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ommend/推荐阅读
云梦泽,横亘亿万里,波涛浩瀚,自古便是荆楚珞珈界最负盛名的水域。
眼下正是晌午时分,无边无涯的云梦泽闪烁着蓝天白云的光彩,湛蓝而清亮,一片晴空之下,令人难以注意到水面那一叶扁舟。渺小如沧海一粟,似乎只需大泽微微一叹,就足以卷起令其破碎的浪涌。褐色的小舟在波涛中摇摆前行,在提心吊胆之余,却透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律动,浪花翻滚,偏偏小舟每次都能准确地出现在浪尖,如同浪花默契地此起彼伏,排队恭迎扁舟的巡礼。
再细看去,那舟中却有一男一女。男的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身白衣,素净非常,头发及肩,正随风飘动。而站在船头的蓝衣女子却是风姿绰约,长发飘飘如春风中万千细柳,刹那间连单调的湖水也有了生机。只可惜那女子面容朦朦胧胧,有一层淡淡的蓝色光华弥漫,掩盖住她的模样。
坐在小舟中间的苏谪已经习惯了仙子冷冷淡淡的行为,一个月来,苏谪就被她带着不知横穿多少里水路,虽然苏谪忍不住问这问那加死缠烂打,也只是知道自己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远到不可想象。可是苏谪已经疑惑了很久,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从前的日子,明明知道自己是谁,明明身怀修为,可是他记不起父母或是师父,或是前时种种。他只是一朵凭空而生的浪花,托身在云梦泽的怀中,连自己前世今生都忘记。
“笛仙姐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啊,今天可以吗?”苏谪开始每天的例行“纠缠”。
被苏谪称作笛仙的蓝衣女子根本连头也没回,不冷不热道:“不行。”
“笛仙姐姐,你的笛子藏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苏谪盯着笛仙子的背影左看右看,看得自己都莫名地面红耳赤,不过还是好学地发问。
笛仙子这次压根没搭理苏谪。
一如既往地失败,苏谪本来正要一鼓作气继续,前方水面骤然巨浪滔滔,足足十丈高的湖水腾然而起,霎那间天地变色,猎猎狂风直奔扁舟吹来,裹着潮湿的水气,一瞬间就到了船头!
“姐姐救我!”苏谪大喜过望,一个飞身扑上船头,伸手就抱向笛仙子的纤纤细腰。由于实在驾轻就熟,苏谪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甚至他都在幻想这次是否就能成功?
不过上天显然没有眷顾苏谪,还未近身,笛仙子身上蓝色光华大盛,隐约间凤鸣缭绕直冲云霄。别说苏谪,就是面前十丈高的巨浪也被蓝色光芒强行劈开,宛若一柄蓝色刀锋切入,苏谪只见身旁水波汹涌飞速掠过,乘长风破万里浪,刚才被弹回的懊恼也被瞬间的激动冲散。
“笛仙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苏谪由衷赞叹。
水波散去,笛仙子清冷的声音在水面上惊起阵阵涟漪,传向四面八方:“何方妖兽,现身一见。”
回答两人的是又一道巨浪。
笛仙子衣带飞舞,玉手一挥,一道凌厉的蓝色光芒激射而出,伴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没入前方水中,微微侧耳,几息后笛仙子微微冷笑,玉手一招,掌中一道蓝色火焰凭空而生,凝成小小的凤凰模样。那蓝色火焰凤凰仰天长鸣,振翅飞起数丈,随即俯冲入水,火焰凝聚的凤身丝毫不惧湖水,甚至连温度也没有溢出一丝,直没深处,苏谪很快便感觉到水下剧烈翻滚,接着就有血色涌出水面。
即便苏谪已经看过不少次,仍然深感震撼,他默默地想起自己微不足道的修为,只叹笛仙子真是谪仙人啊!
