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初秋的广州变得凉爽而又忙碌，街边木棉树的叶子不在夏季那样重重叠叠浓阴覆盖，披着金色披风的秋，将木棉树树叶吹得五彩斑斓，这个季节是她们在即将绚烂绽放生命色的舞台，她们不会为自己的凋零而悲叹生命的短暂，用忙碌的的身影绽放生命的庄重而奇妙。
阿里所有的疲惫在一览无余的壮丽景色中随风而散，习习的秋风掠过树梢，片片树叶随风而舞。阿里迈着匆促的脚步向面馆走去，老板的儿子腰间挂着父亲的手钱包，忙着为食客们端饭，凌乱忙碌的他似乎慢慢回归了油烟生活，也许在时间的催促中，他懂得了油烟生活的不易和艰难。阿里走进面馆，向老板的儿子打招呼，他高兴地快要蹦脚飞舞，向厨房里大喊道“阿里回来了。”
老板围着围裙掀起厨门纱帘，清瘦的脸庞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老板娘在炒锅旁忙着炒饭，洗碗池旁边新面孔的女子戴着橡胶手套涮洗碗盘，阿里亲切的向他们道了一声“阿瑟俩目阿里阿空木”，他们各自回应着阿里的问候。阿里提着行囊上自己的阁楼卧室换工作服，阿里推门打开窗户，傍晚的夕阳红晕着脸似乎迎接自己的到来，汽笛声长啸而过，阿里将铺好的床单一把撩起，从旁边长着嘴巴的帆布衣柜里拿出新洗的床单在床上平铺了起来，撩起的床单放在床下的盆里，顺手将床下一双的运动鞋取出，给自己坐火车浮肿的脚换了一双透气的运动鞋子。脚上脱掉的鞋子发出一股汗味，阿里取出鞋垫将鞋和鞋垫放在窗台边沿。阿里换了一身衣服，洗了一把脸穿上工作服拿着从家里带过来的油泼辣子酱俯着身子下楼梯，将手里的油泼辣子酱放在吧台上，老板的儿子迈着长腿走到吧台边，拿了一瓶试图打开瓶盖，阿里见他使半天劲儿也没打开就拿了吧台上一瓶，用瓶底在手上拍了几下，不费余力地打开瓶盖递到老板儿子手里，他冲阿里羞涩一笑，便一同与阿里走进厨房，阿里接过老板手里的活，老板的儿子拿着一个饼子用刀从中间切开，转身取下碗柜里的小勺子，喉结的口水咽入喉中，用勺子挖了一勺油泼辣子酱在切开的饼面铺了一层，然后轻合另一层饼面，在饼面上咬出了月牙状的齿印，满足边吃边说“阿里家的油泼辣子酱真好吃”，一边在洗碗池旁洗手的老板看着儿子车的津津有味也馋了起来，让儿子给每个人都做一个油泼辣子酱饼，收到父亲话的儿子边吃边做，一个劲儿连声称赞“真好吃”。阿里看着这个会享受美味的家伙，内心有点羡慕，自己从来都是蘸着馍馍吃母亲做的油泼辣子酱，这个家伙对吃有自己的一套方式，馋得旁边的人只咽口水。
进入工作状态的阿里，将揉匀的面团一排排放在保鲜膜下。老板走近阿里身边询问阿里母亲的恢复状态，然后向阿里表达自己的歉意。
“家人生病了，作为拉面人的我们却为了生活不能在他们身边陪伴，对父母的亏歉越来越多了，很抱歉跑这么远没能让你在家多待几天陪陪父母...”，老板说完给没系好的围裙阿里在认真的系围裙带。
“没关系，老板，谢谢您让我忙里偷闲跑一趟，看完 母亲回来我也就放心工作了。”阿里边整理围裙边说。
老板听完阿里说的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转头看着洗碗女子向阿里介绍新人。眼前的这位女子是老板的妹夫帮忙找的洗碗工，是一位撒拉族离异妇女。绿盖头下的神情默然，向阿里露出勉强的笑容，阿里见状也露出笑窝回应。老板娘在切板前“咚咚咚”切着葱花，餐厅里的几位客人在享用着饭食，老板提着烧开的水壶向暖瓶里灌开水。老板的儿子吃完自制的油泼辣子酱饼拿着纸巾擦拭着嘴边，阿里想起他为了买那双名牌鞋子跟父亲立下的约法三章，然后向他问，“你的鞋子钱凑齐了吗？”
“还没有，我父亲给的工资太少了，我还得干二十几天，唉...”他露出一脸的心酸样。
“知道你父亲挣钱不容易了吧，加油。”阿里握紧拳头向他鼓劲。
听完阿里的话，他点头表示同意父亲确实不容易，叹着小气吹了吹额前的小刘海。在一边准备食材的老板娘看着儿子悄悄来了一句，“儿子，还差多少，我偷偷给你补上。”
“不多了...”犹豫了一下，又说到，“还是算了吧，我得说道做到，不能让父亲小看了我。”他露出一副小大人模样。
继续工作的老板娘听到不禁为儿子点赞，满脸欣慰的看着渐渐长大懂事的儿子，意味深长的笑着继续手上的活，她终于明白丈夫对儿子苛刻的教育意味着什么。
阿里的笑窝在脸上绽放，良苦用心的父亲们的高大的形象屹立在眼前，他们的宽厚的背影宛若万古长青的高峰，无论多难多累，为了整个家保持着他们的屹立不倒的生命力，持续不轻易放弃的精神教育着自己的下一代，他们时而的苛刻是对儿女表达自己内心最深的爱意。在时间的见证下，老板的儿子终于褪去浮夸的娇嫩，展现出男子汉该拥有的骨气。
