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本文为长篇小说《违约》已发布章节合集，共8章、32节，8万字。
2，1月20日至今已连载一个月，由于一些私人原因，将停止连载。
3，后续安排待定。谢谢关注。
因微信公众平台要求单篇文章正文不能超过2万字，故按章节拆分为8篇分开发布。
本书人物、情节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3-1）
肖远和Cissy赶到西京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他们从评级公司出来，紧赶慢赶，才算是赶上了从江州市到西京市的末班高铁。雪飘集团在西京市的市郊，这里原来是一个县城，后来改为市辖区了。
“雪飘集团附近没有五星级酒店，我们前年来做尽职调查的时候，是住在市区的，每天早晚企业派车接送，不堵车的时候半个小时吧，早高峰可能得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Cissy说。
“咱们就到它附近找个酒店凑合住吧，最好是能直接从房间看到公司大门的。咱们得做长期抗战的打算了。要是住市区的话，每天来回折腾太费劲了，现在企业肯定也没法派车接送。条件艰苦一点，你克服一下。”肖远说。
“嗯嗯。”
被肖远说中了，雪飘集团大门对面就是一条商业街，路口有一家连锁快捷酒店。房费只需要两百块钱，房间很小，除了卫生间以外，几乎也就刚刚放下一个一米五的单人床，配一个很窄的写字台。但是布置的倒还算是温馨，墙壁都涂成了淡黄色，被套是浅粉色的，叠的挺整齐。
Cissy从雁京大学大学毕业后就直接进入了中君证券，又正好赶上了债券市场大发展的两年，出入都是五星级，哪里住过这样的连锁快捷酒店？肖远倒是很适应。上大学的时候到各个地方去参加社会实践，农村的大通铺都住过；在评级机构当分析师时住连锁快捷酒店更是标配，为了节省费用，同性还必须两人一间，有一次公司开会征求合理化建议，有人郑重提出“出差时室友打呼噜影响休息”，造成笑场。当然除了这个以外，被经常吐槽的还包括14个小时以内有直达火车的路线不能坐飞机，有硬卧的车次不能订软卧。评级机构定这么低的差旅标准，主要还是由于单个项目收费规模太小。从2006年到现在，物价不知道涨了多少倍了，一单标准化的评级业务的收费一直都固定在25万元没有变过。所以很多人说评级机构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明明只要手稍微松一点、调升一个小级别，就能给人家带来几千万甚至几亿的利差收入，但只能安心的挣属于自己的那二十五万，内心里还要为一个“+”或者“-”的评级符号斗争许久。肖远升任评级总监后，倒是可以住五星级酒店了，但反而有点不适应，老觉得枕头没有连锁快捷酒店舒服，房间太大了也显得太空旷，但碍于身份又不好意思再住回去，还有点小怀念。
早上七点钟，Cissy拉开窗帘向外一看，捂住嘴巴惊呆了。又被肖远说中了，雪飘集团大门口已经挤满了人，看这样子他俩真的连大门都进不去了。她到隔壁敲了肖远的门。
“人多是好事。咱们跟着混进去，看看情况。” 肖远倒是很淡定。
“老板听你的。咱们走吧！” Cissy被肖远的情绪感染了，增强了一些信心。
“嗯，走。哎，等等。” 肖远努努嘴，让Cissy往楼下看。
“怎么了？”Cissy又看了一眼，满腹狐疑。
“你看看人家穿的是啥？咱俩穿的是啥？”
聚集在厂门口的，看上去都是周边的农户，很多人提着蛇皮袋，穿着短裤、拖鞋。而肖远是从大鹏的婚礼上赶过来的，一身名贵的西装，里面是白衬衫；Cissy是标准的职业套裙，配着黑色薄丝袜和高跟鞋。Cissy笑了，两人这身行头过去，只怕是会被人当成雪飘集团的负责人围殴的。既然是想混进去，那么自然是要和当地人看上去差不多才好。
