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后图书与出版
Craig Mod，2012年5月
译者：姜奕晖 编辑：周南
罗杰·培根认为，世上有三样东西魔力非凡，分别是药草、矿石和语言。将植物纤维制成书页，将绿矾和黑炭制成墨水，再加上文字，三者合一便成其为书。
——马修·巴特尔斯《图书馆：一段不平静的历史》
话说起来，今时今日，图书到底算是什么玩意儿呢？
谈到图书，我们总会纠结在这些问题上：
纸张质量，显示器的分辨率；
封面用料，文字高亮界面；
页面定位，段落定位。
停，就此打住。
仔细寻找纸质书与电子书的相似之处实在是个令人着迷的陷阱。我们总不由自主地认为认为书籍的魔力在于其外观。
事实上，那些引起人关注的图书，本质上是由各种关联组成。想法与读者的关系，作者与读者的关联，这批读者与那批读者的关联……这些关联都镌刻在时光之中。
未来的图书将是电子书的天下。纸质书像是一块死也不能改的硬砖头；相形之下，电子书宛如天外之物，没有重量，网络互联，还可以断断续续地章节发表。数字作品只需瞬息就能“成书”，可以故意做若干变形，文本旁边堆满社交网络分享的插件，还可以附加一些社区使用条款。
过去的图书体现作者独特的“个人经验”，未来的图书体现我们独特的“集体经验”。
如果我们期望参与塑造未来的图书与出版，应该从何入手呢？简单来说，我们有以下几条事实：
图书的写作方式发生了变化；
图书的包装方式发生了变化；
图书出版后受到的待遇发生了变化。
思考图书的未来，也就是理解这些变化之间的联系；思考图书的未来，也就是思考所有内容的未来。文字、图片、平台已经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如果把未来出版过程中的任何一个步骤孤立出来，无疑将错失具有革命意义的关联。
这些关联将塑造未来的图书与出版，体现在字里行间的系统里面。介乎写作与出版之间，介乎出版与消费之间，介于消费与分享之间。
如今，我们有机会塑造这些系统。与此同时，我们也将有助于增进作者、出版商、读者与文本之间的良好关系。
我们将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手段，应用于数字出版作品。如欲借助文学来体现这一与时俱进的关系，适合使用什么样的工具呢？如欲凸显我们的共同体验呢？如欲将大体衔接作品的出版前与出版后系统，从而定义出版的未来呢？
如欲打造未来图书呢？
一、一书一系统
传统出版
从想法的浮现到最终呈现在读者面前，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
图书的“成品前系统”孤立而又封闭；
图书成品后不可改变，不可联网；
图书的“成品后系统”几近于不存在。
图书即系统。
图书脱胎于系统，而图书本身也是系统。优秀的图书系统具有相当程度的复杂度和必要性，而且丝毫也不逊色。图书一旦“成书”，新的系统也将围绕其内容而建立起来。
为了理解图书和出版的变化，关键是要理解以下三个系统：
成品前系统；
成品系统；
成品后系统。
成品前系统指的是图书、故事或者文章诞生的地方。这个系统充满啤酒、废纸、自我怀疑、困惑、放纵以及绝望，这也同样是这个系统的动力源泉。传统上，成品前系统往往孤立存在，只涉及极少数的人。在其典型表现形式中，系统的核心人物就是作者和编辑，有时还会有出版商。再加上缪斯（希腊神话中主司艺术与科学的女神） 。但是，这里基本上没有读者什么事儿。这个系统的最终产物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图书”，被包装成实体的“想法”。
成品即图书，成品也是系统。传统上，这个系统是孤岛 ，不可更改，自成一体。改变系统装帧或者增订是相当麻烦的事情。一旦完成，这个系统也就变成一段专属旅程的纪念品。
所谓成品后系统，就是指我们对待成品的处理方法。传统上，这个系统也相对静态，相对封闭。三两好友聚在一起品评，大学讲堂专门开课讨论。但是通常来说，成品后系统与其他系统存在强烈的脱节。
数字化改变了这一切。
