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黄易:中学作文不及格,却写出第一部穿越小说《寻秦记》

黄易还懂得利用“抓重点”的天赋赚钱，读大学时就常常做家教，专门教中学生考试抓重点。

“以前下课后就急着赶回家教书，同学还以为我去哪约会，说我是花花公子﹗”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天赋太强，凡经他训练的学生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黄易也因此赚足生活费，还拿钱回家孝敬爸妈。

虽然热爱武侠，黄易在香港中文大学修的专业是国画，还得过“翁灵宇艺术奖”。毕业后，黄易成为了香港艺术馆的助理馆长，工资很高，足以让他养活家庭。

黄易心里的热爱不减反增，他开始在业余时间写小说，参加杂志征稿。

可他始终认为自己的中文不佳，每次写完文章都要请馆里中文最好的同事修改，直到有一次对方说：不用改了。他才相信自己的中文程度已属不错。

直到1989年，总馆长要求黄易去美国读一个课程。放不下笔的黄易，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一咬牙辞了职。尽管当时，还没有哪个作家可以只靠写小说为生。

可他知道，如果去了美国学习，就没有时间写小说了。

“当时我爸哭着叫我不要辞，我同事也说很佩服我的勇气。只有一个人支持我，就是我太太。”

于是，黄易辞去了待遇优厚的工作，移居大屿山，在家专心写作。

但那个时代正是金庸古龙当道的时代，黄易的稿子在出版社的库存里压了好久也没动静。

直到一天，一个编辑发现了他的小说，并向老板李国威郑重推荐。第二天，李国威约见黄易，一见面就单刀直入：

“武侠小说现在没有市场。你要么不写，要么就写科幻小说吧！”

想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开天辟地的黄易于是埋头苦干，仅用了一个星期，便完成了他的第一部科幻作品《月魔》。

李国威看完后，一语迸出：

“我要以你的科幻小说挑战倪匡！”

一发不可收拾的黄易，在这之后相继写出了《上帝之谜》《湖祭》等科幻作品，并结成了《玄侠凌度宇》系列小说。

黄易心底最喜欢的还是写武侠小说。

得益于这段曲线救国的“科幻”经历，黄易在写作中渐渐开创出了玄幻、穿越、异侠三大流派，写出了只属于他的新武侠：

• 人类超级战士方舟，以宇宙为战场，以星球为武器——玄幻小说《星际浪子》；

  
  

• 二十世纪特种兵，穿越到战国时代的项少龙——穿越小说《寻秦记》；

  
  

• 从小混混到不世英雄的寇仲、徐子陵——异侠小说《大唐双龙传》。

从此之后，黄易的人气扶摇直上。

“有一天，一位报社主编打电话跟我说要刊登《寻秦记》，一次付我一千五百港币，价钱高得让我忍不住说：蛤？没想到对方说：太少还可以加到二千元！

后来报社社长换人，旧社长留话说：这份报纸有两个专栏不能动，一个是马经，一个是黄易的小说。”

新社长不信邪，为了节省成本，硬是停掉了当时正在连载的《大唐双龙传》，结果销量立刻掉了三万份，足足占总发行量的25％，只好又立马恢复了连载。

写了这么多小说，黄易却从来没有事先想好架构过，而是想到第一句就开始动笔。

“唯一例外是第一本的《破碎虚空》，我除了第一句，还想到结尾的最后一句。”

以《日月当空》为例，黄易只是决定好要写武则天的故事，以及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带动整个故事的发展，然后便顺其自然地写了下去。他说：

“我的故事太庞大了，没办法先安排好。我写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我想的速度。”

复习两个月就考进全港前200，埋头一个星期就写出处女作，提笔就能文思泉涌……似乎黄易的成功，都应该归咎于他的天资了。

但还真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

首先，黄易的文字功底，就绝不只是天赋。

很多读过他小说的人都会想：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懂，天文地理、风水历史、古琴艺术、五行术数、历史科幻、军事谋略……几乎无所不包。

除了大量的阅读之外，大学时畏修心理学的黄易，对八字、艺术、佛理、五行、甚至物理等各种领域都有深入研究。“黄易”的笔名，就是因为他喜欢玄学及《易经》中的“日月为易”得来的。

是这样的博学，让他如此多才——

才让他能够在作品中旁征博引、一部小说包罗历史、科幻、战争、谋略；才让他知道如何揣摩读者的心理、营造一系列出人意料；也让他笔下的人性刻画如此非同一般。

再就是黄易的勤奋，自开始写作以来，他一直笔耕不辍，而且篇幅可堪巨制。

我在澎湃新闻上看到一个关于黄易的评论这样说：

认识黄易是从租书店开始的。

90年代末上高中的时候，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放学回家，都会先经停一间已经忘了名字的小小的租书店，店里排列着好几排用角钢焊接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各种小说。

有给女孩子看的言情小说，有金庸、古龙的经典武侠，有各种漫画，还有好几排是给专门留给黄易的。

当时的感觉就是这个黄易真会写，一写就是这么大一排。而且黄易的书有个特点，一套书能有好几十本，每本都不厚，当时借书有限制数量，借三五本回去，很快就翻完了，要往下看还得等明天，真是心痒难耐。

