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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科幻小说连载:杀人偿命(中)

2020-08-04 09:10:11


“好的,我会这样做。我想回忆一段历史。众所周知,胡狼先生当年发明这项技术的初衷,其实并非空间旅行,而是人体复制。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甚至本质上很邪恶的发明。想想吧,用最普通的碳氢氧磷等原子进行多切面的堆砌,像泥瓦匠砌砖那样简单,就能完全不失真地复制出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囊括他的所有记忆、知识、癖好、欲望和爱憎!自打地球诞生以来,创造生灵和人类本是上帝独有的权力,现在他的权柄被一个凡人轻易夺走了!”他摇摇头,“扯远了,扯远了,我们且不忙为上帝担心。但人的复制确实是一项可怕的技术,势必会毁掉人对自身生命的尊重。为此,胡狼的生死恋人,白王雷女士不惜与胡狼决裂,及时向地球政府告发他,才使人类社会抢在他实施复制之前制定了严厉的法律,确立了神圣的‘个体生命唯一性’法则。后来,阴差阳错,胡狼还是复制了自身,最后两个胡狼都死了。他死后这 80 年里,这项发明最终虽没用于非法的人体复制,但却转而用在了合法的空间旅行中。”他说的是人们熟悉的历史,审判厅中没有什么反应。



“人体复制技术和空间传输技术的唯一区别,是后者在传输后一定要把原件气化销毁,绝不允许两者并存于世上。我想,这些情况大家都清楚吧?”他向大厅扫视,大家都没有表示异议。“但其后的一些细节,也许公众就不清楚了。”


他有意稍作停顿,引得旁听者侧耳细听。


“由于初期空间传输的成功率太低,只有 40% 左右,所以,为了尊重生命,人类联盟对销毁原件的程序做了一点变通,那就是:在传输进行后,原件暂不销毁,而是置于深度休眠状态。待旅客传输成功、原发站收到确认回执后,即自动启动对原件的销毁程序;如果传输失败,则原件可以被重新唤醒。后来,虽然空间传输的成功率大大提高,但这个‘销毁延迟’的规定仍然一直保留着,未做修改。也就是说,今天所有进行空间传输的旅客,都有‘真身与替身共存’的一个重叠时段,具体说来,该时段等于到达站的确认信息以光速返回所需的时间,比如在本案案发时,地球-火星之间的距离为 14 光分,那么,两个罗大义的重叠时段就是 14 分钟。”法官劳尔说:“这些情况我们都清楚,请被告方律师不要在众所周知的常识上过多停留。”


“你说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没错,今天的民众把这个技术程序视为常识,视为理所当然。但在当年,有多少生物伦理学家曾坚决反对!尤其是我尊敬的白王雷女士,当时是最激烈的反对者,直到今天仍未改初衷。”他把目光转向陪审员座位上的白女士,“我说得对吗,白女士?”


白王雷没想到他竟问到了陪审席上,用目光征求了法官的同意后,简短地回答:“你说得没错。”


“你能否告诉法庭,你为什么激烈反对?”


“从旅行安全的角度看,这种保险措施无可厚非。但只要存在着两个生命的重叠期,法律就是不严谨的。这条小小的缝细,也许在某一天会导致法律基石的彻底坍塌。所以我和一些同道一直反对这个延迟,至于传输失败造成的死亡风险,则只能由旅行者自己承担了,毕竟乘坐波音飞机也有失事的可能。”她轻轻叹息一声,“当然,我的主张也有残酷的一面。”


“你的主张非常正确!我向白女士的睿智和远见脱帽致敬。可惜由于人类社会的短视,毋宁说由于旅客的群体畏死心理,白女士的远见一直未能落实。我的当事人杀‘那家伙’,本质上也算是代白女士完成她的未竟之志,虽然他采取的是‘恶’的形式。”


听众都愣了!这句话从逻辑上跳跃太大,从道德上跳跃更大(善恶之间的跳跃),让大家完全摸不着头脑,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白女士身上。白女士也没听明白,她不动声色地听下去。