最为翻天覆地的一点是，数字化消除了孤立隔离。不管是成品前系统、成品系统还是成品后系统，各自的连通性和彼此的连通性都得到了提升。成品增加了可变性，并且始终密切关注读者。最为激动人心的一点是，成品上可以公开呈现出可能的修改、评论、讨论（例如以“数字化旁注”的方式）记录，层堆在成品上，附加在成品上，这也给成品的“完工”一词重新下了定义。
随着三个系统的相互连接，有关文学作品的传统定义将不再适用，有关出版系统的普遍理解也将不可避免地得到改写。
二、成品前系统
伴随着 Kindle 和 iPad 的出现乃至日益普及，出版商、作者、读者和软件制造商都把目光投向新媒体，试图把图书在旧媒体的形象投射到新媒体。人人都在发问：“我们应该怎样改变图书，才能适合数字化阅读呢？”不过，更有意思的问题应该是：“数字化怎样改变图书？”或者类似的问题是：“数字化怎样改变写作过程？”
作者写作活动的转变是理解新兴成品前系统的关键。
图1：在写作初期就引入读者
数字化的变化无常（即可视作一种短暂易逝之物），使得未来讲述故事的方式与图书也具有两个关键的概念：
我们可以实时地、连续地创造文本，这一点抹去了印刷术伴随的稀缺和宝贵。也正因为如此……
时间本身成为图书创作的活性部分（与此相对应的图书创作过程则是永无止境、突然成型）。
，让我们看到数字化对创作过程的巨大改变。、集体编辑的线上系统，从而在根基上嵌入了反复写作这一过程。网站上没有什么内容是一字千金，没有哪个字母、哪个单词、哪个句子、哪个文章能免于复议。然而，网站能够在微观尺度上跟踪每个变动，从而围绕一个不断发展变化的系统建立起了信任。
，。早些年，我们很难想象有这么一个网站，由数十万用户撰写、编辑，不断得到修订，或许还取代了书架上尘封已久、皮革装订的套装全书。，而且在许多方面超越了实体百科全书，譬如实用性、质量、时效性 还有最重要的便利性。，、共享和编辑的方式都诞生于数字化。
假如你手头上有一整套百科全书，你可能会问：“我怎样才能把它数字化？”那就试试微软百科全书光盘吧。假如你头脑里具备了百科全书的编辑思想，你可能会问：“数字化怎样改变我们的参与方式？。
我们在探讨数字化对故事叙述的影响时，往往想去抓到最为触手可及的虚幻果实。常见的陈词滥调是，数字化“把故事带进生活”：文字会活动起来，图片变成了影片，客观叙事变成了奇遇供君选择。数字化的确让这一切变为可能，不过这一切只是文本数字化所带来的最不活跃、最不重要的改变，这一切只是回答了“怎样改变图书才能适合数字化？”这个问题。数字化给出版带来了深远影响，其本质是对下面这个问题的进一步求解：“数字化怎样改变图书？”
图2：詹姆斯·布赖德尔《伊拉克战争》 （The Iraq War）
、装订后成书，成品前系统的实体清单
一些范例
（试图改变图书出版系统的公司与个人）
GETTING REAL
——Jason Fried & David Heinemeier Hansson
POKE THE BOX
——Seth Godin
CODEX
——ilovetypography
MY BLOOD APPROVES
——阿曼达·霍金（Amanda Hocking）
《设计的形状》THE SHAPE OF DESIGN
——弗兰克·奇梅罗（Frank Chimero）
ANNABEL SCHEME
——罗宾·斯隆（Robin Sloan）
ART SPACE TOKYO
——Ashley Rawling & Craig Mod
即使文学纯粹主义者很难咬牙切齿地承认，十余年来的博客写作早已为当代图书的实时写作与出版奠定了坚实基础。由 37Signals 公司出版的 Getting Real 一书就是根据博客“信号与噪声”（Signal vs. Noise）上多年来的文章集结而成 。“信号与噪声”的 RSS 订阅用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读完了 Getting Real ，而 37Signals 也在不知不觉中写完了 Getting Real 。
