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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迎春|汪曾祺小说中的民国高邮

2020-10-17 12:04:44


汪曾祺小说中的民国高邮

严迎春

中国的文学与史学从来关系密切,史家讲究文笔,文人喜以“异史氏”自居。文史互证因此在文史研究中成为最基本也最有效的方法。中国现代的文学家们自觉继承了写史的优良传统,汪曾祺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位。他创作的《受戒》和《异秉》等“高邮系列”小说,不但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而且蕴涵了丰富的社会史内容。其中涉及商业的小说有十余篇之多,特别是小说《异秉》对保全堂药店经营体制、员工地位等的描写,资料尤为珍贵。本文试结合其它几篇有关高邮店铺的小说《八千岁》(米店)、《鉴赏家》(布店)和《茶干》(酱园)等,对此作一个简单的分析,以期对民国时期的高邮商业有一个简略的概括。

从“高邮系列”小说看,其时的高邮商业主要还是和生活密切相关的第三产业,大部分生意都是一肩挑的买卖。因为经营的主要项目是生活服务,家庭作坊式的生产和经营就可以满足需要。有门面和固定资产的是米店、药店、烟店、布店和茶馆、客栈这样一些非有门面不可的生意。除门面之外,店铺大都有作坊,产销一条龙。八千岁的米店仓库用了整整一个夏家祠堂,而且有五头大骡子碾米。连万顺酱园也有一个很大的“后身”。保全堂药店是一家门面不大的铺子。但在所有的高邮店铺里,它的生意并不算小,特别是在经营机制方面,颇具现代理念,值得注意。

一是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出现股份制萌芽。保全堂药店:“东家从不到店,管事负责一切(管事就是经理)”。“当了管事,就有‘身股’,或称‘人股’,到了年底可以按股分红”,相当于半个老板。所以管事对生意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很少听说有东家把管事辞了的,或是管事携款潜逃。其体制可谓科学,产权亦可谓清晰。布店里也有管事(《鉴赏家》)。

二是内部分工趋向合理化。药店有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一般员工和后勤服务之分。管理人员称作管事,既经理,负责一切事务。药店的技术人员称为“刀上”,负责切药和“跌”丸药。中药切得整齐不整齐,漂亮不漂亮,是会直接影响药店生意好坏的。一般员工称为“同事”,干很一般的活儿,药店里同事负责抓药、写账等,布店里负责量尺、撕布。

后勤工作主要由学徒承担。这种习惯笔者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皖南家乡还有耳闻目睹,木匠、石匠、裁缝的学徒,在学艺的头三年里都要为师父家干相当于一个雇工干的活儿。这也为习俗所认可。保全堂药店里的学徒陈相公,要倒涮先生们的夜壶、扫地、擦桌椅、擦柜台、开门、晒药、收药、碾药、裁纸、搓纸媒子、擦灯罩、摊膏药、关门,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杂活儿。所以专门的后勤人员很少,小说里仅仅提到药店煮饭和挑水有专门人员。

三是员工地位高低明显。干的活儿不一样,地位自然就有高下之分。按《异秉》的描写,技术人员在店里地位最尊,其次是管事,相当于半个老板,自然低不到哪儿去。再就是一般同事,不同的店铺同事地位也有差异。药店的同事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随时都有被辞退的可能,但布店里一般伙计也很受老板重视,因为顾客都乐意从穿的干净、手脚麻利的伙计手里采购布料,所以老板们乐意让伙计穿最时髦的衣料,并在买布时享受优惠。学徒的地位最低,陈相公每天要为先生们倒洗夜壶就足以说明一切,但学徒出师后即有晋升的机会。

员工地位高下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薪金多少。管事有“身股”,或称“人股”,到了年底可以按股分红。刀上在店里“薪金最高”。

