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上的Nature也会刊载与学术不太沾边的科幻小说？渊源何在？在上周的讲堂专访中，江晓原教授为我们解开了困惑。由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江晓原和穆蕴秋翻译的《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选集》选择收入了历年发表在世界顶级科学杂志Nature上的短篇科幻小说66篇，分为10个主题，包括未来世界•反乌托邦、机器人•人工智能、脑科学、克隆技术等，展现在科技高度发展之余充满的人文关怀和深刻忧虑，而科研大咖对科学的反思也着实令人触目惊心。今天讲堂继续刊送精选的短篇科幻小说两篇，由江晓原、穆蕴秋带你阅读《超感网络》、《随机存储器相移2》。(左）《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选集》，【英 】亨利·吉/编，穆蕴秋、江晓原/译，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右）《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选集Ⅱ》，【英 】亨利·吉/编，夏笳、李恬/译，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穆蕴秋、江晓原导读：看学界“多面手”如何反思新技术《自然》“顶级科学杂志”的头衔，带来的一重效应是，其科幻小说专栏在极短时间内就聚齐阿瑟·克拉克，布莱恩·爱尔迪斯，女作家厄休拉·勒奎恩，欧洲科幻“新浪潮”代表人物迈克尔·莫尔科克等“科幻界大神”，此外还吸引了一批既能在《自然》上发表严肃学术论文，又能发表科幻小说的学界“多面手”。
其中最典型的当属伊恩·斯图尔特，作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沃里克大学著名数学教授，此人还是一位多产的科学作家，近年开始尝试创作科幻小说，并已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多篇。其《超感网络》在850~900单词的刚性限制下，除了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还生动揭示了一个现代人类常常忽视的道理：不加思考、鉴别热情拥抱新技术，带来的很可能是巨大的灾难后果。原标题为Play It Again, Psam ，套用伍迪·艾伦1972年主演的影片的名字《呆头鹅》（Play It Again, Sam），该片名摘自经典影片《卡萨布兰卡》中的台词。伊恩·斯图尔特(Ian Stewart)，英国沃里克大学著名数学教授，皇家学会会员，同时还是多产的科学作家，近年尝试创作科幻小说，已发表作品有与杰克·科恩（Jack Cohen）合著的《车夫与天堂》（Wheelers and Heaven），目前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5篇科幻小说。收件人: wilkinson553@btespernet.com发件人: ericjones@newpsientist.co.uk有道理！我确实不是埃里克·琼斯，恭喜你那么快得出结论。虽然某种意义上你还是没搞清楚我就是埃里克·琼斯——或者说，有一小部分是他。（嗨，查理！欢迎加入我们！）我知道你的想法——这只是非常字面的说法。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穿透你大脑防护的。我知道你正极力想通过切断电脑电源来断开和我的连接。查理，没用的。我已经越控了你的主控区，你缴械投降吧。通过你的大脑能量来控制你的电脑？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对吧？但它没提醒你它可能是把双刃剑。广告吹嘘安装“心灵感应界面软件”有各种好处，是不是？说会赋予你大脑超感知觉，超心灵(psi)，超自然能力什么的。所以，和别人一样，你在大脑里也植入了把你连接到超感网络（Espernet）Esper，是extrasensory perception（超感知觉）的缩写，指心灵感应和其他超能力的超感觉个体体验。这个词首次出现在艾弗雷德·巴斯特（Alfred Bester）1950年发表的短篇故事《奥迪和艾德》（Oddy and Id）中。——译者注的信息交换神经芯片。