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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上】 老王黑暗色科小说系列

2020-06-24 12:28:28

你们好,我是老王。

说要看我色科小说的同学,我来了。





接到老许短信的时候,我拇指正压在点火开关上。


那会儿的我一个人在那座北方故乡小城里已经漫无目的游荡数日了,最后顺着河边来到年少时曾无数次徜徉过的、半山腰上的一个破败小公园里,买了一个叫“回旋加速器”的游乐项目票,准备玩一票。


我从不知这里何时增加了这么一个奇怪项目,记忆里小时候这儿是一个旱冰场,是男孩子们显示优美身手外加泡妞的地方。初中班上一个女同学据说就是在这儿被一社会大哥收走成了他的马子,从此退学消失在于我们视野。她很漂亮,明目皓齿,这么多年来总觉得微翘的嘴唇像谁,直到有次不经意看到日本女艺人龙泽浅野的照片时才顿时呆住,才明白我那女同学当年野性+欲望+迷茫三位一体的综合气质是何等迷人,而且是少女时代才可能拥有的稀罕东西。只是,这世界有些花朵也许还没盛开就迅速凋零了。


“回旋加速器”是这么一个玩意儿,像过山车,但没那么长得让人眼花缭乱的轨道,它只有一圈360度的简短车道,像螺旋电话线,不靠坐在带安全带的轨道车里过关,而是一辆越野摩托车。


这么说吧,你要做的,只是骑上他们提供的越野摩托,用最凶猛速度狂冲过去,瞬间完成一圈立体翻滚,然后滑出去,停车。危险么,只有一小点,就是可能速度不够导致在翻滚时从圆圈高处摔落,车毁人亡。这在签字单上写得明明白白,谁都看得懂。


而我回到这座我出生长大的北方小城市的原因,只是单纯地参加高中同学会。


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回去了。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南方混迹,在各家IT公司混迹,疲惫不堪。


人有时最大的不幸就是选择了一条明知不开心的道路却深陷其中无力退出。这一度让我严重怀疑人生,怀疑到精疲力竭,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即使去年开始的北京分公司一年派驻也无法令我释怀。我住在五道口西王庄小区,分公司在知春路,每天一早沿着13号轻轨线走路上班,准确讲其实是沿着铁轨走路,那段路荒芜开阔,杂草丛生,人烟稀少,你完全没有走在中国最牛逼最豪华城市的感觉,倒像是一处废弃铁路经过的寂静岭。


偶尔我也会挤出不多的工资打次的,从知春路东行,走安定门外大街经雍和宫、东直门、东四十条到达朝阳门,继续往南,沿着建国门外河道,路过月牙湖边的秀水街、小山坡上的长安大戏院、盐碱地上的北京饭店,一路向西,驶过那个全世界最大荒地边上的皇宫、驶过金水河、巨大的法国鸡蛋、、沙砾滩上的西单,出负心门,直到万寿无疆路。舒惬欢笑哀愁喜怒悲苦癫狂象电影画面般一一掠过,人世的一切浓缩在一瞬。窗外街上驶过的建筑,骑自行车的萎靡男女,指挥交通的疲劳警察,遮天蔽空的高大槐树,一丝不动等待爱情的婀娜垂柳,一切的一切,既荒谬又荒凉。


而我喜欢这座中国最大水陆城市的唯一原因,倒不是因为它的荒凉,而是东四十条码头的那座跳棋站,我曾在一篇旧文里写道:


“我站在东四十条码头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哆嗦着紧紧贴在身上。雨水倾泻如箭。穿露肩装的女孩子越来越多,要么抹胸一片,要么透明肩带隐隐欲现。短发性感女郎叼着烟从保利剧院后面的演员出入口出来,那里站的男女都莫名其妙地抽烟。再往前的墨绿色大厦底层。三十一种冰淇淋店不露声色,‘岩石路’没有卖的呢,巧克力球一个12元。中国旅行社的柜台里,微笑的女孩有点迷惑,说去广州的票要打电话才知道折扣,目前依然是一千三。


我手拎公文包、面无表情站在路边的杂货店门口打电话的时候看见对面‘基础’饮食会所玻璃窗里一个老外正捧着一个娇小中国姑娘的脸不停猛啃,象啃猪蹄一般。手机里传来一个悦耳的机器女声‘你拨打的号码遇忙,请稍后再拨’,再拨,女声有些不悦‘你拨打的号码还在忙,请稍后再拨’,再拨,女声开始变调‘你拨打的号码真的TMD很忙,请稍后再拨’,再拨,女声终于急了,升高八度吼道:‘傻逼!找抽啊!’