想想看吧，他们公司卖出了 3 万份 PDF 文件，每份售价 19 美元。这相当于 50 多万美元的收益（完全是纯收益，既没有分销商，也没有中间人）。一本写作过程完全公开的书，而且是在 2006 年。
弗兰克·奇梅罗已经现场草绘了一本图书，这本书就是他的博客。多年以来，奇梅罗一直在努力给这本书增补有关创意和设计的想法。同时，他也建立了一群忠实的支持者，并且在2011年 2 月获得 10 万美元的资助。《设计的形状》（The Shape of Desgin）一书表明奇梅罗仍在继续探索网站的叙事主线和串联，使之形式化。
2010 年春，我和 Ashley Rawling 举行了《东京艺术空间》（Art Space Tokyo）第二版作品和出版的集资竞价活动，并在一个月内筹得了 2.4万 美元。我们将整个过程细致入微地记录下来分享，以供他人复制重现 。
罗宾·斯隆在数字平台撰写和发表许多短篇小说，已经积累了相当的人气。如今，斯隆回归到特定的目标受众，深入挖掘，加以扩充，形成了这部篇幅较长的虚构小说。
阿曼达·霍金平日写博客，也在亚马逊 Kindle 平台上独立出版了小说。书卖得不错，仅去年就卖出了 100 多万份 Kindle 电子书。
“I Love Typography”网站的约翰（John）在线完成了一部出版物。令人欣喜的是，这正是他的博客。如今，约翰也将自己的想法形成为一份有诚意的杂志《CODEX》 （当然，也少不了编辑卡罗琳·伍德 等朋友的帮忙）。《CODEX》制作华美，编辑精湛，堪称有思想、有内容的字体排印“法典”（Codex）。约翰将自己对字体之爱集结出版，其选编、推广和定价过程，都离不开约翰那令人惊异的社群。这一过程充分改进了传统的出版系统，使之实现自我维持。
赛斯·高汀受到博客读者和社群的巨大影响，最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甚至直接去开了一家出版公司。多米诺项目发源于与观众面对面时，所期望最终抵达的思路和想法。从有益的对话交谈发展为可持续的生态系统，这算得上一个美丽的范本。
这个列表将会无限延续下去。不夸张地说，我们将在不可否认、最根本的层面上改变写作过程。作者跟读者之间的摩擦和距离？没了。
“现场反复”（live iteration）一词来源于作者写作过程的变化，使之免于隔绝（当然作者的创作过程与世隔绝也未尝不可）。观众和读者很快就能将进度烂熟于心。随着故事的展开，作者可以大致估摸读者的兴趣点，进而决定哪些话题值得进一步探讨。37Signals、弗兰克、约翰、罗宾、阿曼达、塞思面向数万（乃至数十万）读者不断调整自己的写作理念，根据每一篇博客文章的页面点击数和评论，很容易对文字进行些微的编辑修正，或增或删。换句话说，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无缝相连，是数字化为成品前系统带来的间接效果，体现在写作过程的最终输出。
软颅出版公司（Soft Skull） 老板、光标软件（Cursor） 创始人、出版界大佬理查德·纳什（Richard 。纳什认为，成品前系统的重建极有必要——该死，何止必要，简直是道德上的要求。他这样解释道 ：
“说起过去一百年来的出版模式，我们常常以为它很完美。不过，回顾一下过去二十年来的独立出版物，有的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有的获得普利策奖，有的获得诺贝尔奖。那么，之前的那些书呢，怎么回事儿？那些书没有出版！没、有、出、版！当然了，有些书出了，可大多数呢？没有。我们根本没法儿想象过去这个世纪里有多少灿烂文化因为得不到出版就葬送在那些个出版界穿着花呢夹克衫的白人男子手里头，不能因为这些人出版了一些好书就能抹杀这些人忽视了更多好书……所以我们得重建这个事情，我们认为，我们得恢复这个自然平衡，写作和阅读之间的生态系统。”
纳什新建了一个名为“红色柠檬水”（Red Lemonade）的平台，供人阅读图书全文，并围绕图书展开对话，关注对象往往是尚未完成的书稿。开放成品前系统，对一些人来说无疑是个可怕的想法，不过对很多人而言则是个必然的产物。正如许多根深蒂固的观念都迎来了不可避免的演变，面对此情此景，你可以哀伤叹惋，因循守旧，你也可以积极参与变革，描摹出心中的未来愿景。