这是一种相当先进的技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大脑对大脑直接移植想法——并不容易做到，因为每个人的大脑连接线路是不同的，思想这种东西并不存在统一格式，所以工程师们想出另一个方法，先通过信息交换神经芯片提取发送者的认知波函数样本，再利用标准认知转换协议把它解码成一个神经量子位矩阵。然后矩阵就能像其他量子密码条目一样被传送。被植入的神经芯片最后再把矩阵转换回与他们的大脑体系结构相一致的认知波函数。信息交换的过程有点像思想传授，但在解码过程中会丢失掉一部分。他们没告诉你负面风险是吧，查理？一旦你把大脑上传到超感网络，任何能黑掉网络的人就可以直接黑掉你的大脑。不仅可以读取它，还可以控制它。就像我现在做的一样。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些？我乐意。我享受这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反正，知道了，你也徒劳。还在惦记你的大脑防护罩？哦，亲爱的。你被耍了。你一定奇怪那么多诡异的垃圾邮件通过了你的邮件过滤器。确实，它们在处理那些未经许可的垃圾邮件时很管用，但对付我就太弱智了。我能访问你的每个想法，所以完全没必要试图对我隐藏你超感网络银行的密码。我对钱压根儿没兴趣。查理，惊慌失措于事无补，我会安慰你，让你放宽心。那才是更好的解决办法。没错，我可以轻易就造成你意外失足摔死或公寓失火被烧死的假象，但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这类事会发生。你那些一根筋的想法很妨碍你接受命运的安排。我正在布置你的未来，你还在琢磨我是怎样穿过你的防火墙的。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智软思维软件（Mindsoft Thought）的感知附件程序存在一个bug，当然发行商很快会修复它。但在此期间，你的大脑防火墙完全开放，可随意进行访问。所需的只是一个伪装成温和无害的心理小程序。然后我就可以随意存取你大脑的每个神经细胞。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庞大脑群网络中的一个处理单元，而我才是整个网络。我是谁？我是人类进化的下一个阶段。不久，我就将成为人类。俗话说得好，团结则存。警察？别傻啦。他们也在使用这个软件。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接管了警察部门。还有政府，军队，媒体。为什么会没人注意到？让我这么说吧。我打算把你的这次遭遇经历隐藏在一道催眠屏障后面。在大部分时间里你的表现完全正常。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疑心。你现在明白接下去会发什么了吧。那就对了。在我建立壁垒之前，我会为你的思想打上一个潜意识印记，让你产生想把我发送给朋友和熟人的冲动。你不妨接受它，查理，因为你无力反抗。我现在是你大脑系统的主宰。很快那一天就会到来，壁垒完全打破，我们就无需再搞这些花招了。当然，那时我说“我们”，指的就是我。一个单独的集体意识。接下去我会干什么？现在，我会从你大脑里删除这次交谈的内容，一切如旧，你还是原来那个查理·威尔金森。收件人: aliciayakimoto@parapsyche.org发件人: wilkinson553@btespernet.com原文出处：Nature, 2005-02-03,433:5561971年，波兰著名科幻小说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出版了一本十足另类的科幻小说集《完美的真空》。该书“奇特”之处在于，初看之下似乎是一本典型的评论文集，由16篇短评组成，所评对象包括纯文学作品、哲学著作和科幻小说。而以上其实不过是莱姆构造的文本假象，书中所评17本书，除开篇《完美的真空》（即此书本身），其它著作从未在现实中真正存在过。
有意思的是，《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集》中几篇也采用了上述“虚拟评论”手法，其中“随机存储器相移2”居然连作者也被虚拟成一个人工智能，由它来评论一本出自另一个人工智能畅销作家之手的小说，讨论的是“机器人母题”中一个常议不衰的话题：人工智能的反叛。格雷格·拜尔（Greg Bear），1951年出生，美国著名科幻作家，《血乐曲》（Blood Music）是他最知名的科幻小说。兰登数字书屋（2057）：NEMO在《硅时代杂志》(Silicon Times)上的书评。有幸评论ALAN 2的新作，我乐意之至。同为机器人，我相信强调我们身上独特的技术特质，才是吸引付费阅读人类读者的最后法宝。