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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16年网络小说榜首《男儿行》

2021-10-30 16:25:20

(本文刊载于澎湃新闻「异次元」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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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是一个重要的网络小说作家。


他的重要在于,他给网络小说注射了不同的血液,在读者争相追求阅读快感的网络小说里,酒徒十多年来始终坚持历史小说的撰写。即便是其中的穿越小说,他也尽可能想办法写出他想传达的东西,去加快历史的进程,而非让主角一味靠着「剽窃」后人的诗词来获得意淫满足感。


也因此,酒徒去年完结的穿越历史小说《男儿行》荣获由作家协会网络文学委员会评选的「2016年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榜首,力压热门的《雪中悍刀行》。



「男儿行」出自九五年一个在校大学生仇圣之手,这首打油诗如今看来颇为普通,却因为其包含的对华夏五千年傲骨的赞颂而被人记住,它的第一句话是:「炎黄地,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


《男儿行》讲述的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常混论坛的宅男朱大鹏穿越到元朝末年的故事。朱大鹏附身在朱重九(朱八十一)身上,正逢芝麻李起事,于是顺应时势,朱重九也揭竿而起,最后取代了历史上的朱元璋,赶跑了蒙古人,登上了帝位。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架构,开头、结尾都是注定的。酒徒以前也不是没写过穿越历史小说,《明》和《指南录》都是改变历史的,那这一部又有什么不同呢?


篇幅更多了,表达更充分了。


《男儿行》篇幅大概是《指南录》的两倍,酒徒更加细致地结合元末的实际情况,尽可能让主角对当时世界的改造看起来更加合理。可以说无论是方向还是思想,酒徒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细节则大大增加了可信度。

 

《男儿行》:民族


酒徒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从他选择把故事安置在元末就能清楚了,历史上由宋濂起草的《谕中原檄》里很清楚地提到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口号,虽然朱元璋本人并不排斥具体某个蒙古人(比如他儿子秦王就娶了王保保的妹妹为妻),但依然强调夷夏之别,。


所以酒徒在《男儿行》里塑造的主角朱大鹏,必须先让他产生民族认同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包括朱大鹏),虽然也处于有民族纠纷的时代,却并不会完全地感受到民族和民族之间特别强烈的区分。


在小说一开始,主角依然自称是朱大鹏,不仅因为他无法认同自己已经穿越的身份(用书中人物的话就是「总把自己摆在局外人的位置上,好像压根儿不想跟我们发生任何关联一般」),还因为他无法理解民族之间的斗争为何如此激烈。直到第二十八章《与子同仇》,在朱大鹏亲眼目睹了蒙古人和色目人是如何粗暴地对待自己同胞时,朱大鹏内心的怒火终于燃烧起来。


「一个时辰之内,出城投降。如果不从就杀光城外你的这些族人!」那名蒙古武士继续在百米外策马驰奔,来来回回,将威胁传入城上每个人的耳朵。


族人?他们是我的族人?说了,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朱大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毛贵觉得他傲慢,总是喜欢站在高处俯览众生。原来大伙都能感觉到,他跟他们并不是一伙,一直都不是。


我是徐州军的左军都督,,我是汉人!汉人当中地位最为低贱的流民!两个灵魂融合以来,从没有任何一刻,朱大鹏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如此的清晰。


有层看不见的膜,在他周围瞬间化作齑粉。他不是朱大鹏,他是朱八十一,朱老蔫儿,徐州城的杀猪汉朱老蔫儿。芝麻李帐下的左军都督。


从这以后,书中对主角的称呼才正式由「朱大鹏」转变为「朱八十一」,这是具有文学手法的身份叙事。不同于很多有板有眼的小说,总是某某某如何如何,酒徒在这里对身份叙事的描写更加能让读者产生代入感,是一种高级的手法。前者的叙事仿佛默认了观察叙述对象的人是「上帝」,大家冷冰冰地看着故事在发生,是史书式的写法;而在后者的叙事中,观察叙述对象的人则不断变化,有时是自己,有时是甲,有时是乙,当然也有「上帝」。