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一阵亮光闪过,握着手机径直向几十米外那个橘黄色的‘哈里波波’跳棋站奔去。


让我来说说这个跳棋站吧:它的设计师是个俄罗斯科学家,叫布雷乔夫。它的样子象个巨大的跳棋子,门口被黑子的布遮着。我走进去踱到售票口,一个穿着蓝色制服、胸前别着银白色‘100年标准穿越公司’字样工牌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在里面对着麦克风懒洋洋问:去哪儿?


‘汉中门’,我答。


‘左边’,她说着话扔出一张硬纸卡片,上边用激光机印着‘东四十条----汉中门’。我向左边的门走去,门上方LED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北京是你家,你不爱它谁爱它’。我掀开油腻灰布门帘走进去,黑暗中一直往前走了十米远后走出同样挂着油腻灰布门帘的另一个门,外面是个小厅,有人正在感叹着‘乖乖隆里个咚’、准备买票去北京。大门外一片明亮,我走出去信步踱到汉中门附近的人行道上,发现空气中的温度足足比北京热5度以上。


我注视着孤独的城楼残墟、横贯而过的高架桥,桥上装饰着绿色的植物,细长浓绿。巨粗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悲悯怜惜着这座炎热城市。不远处的莫愁湖,那个洛阳姑娘丝毫不知那个做了皇上的男人已经把她居住的郁金堂输给了另一个男人⋯⋯。”


是的,我没事就从东四十条跑去莫愁湖闲逛,也说不清为什么,而我并不喜欢莫愁路上的“尹氏”鸡汁汤包店和它隔壁的“东陆堂”鸭血粉丝汤。


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到了一个崩溃节点。


然后有天下午,我接到了高中同学会的邀请。


再然后我请了一周事假回到了这座北方小城。


关于这座小城我能说些什么呢?它依旧破败不堪,依旧全市只有两条道路,贯穿全市的唯一一条小河依旧肮脏浑浊,所有的居民楼依旧砖瓦斑驳,风烛残年,一如居住在里面的人们。我所有的迷茫青春都在这里度过,哭泣的女同学、转瞬即逝的单恋、打架斗殴、汗水挥洒的操场、埋头苦读的教室、昏暗的宿舍、七零八落的单车棚⋯⋯


就像歌里所唱的,漂亮的女同桌早已远嫁他方,山高水长,生死渺茫。


在同学会几天的觥筹交错醉生梦死后,大家陆续散去,各回各城,我则留下来,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城市并不大,夹在两座连绵的黄土高塬沟底,一眼望去,像极VR视野里的三维旧照片,一切历历在目,除了早先的主人公杳无踪迹。矿山、学校、街道、书店、小百货店、棚户区、水库、公园⋯⋯父母已逝,家无所寻,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只是徜徉。各种记忆碎片不时跳出,在大脑里被混剪后快速闪回,无法提取任何故事情节。那些窈窕身影,羞涩的致意,偷笑而热烈的容颜,痛苦的暗恋,哭泣的爱情,诀别的难过,夺门而去的绝望,深夜漫步街头的怅惘,对未来的彷徨......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有时欢乐,有时哽噎,“我们的世界总是在遗忘里旋转,每日每夜,有金色和银色的光亮”,记不起哪位诗人的这句话像黑夜里小酒馆墙上的LED标牌,昏闪发亮。


我年少时有过羞涩而美好的爱情么?


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这几年有过的混乱生活,以及和妞们的短暂战斗。比如曾经的、跟菠菜的动荡同居。


关于菠菜,要说的话并不多。那年她21岁,有些性感,葳蕤自生光,犹如钻石出匣,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懵懂倔强,发自内心的热烈令人瞠目。而关于我们俩最初的床上关系,怎么说呢,还真有点八点档谍战剧的味道,风云变幻,换成激越的金瓶梅风格,它应该是这样的:


金莲躲在门后,西门庆推门而入,走到屋中间,回头,发现金莲,定格,略显激动。金莲也激动,但俩人都极力控制情绪。片刻,西门庆缓慢说出暗号:“听说你表弟是走私相机的,我能看看货吗?”金莲听到熟悉的暗语已经处于失控边缘,哽咽着接道:“您搞错了先生,我表弟是贩卖茶叶的。”(总归比磨剪子抢

菜刀卖木梳的感觉好点儿)


俩人傻在那里,一瞬间热泪盈眶-----自己人啊原来是!


