,我们把他批倒,批臭!”

接着,斗争会场就响起“批倒”“批臭”的喊声。

想不到,这姓胡的地主,还真配合,队长喊“批倒”,他就一骨碌倒下去,队长喊“批臭”,他就放出一个响屁来,弄得整个会场笑声不断,乱七八糟……

地主“胡汉三”一家搬到三岔河来,三岔河的贫下中农们对他一家是很宽容的,再也没有人斗争他,出工,分粮,享受着生产队普通社员的同等待遇,这在众所周知的那个年头,是难以想象的,对于地主“胡汉三”一家来说,也就很知足了。

姓胡的地主搬来三岔河没有几年,土地就承包到户了。他家也承包了田地,各干各的活,各吃各的饭,和三岔河的其余人家来往也不是太多。

三岔河的人们都知道,地主家有个会拉二胡的儿子,县川剧团都想要的,就是出身不好,没有去成。人们都说:那可是个怪才,制琴,弹琴,拉二胡,无师自通,没进县川剧团,怪可惜的。

除此之外,人们知道的,就是地主家,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我和地主家拉二胡的儿子相识,是在洛场的街上。

 

3

 

洛场,是一个古老的场镇。古镇背靠宋水,街面一字排开,又在宽阔的地方岔出几条街道。镇子南端,茶马古道直通云南的兴隆,盐津,北面顺宋水而下,可到高州,庆符,叙府,沿宋水溯河而上,可去筠连。缘此,洛场自古就称边镇。一年四季,酒旗招摇,商贾云集,客商南来北往,巴掌大的地方,名声播盖川南数县。

最让洛场人引以为豪的,不是古镇的历史和繁华。长期以来,洛场古镇作为谈资而炫耀的,是它的风水!

场镇北边临河的小山上,矗着一座白塔。

有关白塔的修筑,至今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史志》记载,筑造白塔,乃为昌盛洛场文风,故名文峰塔。

民间的说法又有不同。老辈们说,洛场镇历来有两大旺族,一族姓何,一族姓杨,两大旺族隔河而居,何氏家族居宋水河西岸,杨氏家族居宋水河东岸。祖祖辈辈,船来船往,你不说我何家的长,我不揭你杨家的短,一代一代,鸡犬相闻,各走各的阳关道,倒也相安无事。

事情并不是一直那么美好。过了一些年辰,宋水河两岸的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西岸的何氏家族日渐兴旺,跑生意的,做官的,越发红火。东岸的杨氏家族与之相比,却是家境下落,日趋萧条。其实,谁富,谁穷,谁升官,谁发财,谁走霉运,又和别人有何相关?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你走了鸿运,我就眼红,你腾达了,我的心里就不舒服!

宋水西岸的何家人喧马叫,吆不倒台,自然红了东岸杨家人的眼睛。某年的清明节,杨氏家族的几位长辈通过密议,要在洛场镇干上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们假借洛场文风不畅,读书人屡考不中,就从远方请来一位风水先生,表面是说请先生看风水,暗中却是要想法子弄倒何家。这远方的先生倒真有两刷子,沿河两岸,转了几天,给杨家的几位老者献出一策,在那北面的小山顶上建一白塔,告知洛场百姓,以蔚文风!

一年后,白塔建起来了。

果然,第二年,就有学子中了举人。

至于何家,家道也就渐渐败了下去。后有阴阳先生路过洛场,特去考究,终于发现月至中天的时候,白塔倒映宋水河中,仿佛有人拉弓搭箭,直射何家大院。于是,“河是弯弓塔是箭,射倒何家翰林院”的歌谣便在洛场民间广为流传……

洛场风水好,出人才,出作家,有些作家还当了官,进了北京城。洛场人喝了宋水河的水,大多长得白白净净,尤其是那镇上的女娃子们,硬是一个更比一个水灵,从而有了“资阳豆瓣内江糖,洛场盛产花姑娘”的美誉。

 

那天,洛场镇赶集。

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上,背竹篓的,挑箩筐的,密密匝匝,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我和小老俵像泥鰍一样,穿梭在如流的人群里。