不,只怕真正的仙子也不过如此。
笛仙子回头看了看苏谪,见他没事,扁舟骤然加速,分开湖水,苏谪只见身后一道白色浪痕飞速向两边掠去,前方仍然一片茫茫。
午饭时间,苏谪眼巴巴地望着笛仙子,直到笛仙子似乎也听见苏谪腹中呻吟。难以察觉地轻叹一声,笛仙子凌空摄来两条鱼,那是云梦泽的特产鲫鱼,被无形的力道悬空束缚在笛仙子玉掌上方。然后苏谪就看见笛仙子掌心蓝色火焰燃起,幽蓝的火焰,带着天空的颜色,映在苏谪眼中,很快烤鱼的香气也丝丝缕缕钻入苏谪鼻子。
“吃。”笛仙子言简意赅,不给苏谪乘机得寸进尺的机会。
有人说秀色可餐,不过美味当前,苏谪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吃。接过烤鱼,苏谪狼吞虎咽,差点把舌头都吞入腹中,幸好烤鱼温度适中,否则……
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苏谪笑眯眯道:“笛仙姐姐,你的手艺真好!”
笛仙子没有转头,只是稍稍颔首。
苏谪继续老问题:“笛仙姐姐,你不用吃饭吗?”
苏谪原以为笛仙子仍然不会搭理他,不过这次笛仙子却缓缓转过身来,在苏谪对面坐下。苏谪看着眼前有些朦胧的笛仙姐姐,一向嬉笑的他反而又红起了脸
笛仙子似乎早有所料,道:“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只限今天。”
苏谪一惊,顿时有些莫名地心慌,急忙问道:“为什么?”
笛仙子道:“这算第一问吗?”
苏谪连忙摆手:“啊,不是不是。”
“好,你问吧。”笛仙子看着苏谪,即使看不清她的表情,苏谪也感觉到笛仙子似乎在伤心。苏谪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苏谪害怕笛仙子心情不好会反悔,于是他赶紧压下心中的不安,思绪飞转,终于想好三个问题。
“笛仙姐姐,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这么远,我们要去哪里?”
笛仙子淡淡道:“受你师父所托,带你去天一门。”
“笛仙姐姐,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是我失忆了吗?”
笛仙子摇摇头,轻声道:“那是有人希望你不要想起。”
“为什么……”苏谪低声道。
笛仙子沉默片刻,也低声道:“那样……不是更好。”
苏谪急忙道:“我,我刚才不是在问姐姐你,我只是自言自语,不算第三个问题啊!”
笛仙子莞尔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要想好。”
苏谪深深吸气,带着些许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笛仙姐姐,你的真名是什么?”
笛仙子宛若未闻,呆呆地注视苏谪,像是想起什么陈年旧事,良久才道:“这个问题好浪费啊。”
“不浪费,笛仙姐姐,你以后肯定要回天上去,我虽然记不起你的样子,但是我一定要记得你的名字!”苏谪坚定道。
“柳潇湘。”
只有三个字。
苏谪默念数遍,满心欢喜道:“好名字!”
笛仙子转头看向四周,天际那水天交接处依旧茫茫,隐约却透着某种气息,夹杂着泥土与百草的味道。她眺望片刻,喃喃道:“君向潇湘我向秦,莫不如是。”
苏谪听不清,又问了几个问题,笛仙子则是默默无言,扁舟如一叶穿云,飞速前行,很快苏谪也闻到空气中不同于单调的水气的气味,他忽然间有些明白了。
“笛仙姐姐,我们……快到了……是吗?”苏谪远未来得及接受。
笛仙子站起身来,语气平稳,仍然留给苏谪一个背影,说道:“好好修行,我不要你修为盖世,也不求你扬名立万,荆楚珞珈界浩土无边,够你畅游一生,你去吧!”
苏谪急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不见了。”笛仙子淡淡道。
苏谪不禁伤心,自语道:“笛仙姐姐修为那么高,我怎么也追不上的。”
笛仙子安慰道:“你与我相差不知多少年岁,何必为我伤神呢?这一世何其短暂,你只要开开心心,哪里不是好地方?我只要知道你过得很好,别无所求。”
苏谪失落莫名,道:“笛仙姐姐那么远,怎么能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笛仙子道:“我也在天底间,只要我想知道,总是可以知道的。”
苏谪呆呆地不说话,他盯着笛仙子的背影,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他朗声道:“我一定不会让笛仙姐姐太难知道我过得怎么样,我苏谪在此发誓,我一定要让我的名字传遍天涯海角,凡是有人的地方,都能听到我的故事!”