其二,饭桌上席位尊卑。刀上坐上首二席,逢年过节必得刀上举杯,从人才敢喝酒。管事坐横头末席,以示代表东家奉陪诸位先生。头席是只有客人才坐的,一般员工如果坐上头席,就意味着被辞退。

其三,任职期限长短。管事是终身任职,很少听说有东家把管事辞了的。除非老管事病故,才会延聘一位新管事。刀上的手艺直接影响药店生意的好坏,稳定性也应该很大,文中无明文,大概也是终身制。一般同事“每年都有被辞退的可能”,大概一年一聘。学徒一般不存在被辞退的问题。

其四,与老板关系的亲疏。管事终身任职,马上就有别家抢着请他去。余大炕房炕鸡的师傅余老五,“人说不是他吃老板,是老板吃着他。没有余老五,余大炕房就不成其为余大炕房”。所以《鸡鸭名家》里说“意见不合,伙辞东,东辞伙,都是正常的事”。但这大概限于管事和刀上。一般员工怕是不敢和东家这样讲条件的。

高邮商人身上有着中国商人勤劳节俭、诚实守信、为人和气、精于业务的传统美德,并很有正义感,一向“僧道无缘,概不作保”的八千岁最后刮掉了这两张条幅,画师傅靳彝甫为救好人卖掉家传至宝,锡匠们因为十一子无辜被打就很能说明问题。

因为做生意多少要识几个字,商人们也是文化素质较高的群体,有些还带一点文化气息。比如《鉴赏家》里的小贩叶三,就是一个鉴赏家,只有他懂画家季陶民的画。所以商人在高邮当地很有影响力。

商人承担着比较多的社会责任:向政府缴税,施舍僧道,其中最重要的是为人担保,称为铺保。领营业执照,向银行贷款,甚至私立学校入学志愿书,都要有两家殷实铺保。吃了官司,要取保释放,少不了要被敲一顿竹杠,但殷实一些的店铺都恪尽职责从不推诿(《八千岁》)。

商人们还有自己的组织———商会。商会负责筹款组织保安团,以维护一方平安。如果生意人与政府军人发生冲突,商会要出面协调和摆平。保安团的刘号长侮辱巧云,并无辜毒打十一子,锡匠们,就是由商会出面最终协调的(《大淖记事》)。

从“高邮系列”小说中看,其时的高邮平静中虽仍有风浪,但人民生活相对安定,乡村淳朴宁静的生活也没有受到根本的冲击。传统商业依旧繁荣。,也是汪曾祺小说受到批评的一个地方,谓之“淡化”矛盾。民国时期的中国不可能给传统商人一个发展为资本家的机会,高邮商人自然也不例外。王顺发的命运只是迟早的事。但汪曾祺要写的是童年时的一些美好回忆。写作目的不一样,似乎不必苛求。对我们的研究来讲,首要是保证材料的真实。

从地理环境看,高邮虽处苏北,但大运河贯穿境内,西滨高邮湖,右接安徽省,交通发达;南临商业名城场州,商业气息浓厚。这与小说《异秉》《八千岁》《受戒》和《大淖记事》故事背景十分相似。从社会环境看,根据历史记载,1920年到1935年中国工农业总产值都比过去有所增加,国民经济总体有重大发展,是中国经济增长较快的时期(王玉茹:《论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中国经济的发展》,见《中国经济史研究》1987年第2期)。,安定和繁荣程度比其他地区更要好许多。这也可以断言。从内容上看,小说中的人和事在高邮水乡都能找着他们的原型,有的简直就是真人真事,许多“老高邮”能说出小说里写的是某某人,某某事,发生在哪年哪月(朱延庆:《江苏县邑风物丛书,高邮》,江苏人民出版社,1987年)。综上所述,小说描写的真实性是有保证的。

当然,上面的分析仅局限于小说本身的材料,历史背景的分析也颇为笼统。而且作者本意不是要写商,“写风俗还是为写人物”。但从上面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汪曾祺作品的社会史价值,对其作品进行社会史方面的研究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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