来到南华宫门前,行人少了一些。但是,却有很多人围在那里,不肯离去。我和小老俵挤入人堆,见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坐在那里,怀抱一把二胡,正在拉着好听的歌曲,他的面前,摆着一堆油印的歌本。

“胡魁!”小老俵失声喊了出来。

拉二胡的人抬头望了望小老俵,继续拉着他的曲子,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意。

二胡拉完一曲,又拉一曲,人也越围越多,大伙儿都听得入了迷。人群之中不时响起猛烈的掌声,5毛一本的油印歌本很快就销售一空……

散场后,胡魁,小老俵和我一起走在返回三岔河的路上。我们一路看着宋水河边老水车“吱吱嘎嘎”地转动,一路吼着小曲,让少年快乐的翅膀自由地放飞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走到僰人崖下,我们在宋水河的老鹰石上坐下来。

胡魁又拉起了他的二胡。

比起上午在南华宫门前拉的《在那遥远的地方》《达板城的姑娘》《敖包相会》,他在河边拉的曲子,我和小老俵一点儿斱不熟悉,但是,听起来又是那么哀婉,动人。

曲子哀婉,胡魁的神情也是一样的哀婉。他已完全沉浸在音乐的粼波之中,人,乐,纯粹已经合二为一……

曲子拉完了,他却坐在那里,凝然不动,很久,很久,他才长舒一口气,缓过神来。

“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曲子?” 他问。

我们一脸疑惑,摇摇头。

“哦!”他接着说道:“你们咋会知道呢?”

过了会儿,他才徒继续说道:“这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你们听懂了吗?”

我们点点头,又摇摇头。

“哎,不懂,也没有关系的。”

……

远天洒下一地红霞,河滩上的老水牛一声长哞,伴随牧童的吆喝,缓缓走入落日的余晖。

 

            4

 

又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宋水河上,照鱼的火把映照着缓缓的流水,泛出细碎的波光。

人们存在于大自然的美仑美奂里,是不需要感受到的。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河流,这样的人,置身其中,谁会去领略它的神韵?

我和两个老俵拿着油筒,踩着浅水,往上面的河段走去。

宋水河照鱼,有个约定俗成的规距,各走各的路,各照各的鱼。你往上面的河段,我往下面的河段,碰了面,互相招呼一声“喂,今晚吃运好不好?”或者是“照到靑波了吗?”

我们过了犀牛沱,照鱼的火把少了一些。

再往上,又少了一些。

寂静的河面,夜风吹过,能够听到浅滩上河水流动的声音。

忽然,清凉的夜空里隐隐传来美妙的歌声:

 

小小荷包

双丝双带飘

妹绣荷包嘛

挂在郎腰

妹绣荷包嘛

挂在郎腰

……

 

歌声真的好听!尤其是在空旷的河滩上,尤其是在空旷的夜里。

“嗬,地主家的小女子发情啦!”

“烂柴,她发情了,你去交配嘛。”

“交配就交配,我不敢?”

“你敢!只是人家会看上你吗?”

“她会看上你?”

“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另外几个照鱼人。

我没理会照鱼人的说话,沿着歌声的方向望去,不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夜色中,有一座水磨坊,磨坊的墙上挂着一盏马灯,马灯下面坐着一位姑娘,姑娘面对着河面,尽情地歌唱!

“哦,好美啊!我入神地望着前面的水磨坊,不由自主地赞叹。

“三老俵!” 大老俵看我伫立河面,喊了我一声。

“哦,哦……” 我缓过神来。

“哈哈,三老俵被地主的女儿迷住了!” 小老俵调侃地说。

“乱……乱,乱说!” 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天夜里,说我迷上了地主的女儿,怎么会呢?只是朦朦胧胧的夜晚,朦朦胧胧的歌声,不被迷住,那才怪呢。