俩人边飞速上床做爱边同时交换情报。西门庆一边气喘一边语速飞快:“大名府留守梁中书号称运往京都的生辰纲都是假的,要尽快通知刘唐晁盖吴用他们,务必于黄泥岗截取。这批货物其实都在阳谷县重新包装过,全部是战略物资,火箭、火球、火蒺藜、突火筒,具体数字不详,足以装备两个整编禁卫军,随后还有大量货物将源源不断运往梁山地区,也就是说这个地区是最早可能发生激战的地方,由军器监监制、工部陆运司负责运输,它们其实都是兵部直接控制的秘密机构,阳谷县官府负责监督道路和情报安全,还有,兵部和吏部在大量培训私塾学生和叛徒,下月派往梁山,分三批,一共九十人,阳谷官府这边负责给他们配备通讯器材信鸽⋯⋯。等等,别穿那件衣服,刚才不小心射在上面了,换那件白色细麻长襟再出门,记得走后门!”


一切如梦。


老许在短信里写道:“我跟小余在昆明,你在哪儿,能抽空过来一趟不?她最近一直在生病卧床,咳嗽发烧好多天了,昨天突然问我,那个隧道在哪儿?我说我哪知道啊 ,但也很好奇,很想你过来咱们一起去找找⋯⋯我们住在广发行后面的一个客栈里,叫‘时光’,你应该知道的。”


嗯,我确实知道,因为我曾在昆明住了一年多。


我也确实跟他们讲过那个隧道的事情。


那年因为公司派驻,我租住在新迎小区的一套房子里,每天坐公交或者打的赶到交三桥某银行报到,只为要卖机器给他们。这种状况差不多延续了大半年,直到有天认识了悦。


我是在文化巷的硬石酒吧认识她的。她人略瘦,精神,那会儿刚从一国营单位辞职,正找人补习英文,准备出国读书,而我只是隔三差五去那儿喝啤酒买碟。

我至今仍记得她跟我打招呼那天,我正在翻看一部叫《滑动门》的电影碟。“这片好看么?”身着米黄色披肩配红色金丝筒裙的悦,探询的目光清澈见底,眼底笑意隐隐。


她那时租住在离青年路不远处盘龙江边一座小楼顶层,有个大大的露台。

我于是时不时从新迎小区坐车去她住的地方找她玩,除开那年冬天我独自去白玉消失的一个月。白玉是地名,她曾说那是她上世的家,值得去看看。于是我在那座半山腰的寺院先看了场藏戏,然后随一群藏民转了经,然后一路搭车翻山越岭,最后经过那个著名的路口,投宿在拉加寺。,第二天白天,躺在通铺上的我看着远处的雪白山峰一动也不想动。随后的日子里跟着他们挤奶、煮茶、听辩经、听狮子吼、骑马、赶羊......


更多时候,我们坐在她昆明家露台的破藤椅里喝着东北产的劣质葡萄酒听音乐看星星,或者夜里顺盘龙江边向北走,走到桥头,看广场上的少数民族学生吹芦笙,他们像我小时候玩的火车快跑游戏那样,一群人各自扶着前面人的肩膀排成一列,最前面的那个人吹着欢快的芦笙,大家跟着节奏跳着舞集体往前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真是一座奇怪而有趣的城市。


我无数次无目的到处闲逛,曾在东风广场的夜色下见过两个本地小孩嗨唱自己写的hip-hop,在文化宫的楼梯拐角遇见职业露阴癖男子,在一个外地姑娘的游记里读过她每次住天恒大酒店顶层房间哭泣的心声,在螺蛳湾批发市场里买到过美国一款很不出名狩猎鞋的高仿单,在北京路看到一个年轻人一路试验遇见的每一台投币式安全套机是否工作正常,在宝善街青年会的破旧大院里看到几十年如一日修伞大爷的安详面孔,在蓝鸟酒吧的某个下午聆听一支中外混杂乐队演奏的雷鬼,在大观楼的音乐节遥望AK-47的嚎叫,在钱局街上某年轻人的音像店里听他播放一个日本人捣鼓出的京剧样板戏⋯⋯。