两人下楼，到旁边商业街的地摊上挑了两件T恤衫，十块钱一件；其中一件上面写着“史宾利复合肥”，另一件上面写着“老年板球协会”；也不知道这些本该是赠品的衣服怎么会摆出来卖。又随意挑了两条运动长裤，两双球鞋。回房间换了，两人出门相对一看，均哑然一笑。Cissy拿出手机，凑到肖远身边，摆了个V字的手型。
“啥时候了，还不忘自拍。”肖远配合的歪了歪脑袋。Cissy还是年轻，天生丽质，即使穿着“老年板球协会”的T恤衫，仍然难掩青春活力。
“苦中作乐嘛~我发到公司大群里好不？让他们看看咱们在一线战斗~”
“还没到苦的时候呢。低调一点吧。咱们部门摊上这事，还不知道其它部门怎么看我们呢。”
“好吧。”Cissy像个小萝莉一样的努努嘴。她刚知道顾立才失联的消息的时候，是很焦虑的；可是，从昨天跟着肖远一路出差过来，她却越来越放松，心里想着再大的事也有肖总顶着，而且肖总一定有办法，所以越来越恢复了小女生调皮的天性。
到了雪飘集团门口，肖远和Cissy发现，聚集过来的人已经有至少两三百人了，隔着铁门，和厂里的保安队在争吵。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见你们厂领导！”
“你们已经拖欠了五个月了！小孩马上要上学了，你们再不给钱，我怎么给小孩交学费？”
“你们顾老板到底死哪里去了？”
保安队大概有二十来个人，穿着浅绿色的短袖保安制服，戴着大盖帽。他们自己也是乱作一团，没有领头的出来统一指挥，所以只是护住铁门，不让外人进到厂里。
……
正在这时，厂里一辆黑色轿车要开出来。保安队打开铁门，同时排成长队，挥舞着棍子驱赶着人群。
“车里是顾老板的儿子！”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人群躁动起来，往前涌去，二十多个维持秩序的保安被淹没在人群里。铁门里，更多的厂职工从办公楼往大门跑过来。
Cissy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在人潮的冲击下，她根本站不稳。肖远扶住她的腰。
“打人了！”突然间，更大的愤怒的叫骂声、哭声开始蔓延。“啪”的一下，Cissy的手机不知被谁打落在地。Cissy试图弯腰去捡手机，却被肖远死命拉住，往相反方向跑了出去。
（3-2）
回到宾馆房间，Cissy还在念叨着她的手机：“唉，可怜我的手机，估计被人踩的粉碎了。”
肖远安慰道：“还是保住小命重要。我给你买个新手机，1000万柔光自拍，照亮你的美。行吗？”
Cissy听了肖远的话，破涕为笑，但没一会愁容又浮现在脸上：“可是手机上面还有重要的照片呢！”
“你是说咱俩自拍合影那张吗？”
“切！才不是呢。是我前两个月休假去非洲马赛马拉草原拍的角马，世界规模最大的动物迁徙，可惜了了。”
“世界规模最大的动物迁徙不是中国的春运吗？”
“……”Cissy哑然失笑，心情好一些了。
下午两点，仍然在宾馆房间，肖远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中君证券的电话会议号码。中君证券风险管理部和法律合规部门要了解项目情况，投资银行部领导王军生（MD，董事总经理）于是安排了这次电话会议。
证券公司的部门分为前中后台，这个一般是按接触客户的远近来区分的。前台部门一般就是纯业务部门，给公司直接创造价值的，比如经纪业务总部、投资银行部、资产管理部、证券自营部、研究所等；中台部门一般包括风险管理部和法律合规部等；后台部门一般包括清算托管部和信息技术部等。
肖远所在的投资银行部算是核心的前台部门之一，分了几个条线，包括股票、债券等。无论是股还是债，其实本质是一样的，要做的事就是三样，承揽、承做、承销。投行的收入主要就是承销费，比如说，雪飘集团前年发行的这一期5亿元的债券，以1%计算，中君证券大概能挣500万元的承销费。