我已打定主意,要在白天,跑到那个地方,去看个究竟。

第二天是周日。我匆匆吃过早饭,说是学校有事,瞒着六姨一家,悄悄赶往宋水旁边的水磨坊。

磨坊里面,石磨正在轱辘轱辘地转动,那女子偶尔拨弄一下磨上的麦粒,又轻轻地拂一下额上的头发。

马灯仍然挂在墙上,河水哗哗响个不停。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的脑海一下浮现出夜空,渔火,磨坊,歌声,自然而然地,哼了起来:

 

小小荷包

双丝双带飘

妹绣荷包嘛

挂在郎腰

妹绣荷包嘛

挂在郎腰

 

姑娘听到我的歌唱,愣了一下,抬头望我一眼,随后,甜甜地嫣然一笑,又低下头,继续拨弄石磨上面的麦粒。

我往下唱着:

 

荷包绣给

小哥戴哎

妹绣荷包嘛

有来由

妹绣荷包嘛

有来由

……

 

我的歌没有唱完,姑娘停下手中的活计,向我招招手:

“唱歌的小哥哥,过来坐吧!”

我走到她的石磨旁边,她微着示意我在竹椅上坐下,楚楚动人的眸子望着我,问道:“你也喜欢唱歌?”

我点点头。

“我叫杏儿。” 她大方地自我介绍,又问我:“你听过我唱《绣荷包》?”

我再点点头:“昨晚!唱得太美了!”

杏儿没再吭声,听我说完,她那粉红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羞涩。

“我唱歌,只是爱好。” 过了片刻,她说。

“我也是。” 我说。

“你是住在杨雇农家的那位书生?”

我有些惊愕:“你咋知道?”

“我咋知道?世上哪有不被人知道的事!” 她又冲我笑笑,“其实,我唱歌,是受我哥的影响。”

“你哥?”

“胡魁呀,一个音乐呆子!”

“哦!”我一下醒悟过来:“我认识的!”

“你认识他?” 这下,倒是她感到惊愕了。

“我听过他的《二泉映月》。”

她往石磨放上一撮箕麦子,叹道:“我哥就是那个样子,逢人就拄他的二胡,痴得不像一个人了。”

说完,她又拢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莞尔一笑,笑里漩出两个小小的洒窩。

……

 

           5

 

就像入了邪门,我真的迷上了地主家的女子杏儿。那微笶,那酒窩,那刘海,无不让我心驰神往。

每到周末,我就找些理由,偷偷跑去宋水河边的水磨坊。

年轻的心,是相通的,几天不见,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有次,我见到她时,说起这事,她也默默地表达出同样的感受。

交往多了,就无话不谈。

之后,杏儿给我说起了她的家庭。

杏儿的爷爷是地主,父亲自然就是地主,她家原在百里之外的白岩大队,爷爷死得早,父亲娶了另一地主家的女儿,生下哥哥和她,一家人背着地主的罪名,老老实实过日子,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白岩大队的大队主任总跟她家过不去,十天半月就要弄她的地主老汉去斗一回。更严重的是,白岩大队公房里的粮食被偷了,大队主任硬说是她的地主老汉和母亲干的,白岩大队召开社员大会斗过了,还要把她的地主老汉和母亲送到公社,押到各地进行斗争。她的母亲受不了如此凌辱,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挂上一棵李子树,上吊死了。那年,她才六岁。杏儿是在白岩学校读的小学,说是小学毕业,实际就读了三年半。那时的学校混乱得很,上课就背语录,有时春期招生,有时秋期招生,有时一两年都不招生。杏儿该上学的时候,恰好白岩学校又不招生,干脆就插班从三册读起,读到五年级毕业,唱歌,体育,文考,杏儿都是班上成绩顶好的一个。读完小学,大队推荐到洛场念初中,地主的子女怎么能够推荐去念初中呢?那不是反了?这样,杏儿就不再读书了。杏儿不再读书了,地主老汉倒也没有过多的悲哀,只是宽慰杏儿:“不读书,不死人的!”过了几年,杏儿一家实在遭不住大队主任的整了,地主老汉暗地里找到在洛场公社任有一官半职的亲戚,哭诉着请他帮忙,举家迁到三岔河生产队来。至于,白岩大队的大队主任,为啥总跟杏儿一家过不去,总是往死里整?后来听杏儿说,那大队主任一直都对杏儿的母亲图谋不轨,每次被杏儿母亲拒绝了,他就变本加厉,将魔爪伸向杏儿一家人……幸好,三岔河生产队的人们都是善良的,无缘无故就牵来一家子,还是地主,他们没有说点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了她们!土地承包到户,实行责任制了,杏儿一家三口,分了田地,还承包了宋水河边的水磨坊,地主老汉带着哥哥胡魁,早出晚归,负责耕种田地,她呢,就负责打理水磨坊的活计。只是,她的哥哥胡魁,土地责任制后,就有事情干了,偏偏不务正业,白天干完农活,回到家里,还要抱起二胡,公猪母猪地拉过半夜。地主老汉本是书礼传家,看到胡魁的样子,也没责备什么,只是县川剧团招他,因为地主成分,事情没有干成,老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嘴上安慰儿子:“由命不由人哪!”