的确，翻开黄易的小说，几乎本本都是洋洋千万言的大部头：

• 《日月当空》18卷

• 《龙战在野》18卷

• 《寻秦记》25卷

• 《覆雨翻云》29卷

• 《边荒传说》45卷

• 《大唐双龙传》63卷（大概500万字左右）

• 还有未完成的《天地明环》，已经出到了17卷左右

试想一想，有多少作者是一文成名，然后“一招鲜吃遍天”？

写作本是件极辛苦、极需要能够忍受孤独的事情。黄易本已成功地坐拥名声、进入了作家富豪榜，本可以躺在代表作的温床上尽情享乐，但他却从未停笔，一直在坚持。

黄易享受写作的过程，他常常说：

“凡成长的都会改变，凡改变的都会成长。

每一个从事小说创作的人，不论抱负和方向如何不同，他们都该有个共同的心愿，就是明天的读者比今天多。

而今天的作品也要比昨天好，明天的作品要比今天好。”

对黄易来说，这个过程远比结果要重要。

黄易的武侠世界观和前辈作家完全不同。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金庸的武侠。而黄易，抹开了道德仁义、孝悌家国，没有正邪之分，没有真正的好人、也没有真正的恶人。

朝秦暮楚，见风转舵，势利眼，甚至——这样非同寻常的主角，在黄易的小说里层出不穷。

• 在原版的《寻秦记》里，项少龙不只是多情、而是滥情，狂蜂浪蝶无处不在，甚至被一些网友称为“种马文”的鼻祖。电视剧可以说有一定程度的洗白。

  
  

• 《大唐双龙传》里的寇仲、徐子陵，可以说是见风转舵，唯利是图地不停转变着自己的立场。

  
  

• 最极端的是《翻云覆雨》里的韩柏，武功全是靠睡姑娘睡出来的。

  
  

反倒是像绾绾、石之轩、慕容垂等等“宗师级的坏人”，却让人怎么也恨不起来。

像黄易自己说的：

“人都是亦正亦邪，只是立场各不相同。”

按旧武侠的道义来说，家国当前本应抛开儿女私情。

但黄易小说的主角却不执着于救世，而是充分地体认着个人的生命价值，着力于一个“情”字。

《大唐双龙传》剧照

据说黄易少年时看武侠小说，就很爱看男女情事的描写，但传统武侠往往在这方面点到为止。黄易就老是想：

为什么不可以把界限推过一点呢？

带着探索精神，黄易在写小说时，就加入了不少对的深入描写。

而这也成了黄易作品为人诟病的一点：太色。甚至有人把他的小说当成“小黄书”来读。

其实，这不过是黄易在一个创作阶段的心态，在进行小说修订时，他对这些内容有大量的删改。

但平心静气地来看，一个真实的江湖，难道不应该有这些阴暗或者说露骨的一面吗？

这也是黄易的纯真所在，比起道貌岸然的正派，这些以俗气掩饰纯真的人物，其实很真实。

有人说黄易是一个被低估的武侠作家，即使这些争议也应该瑕不掩瑜。因为他的想象力和逻辑能力，的确能令人拍掌叫好。

《寻秦记》剧照

拿我们最熟悉的《寻秦记》来说，项少龙的“穿越”在十几年后再看也许实属寻常，但他的种种奇遇、串连起整个战国史，还能够自圆其说，这是了不得的功力。

我一直记得《寻秦记》的结尾，项少龙听到儿子要把名字改为“项羽”，先是震惊，后是释然，我的感受竟也是一样。

妙啊，我一力建起了大秦帝国却遭秦王暗害，就让我的儿子来推翻它吧。

这种看起来简单至极却又妙不可言的感觉，我在读《喻世明言》的时候曾体验过一次：

有一个故事写刘邦、项羽、韩信、吕后等人死后，都在阎王跟前诉苦或审判。经过一段曲折描述，最后阎王判韩信转世为曹操、刘邦转世为献帝、项羽转世为关羽……环环相扣地把债全还了去。

当时读来觉得大妙。

所以，有毒也好、大爱也好，黄易将历史、科幻、易理、武侠等元素融为一体，自成一家。那个不强调招式但重一“情”字的江湖和花花绿绿的漫画本，显然大大有别于其他同期的武侠小说。

而就像黄易自己说的：

“凡是能令我废寝忘食地读下去的武侠小说，便是我认为好的武侠小说。”

小时候我们常看武侠小说，长大后好像也特别重义气，只是最后没当成大侠。那写小说的人呢？究竟怎样一个人才能写出这样跌宕又新鲜的剧情？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黄易一直低调得惊人，甚至有人传说他已经“归隐”。

“我一直回避外界，并非蓄意低调，而是为了追求简单的生活方式。

不过，“归隐”却是一个误会。住在背山面水的山谷里的黄易，确实不常出门。但他的生活其实很丰富、很“世俗”，写作、听歌、遛狗，还有一天能坐在电脑前打上十个小时游戏。

最可爱的是，黄易是从自己的同名游戏“黄易群侠传”开始着迷的。

“在线游戏确有引人入胜之处，特别是进入角色后，再分不清甚么是真？甚么是假？”

除了游戏，黄易还搞投资，在炒股界，他的“黄易方程式”为人津津乐道。但他不是为了钱，而是觉得这种需要用心思参与的东西，和游戏一样，很好玩。

“我把玩股票当作是游戏，玩游戏就一定要赢，所以我会下工夫去研究。

而且它和在线游戏不同，要真的花钱买股票，是很真实的，因此更有趣﹗不过玩股票不是赌钱，一定要轻松玩。”

这个从不自称大师的的人，把写作当生命，把生命当娱乐。如此走过一遭，若他真如网友所愿也好：

我想他只是游戏完人间，又穿越回去了吧。

我是猛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