风险管理部主要是负责研究业务开展过程中，是否对公司造成风险，这风险是否可以度量，是否可以接受，包括流动性风险、信用风险、市场风险、信息系统风险等等。业务部门存在逐利冲动，因为赚钱越多奖金越多，但如果出了风险是要由公司来承担的。所以要由风险管理部来踩刹车，把握尺度，告诉业务部门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法律合规部主要是负责合规风险和合同文本的审查。合规风险本来是风险管理的一种，但是监管部门专门拎出来，要求各家证券公司成立专门的部门。大部分金融产品都有非常复杂的合同文本，所以业务开展过程中，需要法律合规部对各项合同进行审查。
Cissy恢复了投行精英的神采，汇报的头头是道：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24小时内的进展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简要总结一下：第一，根据半小时之前雪飘集团上市公司的最新公告，证实了顾立才被公安机关采取监视居住措施，配合相关调查。所以，顾立才还活着，也并没有跑路，有公安机关的保护，人身安全是可以保证的；他是配合调查，不是直接被逮捕，说明社会上原来的部分传言有一定可信度，其问题主要牵扯到前任书记，只要前任书记的问题解决了，他的问题应该也能解决。”
“第二，雪飘集团的主业是肉食品加工，这本身是一个需求比较刚性的行业，一般而言波动小。但根据我们现场掌握的情况，雪飘集团拖欠了大量的供应商货款，具体规模我们目前无法准确估计。可能会导致流动性危机。”
“第三，雪飘集团历史上政府支持力度相当大，这些年加起来一共获得了超过40亿元的财政补贴。目前我们还没有见到政府部门的相关负责人，不清楚最新的态度。”
王军生听完，说道：“好，辛苦你们了。肖远，你怎么看目前的局面？”
“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但目前有利的因素有几个：第一，这只债券的投资人以机构为主，即使兑付时出现问题，。”
“第二，这只债券是前年11月份发行的，3年期，带满2年时投资人回售选择权。如果不回售，还有16个月时间；如果回售，还有4个月时间。”
“第三，这只债券规模5亿元，雪飘集团目前总负债规模92亿元，占比百分之四点几，相对不大，只要我们努力协调，有腾挪空间。”
风险管理部部门负责人马茜打断了肖远的话：“如果回售，只有4个月时间了，到哪里去找这5个亿？雪飘集团拖欠供应商货款这么大规模，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发现？”
马茜四十岁出头，负责风险管理部已经有好几年了，脾气不太好，全公司前台业务部门的人都很怕她，就怕去向她汇报的时候被她责骂。可是几乎所有的业务的流程又无法绕开她，所以大家都很头疼，当面都毕恭毕敬的尊称她为“茜总”。硬的不行，有的男同事就来“软的”，碰到什么事不得不去找马茜的时候，就嘴如蜜糖舌如巧簧，寄希望于连哄带骗让她尽快把OA系统（企业办公的电子系统）里面的流程给点了。
“茜总”的威名如此之大，以至于甚至其它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认识Cissy的人还会跟她开玩笑，叫她“小茜总”（Cissy的中文名里也有一个“茜”字）。Cissy对“茜总”一直没什么好感，见了面都是很正式的叫她“马总”，从不故意献殷勤；马茜对Cissy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好感，你就想吧，一个四十多岁、正处于更年期的中年妇女，看着一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水灵粉嫩的小女生，会是什么心情？
Cissy急了：“这个行业拖欠供应商货款的现象一直都有，我们项目组当初上会时是明确阐述过相关风险的。你们当初也没否决项目啊！再说了，咱们公司一直说要成立专门的后督部门，说了两年了，也没见动静啊！”（注：证券公司的后督部门主要负责对存续期项目进行风险监控和应对。）
