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楼刚来到修仙界那会儿,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作为一个吃货,居然抢了“佛尊”转世的肉身,占了他的红莲佛宝,可从此说谎会咬舌头,开荤会拉肚子,杀生会遭雷劈,谈恋爱会……
咦,这个好像还没试过……吧?
简小楼:我就这样被逼着成为这界域唯一一个女佛修【╮(╯_╰)╭】
一
灵洲佛国,迦叶寺。
一轮诡异血红的圆月镶嵌在无星的天幕上,层层叠叠的烟黑雾云,将这座佛宗第一圣地笼罩的密不透风。饶是平日里洗秽涤尘的木鱼声,也无法将它们消散几分,更何况今日佛宗弟子人心浮动。
主持智空禅师的寿元将在今夜终结,迦叶寺大劫将至。
如何静得下来?
乱魔海一干妄图杀僧取业的魔人蓄势已久,只待智空禅师圆寂,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夺迦叶寺镇寺之宝——九转不灭莲灯。
这盏上万年来,,本该由智空禅师提前传给下一任主持,留给他充裕修习此宝功法的时间。然而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智空禅师迟迟没有动作,甚至连继承者都未曾指定,只是终日里闭目静坐在宝相殿上,不言不语不入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师兄,如今乱魔海乱局已定,究竟该如何破解,您是否已有良策?”眼见他油尽灯枯,三位首座再也按讷不住,纷纷上殿来询问。
“莲灯佛宝……是否有何损坏?”
见智空置若罔闻,般若堂首座智慧禅师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若说智空恋栈权位,霸着莲灯不肯交出,他头一个不信。
可若是莲灯佛宝确有什么损坏,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智空圆寂之后,他们这些首座的修为最高不过舍利初期,而魔圣座下十二魔君哪个不是元婴初期以上,魔圣更是已经修炼至元婴大圆满,没有莲灯佛宝坐镇,他们迦叶寺危矣。
容得三首座絮叨了半宿,智空禅师终于睁开清明的双眼。
他定定望向虚无夜空,却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阿弥陀佛,终于来了。”
来了?谁来了?
三首座拧着眉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虚空,神识细密如网般捕捉方圆数百丈内的气息,连只鸟儿都没瞧见。
纳闷着收回神识,却被殿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名素袍男子唬的一个激灵。
轻松避过三位舍利期佛修的神识,悄无声息的出现,这得是什么修为?
素袍男子背对着他们,力量压制太过强大,三首座的神识被压在识海内动弹不得,窥探不到他的面容。但此人同他们一样,也是剃度过的,应是佛修。
但总觉得此人气息有些过于锐利,倒是有些类似于剑修。
再看他周身环绕着若有似无的荧荧白莲虚光,这俨然是已经修成了半步金身啊,至少也得是空明境界,比那元婴大圆满的魔圣还要高上一筹。
莫非……
莫非是五千年前,以魔剑道入禅道的禅剑佛尊禅灵子?
那个曾经杀人如麻,经先祖点化后,皈依佛门的前疯魔岛大魔头?
“心急火燎的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素袍禅师长身立在殿上,皎皎如明月,徐徐似清风,先对庄严佛像宣了声佛,才缓缓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殿上四人。
此人身材颀长,五官柔美俊秀,外表年龄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肤色极白,如灵山巅皑皑圣洁之雪。
在三首座的震撼之下,智空禅师起身双手合十,以密音宣了声佛:“禅灵子师叔祖。”
禅灵子似乎心情颇为不佳,并没有多余的客套,问道:“莲灯佛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智空闭了闭眼,眉心一朵红莲幻影若隐若现:“师叔祖可知,这莲灯佛宝之所以力量强悍,除却佛宝本身之外,还因佛宝内封印着的一缕强大神魂。这神魂残缺,一直处于沉睡之中,莲灯将其封印,正是为了修复他受损的神魂……”
窥探过后的禅灵子微微蹙眉:“莲灯之主要涅槃了。”
智空感慨着又宣了声佛:“莲灯同他本命一体,将会随他一同转世,失去莲灯,我灵洲佛国又该如何抵抗魔人?”
禅灵子道:“迦叶寺于我有恩,但你应该清楚,我的身份特殊,不可能长久留在此地。”
“弟子明白师叔祖的难处,所求不多。”
“且说说看。”
“稍后,还望您耗损法力,确定一下莲灯之主转世的大致方位……”
“怎么,你想将他带回迦叶寺?”禅灵子讶异道,“这莲灯之主守护了迦叶寺数万年,称得上迦叶寺的大恩人,如今终于得以投胎转世,却还要趁他懵懂之时带回佛门,强行断他七情,了他尘缘,是不是有些缺德?”
智空摇头:“无论莲灯之主曾是什么颠倒天地的人物,转世后,不过区区凡夫,莲灯在他体内,万一魔人有所察觉,他焉有命在?我佛慈悲,将其带回迦叶寺,方能护其一世安稳啊。”
抚着手腕上一串晶莹佛珠,禅灵子淡淡道:“我当真是老了,现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
智空岂不知这话中讥讽之意,赧然垂首:“师叔祖……”
“不过你此言不无道理,身怀莲灯,他这一世想要安稳以是痴人说梦。”禅灵子伸出手,轻轻吸了口气,那朵拳头大的妍妍红莲自智空眉心缓缓飞出,徐徐落在他的手掌心内。
似是好奇,禅灵子捻指拨弄了下莲瓣。
莲瓣居然迎合似的颤动几下,摩擦着他的指腹。
禅灵子微微一愣,唇角罕见的弯出一抹弧度,托着红莲的手缓缓举高:“去吧!”
莲灯在佛殿内缓慢的环了一圈,洒下红星点点,尔后倏地飞出殿外,似流星一般冲出黑云,消失在夜空之中。
禅灵子阖上双目,静静伫立在几人面前。
因着两人一直是以密语交谈,三首座不明就里,见这位禅剑佛尊竟将莲灯佛宝随手放飞,大惊失色,但无人敢在此时多说一句。
“东仙云洲,南方七城。这是我所能估算出的最小范围。”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面有疲色的禅灵子睁开眼睛,嘱咐道,“你我不便出面,派几个不起眼的小弟子去找,找到以后,需不着痕迹地将人带回来,万不可引起仙国和魔人的注意。”
三首座愣愣地问:“找谁?”