 

“由命不由人哪!” 一次,在宋水河边的草地上,杏儿也是这样,发出感慨。

“人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我说。

“谈何容易啊!”她说。

“有那么悲观吗?” 我说。

杏儿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望着流走的河水,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是悲不悲观观的问题,像我们地主的子女,永远都是地主的子女,永远都是被人瞧不起的!”

“不对,我膲得起你!” 我的话刚一出口,杏儿先是一愣,脸上瞬息浮起一朵红云,随后,两眼紧紧地盯着我:

“你真瞧得起我?”

“真的!”我说。

“我是地主家的女儿!”

“我就喜欢地主家的女儿!”

“地主家的女儿会给你带来厄运!”

“我不怕!”

杏儿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我好久,忽然娇嗔地说:“你坏蛋!”

……

 

            6

 

我和杏儿的事在三岔河生产队传开了。

一个穷书生看上了地主家的女儿,这是有趣又难以想象的事情。六姨连夜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去到我家告诉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急了,又和六姨连夜赶到三岔河生产队。

母亲把我喊到六姨屋边的竹林里,和我作了一次长谈。

“孩子,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嗯。”

“只是,……”母亲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我说。

“只是,……我们家穷,她家又是地主!”

“我们家穷,杏儿又没嫌弃我,她家是地主,地主咋啦?地主也是人!”

“再说,你还在念书,……”

“我喜欢杏儿,和念书有何相干?”

“哎,你这孩子!”

……

我和母亲的谈话,没有结局而告终。我的父亲早已去世,母亲忙里忙外,一手一脚抚养我长大。母亲的心情和想法,我是明白的。可是,我喜欢杏儿,确切地说,我爱杏儿,不管什么情况也阻止不了我的!只是,我向母亲作出承诺,我会好好读书的,我要考上大学,有了工作,才娶杏儿。

 

母亲找我谈话,杏儿也晓得了。

又是一个周末。

我和杏儿踩水来到水磨坊外的渡口。野渡无人,只有一只小木船静泊在水面。

我们踏上小木船,任随它在水上颠簸,很久,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你妈找你谈话了?” 杏儿最终耐不住沉寂,开口问我。

“是啊。”

“后悔吗?”

“后悔?那么漂亮的杏儿,我会后悔?”

“真的,后悔还来得及的。”

“我不后悔!今生今世,我就喜欢杏儿,我就爱一个地主家的杏儿!”木船猛地一下颠簸,杏儿一个趔趄,就要倒下船去,我赶紧抓住杏儿,将她搂在怀中。

杏儿哭了。

几个月了,我还没有看到杏儿哭过。泪眼婆娑,啜泣的杏儿更好看,更美,我抚着她的脸庞,轻轻地吻着她的泪珠……

 

            7

 

杏儿的老爸站在面前,拦着了我的去路!

“你是住杨雇农家那小子?”

“是啊,您?”

“我是地主胡汉三,杏儿她爸!”

