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不下来的时光
【黑龙江】 张雅东
有那么至少十五六年,没有闲下来的时光。
每天早晨五点钟,就准时睁开眼睛,不用闹表。然后就是紧张的锅碗瓢盆的交响。其间,必不可少的还有一句:“儿子,快点吧,要不赶趟了!”“快点吧”,根据时间的进程和情境可以具体解释为:快点起床吧;快点洗脸吧;快点穿衣服吧;快点吃饭吧;快点下楼吧。以至于这句话,在半个小时后,演变成:“师傅,麻烦您在电业局门前给踩一脚吧,送孩子要不赶趟了。”几分钟后,又变成“大爷,麻烦您,让孩子在您这儿呆一会儿吧,我上班要不赶趟了。”“要不赶趟了”是那时候我生存心态的真实写照吧。一溜儿小跑地奔向学校。一组镜头出现了:
镜头一:28路公交车当时还是个小型的面包。里面的座位只有五个。每次开快了,特别是超车时,我都觉得它会斜刺里摔倒,但每次还都会有惊无险。男售票员,不到三十岁。矮墩墩的,肤色微黑,眼睛狭长有神,嗓音极洪亮。一转过路口,看见28路从东面驶过来,我就拉着儿子冲它快跑,它只是微微减速,快到车门边儿时,我双手掐着儿子腰的两侧,往上递,车门迅速打开,那个售票员搭把手,我们顺势就上了车。车门立即关上,我靠着它得喘会儿气。车子瞬间加速,一个油门往前窜。售票员冲我嘻嘻乐:“大姐,你以后掐好点儿,我这趟车只要见着你影儿,不管在哪,指定停。”“谢谢兄弟!”车子过了百货大楼,眼看着要到电业局了,我又复读机似的的重复那句话。那位售票员终于忍不住压制很久的好奇心,“客气啥,不过,大姐呀,你这啥单位啊,怎么天天要不赶趟啊?你看路灯还没灭呢!”
镜头二:儿子学校的收发室。紧靠着大门的左侧,亮着一盏灯,给一清早的校园增添了一抹活力。操场上覆盖着一层白雪,映着几十米开外的教学楼更加的庄重,此时,只有楼门前的灯亮着,教室还一片漆黑。收发室的师傅一手拿着苕帚,边说边往外走,“放心吧,过一阵儿他班开门了,我就让他回班级去。”儿子眨着一双清亮亮的眼睛怯怯地说:“妈妈,外面怎么那么黑啊?”“儿子,别怕,啊,啥事没有,一会老师就来了。哪也别去,有事你就喊那个爷爷。啊,记住啦!”
就在这一组组镜头的切换过程中,我急匆匆地跑到单位,一气儿上了四楼。就见带班的领导从走廊的深处走出来。不由自主的想:难不成又到七点了,没赶趟儿?下意识地看看表,嘘——长出一口气,还有五分钟呢。
没看见班主任的学生是不会安静的。我一推开门,消音器的功能即刻发挥作用了。学生都自觉地拿出《笠翁对韵》,语文科代表开始起头领背“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再督促大家读“太白书堂,瀑泉垂地三千丈”“孔明祀庙,老柏参天四十围”……早自习快要结束时,黑板右上方的广播开始简短的两声试音,然后是一声长音。接着开始正式通知:上午间操停止,午间大扫除,务必清除死角。下午有参观团来……赶紧下来看看学生的校服、名签、团徽是否齐备,指甲是否修剪干净。每次参观团来,必有一项表演:大课间活动。所以,也须得看看谁的鞋颜色不对,赶紧叮嘱他午间想办法换换。一个中午,在满地是水,到处是鞋脚印的往来穿梭后,教室又洁然一新。看看所属的分担区情况,再派两名同学去班级承包的花坛那儿,扶正标牌、清理杂物。
预备铃响了,叮嘱了几句,拿起书和教案往外走,准备到对口班级上课。教案总得拿着,不然领导和学生都会以为你没写教案,不认真备课。尽管拿着放到讲台上从来也不打开。我已经看见有两个老师等在门口准备进去听课了。这时sx主任跟上来,说:“这期的校刊,准备刊出一年的大事记,校长说让你写……”校长还有功夫叮嘱这点小事儿?大事记嘛,既不是一个教研组的,又不是一个年级组的,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宏观统筹的潜力。好吧,写吧。
每天例行的班主任会结束了,看着值日生锁上教室的门,这颗心总算安定下来了,准备回家啦。一脚踏进办公室,组里的兄弟姐妹齐刷刷看着我。“怎么啦,这么舍不得我啊,我不回来,班都不下?”“张姐,刚才主任通知明天进修校来听课。”“张姐,主任说,课时进度都报上去了,不让改。”“张姐,赶上咱们讲新闻了”“张姐,你得再给我们说说这课怎么上啊。”好吧,说吧。
好容易到家了,鞋还没换完,电话铃声响了。“张老师啊,我是xx家长,您吃完饭了吧?”“啊,我刚进家,还没来得及做呢。”“这样啊,那我就长话短说,你说张老师,我发现孩子这几天……”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不知道家长在电话那头能不能听见我肚子里的咕噜声。
儿子睡下了,时间终于属于我自己啦。翻开书,仔细地读着,心里格外安宁。不知不觉,已是夜深人静,满天繁星。
以后,我每次读到纳兰性德的“夜深千帐灯”时,不由得想起夜深时候自家亮着的那盏灯,灯下的书,灯下的笔,还有伴着灯光静静流逝的光阴。如今,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些闲不下来的时光。
(在线责编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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