当然，作者没有义务拥抱变革，参与变革。然而，这些变化也提出了新的问题：对数字化成品来说，何为开始，何为结束？什么时候才能叫“成书”？
三、成品的改变
电子书是一头古怪的野兽。不可捉摸，而又全然易变；无所不在，却又无处可在；我们拥有，却又无法拥有。电子书与纸质书的相似度仅限于后设级别（meta-level）。
为了真正了解数字图书的怪异性和特殊性，不妨先回想一下它们的模拟表亲带来的经验。你以前有没有制作过实体图书？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编辑修改完以后再把文件送到打印机去复印几千份的经历？那实在太可怕了。整个制作过程充斥着绝望。你知道，错误总是难免。久坐不动，检查一百遍页码和标点，复核整本书每个角落里的小细节，小分子，你总是会漏掉某些东西。
所以呢，把文件送去打印，相当于奠定这本书的最终信仰。你要相信——你必须相信，理智这样告诉你——这已经是能力范围内、现有条件下所能做到的最好了。不论怎样，你都终将永远承担最后的结果，永远。
因此，实体书才显得如此沉重，如此珍贵。不管你付出多少，准备多少，只要稍有闪失，所有错误都会被复制一千遍。
图3：图书的多重性
假如有人提到“书”这个词，我们脑海中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不过我很好奇，有没有可能我们是最后一代会这样想的人呢？），非常具象的实体。我们会联想起结实厚重的封面，切除毛边的内部纸张。我们会感受到实物的耐久性。翻开后，文字逐一嵌在页面上。今天印在上面的文字，明天仍是一成不变。很可靠。
随着数字化的到来，上述纸质书的特性已经不复存在。图书长度不再受到封面的制约，彩图不再需要为彩色打印支付额外成本。持久性也荡然无存，神圣不可更改的文本属性也变得不再神圣。数字化文本的更新简单轻松。明天你再看同一本数字图书，很有可能与你今天读到的版本截然不同。
除了这些显著的表面差异，数字成品与实体成品还存在以下两条迥然相异的特质：
数字图书的成品前系统与成品后系统存在互相交织的深层次关联；
数字图书的传统“成书”形式只存在于短暂的时间段。
数字图书与成品前系统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说，，高度专业化成品前系统的产物。
多米诺项目推出的成品大获成功，这一切都应归因于成品前系统——通过博客落实想法，与读者展开对话。
实体图书成品一旦“成书”，印刷，装箱，发货，意味着一切结束，不能再修改，也不能纠正了 。我们可以在自己这本书的空白位置上潦草写几句，不过旁人拿起另一本相同的书，无法分享这些笔记。他们看到的将是洁版的“成书”。
对于数字化版本的图书来说，传统意义上的“成书”只存在于极为短暂的时刻——如果是大受欢迎的作者，这样的时间段可能以秒来计。你把电子书下载到 Kindle 里，高亮了几行文字，这本书就已经修改过了。下一位读者下载到的电子书版本，将是附加了相关旁注的新的“成书”。旁注系统整合的内容越多，后续读者所读到的周边对话和所受到的影响也越大。
因此，数字化成品是衔接成品前系统和成品后系统的脚手架。
格式
系统之间的这种脚手架一般通过格式来定义。常用的格式包括 EPUB 、HTML 、Mobi 和 iOS 应用等。数字图书最普遍的格式无疑是 HTML，EPUB 和 Mobi 是由 HTML 延伸出来的有效子集，EPUB3 集结了HTML5、CSS3 和外部 JavaScript 增强技术。
数字图书的主流文件格式可以确切地分为三大类，分类如下。
流式（Formless）：EPUB、Mobi、HTML；
版式（Definite）：PDF、EPUB3（HTML5 / CSS3）；
交互式（Interactive）：iOS / Android，EPUB3（HTML5 / CSS3）。
流式和版式的概念是我在《iPad 年代的图书》 一书中提出来的。流式指的是没有事先定义好表现形式的内容，文字的版式改变不影响其含意。类比对象：平装本小说。