“一个男娃娃,今夜子时三刻出生,若我估算不错,眉心应有一道状似红莲的印记。”
禅灵子掌中现出一抹白色光晕,光晕化为一枚精致的铃铛,“我在莲宝内留下了一抹气息,一旦此子靠近,这寻踪铃将会示警。”言罢,他无波无澜地望向智空,“你且安心坐化去吧,我与此子已经结下一场佛缘,自会留在迦叶寺待他归来,将其收为我的入室弟子,赠他一场造化……”
……
****
十五年后。
云洲,浮光城外。
这几日火炼宗开山门收徒,城外山脚下,挤满了从各洲各城赶来拜师的修士。
“简小楼,来自白云城简家,这是白云城主的推荐信。”简小楼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牒,递给看守山道密林的守卫。
她肩上站着一只黑漆漆的八哥鸟,毫无修为,双目呆滞。
又因为年岁大了,瞧着有些傻呆呆的。
守卫讷讷接过玉牒,同其他修士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面前站着的绿衫少女:额前黑黝黝的刘海,如小鹿般湿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琼鼻樱口,凝脂鹅腮……
一阵猛烈的山风拂过,将简小楼额前厚厚的刘海掀起,露出左眉上方一块足有山核桃大小的深红色胎记。
守卫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哽了哽脖子。
真是可惜了这么个美人胚子。
趁着守卫核对的罅隙,简小楼仰头望着仿佛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的浮光城,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她从白云城走到这里,足足耗费了一整个月,总算是赶上了。
这还是她来到赤霄大陆之后第一次出远门呢。
她知道赤霄大陆幅员辽阔,可真没想到辽阔到如此离谱的地步。单单一个云洲,估摸着就得有整个地球平摊开那么大,而云洲不过只是东仙三洲之一,,西仙二洲,南部灵洲佛国,中部平洲凡人界。
,也不过只是赤霄界正中一块比较完整平坦的大陆罢了。
简小楼不清楚自己算不算穿越。她在现代时是病死的,死后灵魂无意识的游荡,也不知怎地,就落在了云洲白云城简家。
白云城在云洲属于三级仙城,而简家则是一个九等世家。
她的父母兄姐皆是筑基境界的修士,尤其是她大哥简清羽,年仅十岁就被二等宗门浩气剑宗长老收入门下,十五岁筑基,尔后更是一步登天,被选入东仙三洲集权中心天意盟。
族中出了一名天意盟弟子,在白云城几乎可以横着走。
简小楼虽是个三灵根地脉废材,十五岁才堪堪练气五层,父母却浑不在意,待她如珠如宝,小日子自然过的如糖似蜜。
只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前,她胞姐简小钗出嫁那日,满门宾客苦等半天,却只等来梁家一纸退婚书。
她父亲前去讨要说法,被梁家老祖羞辱打伤了不说,还得知了一个噩耗。
——她大哥简清羽半月前死在了天意盟。
失去了天意盟这块金字招牌,梁家堂堂五等世家,自然不屑于同简家有何牵扯。
又过半月,天意盟的传信玉简和二十块中品灵石果然送到了简家。信上聊聊几笔,只说人已陨落,半句不提死因。
她大哥一条命,竟就二十块中品灵石草草打发了。
饶是父母悲痛欲绝,也不敢前往天意盟询问简清羽的死因,更别提为他收尸了。
若将东仙三洲比喻成一个国,简家不过边陲小镇一商户,天意盟便是那九重宫阙天外天。
简小楼这口郁气憋在心中,寝食难安,久久消散不去。
她出生时,简清羽早已离家多年,兄妹之间的感情并不亲厚,回想起来,简小楼连他的模样都记不太清楚。
但每逢她生辰,简清羽都会送礼物回来。
去年在她及笄礼上,更是拿出自己在天意盟辛苦积攒来的所有积分,为她换取了一件人级高品质护身灵器……
大哥的死因,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山道密林地图要不要,只需两块下品灵石。”
另一个守卫的低语拉回了简小楼的思绪,她稍稍愣了下,自腰间储物袋内摸出两块小拇指长的条状灵石:“自然是要的。”
守卫收了灵石,掏出一枚玉简给她:“下一个。”
简小楼道了声谢,收好玉简,出了关闸,准备进入山道密林。
火炼宗位于浮光城内,浮光城是座山城,建在半山腰上,山道密林环城,岔路迷障多不胜数,盘踞着数之不尽的妖兽。
这是拜师火炼宗所要经受的第一重考验。
简小楼回头探一眼身后三个刚入关的少年修士,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同他们结个伴。
从这三人的服饰来看,应也是出身世家,随行还有一干伺候起居的家奴,不过被挡在了关外而已。
简小楼抓紧时机退回去,向他们说明了结伴的意图。
三人中的蓝衣修士在排队时就注意到了简小楼,直到现在也没有留意到她眉上那块恐怖的红斑,心中起了爱美之心,自然是求之不得。
然而三人中的紫衣修士倨傲的瞥她一眼,冷冷哼道:“区区九等家族子弟,也想妄图攀附我等,真是厚颜无耻。”
说完目不斜视的径自向前走去。
余下的蓝衣修士和黄衣修士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他们三人以紫衣修士为首,不敢拂逆他的意思,唯有疾步跟了上去。
“紫冠紫衣紫靴子,穿的跟个茄子似得,拽什么拽?”
简小楼腹诽着呲了呲牙,抽出一缕神识进入玉简中查看地图,择了一条远离妖兽巢穴的小道山路。
这条山路七拐八拐,异常偏僻,不过和宰杀妖兽相比,她还是宁愿多绕一绕。
并非简小楼胆怯,自穿越以来,她发现自己这具新肉身拥有颇多奇特之处。
比如她只可吃素,稍微尝点荤腥就会腹泻不停,对于一个无肉不欢的吃货而言,痛不欲生无需赘言。起初只当是体质问题,她又发现,自己连一句违心之言都无法说出口,否则立马咬烂舌头。
当然,这些都是小意思,在妖兽横行的修真界讨生活,不能杀生才真是大问题。
一旦她稍稍起了杀心,手臂便有千钧重。
莫说实力强悍的妖兽了,就连后院厨房一只老公鸡都能蹦跶到她头上来。
所以在简清羽出事之前,她真的一度决定龟缩在家族内混吃等死算了。
“被诅咒了一样的人生,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地图在手,简小楼放出神识不断窥探四周,一手捏着一张困兽符箓,一手掐诀破开挡路的荆棘丛,小心翼翼的向密林深处走去。
兴许是自言自语显得有些傻,她随口问了一句,“是吧,小黑?”
蹲在她肩头上,那只叫做小黑的老八哥无动于衷,双目呆滞无神。
二
地图良心,妖兽巢穴标注的详尽清楚。
这一路密林慢行,简小楼不曾遇到一只拥有攻击力的妖兽,至于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兽崽子们,一包驭兽阁秘制的驱兽粉也就轻松解决了。
脚边青草茵茵,野花丛丛,倒是有一番郊外踏青的意趣。
估摸着行了一半路途时,东南方忽有一道微弱的气息波动。
简小楼靠近了一些,竖起耳朵,似乎听到有人在轻声呼救,细细嗅一嗅,除却绿叶植物特有的清香之外,还充斥着一丝腥甜血味。
再靠近些一瞧,只见不远处的大树下,匍匐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修为不过炼气两层左右。在她身侧不远,还有一条已经气息全无的白蟒蛇。
“姐姐,姐姐救救我。”小姑娘乍见有人,虚弱的哭求道,“我、我来采药,遇到这条开了窍的蟒蛇……”
简小楼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掉脸离开。
太假了,这一看就是陷阱。
一人一蛇搏斗的血流成河,周围的荆棘灌木居然完好无损,骗鬼呢,设局也要走点心好不好?
小姑娘急的大叫:“姐姐是来火炼宗拜师的么,我也是火炼宗弟子,帮我一下吧!”
“火炼宗?”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简小楼踟蹰着停下脚步,黛眉微微一蹙,神识在四下窥了又窥,莫非这是一道宗门考核测试题不成?
她问:“你也是火炼宗弟子?”
小姑娘用力点头,苍白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串,可怜兮兮的望向她。
简小楼稍作斟酌,最终决定上前帮她一把。非常时期,宁可信其真。倘若估计有误,凭这小丫头片子区区炼气二层的修为,她还收拾不过了?
先将小黑收进灵兽袋内,一张方寸缩地符暗暗捏在手心中,简小楼说了两句宽慰的话,稳着步子走上前,就在她弯下腰准备搀起这小姑娘时,电光石火间,耳畔倏地荡起箭矢破空的鸣哨声。
果然有诈!
