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试读 | 惊奇乱讲·超级阅读术（上）

阅读究竟有什么用？又到底有没有捷径可走？

llustration by 梦鸟

作者：惊奇组

话说往好的小说里找金句其实不怎么容易，因为现在通行的金句很多都是废话，一个作品里有太多废话，也不能说太好。

马赛克◆因此有一位姐姐就特别为弟弟担心，上网发帖求助知识青年会聚的“知乎”:12岁的弟弟沉迷网络小说，只爱看些《斗罗大陆》之类的玄幻小说，一点经典都读不进去，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你小时候被逼读“经典”的时候，也有过类似弟弟的情况吗？毕竟许多社会人会给自己找理由，表示“在一些特别累特别消极的时段，一些情节刺激的网络小说确实能让人短暂地忘记现实中的很多困惑。”？况且令不少人疑惑的是，你要说他们不肯下工夫的话，明明弟弟妹妹们看的都还是些动辄上千章，数百万字的“鸿篇巨著”，你一本薄薄的《哲学问题》倒是都看了好几年，谁究竟是读书小能手是不是也还不一定？有人给弟弟分五步走罗列了一条条从“爽文”到“经典”的循序渐进之路，但要自《完美世界》出发经停《盗墓笔记》最终抵达卡夫卡和贾平凹的怀抱是不是还是困难重重啊？有意思的是，现在几乎每年都会有各种新版的“死活读不下去的名著榜单”，但“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和《追忆似水年华》等等总是赫然在列，如今则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百年孤独》等等之外又多了《简爱》《挪威的森林》，甚至《射雕英雄传》……再往下走，下一批入列的就该是《小王子》和《格林童话》了？你是怎么看待这些榜单的呢？对其中的书目也有自己的建议吗？

叶茫◆我妈说我四年级的数学题她就不会做了，对于阅读这件事她也没什么主见，也没对我做什么训练，只一条，少看野书，多看课外书。天了噜，鬼知道课外书和野书的区别是什么……所以这条要求基本上也可以无视。我从来没有被逼着读什么经典，我妈也不懂什么是经典，比较好玩的是，有次去新华书店买书，我挑了本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叫我妈帮我拿着。走了一圈后想去结账，我妈却偷偷把书放回去了。她说她看了封底的简介，“这个书不好，不要看，其他买过一本吧。”我哭笑不得，我说这是名著哇，你不是鼓励我看吗？她说这次不鼓励。然后因为我喜欢看书，我妈不喜欢买书（因为很贵），所以帮我去市里图书馆办证，每周送我去借还书，其实我借的都是武侠啊网文啊之类情节刺激的书，她倒也不管的，可能是因为没叫她帮忙拿着，她也懒得看封底剧情简介吧。不过依照我的经验，网络小说啊爽文啊确实容易沉迷，对于中学生来说，与其担心带歪了阅读口味，不如担心因为废寝忘食而荒废了学业，在不荒废学业，可以有效进行时间管理的情况下，我觉得读什么书其实没所谓的。中学生就算是按照课标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觉得对于灵魂的锻造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说到底阅读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真·书香门第”的家教熏陶，或是天赋异禀，指望中学生去理解卡夫卡，也是被带歪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吧？我初中毕业的时候语文老师对我们说，你们以后去市里读书，市里的学生都读很多很多书的，你们跟不上的。出于差生的恐惧，那个暑假我借了许多福楼拜啊左拉啊梅里美啊，看掉有三十几本。但完全看不懂也理解不了，那时候看的福楼拜，我现在连一个拇指盖也想不起来。倒是左拉，记忆犹新，里面的内容刺激到不输种马文鼻祖黄易。没有进阶的名著阅读未必会比网文来得更好。经典的网文至少还有一个故事可以当成阶梯。我觉得在不妨碍学业的前提下，中学生读网文没什么，只要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是中学生，也不要永远只读网文就好。而且中学时期的阅读真不能代表什么。我刚刚说的那个网文界的好朋友，之前聊天惊异地发现，她中学时期的阅读和我恰好相反，她那时十足是个文青，喜欢张爱玲、菲茨杰拉德等等，阅读最低的底线大概是亦舒。然后我初中的时候，唐家三少南派三叔这些多多少少都看过（很奇怪我不太看少女向的书，班里的女生都在看饶雪漫可爱淘的时候，我都是跟着男生看金庸同人的），我朋友现在在补《诛仙》，我还能根据依稀的记忆跟她讲剧情，那时的阅读上限可能也就是《白话聊斋》和薛仁贵之类的演义了。我想我们当时也料不到十年后我们会反一下，她成了网文工作者，而我吹捧着纯文学。我有段时间在补文艺片，看到很惨的片段不忍心看，就先听她根据十年前的记忆给我讲剧透。我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的。所以这条循序渐进之路究竟会曲曲折折怎样变化，我觉得就跟人生一样无法预料。对于我来说，这全凭一个契机。开了眼界了，就会慢慢提升阅读质量，发现更大的世界。有时候榜单也可以帮助开眼界，比方说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作家叫伍尔夫之类的。

