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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的勇气

2018-06-17 18:53:39

彼得放低声音解释说:“当时我听到父母在谈论,说我长大后应该做什么样的人。”说到这儿,彼得突然变得很激动,“我真不想长大。我想永远做一个小孩子,永远可以玩。所以我就逃跑了,跑到了肯辛顿公园,和神仙们一起住,已经好长好长时间了。”

他把这些神仙们的由来告诉了温迪:“知道吗?每个新生儿发出第一声笑时,那笑声会分裂成上千片,并且向四面八方分散而去,每一个碎片都会变成一个小神仙。”

“可孩子们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就不再相信有小神仙了。只要有一个孩子说,‘我不相信真的有小神仙’,就会有一个小神仙跌落并消失。”

——(英)詹姆斯·巴利,《彼得·潘》

上期说到可以像哈利·波特一样骑着扫帚去英国,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连工具都不需要,那就是——像彼得·潘一样飞过去,有发光的小神仙指路,“还可以和天上的星星玩笑嬉戏呢”(彼得·潘正是用这句话说服温迪和他一起飞的)!

第一次接触《彼得·潘》,我不是用“看”而是用“听”。那是在大学里,英语专业的我时常去学校的有声资料室录磁带(或许你们已经不知道磁带长什么样了,它的消失也是成长的一个证据啊),其中一次录的就是《彼·得潘》。然后,在宿舍拉着布帘的上铺,伴着沙沙声的第一句话响起,我整个人都怔住,告别童年、告别少年的惆怅如同冰冷的湖水,缓缓漫过流囚岩。

“所有孩子都会长大,只除了一个。”("All children, except one, grow up.")

短短六个单词,构成所有文学作品中最有力、最令人难忘与哀伤的开头。

一盘磁带只讲了一半的故事,几年后看原著,才发现结尾与开头一样哀伤。当已经成为母亲的温迪从壁炉边站起来,彼得感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恐惧。

“你向我保证过,永不长大!”他说。

可是温迪无能为力,我们都无能为力。

《彼得·潘》的每一页其实都很哀伤:乌有岛上的男孩子都是在公园里丢失的,他们最渴望的就是一个母亲;彼得飞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窗户已经关闭了,他总是在梦里看到这个场景,然后伤心地大哭;甚至海盗船长胡克,人们也无法不对他心生怜悯,他从甲板落到鳄鱼嘴里的最后一刻,仍然保持优雅的风度,他的心回到幼时玩耍的游乐场,他也是希望有一位母亲的。

奇幻绚丽,残忍无情,总有人离开,总有人到来。

爱丁堡王子大街上的司各特纪念碑,全欧洲最大的作家纪念碑,远看像座小教堂

上一期我谈到爱丁堡如何成就了J.K.罗琳,但罗琳绝不是爱丁堡唯一的大作家——事实正相反。爱丁堡素来以作家多著称(全城不过50万人口,出产世界级作家的比例高得惊人)。2004年,,是全球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城市。漫步于此,处处感受到爱丁堡人对于文学的爱,仿佛回到古风尚存、一首好诗换十壶好酒的年代。

不信你看,从伦敦的国王十字火车站乘坐火车,到达爱丁堡的威佛利火车站——威佛利是以爱丁堡作家沃尔特·司各特爵士的历史小说《威佛利》来命名的。该市两支苏超足球队之一,中洛锡安哈茨俱乐部(简称哈茨),则以司各特爵士的另一本小说《中洛锡安之心》命名(俱乐部和小说的名字其实一模一样,只不过中文译名各自取音、取意而已)。用小说来命名火车站与足球队,全世界绝无仅有,想象一下,聊斋火车站?水浒足球队?