他又补充道:“这样笛仙姐姐就算没空,也一定能听说我!”
笛仙子一阵恍惚,轻笑道:“你这是何必啊。”
苏谪发完誓后畅快许多,哈哈笑道:“要是我也能成仙,我就去找你!”
笛仙子忍俊不禁道:“乱讲,哪有什么神仙。”
“有啊,姐姐就是!”
……
满世界的夜幕笼罩下来,苏谪站在岸边一片梧桐树中,遥遥看见笛仙子所乘的那一叶扁舟渐渐远去。伴随着阵阵清亮的笛声,九只蓝色的凤凰起舞纷纷,连天际的星光也被掩盖。
“虽知火凤舞,难解水龙吟。千山暮雪消残夜,念念何曾有余音。君当陌上待花开,妾只随花付水流,从来未有知音客,万世茫茫万世秋……”
阵阵余音袅袅盘旋,苏谪呆呆地望着蓝色凤舞淹没在夜色中,身后梧桐深处,是天一门巍峨的山门。
“苏谪!苏谪!快醒醒!要去上晨课啦!”睡梦中一声声叫喊让苏谪无比烦乱,闭着眼就是一团水球扔了出去。
“哗——”很快,苏谪就觉得全身透心凉,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怒道:“叶千城,我跟你没完!”
自己还在梦见笛仙子烤鱼,活生生被打断美梦的苏谪怒不可遏,双手翻飞间一团团水球飞速掠出,直奔哈哈大笑的叶千城。
“不就湿你一身衣服嘛,至于大动肝火不!”叶千城身上淡淡的水波扩散开来,挡住苏谪的水球。
“再不走,今天的驭水实践课就要迟到了。”
苏谪这才恨恨收手,一边换衣一边叫道:“中午你得请客吃饭。”
叶千城笑道:“行啊,你先和我切磋切磋。”一袭白衣的叶千城眼神锐利,紧紧盯着苏谪,接着道:“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怪胎,竟然能在一个月内将驭水化形的手法练到随意而发的地步。不要告诉我你是来天一门才学的,鬼才信。”
苏谪一听,顿时不再追究:“你找别人去,谁和你这修炼狂人切磋!”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飞速跑出住处。
门外是朗朗晴空,远山苍翠,云斜雾横,四周树木掩映之间,各类古色古香的建筑隐于其中。苏谪与叶千城以最大速度朝着朗月潭奔去,那里将进行每日的驭水实践课。
朗月潭是天一门所属一片山脉的中心地带,由于天一门以水立派,朗月潭恰好提供绝佳的修炼场所。因而天一门也规定门下弟子每天早晨必须去朗月潭修炼,借助潭水提升水行悟性。
叠浪真人门下弟子为数不多,加上新拜入门的苏谪不过寥寥十人,在天一门中算是特立独行。
叠浪真人,本名吴浪,天一门十大真人之一,乃是掌教真人坐下首席弟子,也是十大真人中最年轻达到“地道期”的高手,可谓前途无量。想来是年轻使然,当时苏谪前来天一门拜师,叠浪真人一眼相中,在天一门上善殿中大动干戈,硬是将苏谪抢入门下。
当苏谪和叶千城喘着粗气抵达朗月潭边,叠浪真人早已站在潭边,一身金色道袍在朝阳的映照下亮瞎人眼。
“师父!”苏谪和叶千城心头微颤,恭恭敬敬道。
叠浪真人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瞳孔中精光湛然,宛若水波滔滔,厉声问道:“为何迟到?!”
叶千城抢先道:“启禀师父,苏谪又做春梦,耽误了起床!”
苏谪气结,连道:“师父明察秋毫,分明是叶千城昨晚偷会离火门的李芸师姐!”
叠浪真人一挥金袖,道:“都不是好东西!苏谪,你今天不给我将驭水化形练到第四层,小心你的皮!叶千城,你过来,为师和你比划比划。”
叶千城抹着眼泪道:“师父在上,弟子昨夜偶感风寒,眼下腿脚酸软,恳请放过弟子!”