简小楼明眸一沉,反应也是极快,积蓄已久的灵气立刻催动缩地符内的挪移符阵,白烟闪现,眨眼间身体已经退去一丈以外。
咔咔两声,手腕上的青玉镯子释放出数道紫烟,旋转交织着凝成数柄紫电短剑,交替环绕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剑盾。
这紫电并非杀剑,而是一套人级高品质防御灵器,正是她大哥从天意盟换出来赠予她的。
不可起杀心,不代表她毫无防御能力啊。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那箭矢的目标并不是她,“嗖”的一声,却将之前嘤嘤哭泣的小姑娘当胸射穿!箭的穿透力带着小姑娘飞出,划过荆棘丛,定在一株大树的主躯干上。
适才半死不活的人,须臾间,死的透透的。
那支插在她心脏上的箭矢,尾端还有丝丝电蛇随意游走。
简小楼怔怔目睹一切,牙齿下意识的打着颤,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简小楼从来不是个怯懦胆小的人,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了,不是第一次目睹人杀人,但每次经历这样的残杀,她的内心总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恐惧。
“你因何一言不语就要杀人啊?!”简小楼转过头,怒视箭矢射来的方向。
“我不杀她,她就要杀你。我救了你,你不道谢,反来质问于我,是个什么道理?”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渐渐出现在简小楼的视野中。
这女子练气九层修为,只差半步筑基。她的五官深刻,说不上漂亮,只是双腿修长,身材罕有的高挑。长发简单扎长一个高马尾,穿着束腰窄袖的皮制衣袍,脚蹬鹿皮长靴,背上背着一柄足有一个简小楼那么大的精铁弓。
手臂上还套着一柄两尺长的重型穿云弩。
瞧着不像修士,倒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将军。
女子稳步上前,在简小楼面前站定:“在下战……展天香。”
被这股浓浓的御姐范儿压了一头,简小楼挺直腰板,报了名字:“你知道她要杀我?”
展天香解释道:“她身上涂了化功粉,你若沾到,会在一瞬功力大减。当然那化功粉不过寻常之物,顶多困住你一息,然而区区一息,就足以令你死在她手里。”
听不到简小楼回应,又补充说,“人就挂在树上,你不信,大可以前去查看。”
“不用看了,我相信。”
既然不是考核,那就只能是趁着考核打劫发财的,简小楼之前心里就有谱,自然是信的,她也有考虑过对方会用毒之类,对策也是有的,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别人了,“你为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因为昨天上当之人是我,亏得我不怕毒,反将她制住。”
这就奇怪了,简小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那你昨天怎么没杀了她?”
被人戳到了痛处,展天香薄薄的双唇绷成一条直线,抿了抿,才沉沉说道:“她向我哭求,说自己只是初犯,从未伤过人性命,因父母有疾在身,还有残疾幼弟,才会……”
“你信了?然后放啦?”简小楼吃惊的合不拢嘴,之前还觉得这大长腿杀人不眨眼,如今发现她简直智商欠费,“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展天香沉默不语,肃着一张脸错过简小楼,走去挂着女尸的树前。
手掌开合,五指一抓,冷漠的将箭矢从她胸腔抽了出来,无视狂飙而出的心头热血,转身继续上山:“所以我今日特意回来看看,万幸你平安无事。今后凡事小心些,人心险恶,切莫随意动什么恻隐之心。”
简小楼并没有动什么恻隐之心,不过她倒是可以基本确定一件事。
大长腿虽然思维有点脱线,却是个难得可靠之人。战斗力又强,结伴同行再好不过。
脑筋稍稍一转,简小楼快步跟上去套近乎。
“展姐姐,你也是去火炼宗拜师的吗?”
“恩。”
“我来自白云城,瞧你的装束,似乎不是云洲人?”
“不是。”
“你气力真大,这精铁弓得有几十斤吧,背着重不重?”
“不重。”
“你这靴子……”
“你怎么那么多话?早知不救你,让你死了算了。”
“……”
*
两人一追一赶行的也快,日暮时分终于走出了山道秘林,来到浮光城门外。
新近下过一场山雨,雨后,山涧雾气缭绕在半山腰上,远远望去,整个浮光仙城仿佛是一座漂浮在云海上的华美宫殿,美的令人心悸。
“啧啧,二级仙城果真不一样。”简小楼由衷夸赞一句。
“确实不一样。”展天香微仰着头,黝黑明亮的眼眸直视城门上方,笑了笑,“大抵你家白云城,不会挂个活人在城门上吧?。”
“什么?”
简小楼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觉城门上方竟浮空吊着一个金灿灿的铁钩子,钩子赫然穿过一人的肋骨,就那么惨烈的挂在半空。
可以确定的是,那人还活着。
简小楼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不正是先前拒绝她结伴请求的紫袍少年?
深深吸了口气,简小楼小声说:“我知道他,好像是个四等家族子弟,也是来火炼宗拜师的,怎么一眨眼就被挂在城门上了?”
展天香背着手没头没脑的嘀咕一句:“东洲小霸王,就是这么个狗德行。”
城门口,一名膀大腰圆的胖修士指着她们二人:“你们两个新来的小妞,磨蹭什么,还不快滚过来缴费!”
这胖修士所穿的不是铠甲,由此可知,并非浮光城守卫。
简小楼狐疑道:“入城费已经在山下缴过了呀。”
胖修士眯着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道:“山下缴纳的是入城费,现在缴纳的仙城维护费,一人二十块下品灵石!”
二十块下品灵石,这摆明了是在抢劫吧?
二级仙城入城费只需两块灵石,这是天意盟定下的规矩,何时听说过什么仙城维护费?
简小楼撸了撸袖子,正准备同他理论一番,展天香却突然出手扣住她的手腕。
展天香摇摇头,示意她切莫多嘴。
胖修士伸出一根手指,“刷”的指向半空钩子上被挂墙头的紫衣少年,得意洋洋的哼哼道:“瞧见上头那个二百五没有,本来交了钱走人不就完事了吗,还他妈多嘴骂了小道爷一句,也合该他倒霉,恰好被我家主子听到了。我家主子是谁啊,堂堂东洲小霸王!不过犯了点芝麻大的破事儿,竟被罚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看守天晷,心情正不妙,所以出手玩玩,就是这么个下场!”
喉咙里的话瞬间咽了下去,简小楼偃旗息鼓,蔫蔫掏了灵石出来。
她不知那东洲小霸王是个什么人,但肯定是自己目前绝对惹不起的人。
“不错不错,你这小姑娘还挺识相,有前途。”胖道士笑眯眯地赞赏简小楼一句,偏了下头,两条细缝又睨向展天香,“小妞,你的呢?”
展天香并没有争执什么,平静的拿出二十块灵石递给胖道士,客气的撂下一句话:“灵石就先放在道爷你这里,可千万替我收好了。”
胖道士收下灵石,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说了些什么。
三
经历一番波折,简小楼总算是进了浮光城大门,同展天香一起,跟在其他修士身后前往火炼宗。
考核地点设置在火炼宗外门广场上。
在进入外门大广场之前,得先从一方圆弧状的碧玉台子上走个来回。据说这碧玉名叫还真石,能够堪破三界一切虚妄,显露出修士的本来面目。
东仙三洲在天意盟的领导下,有着非常严苛的仙籍制度,各大宗门收徒,是绝对不能收用假货和黑户的。
简小楼心头忐忑,若她真是投胎转世的,那肯定根苗正红,可惜她不是。
当年她的魂魄飘荡到简家宅院上空时,是被一股怪力给吸下去的。
虽然当时她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也能感受到在进入母体之际,似乎将另外一股力量光团给挤出了母体。
简小楼一直怀疑,那个被她挤出去的力量光团,才是原本应该投胎在简家的人。
可惜被她鸠占鹊巢,在力量消散之前,只好投胎在一只鸟身上。
要不然如何解释她爷爷养的那只公八哥,怎么会在她出生那晚嘎嘎下了枚蛋。
思及此,简小楼愧疚的瞄了一眼蹲在她肩头发呆的老八哥:“小黑,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养老送终的。”
“前面的妹子,走啊。”
见她一直对着一只呆鸟自言自语,排在她身后的修士忍不住连声催促。
简小楼一咬牙踏上碧玉台子,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看到一旁核对记录的师姐脸上毫无异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轮到展天香时,她和简小楼脸上露出相同的疑虑之色,不过动作却比简小楼麻溜的多,也通过了。
接着进入每个宗门收徒必备正题,测试灵根。
根据火炼宗的测试规则,只要火系灵脉资质达到五十分以上,即可直接进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而没有火脉,或是火脉资质不足五十分的也没关系,还有第二项测试。
简小楼清楚自己是三灵根体质,土系、金系、木系。因此也就没有接受灵根测试,在负责记录的师兄那里登记一下,就和一些面露颓色的修士们前往第二个测试地点——天地灵火炉。
那是一方三丈高两丈宽三丈长的四面封闭型炼炉,炉体浮雕着各种见过没见过的灵器,以及刀枪剑戟之类的冷兵器。
天地灵火炉外壁有着二十几个直径为三寸半的透气圆孔,炉内跳跃着红彤彤的铁球精,共有半寸、二寸、三寸,三种。
前来拜师的修士们,需要催动灵力将炉内的铁球精从透气孔内取出来。
取出半寸者,可进入火炼宗精英阁,由掌门和诸位长老亲自教导炼器精髓,不过自天地灵火炉存在起,除了当年的开山老祖,从来无人取出来过,这一条基本可以作废。
取出二寸者,则可以进入内门。
取出三寸者,外门正在向你招手。
不限时间,灵气耗尽也取不出来的取消入门资格,只能进行力量测试,进入杂役所当杂役了。
“哇,第二十二颗了!”