爱丁堡人超爱司各特,这位因小儿麻痹症而终生腿部残疾的诗人、作家、英国的“历史小说之父”——除上述两部作品外,他的代表作还有赫赫有名的《艾凡赫》。有人说司各特是因为读了拜伦的诗,觉得再也无法超越,才开始专心写历史小说的。但其实司各特与拜伦是惺惺相惜的知音,他们见过好几次面,掏心掏肺地交流,还互赠礼品:司各特送给拜伦一把黄金短剑,拜伦送给司各特一只装有人骨的银瓶。别忘了拜伦的腿脚也不好使,走起路来同样一瘸一拐。

《金银岛》、《化身博士》的作者史蒂文森也是爱丁堡土特产,他与司各特爵士、以及下一期将上场的神秘作家一样,都毕业于著名的爱丁堡大学。还有虽不是土特产、但在爱丁堡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苏格兰大诗人彭斯,他的诗你至少听过一首——被谱成优美歌曲的《友谊地久天长》。彭斯是乡村诗人,想念泥土的芳香,所以最终还是离开爱丁堡回家乡了。

苏格兰小镇奇利缪尔的巴利故居,可以看到院中的彼得潘塑像

巴利墓

此外当然就是《彼得·潘》的作者、本文主人公詹姆斯·巴利。

巴利出生于苏格兰的古老小镇奇利缪尔,是家里十个孩子中的第九个;77岁去世后被送回来,安葬在父母与兄弟姐妹身旁——现在他的出生地与安息地,布里肯街4号,已经成为巴利博物馆,一尊彼得·潘的青铜塑像遥望着小屋。

小巴利不是个引人注目的孩子,他好像永远长不高(成年后也才1米61),因此讲故事成为他吸引家人注意力的主要方式——你会发现,他的一生都在讲故事,直到70岁多岁还在给偶然遇到的两个女孩子讲故事,这两个女孩子是约克公爵的女儿,后来的伊丽莎白女王和她的妹妹。

六岁那年,哥哥大卫因溜冰事故丧生。大卫是母亲最心爱的孩子,母亲因此悲痛欲绝。巴利试图弥补大卫在母亲心中留下的空缺,他穿大卫的衣服,甚至开始以大卫的方式吹口哨。

有一次,他走进暗淡的房间,听见母亲焦急而充满期待的询问:“是你吗?”

他知道母亲问的是大卫,于是用很小很孤独的声音回答:“不,不是他,是我。”

后来他在自传中写道,母亲唯一觉得安慰的是,大卫再也不会长大、不会离开她了。

你看,没有一本书里没有童年的影子。暗淡房间中的那一刻,他就是彼得·潘。

十来岁时,除了疯狂读书,小巴利最喜欢的是与小伙伴在公园里玩“奥德赛式的永远不会结束的”海盗游戏。他们组建了一个戏剧俱乐部,小巴利的第一个剧本就是在这个俱乐部上演的。

18岁那年巴利进入大学学习文学——猜猜是哪所大学?

还是爱丁堡大学。

大家对于英格兰的大学或许了解得比较多,其实苏格兰的大学毫不逊色。除了已经提到的大量文学家,、达尔文、大哲学家+经济学家大卫·休谟、以及发明家亚历山大·贝尔的母校。漫步其间,我非常喜爱爱丁堡大学古色古香的老校园。

爱丁堡大学最古老的教学楼,现在是法学院

不过若论苏格兰最古老的大学,却是1413年建校的圣安德鲁斯大学,它是全英国第三古老的大学,仅次于牛津和剑桥。不仅如此,据说在老派英国人(比如贵族)眼里,它在质量上也是第三位——想当初威廉王子不就是因为没考上牛津剑桥所以选择了圣安德鲁斯吗?(然后凯特王妃也跟去了。)

虽然不屑于这种贵族逼格,但圣安德鲁斯大学还是很打动我的,不为别的,只因它所在的小镇太美,一派苏格兰风情,静谧优雅,实在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参观完校史馆后,登上顶层平台,大海就在眼皮底下,配着天空,那清朗的蓝色真让人醉。

要知道,巴利当过三年圣安德鲁斯大学的校长,还担任了母校爱丁堡大学的名誉校长。他与苏格兰的大学之间,缘分不浅。

大学毕业后,巴利当过一段时间记者,随后去了伦敦,开始写作小说与戏剧,作品成功失败参半。

在伦敦,巴利住在肯辛顿公园附近,他经常去公园里溜狗,并因此遇到了被保姆带去公园玩耍的戴维斯家的男孩子们,一共五个,从大到小分别是乔治、杰克、彼得、迈克尔和尼可。巴利的眉毛、耳朵都能动哦,孩子们被逗得哈哈大笑。但这还不是巴利的绝活,他最大的绝活,别忘了,是讲故事。

