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青铜葵花儿童小说奖获奖作者专访系列
《鲸鱼是楼下的海》
幻想与现实的精彩二重奏
于潇湉 作品
于潇湉
Yu Xiaotian
青岛市签约作家,山东省作协会员,“十大青岛才女”称号获得者。曾获得冰心儿童文学奖、青铜葵花小说奖。出版有作品《空煜断锦》《永远的微笑》《摘下熊猫的黑眼圈》《风居住的街道》等。短篇作品多见于《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刊,作品曾被多种选本选摘。
徐坤女士宣读获奖词并颁奖(左二为于潇湉)
作品以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为背景,描写了百年前的德国建筑师和百年后的中国女中学生在这座城市所经历的故事。作品设计了历史、现实、幻想等多重线索,在多个时空中纵横驰骋、自由穿梭,探讨了友谊、成长、正义、尊严等命题,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作品选材独特,写作难度较大,可读性也很强。
——《鲸鱼是楼下的海》获奖词
问:首先恭喜你凭借一部《鲸鱼是楼下的海》荣获铜葵花奖,这是一部文笔优美、充满想象力的作品,首先请你简单谈一下你的获奖感受吧。
答:首先是意外,这样一部在截稿前两个小时才写完的作品,我自知有很多不足和疏漏,本来以为连初审都未必能通过。看到有五百多部作品参赛时,简直吓了一跳,当时就绝望了(笑)。所以得奖时格外感谢和惊喜,感谢曹文轩老师及评委们、天天出版社的编辑老师们的肯定以及指点。
我自己作为一名编辑,深知这背后需要付出的劳动量有多大,所以想对你们说一句:辛苦了!
得奖虽然不是写作的目的,但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激励。
问:评委们为《鲸鱼是楼下的海》奇特的想象力和高超的写作水平而折服。这部作品以青岛这座城市的历史和文化为依托,搭建了百年前和百年后两个时空,通过德国设计师斯代尔和女孩尹吹雪(墨海)的故事把两个时空巧妙地贯穿起来,纵横捭阖,自由穿梭,读时让人欲罢不能。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作品,谈谈你的创作初衷吧。
答:我童年生活在一栋百年老楼上,这座楼曾经是一战时德国入侵青岛时建造的军营——俾斯麦军营,后来这栋楼成为中国海洋大学水产馆。
那栋楼的地下室有用水桶养着的鱼和一笼笼的小白鼠,都是做实验用的。一楼和二楼分别有鱼类解剖室和标本室,整栋楼飘扬着药液的味道,三楼的阁楼才是我家。
记得我曾经的乐趣是从钥匙孔里看标本,海洋生物的神秘和庞大,标本室的阴暗光线,都给我的童年留下一丝魔幻的意味。
生活在那栋楼中,本就是很难得的体验。从小我便为它特殊的气质和美感折服,长大后才了解到它的历史价值,又察觉到自己整个成长所走过的足迹,竟然都是青岛历史上的坐标性建筑。
我的个体虽然极其微小,但却有幸见证历史留下的遗迹,似乎便以自我的成长,参与了青岛的历史。这是很奇妙的感受,一种使命感顿时油然而生。
如果说作家选择自己的故事,那么我相信故事也选择作家。
是那栋楼、那个故事选择了我。当开始写这个故事时,我翻阅了大量关于青岛德式建筑的书籍,一再感叹建筑本身的美感—— 大理石基座、山花墙、绿色或者红色的牛舌瓦、眯细的眼睛一般的窗子,这些都让我感受到,建筑是以诗为肌理的。但愿我的文字能够描摹它们的美千万分之一。
问:《鲸鱼是楼下的海》属于幻想文学,但你显然并不是只想讲一个好玩的刺激的故事,而是用时空对话的结构,去回溯和思考更深远的东西。比如作品把青岛这座城市设置成一个齿轮,时间就是海洋,它的时间的发条是由海中的鲸鱼来控制的,因此使作品有了一股哲学的味道和开阔的视野。对此你的设想是什么?
答:我想把百年前和百年后两个时间段的故事通过某种方式凝结到一起,便想到了双时间线并行的结构,幻想元素便是在此时加入进来的。
时间虽然时刻存在,却无形无色、无声无息,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时间本身就是哲学,人类用完时间所发生的种种形成了故事。
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都是有哲学意味的。比如米切尔·恩德的《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毛毛》在我看来都是其中的代表作,作为写故事的人,看到那样的故事总是羡慕,并企图去追赶的。
因此在自己的书里,除了写一个好看的故事之外,我也希望能尽量抵达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
世界和时间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是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文学的自由和创造性打开了一扇门,让我得以抒发自己的感受。
有这样一个世界可以栖息,是一种幸运。
问:你在作品中写了很多青岛的历史建筑,堪称一幅鲜活生动的关于青岛的历史文化地图,鲜少有儿童文学作品能与一座城市发生如此紧密的关系。从“文学”与“城市”的关系出发,是如何理解儿童文学写作中“城市”的因素和影响的?