“好了,我刚才说过,我的当事人承认他杀死了‘罗大义’——注意,这 3 个字应该加上引号才准确。毋庸讳言,这个被杀死的人,确实是地球上那个罗大义的精确复制品,带有那人的全部记忆。而且,如果原件的法律身份已经转移给他,那么他就远不是什么替身或复制品,他干脆就是罗大义本人!正像经历过空间传输的在座诸位,包括我,也都是地球上相应个体的‘本人’。我想,在座诸位没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吧?没人认为自己只是一件复制品或替身吧?”他开玩笑地说着,忽然话锋陡转,目光凌厉,“但请法庭注意我的当事人杀死罗大义的时间,是在他完成重建后的第八分钟。此时,火星空天港的确认信息还没有到达地球,原件还没有被销毁,虽然那个原件被置于深度休眠,但一点不影响他法律上的身份。如果硬说我的当事人犯了杀人罪,那么在同一时刻,太阳系中将有两个具有罗大义法律身份的个体同时存在。请问我的法律界同行,可敬的公诉人先生,你能否向法庭解释清这一点?你想颠覆‘个体生命唯一性’法则吗?只要你能颠覆这个法则,那我的当事人就承认他杀了人。”




在他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公诉人颇为狼狈。这个狡猾的律师当然是诡辩,但他已经成功地把一池清水搅浑。其实,只要有正常的理解力,谁都会认可金老虎杀了罗大义。但如果死抠法律条文,则无法反驳这家伙的诡辩。根本原因是:现行法律上确实有一片小小的空白。往常人们习惯于把它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点”,这就避开了它可能引起的悖乱。但如果把它展开,把时间的一维长度纳入法律上的考虑,则这个“点”中所隐藏的悖乱就会宏观化,就会造成法律上的海森伯猫佯谬。


公诉人考虑一会儿,勉强反驳道:“姑且承认那个被杀的罗大义尚未具备法律身份,但此刻罗大义的重建已经完成,那个确认信号已经在送往地球的途中,它肯定将触发原件的自毁,这一串程序都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在被告捅出那一刀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了两个罗大义的死亡,包括替身和真身。所以,被告仍然应对被害人的死亡负责。”


戈贝尔律师轻松地说:“照你的说法,只能说原件是死于不可抗力,与我的当事人无关。其实这串程序也并非不可逆,没准哪一天科学家们会发明超光速通信,那么,重建的罗大义被捅死后,他的原件仍来得及挽救。所以,”他从容地笑着说,“现在又回到了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我的当事人其实是想以‘恶’的方式来完成白女士的未竟之志,想把有关法律的内在矛盾显化,以敦促社会尽快修改有关法律,或取消空间传输的延迟销毁程序。当然,不管最终是否做出修改,反正我的当事人是在法律空白期作案,按照‘法无明律不为罪’的原则,只能做无罪判决。”


他与被告金老虎相视一笑,两人以猫玩老鼠的目光扫视着法庭。法庭的气氛比较压抑,从法官、陪审员到普通旁听者都是如此。这番庭辩,可说是大家听到过的最厚颜无耻的辩护——但又非常雄辩。被告方几乎是向社会公然叫板:没错,老子确实杀了人,但你们能奈我何!



三个法官目光沉重,低声交谈着。陪审员们都来自于民间,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都显得神色不宁,交换着无奈的目光。只有白王雷女士仍然从容淡定,细心的人会发现,她看被告方的目光更冷了一些。


双方的陈述和庭辩结束了,戈贝尔最后还不忘将法官一军:“本案的案发经过非常明晰,相信法庭会当庭做出判决。”劳尔法官落槌宣布:“今天的审理暂时中止,由合议庭讨论对本案的判决。现在休庭。”


法官和 10 名陪审员陆续走进法庭后的会议室。劳尔法官要搀扶白女士,但她笑着拒绝了,自己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虽然已经是百岁老人,但她的脚步还算硬朗,尤其是经过这次身体重建后,走起路来似乎更轻快了一些。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大家入座已毕,劳尔法官简短地说:“各位陪审员有什么看法?请表达各自意见。”


陪审员们都下意识地摇头,然后都把目光转向白王雷,他们都尊重这位老人,希望她能首先发言。


白女士没有拂逆大家的心愿,简单地说:“这是两个地地道道的恶棍!他们是在公然挑战法律,挑战社会的良心。我想,如果不能对被告定罪,罗先生会死不瞑目,而我们也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陪审员泽利维奇叹息道:“我想这是所有人的同感。问题是,戈贝尔那只老狐狸确实抓住了法律的漏洞!如果判被告故意杀人罪,的确会颠覆‘个体生命唯一性’法则。”


年轻的女陪审员梅伦激愤地说:“但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个罪犯逃脱!这不仅是为了罗大义先生,也是为了以后。因为目前的法律存在这片模糊区域,本案的判决结果肯定会成为今后类似案件的参照。咱们不能开这个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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