版式指的是事先定义好表现形式的内容，文字的版式、排布和内容共同组合成整体。类比对象：教科书。
交互式指的是一些交互组件不可匮缺的内容，如视频、非线性叙事等。
这几种类别之间互相重叠，因此你可以在上面的归类中找到一些出现多次的格式，如 EPUB3。你可能一方面需要控制页面的外观结构，另一方面还要保证其带有的交互性。
虽然 iOS 应用程序可以归在三个类别中的任何一类，但它并不是最适合的工具。iPad 杂志设计和经销从 2010 年就开始了，这些杂志原先大多数是 PDF 或者 HTML5 格式，一直以来深受读者喜爱（下载小巧，可选择，可搜索，可调整“真实”文本大小等等）。
现在看来，EPUB3 有望成为一统江湖的标准格式。为什么呢？
EPUB 格式轻便，定义良好；
EPUB3 文件具有真实文本的固有特性，并且能够自然集成 iBooks、Kindle 等普通人易访问的经销系统，也可以从出版商直接下载；
长远来看，EPUB3 还将与 HTML5 排版功能相配合，允许嵌入 JavaScript 等强大的交互功能。
如果说，成品前系统孕育了成品，数字化成品粘合了成品前系统和成品后系统。那么，成品后系统是由什么组成呢？
四、成品后系统
后模拟的数字出版系统
数字成品上方堆叠的旁注
数字成品“成书度”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阅读是一种心灵感应。斯蒂芬·金在《论写作》 一书中借用桌子、笼子、兔子和蓝八这样描述：
“我给你送去一张蒙着红桌布的桌子、一个笼子、一只兔子，还有一个蓝墨水写的数字八，这些你全收到了，尤其是那个蓝八。我们进行了一场心电感应。没有故弄玄虚，就是真正的心灵感应。”
不过真正的魔力在于，这种心灵感应是共享的。这种心灵感应由一人到多人，而多人的体验往往有重叠的部分。阅读印刷品时，这些体验受到纸浆的束缚；而对数字图书来说，这些体验将有望通过互联网络得到分享。
我们将私人的心灵感应通过旁注的形式传达出来，譬如标记、高亮、页边空白处的笔记。
多年以前，那时候 Kindle 和 iPad 还没诞生，也没有人知道 EPUB 是什么。我听说有人在保罗·兰德的藏书中找到了旁注，我那时就在想，能触及到他的思想，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给它们排序，整理并且分享；把它们当作讨论议题，围绕它们展开评论；从它们相连的图书出发，一路串联到其他图书、其他设计师的观点；试图解密，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是兰德心灵感应体验的痕迹。
这就是成品后系统。一个关于解密的系统，一个涉及参与的系统。共享，旁注，占有，社群，当然还有阅读。
这个系统将图书从彼此隔离的文字容器转换成相互分享的接口。
这个系统在我们如今常用的阅读应用程序里，开始显得时停时续；这个系统与读者的联系最为直接；这个系统如果执行得好，会让人感觉回归到印刷图书绝对是束手束脚。
图4：数字图书成品上方堆叠的旁注，入口点随时间的推移而变化
从结构上来说，旁注表现为正文上方可能无限层叠的内容。假如显示正常，每一位参与到数字旁注当中来的读者都将为下一个读者改变这本图书的阅读体验。模拟旁注之间彼此没有什么联系，数字旁注则是层层累积的集体对话。
当然，旁注算不上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像旧日的保罗·兰德那样，只要有了本书，就可以在上面涂涂画画，洒上咖啡渍，染上旅途的污垢和尘埃。有时是故意为之，有时则在不知不觉中旁注下一段段回忆。
记录这些思想碎屑的一个经典表现就是摘录簿 。利兹·丹齐科（Liz Danzico）如是说：
“1652年，约翰·洛克开始做笔记，做得极为用心，后来一个名为约翰·贝尔 的出版商就出版了一本题为《贝尔的口袋摘录簿：按照洛克先生推荐的一般原则和理论完成》 的书。这本笔记本有八页内容在介绍索引的使用方法，第一次引领读者更容易地走进看似凌乱的笔记和思想记录。”