,比如《新宋》《窃明》《晚明》《临高启明》,在这些小说里我们无不发现,作者和读者为了改变过去历史节点中的悲剧,大都采取了对敌人仇视的态度,并贯穿始终,甚至就连酒徒的《指南录》也是如此。但在《男儿行》中,显然他的想法更进一步了。


酒徒在《男儿行》开头说:「这个故事并非为了追究指摘哪个民族过去的是非,而是为了记录当年华夏百姓为了不受奴役而进行的抗争。


这层立意就比狭隘的汉民族主义高出了不少,,哪个才是最主要的矛盾。


「民族」是一个很后世的概念,经过研究发现,很多时候人们的民族认同并不完全清晰,、地理位置的缘故,而被划分为某个民族,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里有着很清楚的描述。也因此狭隘的民族主义往往是排外的,而只有真正认同观念后,才能够一起进步。就连宋濂《谕中原檄》里也提到:「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那他想说的是什么呢?

 

二 《男儿行》:


酒徒是一个。


这是很明显的,不像有些穿越历史小说的主角总是修改各种体制、,也不像有的主角一味不顾当时社会的实际情况大力发展科技,酒徒在自己的历史小说里总是小心翼翼地慢慢改变历史进程。


在他的《指南录》里面,主角文天祥做了一个穿越梦,梦见自己到了抗日战争时期,学会了八路军的作战方法,学会了最新的科研产品,这才回到宋末,改写了历史。虽然这本书的篇幅只有《男儿行》的一半,但是在网络上右派居多的时候,敢直接亮明身份实属不易,而十年过去了,酒徒带着《男儿行》再次表明自己的身份,。


网络小说有一个特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主角翻了身之后想的不是大家一起平等相待,而是做别人的主人,最热门的小说无论是玄幻还是魔法,无不如此。但《男儿行》早在第十一章《不适应》里就表露出主角根本不适应奴役他人的念头,也为接下来的改变埋下了伏笔:


「你们这些古人!」望着少女们慌慌张张的背影,朱大鹏忍不住连连摇头。在二十一世纪那个宅男朱大鹏的白日梦里,可是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突然穿越到古代,做个有钱有势的阔少,买上五六个貌美如花的丫鬟贴身伺候着,白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了晚上则大被同眠。如今真的被五六个丫鬟伺候上了,才发现使奴唤婢的生活,好像并不怎么惬意。至少,自己无法适应一群美少女由于屁大点儿的事情就跪下磕头,更无法适应自己分明好言好语却被当成了别有居心的事实。


到了第八十七章,主角朱八十一正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在过去的社会里是大逆不道的,皇帝无道,,然后自己做皇帝,周而复始,可朱八十一却想将人人平等的概念推进六百年:「我这个人不喜欢欺负别人,也不喜欢挨欺负。都是人,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何必非要分什么高低贵贱?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酒徒在这本书中看上去是写民族斗争,其实是在写。同时,很显然他对的看法不是简简单单的下层对上层的反抗,而是各个阶层之间的互相斗争,甚至在字里行间中还颇为大胆。


比如这段描写:「以他的白天观察到的事实,士绅和百姓,几乎是天生的对头。除非是罗本这样与地方上没任何瓜葛的愣头青,否则,你甭指望哪个官员能替老百姓做主。毕竟读过书的官员,也大多出身于士绅家庭。如果事事都向着普通百姓,那将背叛他们所在的利益团伙,让他们为整个当地上层人士所不容。相反,哪怕他们徇私枉法,只要是向着士绅,也照样是品德完美的贤良,所有人的学习敬仰的楷模。」在这段描写里,酒徒将社会简化为普通百姓、文官阶级和顶层三个类别,当文官阶级打了天下后意图瓜分资源时,他将笔锋直指文官,书中的主角也将矛头对准了那些读书人,不可谓不大胆,要知在其它的网络小说里,即便有作者自己的抱负也大都是在积极广开言路,敢于直接抨击士绅的实在是少数——而这恰恰是的思想纲领之一。贪欲和私心会伴随着整个人类历史发展而行。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将其根除。十亿神州尽舜尧,也不过是某位老人美好的期待。