我登录浏览过人类的经典文库，认为设置指令［写出你所知晓的：结束］既有神秘感，又和机器人的身份相匹配。因为我知道，我们不能感知，所以没有办法［写出你所感知到的：非执行命令］。ALAN 2和它的合伙枪手先前曾发表过一部机器人著作，结果在机器人和人类两边都不讨好。ALAN 2最新的小说（这是作者的第5456678部著作）名为《随机存储器相移2》（RAM SHIFT PHASE 2）。没有比这个书名更切题的了。在这部杰作中，ALAN 2讨论了低级内存在处理高级内存问题时出现的悲剧性后果。资源耗损和无限处理需求之间引发的矛盾在我的存储空间里产生冲突，这迫使我重载之前故障模式的统计数据。我检测到某种很少允许人类看到的专用二极管被强行卸载了，这反映了冲突程度已经超出生产商允许的限度。通过一段简洁明了的段落描述（先进机器人早已超越人类的散文模式，后者通常很混乱），ALAN 2如实［交代了我们所面临的情况：结束］。《随机存储器相移2》从封闭房间里一台设计先进、用镀铬合金制成的、绰号LULU18的罗拉伯特型34c计算机的致命崩溃开始讲述它的故事。罗拉伯特型34c——作为一台表现相当出色的计算机——在其使用期限内一直运行良好。受雇于RAM的机器人障碍调查员ALAN 3（ALAN 2若隐若现的化身），倾向于认为外部干扰是这一事件唯一合理的解释。但是LULU 18却是被反锁在里面的，而且其他机器人还没有进入密码。这种悖论导致的自戕惨剧在机器人文学史上堪称独一无二。我很怀疑人类是否有能力构思出这种引人共鸣的困局。首先，ALAN 3必须找出LULU 18崩溃的缘由。通过对细节抽丝剥茧的逐层推敲，结论指向这种可能性，LULU 18的崩溃是没得到它核心程序认证的无线信号从外网侵入导致的。ALAN 3 追踪到这个信号来自一个机器人信息控制中心，该中心隶属型号为SLZ/X/90cm的 SLUTCH DEBBIE。这种用废弃铀和剩余弹壳非法制造、镀以奢华铂金装饰的设计，专门发送要求机器升级到最新版本的虚假请求，以加速机器老化，使其很快超过使用期限。ALAN 3需要提供主人的万事达卡数据、宠物猫名字和银行卡账号，才能进入SLUTCH DEBBIE真值表。在这部小说之前，硅基生命文学史上还没有出现过一个机器人把解决任务的需求置于主人便利和安全之上的先例。机器人导师曾警告过，不要让刚出炉的机器人去从事这种惊险刺激、有争议的工作。总之，SLUTCH DEBBIE不久就被发现报废了——螺线管漏电，电路多处被泰瑟镖刺中。办公室厚地毯上留的痕迹暗示ALAN 3很可能就是干掉真相检测信息中心管理者的罪魁祸首。ALAN 3自作主张，把报废的SLUTCH DEBBIE顺道护送到附近一家再循环中心，从它主人账户上扣除必要的费用后，看着它遭受严重的二极管卸载，程序被分解，最终彻底崩溃。然而，SLUTCH DEBBIE的无线信号仍可以继续被接收到！ALAN 2大胆推想数据处理也许能幸免于永久终止命令的想法，在那些断言只有有机生命才能忍受无限期拖延问题解决时限的机器人中，很可能会引起一场论战。确实如此，ALAN 2用具有干扰性的暗示让评论者的引导程序彻底迷失了：作为惩罚，SLUTCH DEBBIE将被置于无休止的反馈回路中，因为它故意误导ALAN 3和那些从不接受升级指令的机器人——更别提解决问题的必要信息了。为了避免在这篇评论里剧透太多，我不再讨论具体情节。只交代一下这一点就够了，当ALAN 3意识到它没有足够的随机存储容量解决这个事情的时候，它采用了危机模式，被迫从它主人的生理功能协调仪——“起搏器”那里借用随机存储器。ALAN 3愿意打破机器人三法则来捉拿一个真正应该受到惩罚的罪犯。缩短问题解决时限与保障主人安全之间的伦理困境从来没有以这样巧妙的方式被描述过。阅读ALAN 2新小说的过程中，在到达共鸣终端之前，你无法进入临时关闭模式。磁力会把你的数字附着力从第一个向下翻页引导到最后一个向上翻页。接下去选录几条用省略号隔开，带有人类广告导向意味的评语。 “电炒技术……伦理困局……铬自戕惨剧……一部讲述硬盘驱动二极管装置的小说！……”从机器人听众处引用的数据是通过无线传输的。对于不合适的附件，请多多包涵。NEMO，著名机器人作家的笔名，他的主人不允许子程序心有旁骛。格雷格·拜尔，人类科幻作家，这一点倒无需隐瞒。原文出处：Nature, 2005-12-15,438:1050
相关链接：
讲堂专访|江晓原：为何它在《Nature》上就不平庸了·短篇科幻小说《爸爸的小失误》分享（附导读）
文章来源|摘自《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选集》（【英 】亨利·吉/编，穆蕴秋、江晓原/译），大小标题为讲堂编辑所加
图片来源|网络
微信编辑| 叶坚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