图5：17世纪的摘录簿
（图片来源：
2010年4月，我在一篇名为《拥抱数字图书》 随笔中列举了互联网图书做笔记和旁注的几条要求。比如说：“显示出这本数字图书中有 1 万名读者重复高亮的段落。”又比如：“让斯特凡·萨格迈斯特 公开分享他高亮的村上春树的新小说段落。”
然后，我接着写道：
“在看完图书并且做完标记后，我应该能够创建出属于自己的删节本；显示出带有笔记的高亮文字；允许我导出这个节选版本；允许我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自己；如果你敢的话，还可以自动排版，允许我在个人图书馆里订阅 POD 副本。”
不久，我又发表了一篇介绍亚马逊发布“最热高亮”功能的文章 。
全世界数字图书的大部队浩浩荡荡，亚马逊是少数不遗余力而又日行千里的推进者。亚马逊为我们联网的摘录簿架设了基础设施 ，当然仍需改进，但也不失为新的开始。
图书之外
成品后系统并不是只能施用在图书上，这种空间其实是专注于内容的社群和参与，类似的概念可以应用于任何事物——杂志，博客，长篇新闻报道。
对于这个空间里的真正创新和参与，需要注意如下两件事：
定义良好且开放的协议。成品后空间所连接的全部软件和工具都建立在协议的基础上。
有能力在阅读空间之外建立包装独立的钩子（hook）。
图6：“openbookmarks.org”
在协议方面，詹姆斯·布赖德尔首创了“开放书签” （openbookmarks.org），根据协议可能的状况将会话向前推进。
“试想一下，未来你借给别人的将不是图书，而是自己的书签。你的笔记、注释和参考文献都在其中，跨平台、跨应用程序实现同步；你的书签属于你自己，每本书的阅读记录都得到保存，并且安全存储，不管你怎样读书，在哪里读书。”
另外还有：
“‘开放书签’项目旨在讨论并制订保存、存储、分享的统一标准，包括书签、注释和电子书阅读数据。‘开放书签’将倡导这些原则，并支持其广泛应用。”
EPUB3 似乎最有望成为阅读空间之外（Kindle、iBooks、Nook等以外）的钩子，在图书空间中尤其如此。
坦白说，建立一次性、依赖于平台、针对每本书（或者针对每个问题）的应用程序不太管用。随着经销平台和渲染平台日益成熟稳定 ，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解决方法显得捉襟见肘。EPUB3 带来了标准化的希望，为作者和出版商提供跨平台的成品后解决方案。换句话说，为读者提供分享会话的平台，讨论仍在图书之中，而服务独立其外。
我向Threepress公司 成员、Ibis阅读器 联合创始人基思·法尔格伦（Keith Fahlgren）询问，EPUB在互联网图书领域将何去何从，特别是那些 JavaScript 外部钩子。当时是 2011 年，他根据当时的状况回答如下：
“苹果公司已经在 iBooks 中支持 JavaScript（为了支持 EPUB3），不过出于安全原因，他们禁用了网络访问。我怀疑他们很快会改变想法。”
但是：
“我们希望 EPUB3 阅读系统允许‘可信赖的合作商’（Ibis 阅读器注册版本可能就是合作商之一）通过 EPUB3 文件访问网络。从中期来看，我不知道这种做法会不会扼杀一部分出版商。”
不过，这是个机遇！我们可以定义 EPUB3 和成品后空间将如何加以调整：
“……至少在未来一个星期左右，EPUB3 是块顶幸运的空白画布。假如说有些很酷的出版商或者阅读系统觉得 JavaScript 并非微不足道，将会迎来市场机遇，然后通力合作，努力开发他们大力宣传的对象，那么我想，驱动EPUB3阅读系统（有些正在搭建，有些即将搭建）驶向特定的某些方向，是很有可能实现的。虽然说电子图书的 JavaScript 安全保障仍然是个相当现实的问题，不过最近 JavaScript 领域的创新也是来势汹汹。正如你所知道的，有些人（倒很有可能是电子图书空间以外的人）就提出很吸引人的做法，限制 JavaScript 使用范围，允许某些子集访问网络，而不至于搞砸其他一切。”