又比如这一段:「另一个时空里,华夏大陆地区,是通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彻底打碎了农业社会的原有秩序。而失败者,则通过一本又一本的文学作品,持续不断地控诉胜利者的暴行。」想必酒徒在写它的时候脑子里一定浮现出现如今不断涌出的为过去那些大地主叫屈、为民国叫魂的人的身影,而这样的文字在书中比比皆是:「他不会教出一堆王八蛋来,明明父辈们饭都吃不饱,始终都被蒙古人当作驴子看,还天天怀念大元朝的黄金时代。


借着元末明初的历史背景,来书写自己的历史观,在《男儿行》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身为的酒徒,并没有完全行为说话,在这本书里他暗含贬义地提及了苏联大清洗,同时在他的笔下,主角朱重九则始终避免杀戮,避免斗争扩大化。


作为,酒徒和朱重九强调的都是实用,在书里面虽然一直流露出上述的思想,但酒徒并没有过于将篇幅花在大量的议论上,而是在刻画朱重九如何发展生产力、解放生产关系,以表现主角的务实。


很多时候,我们非常容易将对具体某件事的讨论上升到理论性的高度,但深究起来其实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只能放大到一个更大的框架里面。而任何事情都是复杂且简单的,每件事本来就只应该先是这件事本身(复杂的个案),其次才是整体的讨论(简单的模型)。所以如果真正要解决问题,应该尽可能避免形而上的讨论,脚踏实地一件事就说一件事。


务虚也很重要,但务虚更需要高屋建瓴的大局观,务虚是从许许多多个务实起步的,不建立在务实基础上的务虚只是「平时袖手谈心性」。


《男儿行》好就好在这里。没有空谈议论,,不顾社会土壤,也不顾制度提出后的社会矛盾,直接一脚跨进现代文明;也不是完全闭口不谈务虚,全书只在第五百一十四章《建章立制》里提出了类似宪法似的纲领:「苍天之下,人人生而平等。」其它的各种口号能避免就尽可能避免。这样写的好处非常明显,让读者觉得《男儿行》塑造的世界是值得相信的,不是那么其乐融融也不是那么科学至上。

 

结语 《男儿行》的缺点


可以说《男儿行》作为一部网络历史小说是优秀的,相比于其它只知道「成者为王败者寇」的爽文,《男儿行》有着自己鲜明的观点,但它却不是一部非常成熟的小说。


第一点其实不伤大雅,《男儿行》虽然是网络小说,史料却做得很足,包括各种注解都能体现出它在细节上下的工夫,但是有两处需要讨论:一是元朝四等人制度究竟是否存在问题,元朝时期蒙古人和色目人显然更享有特权,但这样的特权来源于民族还是来源于阶级却始终存在争议;二是据顾诚先生考证,沈万三其人早在朱元璋起兵前就已经去世了,留下的巨大财富也逐步消亡,并不像《男儿行》里以中年人身份和朱重九对话。这两处值得商榷的细节直接影响了整个故事进程,因此需要特地说明。


第二点则是酒徒一直以来的缺点,那就是小说的趣味性。本书虽然饱含了作者的抱负,令人信服地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却忽略了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以至于人物个性不够鲜明,作为小说这是很大的致命伤。至于小说技法,在我看来这一部相比于他之前的小说是有所退步的,如战争戏虽然细致地复盘了,却仿佛冷冰冰地在看着一群人打仗,很难让读者产生代入感。


说了这么多,本书中我最喜欢的段落其实不是对民族、,也不是对历史场景的还原,而是芝麻李身份的真正揭开,此处带给我的震动好像读了一部酣畅淋漓的纯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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