才刚在角落寻了一个位置站定,简小楼正准备尝试以灵力勾搭天地灵火炉内铁球精,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叹。
原来是有位名叫高瞻的修士,在一个时辰内,接连从炉子里取出了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
得知这个消息,简小楼也忍不住咂咂嘴,这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挤了至少上百人,多的是站了一天也没取出来一个的。
“虽然只是三寸,但这成绩也能进内门了吧?”
“我敢跟你打赌,内门弟子也不可能取出这么多来!”
一众人的羡慕声中,高瞻果断收了灵力,俊美的脸上溢满得意,这一届新入门弟子中的魁首,他是拿定了。
不远处高台上端坐的测试官中,居中一人起身说道:“高师弟,请随我走吧。”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抽气声,只因说话之人乃是火炼宗宗主玄微真人座下大弟子沈玉初。
腰间玉带上挂着四颗晶莹剔透的星晶,那是他四星炼器师的身份象征。
再看白玉高台上一共坐着五名筑基境界的测试官,三男两女,分别是掌门和四位首座长老的亲传弟子,各个都是四星炼器师。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自然不只是监督测试那么简单,还身负着为自家师父挖掘好苗子的重任。
天地灵火炉开启已经七日,还是头一次有人起身,竟就是沈玉初。
这高瞻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淹没在人海里的简小楼小狗一样巴巴看着,和众人一样,嫉妒羡慕恨的快要哭了。可那又能怎么样,修仙这条路,大多时候真同勤奋刻苦没有半毛钱关系,天赋、机缘和造化才是决定命运的最终因素。
就算你说勤能补拙,首先也得有个不错的底子才行。
她收回心思,呼了口气,开始专注于天地灵火炉。
闭上双眼,催动周身气穴舒展,灵气畅通无阻的在体内周转一圈过后,凝结成一朵白色光团,自她灵台飞出。灵气团通过透气孔进入火炉内,那些铁球精炙热无比,滑不溜秋,越小颗证明凝结的力量越强。
简小楼的灵气团不敢靠近下方火焰,只在半空停留着,不断释放出诱人的灵魂气息,吸引那些铁球精前来。
根据火炼宗的理论,一个人若拥有炼器天赋,神魂内必有火种,是为灵魂火。
铁球精就会被你的灵气吸引而来,为你所掌控。
“各路神仙佛祖,弟子不杀生,不开荤,不说谎,行的端,站得直,修真界三好少女一枚,半寸二寸的我就不指望了,好歹三寸的给我来一颗吧,无量天尊,阿弥陀佛……”
简小楼在心里胡乱祈祷。
其实她对炼器一无所知,更没有太大兴趣,选择炼器宗也是因为近五年内,只有炼器宗开山门收徒,而她若是想要参加三年后的天意盟考核,只能通过门派取得资格,没得选择。
兴许哪一路神仙佛祖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天地灵火炉内,在她的灵气团周围,竟真的渐渐围绕了几颗铁球精。
而且还是最小的半寸。
它们愉悦的跳跃着,在简小楼的灵气团附近徘徊,有些跃跃欲试,但又不知为何颇为忌惮。
炉内的情况,简小楼并不知情,可她能够感觉到一股热浪正试图冲击她的灵气团,心中喜不自禁。
而那厢一举取出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的高瞻,此刻却脸色铁青。
原本沈玉初一句话,几乎奠定了他日后的仙途,他仿佛看到了大把资源再向他倾斜,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生生给他拗断了。
断人造化犹如杀人父母,他冷冷望着高台上正与沈玉初争执的筑基男修。
——戒律长老座下大弟子江安。
“江师弟,二十二颗三寸,饶是你也做不到吧?”沈玉初一贯温润和气的脸上,沁了一丝薄薄的怒意,直视着这位总和自己作对的小师弟。
“我是做不到,但我可以取出二寸一颗,他行吗?”江安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挑着浓眉,半分面子也不给眼前玉树临风的掌门大弟子,“二寸内门,三寸外门,从外门进入内门,必须经过囚龙山试炼,这是火炼宗的规矩,更是天意盟的规矩!”
沈玉初无奈服了个软:“二十二颗三寸,莫不是还抵不过一颗二寸?”
“大小之分,怎地会一样?”江安咧嘴大笑,偏了个头,色眯眯地看向左手边叶轻柔胸前那高挺的傲然双峰,又睨一眼右手边一马平川的宋青曼,啧啧道,“一百个宋师姐,和一个叶师姐,你选哪个?”
“噗……”
正嗑瓜子看好戏的叶轻柔忍不住笑喷,纤纤玉手握成软软的棉花拳,嗔笑着给了江安一锤,“你这混小子,说的什么浑话,讨打。”
宋青曼则一拍桌子,怒骂道:“江安小贼,是不是皮又痒了!”
沈玉初本就是一副君子模样,愣是被江安闹了个下不来台,于是铁青着脸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越泽:“越师弟,你觉得如何?”
越泽毫无反应,拢着双手坐的端端正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地灵火炉。
“越师弟?”沈玉初又喊了一声。
“越师兄?”江安也觉得有些奇怪,伸手在他眼前绕了绕。
越泽终于眨了眨眼,回神道:“你们在说什么?”
江安无语:“我说你一直盯着那破火炉子可看出什么花来?我们在讨论那位一口气取出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的高瞻,大师兄起了爱才之心,想要破格提拔进内门。”
越泽呵呵一笑:“哪怕他将一炉子的三寸铁球精全都取了出来,此人在炼器的造诣上,怕是一生都要停留在人级初品质,造出的人级初品质再精细完美,又有何用?”
连越泽都如此说了,沈玉初摇摇头,也就不再同江安争执了。
眼见沈玉初再度落座,下方一众人有为高瞻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在这诸多复杂目光注视下,高瞻攥紧了拳头,嘴唇抿的发紫。
好,他记住了!