罗宾·斯隆写了一篇博客《创造图书》（Inventing Books），文章让我们回顾了15世纪和16世纪的出版创新，并且得出了下面的结论：
“此时此刻，这所有一切将再次发生。当然，历史不是螺旋状的，我们面临的将是全新的命题。互联网不是印刷机，Kindle 电子图书商店也不是法兰克福书展 。不过，如果不怎么深究的话，那种内在的感觉是不谋而同的。巨大的是机遇，更大的是困惑，最大的是发明创造的诱惑。”
还有许多问题，千头万绪，无从解答：技术极客和文学爱好者能够创造（或者重新创造）人与图书之间逐渐演化的关系，这样的机会多久会有一次呢？EPUB3 让图书看到了希望，那么其他内容又如何呢？谁来为杂志文章、长篇新闻、博客提供会话平台呢？这些空间如何连接起来呢？与目前采用的博客评论工具相比，还会有其他更多、更有趣的解决方案吗？
将不计其数的旁注整合成为更为强大的摘录簿，这是当前的天赐良机。在我们日常消费的数字化文本中，建立起可搜索、始终可访问、易于分享、嵌入的摘录簿。就好比给用柠檬汁 写就的信件加热，隐藏的字迹逐一浮现，我们共同的心灵感应也逐一唤醒。
五、未来的图书
话说回来，今时今日，图书到底算是什么玩意儿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先来看看出版系统的变化。
我们已经从这种情况：
变为这种情况：
我们从左至右依次来分析这些变化：
成品前系统中的读者参与情况（建立社区、展开会话）；
想法到读者之间脱节的两年时间缩短为数小时、数天或者数周时间；
出版商和作者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 ；
如果选择印刷这一条路，“伟大的永不改变的成品”如今只是“永不改变的成品” ；
数字成品的生产时间（从完成手稿到读者手边）相比实体图书明显缩短；
关于经销授权的传统观念在数字时代已全然无足轻重。数字化经销渠道（如亚马逊Kindle电子图书商店、苹果公司iBooks商店）都可供所有人轻松访问，EPUB文件的持有者都可以去联系重要的全球销售点 ；
对于成品后系统来说，只有数字化才能实现真正联网、附加会话和旁注。
当前，这些
如前所述，谈到图书，我们总会纠结在这些问题上：
纸张质量，显示器的分辨率；
封面用料，文字高亮界面；
页面定位，段落定位。
这些都不要紧，外观尚属次要。
未来图书的奠基，
挖沟渠，
架钢梁，
浇水泥，
这些才值得我们努力。
明确定义系统范围，
明确定义开放协议，
这些才值得我们讨论。
接口简单、静态、清晰的数字化工具，
文字有机组合，形成千变万化的关系，
这些才值得我们建立。
结合所有这些努力，
集成所有这些系统，
整合所有这些工具，
这就是未来的图书，
成品后图书与出版的平台。
关于作者
Craig Mod 是一名独立作家、出版人和设计师，住在加利福尼亚湾区（常居东京，有时在纽约）。他是 MacDowell Colony 作者成员、TechFellow，2010/2011 年间为 Flipboard 产品设计师。文章刊登于 New Scientist、The New York Times、CNN.com、The Morning News、Codex: Journal of Typography 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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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 Craig Mod 授权“离线offline”翻译发表。如需转载，请遵循 CC 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相同方式共享 3.0 协议（CC BY-NC-SA 3.0 CN）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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