“哦,伯父!”

“伯父?你别以为,喊得甜蜜蜜的,我就放过你了!”

“伯父,您,您这……”

“小子,你真喜欢我家杏儿?”

“当然!”

“她是地主的女儿!”

“我不管!”

“哼!”杏儿老爸瞅了瞅我:“一个文弱书生,百无一用,有啥本事娶我女儿?”

“伯父,我喜欢杏儿,我要好好读书,我要考上大学,找一份工作,再娶杏儿!”我说。

“想得倒是很美!” 他停了停,又对我说:“小子,你要记住你的话,我给你说,地主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你欺负了杏儿,我饶不了你!”

说完,转身走了。

 

水磨坊的石磨轱辘辘地转,宋水河的水哗啦啦地流。

我把她爸说我的话,告诉了杏儿。

杏儿说:“爸说的话,是为我们好的。”

“我知道。”我说。

“你要好好读书,不要为我耽误了前程!”

“怎么会呢!”

“以后,我们就少见些面吧。” 杏儿说。

“不行!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啊!”

“为了我,你就多隔几秋吧。”

……

 

之后几个月,我听了杏儿的话,去水磨房约会杏儿,确实少了。为了我的杏儿,我无怨,我无悔,我要抓紧时间,拚死老命读书了。

 

          8

 

一年后,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

临走的前夜,我去了杏儿的水磨坊,我要把我的喜悦分享给我的杏儿。

那个夜晚,秀儿依偎在我的身旁,望着水中的月亮,我们唱起了那支古老的歌谣:

 

小是小情哥

等是等不着

不等情郎嘛

要等哪一个

不等情郎嘛

要等哪一个

……

 

歌声伴随宋水河清爽的河风,缓缓地飘荡,很久,很久……

 

           9

 

知道杏儿嫁人的消息,是在一年后的暑期。

这一年,我给杏儿写过好多信,她都没有回我。

我写信问小老俵,小老俵在信中说,杏儿挺好的,她托小老俵转告我,好好读书,杏儿还是那个杏儿!然而,回到三岔河知道的,是杏儿已经嫁人了!

 

杏儿已经嫁人了!

这事,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

小老俵将杏儿写给我的信转交我时,读着,读着,我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信是这样写的:

 

我的亲爱的小哥哥: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再是你的杏儿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甚至,我们深深地爱过!但是,现实就是现实,现在,你是天上的月亮,我呢,就连一颗不发光的小星星都算不上。我的老爸帮我看了人户,男方家务都还可以,人的样子看得过去,也不嫌弃我家是地主……

小哥哥,我很想念我们一起的美好时光。但是,那些时光,就像宋水河的水,一去就不复返了。尽管这样,我还是会记住它的!

过几天,我就要嫁到远方去了,读到信的时候,你会祝福我吧,我的小哥哥……

 

信,很长,很长。

小老俵说,杏儿把信交给他时,再三嘱咐,不要提早将她嫁人的事告诉了我。

 

我又站在了宋水河边的水磨坊前,石磨还在,那具马灯仍然挂在墙上,河水依旧哗啦啦地流。

可是,杏儿呢?我的杏儿呢?

……

 

           10

 

三十年后,我又来到了三岔河。

六姨,姨父已经作古,我的两个老俵已是满头白发。

说起杏儿,大家都不知道她的消息。老地主已经死了,胡魁呢?据说,背着一把二胡,去了异乡,成了一名流浪歌手。

 

默立宋水河岸,远眺当年的水磨坊,那水磨坊,已不是水磨坊了。

房子还在,外地人承包改建成了养猪场。猪场的污水汨汨地流进宋水河,宋水河的水不再清亮,水里也没有鱼了。

当然,去宋水河照鱼,已是很远很远的事了……

 

 

我刚读完这篇小说,微友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问:文中涉及的人和事,会卷入官司吗?

我说:故事至情,至理,卷入官司,也没什么的!不过,官司的事,还得问问吴律师。

吴律师,你说呢?

 

 

 

 

2018.02.26子夜时分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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