高瞻冷厉的眼神尽收越泽眼底,越泽也仅仅是嗤笑一声,没有实力依托的仇恨,不过无根浮萍尔。视线再次回到天地灵火炉,二十二颗三寸算个什么东西,他可是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炉子被掌门下了封印,沈玉初几个窥探不见炉内的情况,他却是能的。
炉子内那些不可一世的半寸铁球精们,此刻正在恐惧的沸腾着,这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况。
越泽的神识在一众围炉修士身上打转,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大汗淋漓的简小楼身上。
“来啊来啊,快来我碗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简小楼不断在心中呐喊。
妈蛋,她分明感觉到不只一颗铁球精试图靠近自己,可偏偏就是一颗也捕捉不到。
她当局者迷,越泽在局外却看得分明,铁球精一靠近她的灵力团,就嘶嘶两下,只余下一缕焦灼烟雾。
如此逆天的灵魂火,简直堪比传说中的红莲业火,实在是世所罕见。
只可惜,这小丫头片子似乎完全不懂得操纵之法。
越泽眯着眼眸,心里逐渐有了计较。
嘶嘶嘶,一个个铁精球在简小楼的灵力团内融化,她的灵力也已经虚耗的差不多了,再也抵抗不住炉子内的高温,有些被反噬的征兆。
紧咬牙关强忍着,她不愿意放弃。
离家时白云城主笑她不自量力,父母感叹着说出去碰碰壁也好,总之没有人相信,有朝一日,她简小楼可以像她大哥简清羽一样考进天意盟。
大姐问她哪里来的自信,她哪里会有什么自信?
但人活着,努力着,不就为了实现那些不可能吗?
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看吧。
莫说再为简家在白云城争得一席之地,单是为了查明大哥的死因,令大哥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她也不能轻易的就在这里停下来啊。
“简小楼?”展天香测试完灵根过来,就看到她涨紫了一张脸,茄子似的。蹙着眉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传音道,“收手,小心伤及本脉。东仙三洲又不是只有一个火炼宗,你有木系灵根,去学灵植,丹药,或者符箓阵法都是一样的。”
“大长腿,我方才真的有碰到好几颗铁球精,只是不知为何收服不了,就让我再试一下。”灵气团接近崩溃的边缘,简小楼说话都有些颤抖,咬牙道,“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逞强的人,若是真不行,我会死心的,断不会拿我的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展天香也就不再劝了,释放自己的灵气团进入天地灵火炉。
她和她只不过认识了一个下午,结伴走了一程,她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撑不住了。”
又坚持了一刻钟左右,简小楼经脉剧痛,再撑下去真会伤及本脉。
开始缓缓收回外溢的灵气,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啊大哥……
终于放弃了么?
越泽微微笑着,身旁的宋青曼一直注视着他,自然也注意到他一直落在简小楼身上的目光,平淡的五官拧巴的有些扭曲。
越泽已经有了主意,不会让简小楼落选,他抽出一缕灵气进入天地灵火炉,准备挑个三寸的铁球精送出去,岂料自己的灵气竟被一道更强的灵气压制住,那道灵气利索的卷起一颗铁球精,又快又准的从透气孔撤离。
谁?!
越泽豁然起身,目光如电,射向下方众人。
稍后他又迟疑着缓缓坐下,这些人都是走过还真石的,不可能有谁隐瞒修为而不被发现。
且说黯然收回灵气的简小楼正准备走去一边调息,倏地被一颗红彤彤的三寸铁球精晃花了眼。
这颗红色球体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嗖的钻入她的灵台。
站在四角记录的弟子立刻上前,扯下简小楼腰间的玉牌,一边记录一边吆喝:“简小楼,三寸一颗,入外门。”
话音落了半响,简小楼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愣着作甚,去外门执事堂报道。”记录弟子也是外门来的,微笑着指了指西面一座阁楼。
“好的师兄,谢谢师兄。”
简小楼掐腰哈哈大笑,直到现在才敢相信自己收回灵气的时候,竟然捎带了一颗铁球精出来。
这气运,还有谁!
四
“至于这么开心?”
展天香看着简小楼的目光活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她反正是不懂,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的资格,有什么了不起的。
简小楼并没有即刻前往执事堂,而是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调息,伸长脖子对展天香喊道:“加油啊,我等着你一起去,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考进外门的。”
展天香听了此话嘴角直抽抽:“我就不能争气些进内门?”
摇摇手指,简小楼老神在在地道:“不,我有预感,你肯定和我一样也是外门。”
展天香有些无语,这笨蛋会不会说话?
亏得她方才一时心软,作弊送了颗三寸铁球给她,早知道就该让她一无所获,卷铺盖滚蛋。
然而简小楼的第六感实在是灵验,展天香果然只取出颗三寸铁球精。
喜滋滋的在执事堂入了册,简小楼终于如愿以偿,正式成为火炼宗外门弟子,一名预备炼器师。
弟子们居住的洞府依山而建,并不是她臆想中的在山璧挖个洞,像原始人一样穴居,而是一排排高低错落、类似吊脚楼的全木质建筑。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在分配洞府的时候,又出现了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
火炼宗这一期外门弟子比上一期多出将近一倍,暂时没有单独的洞府了。她二人入门晚,必须两人同住,何时晋级内门,就可以拥有私人洞府。
简小楼当年在大学八人间都住过四年,双人间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展天香死活不同意,捧着大把灵石收买了一圈,愣是没有坐拥单独洞府的女弟子愿意同她交换。
这件事令简小楼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这些土著修士的隐私感比较强,她完全可以理解,有单人宿舍谁愿意跟人凑合?
但大长腿那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从同室而寝的第一晚起,她就盘膝坐在床上面壁练功,一坐一整夜,困的狗一样也不肯宽衣入睡。还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动不动冲人发脾气,活像小楼就是那洪水猛兽。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一贯绵软的简小楼确实有些怒了,也开始对她爱答不理。
有腿了不起?她还有胸呢。
就这样暗暗较劲了个把月,展天香大抵慢慢开始习惯这种同居生活,不再像先前那么抵触。简小楼也不记仇,毕竟一个屋檐下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
渐渐的,两人的关系不说多亲近,至少相处的也挺融洽。
时间一晃过去半年,简小楼对炼器一道有了一个比较系统的了解。
炼器师共分为九个星级,以可以制作出高等级灵器为晋升标准。赤霄大陆所有层次皆是分为天、地、人三个大等级,而每个大等级中,又有初品质、中品质,高品质三个小等级。
无论功法、丹药、灵器莫不如是。
简小楼目前只是一名预备炼器师,只要能够独立炼造出一柄人级初品质的灵器,就可以晋级为一星炼器师。
在赤霄大陆,炼器师并不比丹药师赚钱少,因为灵器也是一种消耗品,一旦使用就会磨损其内部的法阵,必须通过炼器师进行修理。
修理费用颇为昂贵,造成许多修士买得起灵器,未必用得起。
原因?