答:这部作品很特殊,写的是我最熟悉的家乡,这也是我第一次以青岛为背景创作故事。
人们往往忽略自己身边的人事物,这也是为什么旅游城市中的居民,可能连家门口的景点都懒得去的原因。我也是因为写这本书,才第一次踏足了很多老建筑。
创作这个故事的后半段时,我离开了青岛,有些片段和景色不停地闪回,这才使我意识到,自己对故土的眷恋有多深。
在一些犯了思乡病的时候,我以写作安慰自己,我用旧时光的记忆温暖自己。
我相信作家个人的生活和地域性对其作品有莫大的影响,每个人都无法取代其他人的生活和感受,书写者更是很难将自己不熟悉的生活写精彩。
所以才需要那么多作家和那么多作品,我们通过阅读,仿佛拥有无数段生命。大家在作品里既描写自我的特殊性又描写生活的共通性。
作家会讲述生命里最有共鸣、最打动自己的故事,而我写青岛,也无非是因为爱她,还有为她骄傲。
如果有人因为读了这个故事而想到青岛看一看,那我想,我就算是成功了吧。
这么说来,我其实是个导游(笑)。
问:你是儿童文学编辑,又是儿童文学作家,是如何面对这两者的角色转换的?能简谈下你后续的创作计划吗?
答:编辑和作家一个是作品的创作者,一个是作品的包装者,都是将图书推到读者面前的灵魂人物。
在两个角色之间转换,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尊重。编辑和作家才是离得最近的人,彼此都得足够真诚,才能让好作品面世。
如果说其中有什么私心的话,那就是我喜欢通过文字揣测一颗颗心灵,从而去结识这些心灵的主人。
我喜欢和作家讨论作品,探讨他们写作的原因,挖掘他们的生活轨迹,这个过程就像在沙滩上翻找漂亮的贝壳。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结识着自己欣赏的人,并且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其实是我从小的人生理想。
以后的创作,我希望能够挖掘厚重的、直达心灵的主题。童年作为人成长时期的一部分,可涉及的主题还有很多,艰辛、搏击、救赎、感恩等等,这些原始而又富有力量的主题,不该被“儿童文学”这一定义所局限、排斥在外。
希望通过我的工作和我的创作,能留下一些让人有印象的作品来。
那么我就可以说,我不虚此生了。
▲于潇湉自述创作经历
一.2006年
鱼山路5号
从学校门口出来走十分钟,遇到分叉的小路。小路左侧是一挂石阶,十八层,走下去直达海边,右侧是一个将近90度的拐弯道,折过去,就能看到我的楼、我的窗户。
我的楼安静而沧桑,旧掉的雍容、荣枯的时光,莫不在它年岁悠远的墙壁中,发出喈喈的钟鼓声。
她是典型的德式老房子,花岗岩墙裙总有一米多高,土黄色的楼体,被嵌在粗犷的石块里,沿着中轴对称,倔强地挺拔。门有两扇,在楼的前面和侧面。都是两扇漆成绿色的松木,半掩半敞,门前铺就着鹅卵石,鸽灰的、莹白的、花纹的,若仔细察看,每一颗石子中都完整地倒影出楼的顶部。
顶部是三扇圆形窗户,形成“品”字,是永不闭合的眼睛,流淌过天的颜色。成排的樱花和玉兰错落地栽种,在楼的前面和后面,左面和右面,掩映其中的楼房便有了清冽的呼吸。
属于我的那扇窗户则开在楼侧,那个位置是阁楼,只有一小溜“田”字形的小窗。从外向里看,如坠永夜,盯得久了,让人怀疑会有一张苍白的小脸一闪而过。而从里向外看,一侧是被风一洗到底的长街,紧邻着海军大院的高墙,爬藤植物构成了墙壁层叠的线条。另一侧是山峦,褐色的石头堆积盘旋,小路在树影中蜿蜒闪现,山顶的气象站刷成薄荷绿,风向仪永不停止,鸟儿歇息啼鸣,一点点薄紫色染上眉眼。
和城市里新建的大多数房子都不同,我的窗只能向内打开,而不能向外推。和楼下的门一式一样,照例用漆成深绿色的松木框起。据说这样做是方便擦拭窗户,也阻止了风雨飘进屋内。
在这栋楼上出生,又住了14年,我有时会怀疑小小的自己还残留在那里,没有长大,到处乱窜,偶尔会出现在田字窗旁,向外张望。
我抬起头,一张脸在那扇窗前一闪而过。苍白、消瘦,一张陌生人的脸!只一下,便没了影子。
我数过窗格,没错,是右排起第四扇田字格。是我的房间!
脚比我的意识更早地飞跑起来,书包在背上颠簸,铅笔盒的声音和我的心脏此时的跳动声差不多,如鼓如锣。
咚咚,咚咚——
鸟一样乱转了几圈,我扑棱进了绿色的松木门里。
心跳声往上窜了几米,磅礴地响开去。这楼的穹顶开得极高,哥特式的顶部,交叉着一个十字花,微微向四角压下美妙的弧度。
经由这里的声音,无论是人语声还是脚步声,都会造成水波扩散般的错觉。
踏上石阶,才算正式来到楼体的走廊。照例地,楼里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这其实是一座海洋类大学的实验楼,带同学到家里来做客时,他们首先看到的都是楼前黑色匾额上鎏金的字:水产系。
“搞什么,里边是水产馆吗?”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像是各种生物生命的终点站。地下室有小白鼠,一楼和二楼有解剖室和标本室。”
“人的吗?”
“自然是海洋生物的!”
“哦,你和这里很搭嘛。”
“为什么?”
“你不怎么像人类,怎么说呢,反正有一种很不适应陆地生活的感觉。喂,你不会一回到家里就要跳进水里,用肺呼吸吧?”
“开什么玩笑!我是人类啦人类!”
虽然这样打趣着,可我也无数次怀疑过人生——为什么别人都可以住在正常的房子里,而我们全家却要像死鱼一样,沐浴在这么浓重的药液味道中。
第二届“青铜葵花儿童小说奖”获奖作品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天天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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