马茜不依不饶：“后督部门还没有成立，前台业务部门就是第一责任人。肖总刚来，不了解情况；Cissy你是一直参与这个项目的。项目出了风险，项目负责人停发绩效工资，停发奖金福利，冻结升职和离职流程；停止申报新项目，常驻到风险项目现场，直到处理完再回雁京；这些做法都是有先例的。”
法律合规部部门负责人补充道：“我们也会重新审查雪飘项目的工作底稿，看是否存在法律瑕疵。”
Cissy听完，脸一下红了：“项目做尽职调查的时候，我都还没正式入职啊，只是个实习生，什么都不懂。项目负责人都走了，凭什么让我承担责任？”雪飘集团的债券虽然是去年发的，但是尽职调查是前年做的。前两年的债券发行还是审批制，各家中介机构做完材料后，报上去审批，效率很低，一般需要大半年；后来改为了备案制，就快多了。
肖远也急了：“第一，存续项目管理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国内排名前十的证券公司大概只有我们还没有成立专门的后督部门。这是公司治理结构的重大缺陷，事不宜迟，必须马上改进。第二，管理的基本原则是“责、权、利”对等，公司对前台业务部门下达的人均创收指标远超行业平均水平，我听说Cissy去年一年跟了将近十个项目，这怎么忙得过来？第三，我是创新融资部负责人，人员该怎么处理，应该走我们的流程。”
王军生打了个圆场：“大家都是为公司考虑。情况我了解了，今天的会先开到这。”
挂了电话，Cissy扑到肖远肩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肖远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呢。”
（3-3）
肖远让Cissy回自己房间休息，然后拨通了直接领导王军生（MD，中君证券投资银行部董事总经理）的电话。
“王总，马茜说的，您怎么看？”（马茜，中君证券风险管理部负责人。）
“你怎么看呢？”
“她盯着Cissy一个小姑娘死磕，没意义啊。就算是把Cissy给开了，能有利于问题解决吗？这个事情，他们也是有责任的：第一，风控不是在项目初次表决时说几句漂亮话就完事了，应该明确指出项目的风险点和相关措施。如果当初他们坚持要求实时监控雪飘集团的欠款情况，并作为过会条件，那公司早就把后督的工作量和责任落实到人了。”
“第二，如果他们认为项目在存续期有风险，那么为什么去年原来的项目经理办理离职的时候，他们不提出意见？”
“第三，项目出现风险以后，我和Cissy第一时间到了项目现场，先搞定了评级公司，又进到厂里了解情况，差点被打，Cissy的手机都弄丢了。风控部门又做了什么？指责别人谁不会？现在风险已经发生了，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一个毕业刚刚两年的小姑娘身上，合适吗？”
王军生沉吟了一下，说：“嗯，你说的都对。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向公司风险管理委员会汇报，然后再看怎么布置下一步行动。”
风险管理部只是公司的一个职能部门，其部门负责人向公司高管层汇报；王军生作为负责投资银行部的MD，同时也是公司执委会成员，所以多少互相给点面子，遇到事情商量着办。而证券公司的风险管理委员会是董事会下设的专门工作机构，其成员一般是公司董事，主任委员一般由董事长担任。也就是说，如果把事情闹大，要到风险管理委员会的层面，那就相当于是直接向对公司董事会汇报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完全不在王军生的控制范围内了。
肖远是刚刚入职的，所以很自信的认为自己与此事无关，不用承担责任，闹的越大越好；但他忘了王军生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肖远的想法有些过于简单了。
王军生沉吟了一下，说：“小肖，有一句话叫做“不要试图跟傻瓜争论，他会把你拉到他的水平上，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你听过吗？”