不过抵抗显然是无效的,苏谪在晨练中很快听见身后传来叶千城的惨叫,顿时觉得身心愉快。
“今天其他师兄怎么不在?”晨练结束后,苏谪看着鼻青脸肿的叶千城,顾左右而言他。
坐下来运功疗伤,直到脸上恢复如初,叶千城才悲愤地睁开眼,正好看见苏谪和叠浪真人并肩站在面前,他心头一颤,道:“你们看什么?”
叠浪真人微微点头,道:“略有精进,可惜道心未稳,仍需勤勉。”
“……”
师徒三人在朗月潭边相对坐下,叠浪真人遥望广阔的朗月潭,其他天一门弟子也在潭边晨练,远远地不少光芒四射,水花四溅,看来是同门切磋。
叠浪真人道:“苏谪,你入我门下,今日恰有一月,有何感想?”
苏谪道:“谢师父教诲。”
叠浪真人道:“你与叶千城是我座下两名年轻弟子,为师收徒只重悟性二字。你能在一月间将驭水化形的境界练到第三层,想来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你体内颇多难以窥视之处,为师不知是福是祸。”
苏谪也不知,他根本连自己从前是何等生活都忘记,只好说道:“弟子不知,不过看来弟子身体无恙,也许只是意外。”
叶千城插嘴道:“不要越说越沉闷嘛,我看苏谪天资过人,定是不世奇才,以后光大天一门有望。”
叠浪真人瞪了叶千城一眼,道:“口气倒是不小。也罢,为师今日得空,就给苏谪讲讲修道之途,顺便说说如今天一门情形。”
苏谪连道:“谢师父,弟子洗耳恭听。”
叠浪真人微笑道:“我见你一月来只顾修炼,恐怕无心窥探其他。先说说我们所在的一方天地。自有史可循以来,以万载为一纪元,荆楚珞珈界已历一百二十纪元,而天一门立派至今逾六十纪元,可谓源远流长,名重当世。这一百二十纪元中,荆楚珞珈界也曾遭遇大劫,为西方魔界举兵入侵,连破无数宗门,最后珞珈界各宗门联合西迁,历八纪元方才重夺本界。那时天一门还未立派,说来复杂,自魔界退去,虽生灵涂炭,然而历此大难,天下能人辈出,吸取中土魔界各方修炼之长,广开宗派,教化万民,到如今亦有数十纪元矣。”
虽然极其简略,苏谪听得入神不已,忍不住问道:“魔界竟是如此强大,能迫使珞珈界举界西迁?”
叠浪真人叹道:“天地之变,区区一界已不足独善,只可怜生民罹难。我等修道之人,仍需谨记,万不可妄自尊大,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天一门声名日隆,也不过是珞珈界一员而已,单就这北方而言,还有离火门、厚土宗等等,足以与天一门分庭抗礼。况且,我天一门至宝弱水早已遗失,单说那厚土宗,当年凭借无上至宝‘息壤’与天一门争位,若不是弱水,恐怕天一门难逃祸端。如今虽然天一门势众,可是镇派至宝缺失,始终是块心病。”
“弱水?”苏谪心意一动,不由问道。
叶千城抢着道:“传说中弱水乃是天地中众水之渊,是天地至宝之一。且据说弱水乃分三千道,每一道都有不可思议之威能,能湮灭九州八荒。当年魔界东侵,人族圣者便是凭着三千弱水,生生淹没魔界十万魔兵,着实令天下震动。后来天一门得其中百道弱水,便已威震一方了。”
“如此厉害!”苏谪咋舌。
叠浪真人继续道:“此后人族日盛,修道者不可胜数,到如今,公认的修道一途,乃是分为如下五境界:道种境、拟道境、人道境、地道境、天道境。其中道种境则是驭水化形,拟道境则是驱形驭术,然后则是三才之境,即人道境化心入道,地道境借道生法,天道境悟道乘仙。当然其他宗门则不是驭水化形,而是各有所取,如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各有玄妙。”
苏谪心中默念一遍,忽然问道:“神仙是哪一境界?天道境吗?”