巴利与戴维斯一家渐渐变得很亲密,他开始给两个大孩子乔治和杰克讲述一个会飞的男孩子的故事,用的是弟弟彼得的名字,而保姆则变成一只名叫娜娜的特别聪明的狗。

《彼得·潘》就这样诞生了,先以戏剧的形式,稍后又被改写为小说。

数年后戴维斯夫妇先后去世,巴利成为五个孩子的监护人之一,他们称呼他为“吉姆叔叔”(吉姆是詹姆斯的昵称)。他在各方面提供协助,直到孩子们长大成人,但乔治和迈克尔都只活到20出头,死于残酷的“一战”和溺水,而彼得,会飞的彼得,在60岁后身亡。

如今的肯辛顿公园,依旧草坪如毯绿树成荫,通过长条状的蛇湖与名气更大的海德公园相连,从而在伦敦城里形成一块巨大无比的绿地。在肯辛顿公园,我们找到了另一座彼得·潘的青铜雕塑,想起初见时巴利扭动耳朵逗孩子们笑的情景,以及后来接连不断的悲剧,不胜唏嘘。

成长不易,没有谁比巴利更明了。

在圣安德鲁斯大学校史馆制作大学徽章

圣安德鲁斯街景,尽头便是天与海

肯辛顿公园

公园与大学,恰好是童年与成人的两个意象。巴利在公园里构建了乌有岛,又通过大学传达着他成长的理念。

和善的小个子巴利,拥有许多挚友,包括史蒂文森、下一期的神秘作者、剧作家肖伯纳、科幻小说作家威尔斯……此外还有一份友谊是他无比珍视的,与南极探险家罗伯特·斯科特之间的友谊。

在南极的最后一个营地,斯科特挣扎着写了七封信,完全不知道这些信有没有可能被寄出去,除了写给母亲、妻子、指挥官、公众和两位队友们的母亲外,还有一封信是写给巴利的,信中他委托巴利照顾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斯科特的儿子,也叫彼得。

之后不久斯科特便牺牲在南极的风暴中。而最终收到信的巴利,始终把这封信带在身边,终其一生。

在圣安德鲁斯大学校长的就职典礼上,巴利从怀中抽出这封信,发表了感人至深的演讲《勇气》,他先是朗读了斯科特信中的一段:“我并不惧怕死亡,但我的确憧憬过我们漫长的旅途能有一个快乐的结局,我很遗憾看不到那个结局了……我们处于绝望的境地,冻伤的双腿,没有燃料,没有食物,但在我们的营帐中,仍然有歌声,有愉快的交谈……(过了一会儿他接着写)现在,我想死亡已经很近了……”

读完,巴利抬起头来对大家说:“没有什么比以微笑承受痛苦更崇高,平凡如我们,这崇高并非遥不可及。什么是美?美就是这些保受伤痛的勇士从帐篷里传出的歌声,海浪把这歌声送到我们耳边,让我们能够具备同样的勇气。”

是的,平凡如你我,依然可以具备这样的勇气,长大的勇气,因为成长虽然艰难,但所有的孩子都会长大,只除了那一个彼得·潘。

肯辛顿公园里的彼得潘雕塑

冰冷的湖水漫上来了,岩石还有一丁点露出水面,很快它就会全部消失在水中。凄冷的月光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湖面,世界上最美妙哀婉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美人鱼开始对着月亮唱歌。

虽然彼得有别于普通的孩子,但是这一刻,他也感觉到了内心的恐惧。就如同海面吹荡起的一阵涟漪,他全身也在微微颤抖。只不过,海面上的波浪是一个高过一个,永不停息,一直到掀起层层巨浪;但彼得的身体只是一阵颤抖。一眨眼的工夫,他面带勇敢的笑容,挺直身体屹立在流囚岩的最高处。就在他的心房里,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地敲击着,似乎在对他宣布:“死亡也是一次伟大的经历。”

邹凡凡,旅法作家,学者,巴黎博物馆儿童作坊指导老师,关注少儿美学与通识教育。先后毕业于南京外国语学校、北京外国语大学、巴黎私立高等应用商业学校,在巴黎索邦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著有以欧洲为故事背景的“秘密三部曲”、历史科普系列“写给孩子的名人传”、文博主题少年冒险小说“奇域笔记”系列。微博@Floz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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