“嗯，听过。”
“如同你说的，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向公司风险管理委员会汇报，不是不可以，但是换了你是董事长，你会有什么反应？稀泥怎么和上去，还会原路和下来。马茜咱们一时半会也动不了。所以，这只会浪费你的时间，没有其它任何用处。这个事情，其他任何人都指望不上，只有靠自己。”
“……我懂了。”
“你是精英中的精英，是要有担当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你尽力而为吧。我相信这个事情也只有你能解决。而且，你刚到这边，多承担一点不是坏事。”
“好的，您放心，我来想办法。”
雪飘集团会议室。二十多人围着大圆桌坐成一圈。西京市金融办召集了西京市的几家银行的负责人，也是雪飘集团的主要债权人开会。多亏了肖远在西京的朋友多，及时告知了他消息。他带着Cissy也来参加了会议。
西京市金融办主任：“昨天下午，市委专门就雪飘集团脱困事件召开专题会议。雪飘集团上游涉及十多万养猪的农户，不能停产。这是大原则，是必须要确保的。今天把各家银行的老总请过来，就是一起来商量如何完成市委下达的任务。袁总，你把你们公司现在的情况和各位老总们通报一下。”
雪飘集团财务总监袁总：“集团目前总资产140亿元，负债92亿元，其中有息债务50亿元，大部分是银行贷款，其余的都是供应商欠款。集团正常情况下，每月销售收入10亿元左右，净现金流5000万元。只要能转起来，是可以维系下去的。”
“为了维持生产，一方面，拖欠三个月以上的供应商欠款要尽快清理，恢复供应商信心；另一方面，高管停薪，中层干部工资减半，基层员工降薪20%，并延迟两个月发放，公车封存，办公费用压缩。所有资金优先用于保障生产。同时，我们希望各金融机构，延期所有本息支付。”
西京市金融办主任：“大家都听到了，袁总他们也在尽力维持。我希望在座各位，以大局为重，不抽贷，不停贷，继续支持雪飘集团度过难关。”
A银行的负责人：“既然主任说了，那我们就表个态：我们同意主任意见。”
B银行的负责人：“请问袁总，公司目前账面有多少钱？能拿出多少用于偿债？”
雪飘集团财务总监袁总：“目前账面上货币资金1个亿多一点，都已被冻结。仓库里有十多个亿存货，都是火腿肠，我们在加强销售力度，争取尽快回流资金。各位如果要，我们可以以成本价给你们，这是好东西，可以发给员工当福利。”
C银行的负责人：“雪飘集团的基本户在A银行，你们可以随时冻结，当然高枕无忧。我们怎么办？上十亿的贷款如果收不回来，我们都得下岗讨饭，到时我们来睡在袁总办公室啊！”
西京市金融办主任：“各位老总，我的意见不是代表我个人。我来之前刚在市长办公室，市财政局局长也在。各位都有不少的财政存款，以及城投公司的存款。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如果各位对雪飘集团抽贷，市里马上提取全部财政存款。希望你们不要因小失大。至于睡哪的问题，我看袁总可以专门开一个会议室给各位支个行军床睡觉，只要你们不嫌弃条件差。”
各个银行的领导听完了，面面相觑。会议室死一般的安静。
西京市金融办主任：“哦，对了，还有中君证券也在，你们也表个态。”
肖远平静的说：“我们不同意。”
（3-4）
肖远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我们公司承销的这只债券规模5亿元，期限3年，按季度付息，本金明年11月到期，今年11月有投资人回售选择权。这只债券的本息必须按时兑付，而且要提前归集资金，做好投资人回售的准备。”
西京市金融办主任的脸勃然变色：“不行。所有金融机构一视同仁。你们中君证券是大券商，不差这点钱，你们在我们省、我们市也有其它不少业务，不要坏了大局。”
肖远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主任您别急，您听我解释。”