叶千城哈哈笑道:“看来苏谪你比我野心大多了!”
叠浪真人抬头看天,叹息道:“神仙?世上如今哪有神仙,据古籍所典,神仙之流,大概属于无道境,超脱万道,逍遥无待!”
苏谪一惊:“真有如此说法?”
叠浪真人笑道:“不过是野史传说,不足为信。你如今只是道种境,还是先修炼方为正道。”
“对了,苏谪你体内道种如何?”叶千城忽然问道。
“体内道种?”苏谪还是头一次听说。
叠浪真人也是一愣:“你不知道种是何物?”
苏谪茫然地摇头。
叠浪真人腾然而起,面有惊色:“那你是如何聚水为形的?”
苏谪被师父的反应弄得有些心慌,弱弱道:“我看你们都可以,我一试就可以了啊……”
叶千城不禁翻白眼:“你还让人活不,我们天一门修炼,首先是在丹田中凝聚真水道种,借道种沟通天地水元气,进而修炼。你竟然连道种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究竟是如何做到?”
苏谪默默地抬起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只见他的掌心涟漪荡漾,很快水波成纹,然后便是一团水球凝聚出来。
“我靠!”叶千城差点跪下:“你还是人吗?!”
叠浪真人面色严峻,立刻盘腿坐下,运功入眼,顿时他眼中水波翻涌,形成一道漩涡,一股无形的力量传递出去,直达苏谪体内。片刻后,叠浪真人面沉如水,道:“你的丹田与识海被一股力量保护着,我无法看透,此事事关重大,我看还是请我师父前来,免得耽误苏谪修行。”
叠浪真人正待离去,苏谪却道:“等等,我的丹田里,好像的确有东西……”
叶千城掀起自己上衣,露出腹部,丹田处一团水元气隐隐光华流转,透体而出,他指着自己的道种光影道:“你的丹田里是不是也有颗真水道种?”
苏谪又弱弱地摇摇头,掀开上衣,闭上双眼,很快地,在叠浪真人与叶千城惊讶的目光中,苏谪的丹田处开始透出一股淡淡的翠绿光华,慢慢地在他腹部形成一道翠绿的虚影,竟然是一根小小的竹笋模样!
叠浪真人顿时按捺住找师父的冲动,而叶千城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
叠浪真人思忖片刻,郑重道:“苏谪,你来天一门之前,还修行过什么法门?”
苏谪挠头不已:“我真的记不清,只是知道自己有过修为。有人说这是别人想要我忘记……”
叠浪真人又在苏谪身上打量一会,终于放弃,长叹道:“许是命罢。”
叶千城不解,问道:“师父,苏谪这样不是很好嘛,怎么叹气?”
叠浪真人摇头道:“一般而言,进入道种境后期,可将体内道种化为具体实形。故而每个人可根据自身特点进行选择,而将道种化形之后即进入拟道境。拟道,是指虚拟之意,即将体内道种与万物相合,化入身内,在体内虚拟出万物。比如有人将道种拟形为狮、虎、蛇、象等等,然后驱之以战斗。传说中有无上人杰,曾经在体内拟出龙凤,可谓震古烁今。”
苏谪惊叹道:“竟是如此神奇,驱形驭术,如此一来,便可以人类之躯,获得百兽之力,威力倍增。”
叠浪真人面带忧色,对着苏谪道:“所以,如果你的道种现在已经化形为如此弱小的竹笋,那拟道之后,潜力顿减,恐怕难以精进。”
苏谪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到自己那个誓言,顿时焦急,问道:“师父,想来不止我一人是这样情形,难道没有人另辟蹊径,以竹入道吗?”
叠浪真人叹道:“有,不过翠竹毕竟根骨甚弱,不能与狮虎并论,遑论龙凤之类。那些另辟蹊径的人物,能出类拔萃者,万中无一。”
叶千城沉吟道:“师父,难道没有什么补救方法,或者道种化形可否改变重来?”
叠浪真人瞪眼道:“怎么改?把你道种打碎再来?那你人要先废掉!”
叶千城顿时讪讪地闭嘴,一边伸手拍拍苏谪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谪勉强笑笑,道:“师父,那起码也有个提升翠竹道种的方法吧?”