穷。
赤霄界资源极为匮乏,更没有修真文里常见的太古上古,仙器神器。
据说十几万前的赤霄并不叫做赤霄,彼时,这里还是一片灵气稀薄的大陆,根本没有修真者的存在。有一日,一位仙人自三千世界中的大世界而来,亲手在太息林地种下了一棵聚灵树,大地才渐渐滋生出灵脉来。
灵脉繁衍近万年后,人类社会开始出现第一批修真人士。
那时的修士心地纯良,彼此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夺宝杀人。
修道心,重道义,仗剑除魔,潇洒来去天地间。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修心问道的修真界,却因十万年前一场惊天巨变而终结。
那场惊天巨变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典籍可查阅,只知先有一尾巨龙和一只巨凤破界而来,在云端斗的昏天暗地、两败俱伤。尔后天幕突然又被一道华光撕裂开一道万丈缺口,“扑啦啦”又飞出数万修者,人、妖、魔,鬼、怪皆有。
他们在九天之上进行了一场殊死混战,无数头颅飞溅,无数躯体烈爆,千万里苍穹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伴随而生的,是大地龟裂,山河改道,人间浩劫。
史称“赤霄天变”。
这处小世界,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赤霄大陆。
而那些来自三千大世界的高阶修士们,绝大多数被那一龙一凤坑杀在赤霄大陆,也因此留下大量法宝丹药功法。得到这些大世界宝物的修士,转瞬间就高出其他修士几个境界。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天灾未过,一场争夺资源的战争便迫不及待的在本土拉开序幕。
在那场绵延数百年的资源争夺战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修士,无不是气运加身,得了大造化者。
由他们传承下来的家族和宗门,如今大都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
其它大洲她不清楚,然而在东仙三洲,无论天意盟主、还是那些数万年来盘踞第一等的四大世家:厉家、霍家、战家、百里世家。
他们皆是赤霄天变的受益者。
在这四大世家中,厉氏家族是传承最悠久、综合实力最强的老牌世家。
厉家究竟强到何种程度,远的不说,整个火炼宗,其实就是厉家的家族产业。当年创立火炼宗的金丹老祖,本是厉家培养出来的一名供奉,而火炼宗的前身,也不过只是厉家的一个私人灵器库。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东仙三洲的体制。
不比北仙五洲和西仙二洲门派鼎立,传承悠久,一直同北海妖国战个你死我活。也不比南部灵洲佛国香火鼎盛,。他们东仙三洲所处之地最为和平,可惜几乎没有什么顶级门派传承,这里只有天意盟,只有家族,只有权贵。
因此只知苟安的东仙三洲,一贯是被其他几大洲鄙视的对象。
修仙修仙,本是为了跳脱红尘,不曾想竟修出了凡人界的那一套规矩。
数万年来,也不是没有门派想要改变这种游戏规则,然而无疑是蚍蜉撼树。因为东仙三洲的重要资源和高等级修士,在长久的发展中,早已集中在了天意盟和四大世家手中。跳脱体制的门派,在东仙三洲根本无法生存。
“也不是没有,有些宗门还是极有骨气的,始终没有加入天意盟。比如第一剑宗,就从来不买天意盟的账。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人称楚疯子,不过百岁,便已是金丹中期境界。”
“疯子?”
“恩,剑痴,脑袋一根筋。动不动一人一剑杀进天意盟,扬言挑战盟主,是个令盟主和四大家族都头疼的人物。”
“金丹虽然高不可攀,可咱们盟主不是元婴大圆满修为么?”
“你有所不知,第一剑宗不只一个楚封尘,阖宗上下各个都是疯子,只要招惹一个就像捅了马蜂窝,楚疯子只是疯的比较厉害的一个。”
“哈,有机会真想一睹这位楚前辈的风采!”
冶炼阁内,展天香和简小楼一面聊天,一面各自盘膝坐在自己的炉子前冶炼生铁。
冶炼阁共有三十个冶炼洞,每个冶炼洞十个公共炼炉,统一烧的是地火。
她们这些外门弟子每月都有二十块下品灵石的收益,还有精英阁弟子偶尔授课,藏书楼的典籍也是随意借阅的。享受利益的同时,每周都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打磨兽骨,或是上缴一两赤浑铁精。
赤浑铁,是浮光城内囚龙山脉特有的一种铁质,比凡铁要好上一个等级。
首先她们得去囚龙山脉采矿,再从这些赤浑铁矿中反复熔炼出铁精来。
一百斤铁矿石,才得一两铁精。
起初,因为不熟悉控火和熔炼之法,简小楼每天需要花费五、六个时辰方可完成一周的任务。现如今,从采矿到冶炼,她最短只需要两个时辰,比大多数内门弟子还要快上许多。
展天香比她稍慢一些,得三个时辰。
因此简小楼刻意放缓自己的速度,同她一起回去。
天色将暮,两人熔炼完铁精之后,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颐指气使的声音突然自头顶砸下:“你们两个,明早太阳升起之前,将这些全都做好。”
噼里啪啦,九个储物袋扔在她们面前。
说话之人名叫刘毅,是早她们几期入门的外门弟子,如今在冶炼阁做了个芝麻大的小管事,每月多赚十块灵石。
这种火炼宗专用的储物袋,袋口并没有封印限制。
神识一扫,其中三个袋子尽是些兽角、兽骨、兽皮。另外六个,每袋装了一百斤铁矿石。
简小楼愣了一愣:“为什么要做这些?”
“让你做就做,哪里来的废话?”刘毅身后两个狗腿子叫嚣道。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说个理由出来,凭什么要做?”站起身搓搓手上的灰,简小楼不满的皱皱眉,呵斥道,“让开!”
门派任务总有人做不完,或是懒得做,于是找其他动作快、有时间的人代工。这在火炼宗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一次拿出这么多,还口出狂言强迫她,又不给辛苦费,她就不能忍了。
否则以后次次都得忍。
刘毅怒道:“你做不做?!”
“不做。”简小楼一脚将挡路的储物袋踢去一边,“大长腿我们走。”
展天香一言不发,随她起身。
刘毅恐吓道:“你们就不怕以后在冶炼阁无法立足?!”
简小楼也不是吓大的:“就凭你?得了吧,我好心不去举报你,你就该知足了。”
这下轮到刘毅傻眼,这些任务也不是他的,而是几位有权势的内门师兄的,他也不容易啊他。
这些年,他都是丢给梅若愚来做,可那个呆子三天前去囚龙山采矿,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也是急了,九个储物袋,凭他们三个的能耐至少也得五天。
思来想去,只能将主意打到展天香和简小楼身上,这两名新弟子的速度他是知道的,虽远远不如梅若愚,熬个半夜一定也能完成。
他原先只觉得展天香不容易搞定,根本没将简小楼放在眼里,毕竟这丫头瞧着就是一副任人揉圆搓扁的模样。
岂料,竟也是个刺头。
她们不肯做,刘毅还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有练气六层修为,虽然恰好压过简小楼一头,但和从头到脚写着“我不好惹”的展天香比,完全不够看。
再说事情若是闹大,丢了那几位内门师兄的脸,他往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唯有忍痛说道:“我一人给你们十块灵石!”
简小楼理都不理,她是知道行情的,代工一两铁精都得五块灵石。
“二十块!”
简小楼还是不理他。
刘毅牙一咬,哆嗦着嘴唇道:“二十五块,不能再多了!”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简小楼转过身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下品灵石,不还价。”
正准备走出冶炼阁的展天香脚下一个虚浮,差点儿摔出门去。
天,节操何在?
“我先回去了。”
她可不跟着凑热闹,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百下品灵石?”刘毅完全无视掉展天香,显然是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你怎么不去抢?!”
“那就没办法了。”简小楼耸耸瘦削的双肩,一副不是我不做,是你出不起钱好惋惜的模样。
“你个丑八怪,给我等着!”气红了眼,刘毅信口骂道,“你以为你遮住了额头上那恶心的红斑,还刻意用灵气遮盖住,我就看不出来了吗?”
简小楼眯了眯眼眸,并不在意。
她遮住眉上这块天生带来的红斑,本也不是为了遮丑。
心道你就骂吧,待会儿有你求我的时候。
她佯装离开,岂料刚跨出冶炼阁的门槛,立刻察觉到一股灵气波动扑面而来。下意识掐诀防护,可还是被一个身影给撞的一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一名男子气喘吁吁的停在刘毅和他的狗腿子面前,得空还回头向简小楼道歉,“这位小师妹,我没撞着你吧。”
“梅若愚,你死哪里去了!”刘毅口气虽重,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看到面前的人,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恨不得抱住他的大腿痛哭一场。
“我在囚龙山遇到一头石鲮鱼,躲了三天才避开它。”
梅若愚长长吁了口气,轻轻抚着胸口,一幅劫后余生的欣慰表情,“那只石鲮鱼和其他石鲮鱼可不一样,它的眼睛告诉我,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石鲮鱼。”
石鲮鱼就是满山跑的穿山甲。
竟然为了躲避一只穿山甲,藏了整整三天。
简小楼打量着眼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梅若愚,心下觉得好奇,此人明明也有炼气六层修为,为何瞧着这么弱。
刘毅更是看傻逼一样的神情,冷笑道:“那你瞧瞧我的眼睛,告诉了你什么?”