“第一，这只债券是公募债券，所有信息都是要公开披露的。我们总不能发公告说以火腿肠抵债吧。如果这样的话，之前做的所有恢复供应商信心的工作都会白费，市领导要求的不能停产的目标也无法实现。实不相瞒，前天下午评级机构就给我们打电话，要下调债券评级，被我们做工作拦住了。一旦级别下调至投机级，就会触发交叉违约条款，在座的各家机构可能都被迫记为坏账，想续贷都不行。”
“第二，中君证券只是这只债券的承销商，在债券发行后，承销商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如果本息违约，受损的是债券投资人。这只债的持有人里面，有很多散户。之前“超月债”违约的时候，，后来这只债也全部兑付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三，这只债券的规模只有5个亿，无论是和雪飘集团的全部债务规模，还是和西京市的发债企业的发债规模相比，都微不足道，完全可以避免违约，避免导致区域性的信用危机。此前，云南某地区的债券违约，导致整个省的债券停发了半年多，损失无法计算。”
听肖远讲完，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过了半天，西京市金融办主任咳了两声，说：“公募债券的事情我们再单独研究。中君证券你们写个书面材料给我。”
回宾馆的路上，Cissy兴高采烈的说：“真亏他们想得出来，拿火腿肠抵债，这算是“肉偿”吗？”
“其实他们家火腿肠质量很不错的，如果保质期长一点，算是很好的抵御通胀的硬通货。”肖远微笑着说。
“远哥你太厉害了！说实话，刚才主任发飙的时候，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要是换了我，肯定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肖远笑着说：“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Cissy歪着头说：“《倚天屠龙记》哦。远哥你是喜欢赵敏还是周芷若？”
肖远怅然道：“周芷若刚出场的时候，哪个男人不喜欢？可是后来性情大变，又有哪个男人能接受？”
Cissy仿佛猜到了什么，接着说：“远哥，那你的芷若妹妹后来去哪啦？”
肖远回过神来，笑道：“小家伙，套路很深啊！你收拾收拾行李，咱们走吧。这边大势底定了，咱们不用守在这了，换到市区住个好点的酒店。”
Cissy高兴的拍了一下手：“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了。远哥，咱们后面的工作计划是什么？”
“我那天看你们前年的现场访谈记录，说顾立才还有一家房地产公司，在河西那边搞了一个很大的项目？”
“对啊，想起来了。这家公司不在雪飘集团的合并报表里面。”
“咱们去那踩个点，看卖的怎么样。”
“像这种，能给设计个资产证券化产品给他变现还债吗？”
“他这个盘应该是住宅，现金流取决于去化速度，不像商业地产有稳定的租金回报，做证券化估计够呛，但如果能想办法把它控制住，咱们的回售的资金就有戏了。咱们先看看吧。”
在某五星级酒店大堂，肖远看着Cissy袅袅的走过来。两人刚办完入住，放完行李。Cissy又换回了西装套裙。
“你穿这个去看房子，人家售楼处的销售会把咱俩当成同行的。”
Cissy扑哧一笑：“那我回去把那件老年板球协会的T恤衫再换上？”
“那就连售楼处的门都进不去啦。隔壁就是商场，去买件休闲点的吧。”
“谢谢老板！”Cissy做了个鬼脸。
Cissy从试衣间出来，肖远的眼睛看的发直。她试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配上她本来就修长的身材，显得格外飘逸。她在试衣镜前转着圈圈，那神态，像极了某个人。
“罪过罪过。”肖远心里默念着。“兔子不吃窝边草，阿弥陀佛。”
“远哥，好看吗？”Cissy笑吟吟的问。
“好看，穿什么像什么。昨天还挺乡土气息的，今天就穿越回高中生了。” 肖远打趣道。