叠浪真人面有难色,道:“修百兽道种之人,可以去捕捉那些同类型的妖兽,杀死之后将妖兽精魄化入道种,如此便可极大增强道种威力。故而道种化形之后的形态也基本决定着此人的潜力。你现在严格来说已经是拟道境界,但是你的修为只有道种境三层,真不知你以前到底有何遭遇。”
苏谪听罢,摇头道:“师父,如果非要杀死妖兽提升修为的话,那我不要也罢,我相信世上一定有办法可以提升翠竹道种,因为我还要名传四海呢!”
叶千城哈哈笑道:“你的理由真是清新脱俗!”
叠浪真人道:“你也不用自暴自弃,我看你根骨甚佳,未必不能独辟蹊径,为师会将此事上禀师父,或许能有些转机。苏谪,朗月潭西方有竹山,里面满是翠竹,你或许可以常去竹山修行,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也能有所收获。”
虽然苏谪觉得不过是聊胜于无,不过还是答道:“是,师父。”
叠浪真人见苏谪面有不快,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介怀,据说珞珈界中,还有一些宗门,根本连道种都不修。其实修真一途沿袭旧路容易,推陈出新者固然困难,然而一旦能独树一帜,那注定名垂青史。再说,大道三千,殊途同归,那终极的仙道,可能根本无所谓任何道种或是功法,何必因自己道种独异便生沮丧。”
苏谪挺胸道:“那我要做古往今来第一位竹仙!”
叶千城道:“那我要做个猫熊仙人,专吃你,哈哈哈!”
……
叠浪真人看着苏谪和叶千城并肩远去,不知为何,他感觉眼中一阵恍惚,竟然有些惊疑。
于是,接下来苏谪每天练完晨课,便飞奔去朗月潭西边的竹山,叠浪真人规定苏谪必须要修炼到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跑到竹山。
而竹山距离朗月潭足足百里之遥。
苏谪吐血,在有限的预期内根本不可能。叠浪真人每天晚上都会亲自来苏谪房间帮助苏谪恢复身体,弄得苏谪每天不跑都不行。照叶千城的话说,往死里跑,只要跑不死,反正师父有的是方法把他救回来!
于是乎,苏谪的悲惨生活正式开始。
自己不能在道种形态上有优势,唯一的方法是勤能补拙,疯狂的奔跑使经脉逐渐强韧,带来身体机能的飞速提升,苏谪渐渐也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
起初,苏谪每天的全部时间都是在路上,早晨跑向竹山,短暂休息后再跑回来,一来一回就足以占据整天时间。叶千城每天看见苏谪累得不成人形,顿时也被激起斗志,不知疲倦地开始修炼,倒是让叠浪真人点头不已。
春去秋来,苏谪的奔跑修炼持续了整整一年,一年来,苏谪的修为由道种境三层提升到五层,丹田处竹笋的光影更加清晰明亮,不到三寸的竹笋青翠欲滴。苏谪每次看向自己的丹田,都感觉自己要更加努力,竹笋道种像是一把腹中的利剑,催促着他不停向前,为了实力提升,也为了自己去年的誓言,天涯海角,怎会争相传颂一根毫无威力的竹子?
现在苏谪已经可以在一个时辰内从住处一直跑到竹山,然后在竹山内修炼。经过疯狂奔跑的身体修炼起来事倍功半,苏谪每天都觉得自己的经脉强大了一分,吸收天地水元气的速度也快上一丝。现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同时发出五团水球,精准命中百步外的五棵翠竹。
竹山人迹罕至,幽篁深处于是成为苏谪独家的修炼场所,渐渐地,苏谪感觉对竹林有了难言的亲切感。修炼疲惫之余,苏谪就喜欢在竹山到处逛逛,看着漫山遍野各种各样的竹子,随着修为的提升,丹田内的竹笋道种竟然拔高了一节,五节竹笋。
这天,苏谪如往常般一路狂奔到竹山,打坐恢复元气后,他决定爬到山顶去看看。
竹山就在珞珈界北方边境,紧邻云梦泽,在山顶的苏谪透过竹林,可以看见云梦泽波涛浩瀚,一望无际,他忽然想起笛仙子带自己横穿云梦泽的那段日子。如同他心底一场旧梦,眼下笛仙子在哪里呢?她想起自己的时候,会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拥有微不足道竹笋道种的人吗?如果当初笛仙子知道自己潜力有限,将来恐怕不堪大用,那她还会耗费心血保护自己来此吗?