马赛克◆对于所谓的“爽文”，在你看来大概具备有哪些必要的元素呢？比如《西游记》，不但“情节紧张刺激”，更符合网文一代“过关打怪升级”的阅读习惯，师徒四人更是堪称古典名人界的网红，影视动漫中的曝光从未稍歇，为啥会连这么“爽”的故事都“读不下去”呢？而《水浒传》中的鲁提辖近日都因为过分暴力而被剔出课本了，要说不吸引人是不是也不公平？哪怕是替换上来的“晁盖集团黄花岗犯罪始末”，也是实足环环相扣有没有？所以你或许也同意这样一种说法，即“名著”本身也是个过时的概念，每个时代也有适合新一代人的读物，拿五十年前哪怕十年前的“名著”强迫小孩子看的做法也很迂腐？有哪些“名著”是在你看来真的就像“供桌上的橘子”，放着心安，却也不会去食用的吗？《鲁迅全集》《西方哲学史》《卡拉马佐夫兄弟》《瓦尔登湖》这些，确实算是书房必备的镇宅之宝吗？其中的不少，给你上专业课的教授们也都没完整读过吧？但即便不看，有需要的时候翻一下找一些“金句”出来吓吓人充充门面，是不是也还是挺管用的？尤其是唐诗宋词，哪怕迫于生计开始创作网络古装言情小说，也是起名字时候的常用工具书？所以，所谓“经典”的审美、内涵，可否确实由新的文本来替代呢？从余秋雨到猫力，从周国平到张嘉佳，从《黄金时代》到《小时代》，从《致橡树》到《致贱人》，从昆德拉的《不朽》到落落的《不朽》，也是历史的必然？特别是，有人认为所引发的共鸣，和服用后的疗效，也是差不多的？刚巧看到一位我们的作者发了微博如下：“读《白鲸》这样的书，本来以为像去一个房子做客，到了发现应该常住，不追求读完和它结束关系，而想每天在一起这里那里看一下。”可是好多人对于“90后正能量作家”张皓宸的作品，似乎也抱有同样的感触啊？

张祯◆真的，有一些经典作品，我小时候也读不下去哎……就像在前面说的，我儿时不喜欢托尔斯泰，但却对《安娜·卡列尼娜》着迷，大概我那时觉得托尔斯泰不够浪漫，《复活》我就觉得很枯燥，然而年少的时候往往最容易被剑走偏锋的东西所吸引。其实我同意你所说的，所谓“经典”“名著”都处在不断建构之中，文学史内部总隐隐潜藏着被重写的张力。文学的评价标准向来都是暧昧不清的。夏志清当年用英语写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其中给予张爱玲的篇幅比鲁迅还要多上一倍，并对张爱玲文学地位最重要的断语有三：张爱玲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秧歌》在中国小说史上是“不朽之作”。因为我喜欢张爱玲，所以我并不觉得他说得不妥。然而要知道在此之前，张爱玲在中国小说史上的地位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这就是一个文学史重写的经典案例。

那些出现在严肃书单上的大部头著作，确实不是每本都能啃下来，也并不能获得相应的阅读快感。我有个老师就曾说，他真正觉得读书很快乐的时候，是读侦探小说。然而尽管如此，我仍然觉得应该多读经典，而你所提到的新老版本，总还有些很关键的不一样的东西。有一个说法我不知道是否贴切——真正的经典，是让你当下读的时候不辨真伪，但日后却能检验其正确性的著作，而伪经典，是让你当下读的时候获得认同感，但日后却被检验是错误的书籍。伪经典之于读者，往往采取捋顺毛的行为，让读者觉得舒服而已……所以我向来对榜单这种东西有点发怵，总觉得这种行为把相对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拿昆德拉来说，他最火的时候，我在少女时代也煞有其事地粉过他，但究竟是真粉还是假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然而直到近一两年前，我重新拿出他的书来看，才发现读懂了很多从前没明白的东西，那些当年看起来很平淡的桥段，现在却能深深戳中我。其实阅读是一个读者和文本双向互动的行为啊，如果想实现平等的对话，把自己修炼成合格的读者，有时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程序环节。

（注：以上言论皆为嘉宾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刊意见。）

本文为节选，刊于2016年第十一期《萌芽》。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