Cissy报以一顿粉拳。
售楼处的门口。四个穿着整齐的姑娘站成两排，鞠躬道：“欢迎光临！”一个主管模样的女子迎上前：“先生太太想看什么户型？”
Cissy挽住肖远的胳膊，故作亲昵的说：“我们看看婚房。”
肖远心里仿佛有一只乌鸦“嘎嘎”飞过：“要不要演的这么逼真！”
销售主管把肖远和Cissy带到沙盘前，不急不缓的介绍道：“我们这个小区是河西区唯一的纯别墅项目，容积率仅为1.05，目前有独院、联排、叠墅三种产品在售。先生太太想看哪种？”
Cissy歪着脑袋问道：“独院、联排、叠墅有什么区别？”
肖远笑着说：“独院就是独门独户独院的正经别墅，上下左右都没别人；联排是上下没人，但左右共用墙体，相当于别墅里的经济适用房，动静大点邻居能听见；叠墅就是几层复式摞在一起，上下左右都有人，楼上邻居要是水龙头没关，楼下的还得找物业，也没法独立入户，其实只能算是高级洋房了。”肖远说完转向销售主管：“你们这三类产品哪种卖的最好？”
销售主管：“先生对别墅产品很熟悉啊。我们这个小区其实现在叠墅卖的最好，我们有上、中、下三叠，都有独立电梯入户，上叠赠送阁楼，中叠、下叠赠送庭院；总价比独院低一半以上，户型设计又克服了联排进深大面宽小的缺点，其实是非常适合新婚家庭使用的。”
肖远有点诧异：“哦？有样板间吗？我们看看。”
看完样板间，肖远感慨了一下。做分析师的时候实地参观过一些地产项目；最近有几年没实地看房了。现在的别墅项目的设计确实非常取巧。就拿这个项目来说，所谓的“叠墅”其实就是个六层的板楼，按高低顺序分为了上、中、下三叠：地下二层（B2）是车库、电梯间，中叠、下叠均有储藏间和私家电梯入口；B1是书房、娱乐室、洗衣房，中叠、下叠各占一半面积；地上一层（F1）是下叠的客厅、餐厅、厨房，F2是下叠的卧室；F3是中叠的客厅、餐厅、厨房，F4是中叠的卧室；F5是上叠的客厅、餐厅、厨房，F6是上叠的卧室，南北两侧均有露台；F6上面是阁楼，是上叠的储藏间、娱乐室、阳光房。简单的说，一共六层的板楼，上、中、下三叠各占两层；除此之外，下叠赠送了半个地下室，和南面的庭院；中叠赠送了半个地下室，和北面的庭院；上叠赠送了两个露台，和阁楼。设计的相当合理。
肖远问Cissy：“你觉得上、中、下三叠哪个更好？”
Cissy想了想，说：“上叠好，有大露台，可以请朋友来开party，搞烧烤，看星星。”
肖远笑着说：“和你们90后就是有代沟。买别墅就图接个地气，当然是下叠好，有南面的庭院，可以种点花草，早上晒晒太阳。”
Cissy：“唉，和你们中老年人真是没有共同语言。”
销售主管愣了一下，说：“先生，我们这个项目最大的特色就是纯别墅小区，住户素质高，全封闭管理，私密性很好。”
Cissy很不解：“这个怎么说呢？”
销售主管：“小姐，我们这个小区只有业主本人，和业主本人亲自书面授权同意的人才能进出；而且业主和住户的资料都是严格保密的，绝不会外泄……”
肖远突然意识到销售主管是把Cissy当作他包养的小三了，赶紧打断说：“国家是按容积率来控制规划的，为了限制别墅用地，这种容积率在1以下的项目一般是不批的。很多开发商想了些办法变相突破，比如小区总容积率批下来是3，那就在外面造一圈高层板楼，然后在小区中心做一个“园中园”的别墅项目。这样就把平均容积率拉下来了，但坏处就是买板楼的邻居都是屌丝，和咱们不是一类人。”
Cissy“哦”了一下：“但是，如果咱们买了这个项目的叠墅，岂不是要天天被买独院的邻居们鄙视？”
肖远拍了一下脑袋：“也对啊，那咱们还是买独院吧！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不能让老婆天天在隔壁老王面前受气。……”正说着，肖远的电话响了，是曾小庆打来的：“忙吗现在？”
“在西京看房呢。”
“看什么西京的房子，你又不住那。来我这看吧。老头子把我调来分管雁京分公司了。我这有个新机场开发区的商业地产项目，要和香港的德黄置地打违约官司了，你过来给我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