一个个问题,苏谪想不明白,登山山顶的满心欢喜也逐渐颓唐,他默默走下山,在一片竹林中盘腿坐下,紧闭双眼开始冥想。
修真一路,有两大要点,一是修肉身,二是修精神。肉身靠天地元气,而精神则是靠冥想。“心之官则思”,在精神世界遨游,锤炼精神,顺便想象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也算是苏谪如今的一大乐事。
从外面看去,只见苏谪丹田那竹笋道种慢慢泛起翠绿的光辉,淡淡地如同微微涟漪荡漾开去,随着苏谪进入较深的冥想,竹笋道种也敛去光辉,在一片竹林的掩盖下,苏谪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
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苏谪觉得自己变成了背靠着的这跟竹子,随着精神向上,他好像真的沿着竹子爬向高处。
不知不觉间,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一片月光洒满竹山,满山的竹叶都泛着莹莹的微光,苏谪都有些痴了。忘记自己还要回去,苏谪把精神力更多地移向竹子,想要让自己的精神爬得更高。
要是叠浪真人在此,恐怕要吓一跳,因为精神离体是很严重的行为,若是稍微不慎,控制不好,精神力不能归位,那么轻则精神受损,重则直接走火入魔啊!
苏谪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他贪婪地看着月下竹林,洒满月光的竹叶在夜风中摇曳,如同万千蝶舞。正当苏谪想要再次向上时,一阵声响却从不远处传来,隐约间是踉跄的脚步声,带着忽急忽缓的极不稳定的喘息,似乎受伤不轻。
苏谪立即想去帮忙,可是第一次精神离体的苏谪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让精神力回来……
心中虽然想收回精神,可是越想反而心越慌乱,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苏谪用自己附在竹子上的精神力“看见”,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手持一把白色细剑撑着身体,正踉踉跄跄地朝着苏谪的方向走过来。
终于,拨开苏谪面前的几根翠竹,那白衣少女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地。苏谪想去扶,可是现在他连身体都动不了,更别谈救人。
那少女面容清秀,只是表情霜冷,嘴角血迹未干,她挣扎着盘坐,虽然离苏谪不过两三丈距离,不过一来夜晚光线不好,二来苏谪此时状态玄妙,精神离体,身体波动几乎停止,凭直觉根本难以察觉。
随着白衣少女闭眼运功疗伤,苏谪见她气息稍稍平稳,感觉伤势有所缓解,略微放心后,精神力竟然开始顺利地慢慢收回脑海。
那少女的腹部开始泛起淡淡的蓝色光华,如同一团火焰在她的丹田摇曳,苏谪明白,那是她的道种在发光。
“原来,她也修炼蓝色火焰……”苏谪没由来地想到。
可是,随着少女身上蓝色火焰逐渐升腾,一心疗伤的她无暇顾及其它,很快她本就破损的衣物,在苏谪面前,被蓝色火焰焚为飞灰……
月光透过竹林洒在她的玉体上,洁白的肌肤散发着蓝色火焰的微光,她的双目紧闭,苏谪甚至可以借着微光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同样泛着蓝色光芒、混合着月光的眉黛,如同两道新月挂在她洁白的额头。
而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向下方,苏谪就看见少女美丽的玉颈,被细细的火焰包裹着的洁白锁骨,还有锁骨下面,令苏谪觉得无比赞叹的“无限风光在险峰”……
看到这里,苏谪的呼吸再也无法保持平稳,急促的心跳加上粗重的呼吸,稍稍平复伤势的少女灵觉也变得敏锐,有所察觉的她骤然睁开双眼,她的瞳孔里有两团蓝色火焰在跳动,如同黑暗中两团蓝色满月,与苏谪的目光正好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