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下来,云缝时不时露出一、两颗闪闪烁烁的星星。
风又起 ,江岸边的芦 苇一片瑟瑟之声。
少年手握一只青色玉佩,凝望着站在对面的武重威。
武重威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玉佩上滑过。
这玉佩正是少年出现时用来击退秦玉焚的那道青色闪电。
玉佩是少年以无上法力祭起在空中、化为闪电的,虽然与秦玉焚的充满着冥界邪恶力量的红罗伞相交,却没有沾染上一丝邪恶的气息。
“这是 我十岁那年你送的,我一直佩在身上。”少年说。
“我没有家室,没有弟子,我一直很喜欢你。”武重威说。
“你为什么要背叛爷爷,为什么?”
“我曾想过背叛第一楼主,可我没有背叛第一楼主。”
“爷爷说你已经背叛了他?”
“那是因为你练成了‘天一神功’,第一楼主想让你初试锋芒,威镇天下,打消许多人谋夺楼主之位的幻想。”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我也只有现在才会这样说。第一楼主其实早就想杀了我和张昭行、沈渊,但一直隐忍着为的就是等到你神功练成的这一天。不错,天地人三界是平静了三十年,可这种平静是第一楼主用杀戮换来的,而我们这些武圣就是第一楼主手中杀人的刀。三十年来,天地上的怨气越积越重,若不想法消解,早晚要酿成大乱。第一楼主很明白天下大势,他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们这些武圣身上,把所有的怨气都凝集在我们身上。然后,再令你诛杀我们,为天下人平怨泄恨。
“哼,你认为我能相信这一切吗?”少年冷笑了。
“作为未来的第一楼主,你应该相信这一切。”
“你是叛逆,谁也不会相信叛逆的话,可是,我真不想杀你,我很小的时候就崇拜你,把你看成仅次于爷爷的英雄。”
“我相信你的话,当年,我成为武圣后,第一次执法就遇到了一个我绝不想杀,甚至是绝不能杀的人,可……可我还是杀了那人。我那时野心勃勃,并不满足当一个武圣,我渴望成为第一楼主,我以为自己离开一楼主的位子只有一步。在良心和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我只能选择权力。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再回头已是百年身……”武重威望着眼前黑茫茫的江水,声音有些哽咽。
少年沉默了。
“我苦苦奋斗了三十年,没有得到我想得到的权力,反而失去了我应得到的一切,古人说,以人为镜,希望我也能成为少楼主的一面镜子。”
少年依然沉默着。
“只因为你生在第一楼,就当然成了第一楼主的继承人。这会使很多人不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有野心勃勃的人都会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
“你说完了吗?我还要赶到大洪山去,我不想在张昭行那里再次遇上红罗伞。”
少年终于说话了,声音仍是很平淡,不高也不低。
但武重威还是从那声音里听出几丝无奈。
他笑了,他知道少楼主并不相信自己叛逆,尽管少楼主决不会当着他的面承认这一点。
“你放心,红罗伞不会出现在张昭行那里。况且,天下除了你和第一楼主,没有什么人能凭法力战胜我们这些武圣。”
武重威凄凉的声音中透出一股隐藏不住的豪气。
少年将玉佩放在了武重威手里:“还给你。”
武重威把手中的雕花檀香木匣高高举起:“请你将这个交给第一楼主。”
古匣中是一把青色的剑,剑身一清如水,晶莹透明,木匣上却刻着四个古意盎然的篆字“水天一色”。
——“水天剑”是武圣的象征。这把剑放在常人手中,只是一块厚重的废铁;只有当法力高到一定程度的武圣,才能以本身的法力驭使着它化作开天辟地的剑气。
武重威接过了青玉佩。
“你我之间公事已了,武重威能否以私事相求少楼主?”
“请讲。”
“请少楼主料理完我们这些武圣后立即擒下红罗伞,但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了她们,无论她们做错了什么事。”
“第一楼虽是天地人三界盟主,可并不干涉私人恩怨,除非这些恩怨危害到了整个天下,或者和第一楼有关。”
“我和红罗伞主人秦玉……玉焚之间的恩怨,并非是一般的私人恩怨,这段恩怨不了,我死不暝目。”
少年又沉默了。
“天下只有少楼主能办到这件事,天下也只有少楼主能令我信任。”
少年的眉峰跳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他想自己会很容易地完成武重威的这个要求。
在他的记忆里,天下还没有第一楼不能办成的事。
何况,这是武重威的最后要求。
他曾经对武重威非常崇拜。武重威也曾经非常喜欢他。
武重威微笑着盘腿坐在了石矶上。
他相信从今以后,天下绝不会有人敢去伤害红罗伞。
少年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天空中的云层愈堆愈厚,再也难透出一丝星光。
过了好久,少年才慢慢低下了头。
武重威已经化作了一块顽石,孤零零地堆在采石矶上,只有那一双眼睛,化作两块晶莹的石英,杂在大块的顽石中,闪动着点点闪亮的光芒。
少年感到了武功的可恨。
他若没有“天一神功”,就不会看到武重威那化作石英的一对闪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