梅若愚竟真凑上前,仔细瞧了瞧,眨眨眼,认真道:“刘师兄这几日怕是没睡好,有眼屎……”
结果自然是被刘毅和两个狗腿暴揍了一顿。
刘毅离开时,还对简小楼说了几句狠话。
简小楼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梅若愚身上,看着他脱了破烂的外袍,盘膝在一个火炉子前坐定,准备熔炼铁矿,不由得上前问道:“梅师兄,九个储物袋的材料,你一夜做的完么?”
梅若愚掐起手诀,开始熔炼第一块铁矿,微微笑道:“何须一夜,两个时辰足矣。”
两个时辰?
简小楼疯了才会信他。
但看他的表情完全不似在吹牛皮或者开玩笑,于是站在一旁看他熔炼。
看着看着,她真的就要疯了。
铁矿从入炉、分解、凝结、熔炼、提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完全就是她的十倍快进版本。
原本简小楼对自己的速度还是极为骄傲的,眼下却被打击的渣都不剩。
哭丧的脸蹲在他左手边,问道:“梅师兄,你是如何做到的?”
梅若愚咯咯笑道:“没有什么诀窍,无非是熟能生巧。我入门十年,如今每日都熔炼数千斤铁矿石。小师妹瞧着面生,这一期新来的吧,师兄告诉你,切莫小瞧了熔炼术,若是想要成为一名高级炼器师,根基可是非常重要的。”
简小楼吸了口冷气,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了,如今看到梅若愚才知道,真的是远远不够。
她在梅若愚一侧的炉火前坐定,锊起袖子道:“我来帮你吧。”
梅若愚哪里需要,不过瞧见她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就点头道:“那就多谢小师妹了。”
又问,“还不知师妹芳名。”
“我叫简小楼,来自白云城。”
“在下梅若愚,来自西二仙洲,灭魔书院。”
简小楼再一次愣住,灭魔书院,“梅师兄原是儒修?”
她知道儒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以四处拜师学艺,增长见闻。书院从来不会干涉他们改投他派,各大宗门也不会介意收下儒修。
只是,这么不修边幅的真的可以吗?
……
这厢展天香等到月上柳梢头也没见着简小楼回来。
心里狐疑她不会真的收了灵石在熔炼铁精吧?
整整九个储物袋,她一个人,莫非要钱不要命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
展天香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一晃前半夜过去,仍是等不到人,展天香忍不住起身出门,心里碎碎念道:“就去看看她累死了没有,绝对不会出手帮她的。”
五
疾奔到冶炼阁的展天香,洞门还没进去,就听见简小楼的说笑声。
她放出神识一瞧,亏得自己还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曾想却正和一名男修士聊天聊的火热。
于是展天香掉脸就走。
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
闷闷不乐的回到洞府,正准备开启房门禁制,突然一阵罡风袭来,化为一个巨大的拳头,冲她胸口恶狠狠地锤了过来。展天香着实吃了一惊,想开启禁制已是不及,即时一个缩地术向后急闪。
扬起手臂露出弩|箭,可惜双方力量悬殊过大,弩|箭被罡风压制,才射出不到一尺便掉落在地上。
啪!
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噗,展天香吐出一口鲜血,被罡风拳击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内侧简小楼的床上。
房门被罡风阖上,周围红光激射,这是被下了禁制。
房间内渐渐现出两抹虚影,虚影渐渐显现出实体,是两位金丹境界的老者。
一位白发白须,皮肤莹白,身材消瘦颀长。一位黑发黑须,皮肤黝黑,侏儒五短身材。
白发老者脸色倏变,快步上前朝展天香嘴巴里塞了一颗丹药,回头瞪着黑发老者:“你这暴躁的死老头子,下这么重的手作甚?是想将他打死么?”
黑发老者冷冷哼道:“打死又如何,没用的废物,也不知大公子为何会挑了这么个废物!”
挨了一拳的展天香经脉断了几茬,幸好丹药喂的及时,若不然此刻早已昏了过去。
她强忍着剧痛,脚步虚浮着站起身,拱手垂眸,“属下见过白头翁,黑头翁。”
哪怕展天香佝偻着背,也比黑头翁高出大半个头,老人家鼻孔喷出热气,斥道:“臭丫头,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你来火炼宗干嘛了?还真以为你是来修习器道的?!”
展天香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属下不敢。”
白头翁则拉着她的手,亲切的拍了拍:“行了,我们也就是来同你说一声,大公子那里已经开始启动计划,希望你这里一切顺利。”
展天香老老实实地颔首:“属下知道了。”
“知道知道,我看你知道个屁!”黑头翁骂上瘾了,仰着脸,枯树样的手指猛戳着她额头道,“如此重要的大事,本座不知大公子为何非得选中你来,但你若是搞砸了,便是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属下明白了。”展天香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仍是深深埋首。
不是她不想抬起头来,黑头翁毫不收敛他的威压,金丹境界的威压,自己如何承受的住。
黑头翁这才满意的捋了捋长须,准备遁隐时,赫然发现有道视线似乎锁定在他身上。
黑头翁吃了一惊,巡睃一圈才发现竟是窗台上鸟笼里关着的那只黑漆漆的老八哥。
小黑正一只脚蹲在木杆上喝水,两颗绿豆大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好奇。
黑头翁恶狠狠地恐吓道:“你这扁毛畜生看什么看?再看本座抠了你的眼珠子!”
小黑真就不看了,转个身,屁股对着他。
黑头翁瞬间傻了傻,咆哮道:“你他妈给我转过来!”
小黑理也不理,啄了啄翅膀,抖抖羽毛,缩着脖子开始睡觉。
黑头翁伸手就要掐死它,却被白头翁提着领子提了个离地三尺高:“你个老不死的,和一只扁毛畜生较劲什么?”不过一转脸,他眸色尖戾,“这畜生虽是只凡鸟,不曾开启灵智,可八哥擅学舌……”
深知此鸟对于简小楼的重要性,展天香心下一惊,忙道:“大人,小黑是个呆鸟,更是哑巴,连鸣叫都不会,无碍的!”
白头翁也就不再多言,毕竟大公子再三叮嘱,事关火炼宗一切部署,都必须无条件服从面前这个人。
另一点,他也确实没将一只凡鸟放在眼里,可仍旧一挥手,一股强势的威压向着小黑袭去,摧毁了它的意识体,不介意令它变得更傻一些。
随后,他提着黑头翁化为一缕青烟遁隐,直到飞到浮光城外方才现出身形。
一落地黑头翁就跳起来骂:“你这趋炎附势的老货,堂堂一个金丹,居然怕一个筑基中期的丫头片子!”
白头翁真被气着了,沉着脸问:“你知道他是谁吗?竟敢出手伤他!”
“大公子如此袒护于她,不是大公子的姘头还能是谁?!”提及此事,黑头翁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公子也是糊涂,这个女人简直一无是处,竟叫她来做这件大事!”
“姘、姘头?”白头翁瞠目结舌了一阵,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这老黑货如此不待见他呢。大公子虽然嘱咐过,此事不宜过多人知晓,尤其黑头翁时不时颠三倒四。但若再不让这老货知道,搞不好会闹出人命来,“他可是大公子一母同胞的亲人,大公子不护着他护着谁?”
“这些年,我虽在打理战家的地下买卖,可也不是个傻子。”黑头翁气的笑了,“大公子只有一个废灵根的亲弟弟,天生无法修习战家剑,乃战家之耻,自出生起便鲜少于人前露面,何时又多出一个亲妹妹?”
“那你可知二公子姓谁名谁?”
“考我?我虽不曾见过,但又岂会不知二公子的名讳?”
黑头翁白眼一翻,“战天翔。”
白头翁就不说话了,微微笑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黑头翁摆好了架势同他吵架,有些不明所以,他隐约觉得那里不太对,碎碎念道:“战天翔,展天香。展天香,战天翔……”
赫然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劈的黑头翁昏头转向:“展展展天香就是战天翔?咱们隐世不出的废灵根二公子?!”
