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不熟悉科幻的读者而言,郝景芳一夜之间就火了。8月21日,郝景芳凭借短篇小说《北京折叠》继刘慈欣后,成为第二位荣获世界性科幻大奖“雨果奖”的中国人。
4月入围雨果奖时,这位原本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作者,迅速被媒体贴上80后、科幻女作家、清华学霸的标签,赞誉不断,非议不断。
连郝景芳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一下子就有这么多人关注她。毕竟,科幻写作只是她生活的一小部分,她的写作节奏一向很慢,一年只写一两篇。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中国国家研究基金会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做数据研究,写经济报告,研究经济结构转型、财税制度,参与筹办高规格的会议。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只有在夜晚,女儿睡着之后,她才会坐在桌前,把头脑中溢彩流光的科幻世界写出来。
郝景芳
一则天体物理学界的不成文规定
2007年,还在清华大学读物理系的郝景芳写下了一个叫做《流浪苍穹》的故事:移民火星的人类爆发了反叛地球的独立战争,使得地球和火星成为两个互不往来的迥异世界。百年之后,地球和火星开始了战后的交往。一群火星少年被送到地球学习。当他们重返火星时,发现自己的命运被两个相互猜忌的世界裹挟。故事的开端就是这群少年回家的时刻,虽然“身的远行在那一刻结束,心的流放从那一刻开始”。郝景芳将这个故事称为“最后的乌托邦瓦解的故事”。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故事的最初灵感来源于天体物理学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流浪苍穹》
郝景芳 著
版本: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年6月
因此,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如在火星上,最初到达那里的人只是科学家、宇航员和艺术家,他们建立起了一个类似天体物理学界的纯共享社会,人们通过和他人分享自身所得,获得自我认同。到了第二代第三代,不再是原先那批科学家、宇航员和艺术家。人人都想要自由的生活,想用集中起来的资源做更多其他的事,原来的小社会就会冲散、瓦解。
“人在制度向后迭代的过程中,不断发现它的缺陷,在面对制度造成的困难中,增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尊重他人,对人真诚。因此,真正好的世界,答案不在制度,而在人。”郝景芳将这个问题的答案写在她的第一部长篇科幻小说《流浪苍穹》中。
人的内部自由是最高的价值
郝景芳没有把自己定格在科幻作家这个单一的身份中,在她看来,写作本来就有多种可能性。她最近出版的现实主义小说《生于一九八四》证明了这一点。
这本小说写的是三十年里两代人的心路历程。、,回城后反思自己,在内心负疚的驱使下,前往世界各地,寻求精神出路。女儿则从小上学读书,生活平稳,经历了公务员、北漂生活,却在面临人生选择的时候迷茫、痛苦,精神崩溃。
1984年,正是郝景芳出生的那一年。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没有过小说《生于一九八四》中父辈坎坷的人生经历,生活平顺。因为父母对她管束很少,放学之后,七八岁的郝景芳就背着书包,到附近的旧书摊和租书店里搜罗东西读,不管是港版的言情小说、日本漫画,还是旧书、旧杂志、侦探故事,她都照单全收。
高一那年,郝景芳读了乔治·奥威尔的《1984》,或许是和自己出生的年份有着某种感情联络,或许是书中的内容让她震撼,她记住了这本书。既然奥威尔写的是虚构的1984,那么为什么不能写一写现实中的1984呢?在奥威尔的《1984》中,生产是由上层指定的,生活是受到控制的,一切都匮乏,和外界没有接触,整个社会处于战争的疯狂中。而现实中的1984,计划经济被打破,工厂生产变得自主,银行体系被拆分、市场化,口岸开放,和外界接触增多。人可以向城里流动,乡镇企业开始蓬勃。对于中国来讲,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折。
《生于一九八四》则是一种通过拉开心理距离而实现的回顾式写作。小说中的父亲对自己早年的所作所为反思时说:“觉着你周围人本来要干一件什么事,全都往一边跑,你也看不清楚,就跟着大家跑,结果跑着跑着,发现大家全都往另一边跑了,或者是往四面八方跑……”女儿则困惑:“在所有这些纷繁的世界画面中,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自由。”
《生于一九八四》
郝景芳 著
版本: 电子工业出版社,2016年6月
郝景芳喜欢思考个体的小命运和无形的大命运之间的联系。在她看来,真正重要的,既不是大命运,也不是个体的小命运,而是个体看待大命运的心态。“我们常常在无意中被大命运推动,觉得很多思想、心态、观念都是无比正确的,其实可能不过是大命运中一个侧面的展现而已”。警惕单从几件事的结论中获得的“真理”,对大命运保持清醒的自觉,是郝景芳对自己的要求。
对郝景芳而言,在各种各样的价值当中,人的内部自由是最高的价值:每个人都有权利感知这个世界,通过思想和选择决定自身的命运。
读者没有理由为作者的眼泪买单
高三那年,郝景芳在课业之余参加了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她写了一篇小小说《迷路》,讲几个中学生小女孩在公园里迷路了,想要找到方向,为日常生活找出口。后来,她拿了一等奖。大四那年,她转向科幻写作,两次参加科幻文学的征文比赛,都拿了一等奖。由此,她认识了一些科幻杂志的编辑,开始写更多短篇科幻作品,为杂志投稿。
起初,她的作品并不被人看好。原因之一就是,那些小说对于科幻读者而言不够科幻,对纯文学读者而言不够文学,介于二者之间的尴尬定位让她的投稿之路充满波折。写完《流浪苍穹》之后,她拿到《科幻世界》笔会上给人看,没有人回应。这让她十分沮丧,一度陷入自我怀疑。几个星期之后,她收到了一封邮件:你创造的世界绝无仅有,你的小说有一种其他科幻作家没有的色彩,就像消失很久的金色夕阳又回来了。发件人一栏,写着——刘慈欣。
《孤独深处》
郝景芳 著
版本: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年7月
有很长一段时间,郝景芳特别在乎外在的标准,甚至给自己假想一个理想化的形象,刻意让自己去达到那个标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对一些事情有怎样的感受。
她对这种情况进行了一次旷日持久的反思。最终明白了:当“真我”中有个人无法解决的困难遗留下来,人就容易把多余的精力放在“假我”上面。久而久之,人就与自己的内心没有了碰撞。她想到了一条解决的路径:“只有把真我不断扩大,人才能稳定下来,平静下来,才不会始终都对自己达不到的状态感到焦虑。接受自己现实的状态,一个无限平静和无限丰满的状态。未来的一切发展都是自然的、顺理成章的。”
想通了这件事,郝景芳的内心才渐渐安静下来。她不再因为自我迷失而苦恼,也不会因为外界的评判标准而苛求自己,丢失自己。她说:“外界给我的定义,就像窗户上的影子。我不需要真的把自己贴在窗户上,成为那个影子。只要我还真实地坐在房间里,我的内在自由还是存在的,那窗户上的影子就不会困扰到我。”
正如《生于一九八四》里写的那样:“金钱的、名声的、严肃的、宏大的、革命的、爱恋的时刻,都变成时间流中的一个切面和片段,都不再重要,或者说至少不再以通常理解的方式重要着。重要的只有连续的、云端的、看这一切的这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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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马晓萌
经济广播播出频率:调频101.4兆赫、中波1071千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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