晚饭时间里，食客们陆续走进面馆，墙上的换气扇呼扇着翅膀，阿里挥动着双臂，面锅里煮沸的汤水肆意沸腾，数百根银丝在它的沸腾下，白滑筋道的面条横跃沸水中成为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面食，它们及时补充了人们身体所需的养分，然后继续劳作。
而此时阿里劳作的身体体力快要消耗殆尽，从家里坐着父亲的车一直到西宁再到广州整整四十多小时的车程让阿里头晕眼花，仿佛自己在时间的穿越隧道里来回游走，似乎记不住自己每一秒的样子。现在的自己早已进入厨房穿着工作服，将眼前和好的小山丘般面团在浑身发力下挥变成上万条银丝接待一位位来就餐的食客，这个单调、重复/繁重的工作成为阿里朝五晚九的紧箍咒。
阿里晕乎乎的身子硬撑着工作，厨房老化的换风扇也是喘着粗气奋力运转。阿里掀开厨房的门帘向餐厅望去，食客们还在陆续走进面馆，阿里看不见门前那棵身着彩衣的木棉树了，天已经黑了，阿里还是充满信心的走到工作台继续拉面。老板拖着疲惫的身子但还是热情招待着食客，老板的儿子忙着端饭跑腿，在阿里不在的十天时间里，他的成长速度让阿里满心惊喜。阿里为老板感到开心，终于，老板再也不用接听到老师每个月的告状声和责骂声，再也不用为了儿子留校而央求熟人，只能深深愕惜儿子荒废了学业。阿里想到这里，便也想到自己，他知道油烟生活只是未来生活的开始，结局如何自己也猜不到。但阿里依然无数次的好言相劝老板的儿子继续返校读书，毕竟他有这个优越的选择。阿里明白油烟生活表面的风光和背后的辛酸，在拉面经济的浪潮下，想走出大山的青年人并不能仅仅凭一时热怀时兴的致富梦去打闯，也不能空无一技的状态下去碰运气，更不能以混吃混喝的侥幸心理维持生活。那些凭借自身的努力和怀技的人，各个大城市的角落里站稳了脚跟，就像哈三那样。
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各自手中掌握着，阿里走过来的一路都是沿途兴衰更替的风景，这一路走来有苦有泪，有笑有乐，有得有失。那村口返乡的拉面人的风光诱惑和慕羡了多少青年人，那一双双枯涩的眼睛里流露的羡慕之光充满了村里青年人对成功的渴望，泛起了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星星之火。于是他们中的有些人放弃学业，甚至对村里相传的读书无用论心服口服，点名指姓谁谁家毕业的大学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到头来还是给别人打工，一阵嘲笑过后，他们各自做出了选择。然而选择步入油烟生活的他们，有的人脚踏实地勤学技术而成功了，有的人不堪重负混吃混自己跑腿挣得不够花费，也有的人满声抱怨油烟生活的艰辛灰溜溜跑地回家中空做发财梦。拉面经济拉动了绝大多数勤劳付出的人们的脱贫致富梦，让家园更多破败的土坯房退出了小康生活的舞台，阡陌的羊肠小道变得干净整洁，人们生活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唯独让阿里心酸的是村落逐渐沦落为“903861”空心部队，往日充满生机的家园门可雀列。拉面人的生活有风光必有辛酸，有聚必有散，有得必有失。
在拉面的阿里将银丝飘入汤水中，阿里劳动的身躯带动了自己大脑的运转，心灵的深处的装满了沿途的故事和对身边拉面人无尽的关怀，也包括对自己。
餐厅里的食客都已走完，阿里这才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坐下吃口热面，让饥肠辘辘的自己感受食物的美好与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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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哈菲则，原名陈华，女，1992年，撒拉族，出生于青海循化，2016年毕业于青海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校期间获得过全国大学生征文大赛第八、九届各优秀奖、三等奖，获奖作品收集与全国大学生文学作品大赛优秀作品选，获得校级首届创意写作大赛（公文组）一等奖，在青海民族大学校报发表过诗歌《致落叶》、散文《怀念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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