白头翁摇摇头:“他可不是废灵根,以我观之,他兴许是战家磨砺已久的一柄利剑。”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黑头翁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事实:“可我看他心智不坚,又总是妄动恻隐之心,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白头翁笑道:“他能如捏泥巴似的改变自己的外貌特征,走过还真石不被发现,连你都窥探不出他的伪装,这难道不算过人之处?”
这一点黑头翁倒是想不明白:“莫非他有秘宝傍身?”
白头翁再次摇头:“这就不是我所能知晓的了,但随意变幻身形,必定不是他最大的秘密。”
末了,又轻叹一句,“可我总觉得大公子此番棋差一招。”
“怎么?”
“二公子今年不过十九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啊……”
******
“咔咔。”
门禁被秘法打开,简小楼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毕竟都是修士,就算她再怎样蹑手蹑脚,大长腿也不可能听不见。
战天翔正在催动灵气化解丹药,滋润自己受损的经脉。听见响动之后,即刻收回灵气,倒在床上装睡。他疗伤催动的是筑基境界的灵气,万一简小楼有所感知,教他如何解释?
“大长腿?”
房间里乌漆麻黑,简小楼抽了一缕灵气在眼前一绕,催动了夜视。感受到战天翔灵息平稳,正是睡熟了的表现。
警觉性这么差?
简小楼蹙了蹙眉,觉得明天有必要同他聊一聊这个问题。
她逗了逗小黑,便和衣躺去床上小睡。练气境界只是比凡人强悍一些,饭还是得吃,觉也得睡。
然而才将闭上眼,她尝试着翻了个身,察觉有些不对劲。
小心翼翼的又翻了个身,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简小楼心急火燎一个猛子跳了起来。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她温暖的小床铺骤然碎成了一堆齑粉!
“卧槽,你对我的床做了什么?!”
简小楼屈指一弹,点亮了墙上的火石。扬脸看着满室尘屑飞扬,脸上布满震惊。
巨响之下,战天翔也被吓了一跳,倏然坐起身。
想起方才他曾砸在小楼的床上,大抵那时便将这木床给击毁了。
简小楼瞪着他:“是不是你干的?”
战天翔觉得今夜自己真是悲催到家了,绷着下巴道:“无缘无故,我吃饱了撑得,毁掉你的床做什么?”
“真的不是你?”简小楼有些狐疑,这明明是被修士以威压给震碎的,不是他还能有谁?
“当然不是我!”战天翔厚着脸皮死不承认。
确实,简小楼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毁掉她的床,黛眉拧成一股绳,纳闷道:“这就奇怪了,谁能解开禁制进来咱们房间?”
战天翔忙不迭道:“说不定是你睡梦中自行修炼,灵气溢出体外你不知罢了。”
不排除确有这种可能,简小楼也有些相信了。
战天翔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体内气血翻涌,即将压制不住了。
心里也是有些恼怒那黑头翁,虽然自己身在暗营,归他管辖,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是战家嫡系血脉,堂堂战家二公子。他区区一个战家家臣,竟敢三番两次对自己动手。
然而……
无法修习战家剑的战家人,还算是战家人么?
战天翔的心中又涌起一抹苦涩,若不是他所拥有的那种特殊能力,父亲怕是早已将他放逐了吧。
这种伤怀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刻,他就悲伤不起来了。
因为简小楼打着哈欠爬上了他的床:“我今天熔炼了五百斤赤浑铁,灵气几乎已经掏空了,眼瞅着快要天亮,还得去囚龙山采矿,就同你凑合一下吧。”
开玩笑,这怎么能凑合?
战天翔冒出一头冷汗,气血更加不顺畅了,本能的就想将简小楼一脚踹下去。但此事原本就是自己理亏,哪里还有欺负人的道理。
于是慌忙下了床,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出去吸收天地灵气,你好好休息。”
简小楼也没想太多,原本床就不大,一个人睡更舒服。
屋子里渐渐静了下来,她正要进入梦乡,突然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大公子那里已经开始启动计划,希望你这里一切顺利。”
“谁?!”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的简小楼瞌睡全无,迅速起身,下意识的召唤出紫电短剑。
那声音又说:“你若是搞砸了,便是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好似有一股凉风倒灌进脖颈,冷的牙齿直打颤,简小楼戒备着四处搜寻,最终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鸟笼:“小黑,是你在说话?你居然会说话了?”
小黑在木杆上跳了跳,扑棱几下翅膀,鸟嘴嘎嘎,发出粗哑的声音:“搞砸了,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你真会说话了?”简小楼眼泛异彩,十五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它说话。
不过说的什么意思?
计划?大公子?什么计划?谁是大公子?
简小楼在脑海中思索了许久,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八哥善学舌,自己平素时常带它出门晃悠,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便记住了,也不奇怪。
“再说一句给我听听。”
“搞砸了,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不要总这一句,恩,说简小楼是大美女。”
“……”小黑不再扑腾了,站在木杆上,紧闭着鸟嘴看着简小楼。
“来跟我学,简、小、楼、是、大、美、女。”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干果,递去小黑嘴边,诱惑它继续说。
小黑偏着鸟头看她,再也不肯开口。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儿了许久,小黑终于又憋出两个干巴巴的音节:“傻-逼。”
啪!
被连鸟带笼子拍飞了出去。
***
昨夜好似一场梦,梦醒了之后,小黑还是小黑,那只双目呆滞的傻鸟。
接二连三受到惊吓,简小楼一夜没合眼,索性打坐修炼。
她的土、金、木三系灵根之中,土系灵根的资质是最好的,足有六十五点。而土系擅防御,她不能开杀戒,便自小修习父亲买给她的《土行术》。
功法对于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功法书也是赤霄大陆最为稀缺的,这本《土行术》只是人级中品质功法。
包含三项法术:锻体、土刺、土盾。
锻体术是一种类似体修的法术,修炼大成之后,能够拥有和体修差不多的强健体格,却又不似体修那么辛苦,需要千锤百炼自己的身体。
注定这辈子只能倾向防御的简小楼,深知拥有一个健硕耐揍的肉身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自拿到功法的那天起,就醉心于锻体术的修炼。
可惜总是被她娘以各种方式阻扰。
担忧自家娇俏萌软的小闺女将肉身给炼成金刚芭比,今后嫁不出去,她娘也是操碎了心。
因此十几年过去,她只修炼到区区第二重境界。
修炼到午时许,战天翔始终没有回来,简小楼收了真气,独自一人前往囚龙山采矿。
囚龙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它位于浮光城的内部,换句话说,二级浮光城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围住这座宝山,确保它不被随意开采。
囚龙山绵延数百里,呈圆环状,火炼宗弟子只被允许在外山开采,而且最高只能爬到山腰处。
这勒令在简小楼看来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囚龙山上行布满诡异的瘴气,还有封山大阵,谁上的去?
她背着工具,在那些师兄师姐经年累月凿出的矿洞内钻进钻出,不一会就采了将近四百斤的赤浑铁矿石,施展了轻盈术之后,一股脑扔进储物袋。
再多也装不下,她钻出矿洞准备回去溶炼。
却在洞外看到黑压压一片铁甲蚁。
简小楼有些不解,铁甲蚁是一种喜吃铁矿的蚁兽,从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它们穴居在矿洞内,每一窝都有成千上万只。可是这些从眼前爬过去的铁甲蚁,足有几百窝那么多,急匆匆赶路,似乎在被什么追赶。
事有反常必为妖,简小楼站在洞口等待它们过去。
有三个人跟在这群铁甲蚁的后面,其中一人看到了简小楼:“简师妹?”
对方比自己的修为高出许多,出声后简小楼才窥探到他。
此人她是认识的,正是入门考核时取出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的高瞻。
面冷心黑,这是简小楼对他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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