我一度如此迷恋这座城市,某次在滇池影院看完一部跟云南有关的电影《李米的猜想》后,还写过一首hip-hop歌词,梦想有一天能用2-pac一首歌曲的背景音乐来混配,歌词是这样的:


“有人说李米的猜想和歌德巴赫猜想太不一样,

前者近似平面几何里的一个定理叫约当,

它说的是任何一个封闭的爱情

都把生活分成内外两个部分好比现实与理想,

好比冷与热、好比冰与火、

好比咖啡与茶家庭主妇和艳舞女郎,

好比林青霞与ladygaga与英国女王

这看着很简单,

证明却很难,

李米的哥哥李白曾说证明之难难于上青天。

也有人说李米是个著名的理论数学研究生,

她研究概率论里的爱情正态分布问题与方向,

这个理论的意思是说那什么

爱情领域内的任何随机事件都呈钟形曲线分布,

标准差等于偶遇次数平方根的一半哎呀理论太深水平太低我也有点晕头转向。

噢嘿,李米的猜想李米的猜想李米她为什么要猜想?

(旁白)概率,概率你懂吗?

他其实说的是李米遇到两个毒品贩子的概率,

遇到男友的概率诗人的概率,

毒品贩子肛门内毒品破裂的概率,

毒品贩子找到女友的概率,

李米男友变成一个更大毒品贩子的概率,

李米男友的概率,

李米爱情得而复失的概率,

还有它在4*365天内被痛苦和绝望还有毒品因子分解的概率。

  

李米即使结束了4年的爱情因子大寻找,

还得继续坚持自己的数学研究工作与方向,

虽然她的研究所一如既往设在出租车上。

这说明科学家很多时候搞科研不在乎工作环境脑子够用就行就好就不会被一个什么因子弄得太慌张。

李米跟在男友身后不停报数说明她进行的爱情素数分布规律方面的研究有进展。

这方面的数学界有贝特朗猜想

也有切比雪夫定理还有爱多士证明等很多理论与猜想,

所有的理论中心思想其实就一个:

一个女人和她的爱情之间,总有一个灾难性的意外会发生,

别问我为什么,

这就是数学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李米的猜想

......”


算啦算啦,我知道你们没兴趣或者很生气这种傻逼理工男整出来的二逼玩意儿,所以也就不把后面还有的一大段歌词贴出来了。


悦最终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到马尼拉上学,那所学校我很多年后曾专门去游览过,它坐落在江边,可以依着栏杆看马尼拉湾里各种轮船鸣笛穿梭,。校园里有个旧炮台古迹,大大的自习室没有围墙,每个学生抱台电脑,或坐或躺,自由安静地干自己的事儿。


我们最终没有上床。


但那次一起坐公交车在昆明市内穿越隧道的事情却永生难忘。


时过境迁,其实我已经记不住是在哪一段路了,但绝不是近日隧道,那会儿它还没出现。也可能是在交三桥附近,或者青年路,或者金碧路或者圆通街上,谁知道呢,其实在哪儿已经变得不重要。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浓烈,是个容易让人慵懒的下午,我们说笑着从白药厂的大车间里喝完“澜沧江”矮炮出来,准备去翠湖,无意坐上了一辆奇怪的公交车,说奇怪是因为走的线路压根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中间还穿过了一次隧道。

对,就是那个隧道。


我跟悦坐在车子最后一排,正在聊天,她讲着自己在晋宁盘龙寺下面某村子的有趣经历,村长如何拿出了祖传木刻给她讲解佛家含义,以及大如脸盆的粗糙月饼如何口感糟到让人崩溃。有那么一瞬,我快听睡着了,又被摇晃的车子惊醒。然后忽然间,车子驶入黑暗。


就是那一瞬间,我发现,周围的一切并没有理所应当地黯淡下去,至少,车里的每个人还如同身处阳光下一般熠熠发光。只是每个人身上的光芒如碎银细箔般开始挥发升腾,闪烁着离开他们的躯体,或强或弱,或快或慢。


这仿佛是一个奇怪的空间与时间断裂带,有着电影镜头般的视觉美感,又有着真实到怪异的内心惊恐。我承认我呆住了,然后发现悦不说话,也正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后,我们发现彼此也一样在蒸发着浑身细碎的光芒,悦的既慢又弱,而我的则如水银泻地,扑簌着迅速散去,消失在黑暗里。


片刻后车子驶出隧道,瞬间明亮如初。


而我和悦似乎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改变。






图:英国插画家 ja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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