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穿越
“少爷,这是上个月的账目,您查查。”
王掌柜毕恭毕敬地拿着账本放到我面前,躬了下身子又转身出去了。
我看着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和一旁静静躺着的算盘,头马上就要晕了。
为什么我没有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为什么我没有把抽屉里的计算器拿过来!我怎么会拨弄算盘呢!
该怎么办呢?我双手托腮陷入了冥思苦想。
大家已经想到了吧,其实我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可是21世纪的青壮男儿啊!没错,我是穿越了!
还记得那天,我本来带着六岁的侄子在广场上放风筝,突然刮来一阵强风,将风筝挂到了旁边的树枝上。在我爬上树即将摸到风筝时树枝却断了,扑通一声我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听到身旁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少爷,你怎么能想不开做傻事呢!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当我定睛一看却吓得不轻,天哪!居然有一个绾着长发穿古装的男人在盯着我!我挣扎着要坐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还没等我回过神,一个身影跪在我面前,颤抖着声音说:“少爷,我知道老爷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要想开呀!”
没多长时间,我就从老管家的话语里弄清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身份。我叫姜慕鸿,家里以经营绸缎庄为生。绸缎庄是姜父一手创立起来的,生意越来越好。前几天父亲突然因疾病过世了,偌大产业和家业的担子一下子压在姜慕鸿身上。悲伤过度的姜慕鸿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还好老管家及时发现将只是昏迷的他救了下来。
也许就在这时,我穿进了他的身体里。
【二】初遇
当我终于把该死的账目算完时,天居然已经亮了。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到床上倒头就睡。
如果不是被老管家唤着吃午饭的声音吵醒,我觉得我再睡一天也不成问题。
我洗了把脸就去吃饭,饭桌上老管家告诉我说今天是芙蓉镇一年中最热闹的庙会节。
肯定有很多好玩的,我怎么能错过呢!吃完午饭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果然,古玩玉器青花瓷瓶,名家字画青鸟鱼虫琳琅满目了整条街。
我边走边欣赏着街边的物什,正看得兴起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一下子飘起了蒙蒙细雨。
雨越下越大,很多路人都撑起了伞,我没有带伞,只好伸手用宽袖遮挡着雨水,跑进了沿途一座寂静的庙中避雨。
刚进来,外头的雨就下得水泼一般。
我气恼地咒骂了一声,从角落里找了几根废木头,用不知哪位香客遗留的快燃尽的火烛点起了火。又选了块还算干净的地面坐下,将外套脱下烤了起来。
没多时从外面进来两个女子,一个容颜俏丽长相清秀,另一个紧紧跟在她身后却是白纱遮面,看不清模样。
两人浑身湿透,我听到戴着面纱的女子抬手拂去身旁女子脸上的雨水,说:“小姐,我们先在这里避避雨吧,等雨停了再回府。”
此时正好一阵风吹过,将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送入我鼻间。我吸了吸鼻子,对上她漂亮的脸蛋儿说:“两位姑娘,来这里烤烤火吧。当心着凉。”
女子脸庞一红,并没有说话,还是戴面纱的女子拉她走到了火堆旁,微微福了福身:“那就多谢公子了。”
见她一口一个小姐地叫,我知道两人是主仆关系。但小姐素面朝天,丫鬟倒戴着面纱,这让我觉得有意思极了。
“两位姑娘也是芙蓉镇的人吗?”
丫鬟咯咯地笑了:“我们是临镇的,今日专程来芙蓉镇赶庙会,谁知却下了这么大的雨,真是倒霉。”又扭头指着小姐说,“这是我家小姐。”
“你好,我叫何素锦,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初夏。”
聊了一会儿后何素锦突然轻微抖动起来,没一会儿就晕倒在初夏身畔。初夏大惊失色,从身上摸出一粒药丸喂在何素锦嘴里,朝我说:“糟了,小姐的病犯了,姜公子,能帮我将小姐一起送回何府吗?”
“一定是着凉了。”正好外面的雨已经慢慢小了,我想也没想背起何素锦跟着初夏朝何府走去。
“真是麻烦你了姜公子,害你跑了这么远。”初夏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的。”我差点儿就将“为美女效力是我的荣幸”这句话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生生咽了下去。
初夏感激地点头致谢,当我转身准备回家时,一阵风稍稍吹起了初夏的面纱。我看到她洁白的面纱下,是一张斑驳狰狞的面孔。
即使见过世面的我,依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思念
从何府回到家以后,脑海里时不时会浮起何素锦那张素净白皙的脸。
这天柜上伙计迎接了一位有钱的大主顾要订很大一批绸缎,我接触了几天生意已经差不多掌握了些技巧,便亲自接待了他,并当场签下了半个月交货的订单。
然后又领着客户到镇上最大的酒楼喝酒。好几天没沾酒的我喝得有些醉了,晃晃悠悠回家时在路上碰到了初夏。
我喊住了她:“初夏姑娘,你要去哪儿?”
“小姐上次在芙蓉镇吃了一种特产小吃,非常难忘,我是专程过来买的。”
我与她一道找到小吃后主动付了钱,借着酒劲问初夏:“你家小姐有没有许配人家?”
初夏抿嘴笑了:“还没有呢。小姐最近身子不好,一淋雨就会胸口疼,家里便把这事搁了下来。”
怪不得在庙里何素锦会无故昏迷,我听初夏这样说,心底又对何素锦有了更深的怜惜和心疼。“那你可清楚素锦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吗?”
我的问话中十句里九句都不离何素锦,初夏当然明白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姜公子,我都忘了和你说,小姐上次见了你以后常在嘴边提起你呢!”
常在嘴边提起我,我细细品味这句话,一下子有了精神。
【四】私会
五天后绸缎庄掌柜慌慌张张地找到我说:“大主顾将咱们告上了县衙说咱们违约,并索要违约金。”
我一愣,脑子瞬间迟钝。我清楚记得他们签单的时间是一号,我们经过商量决定半个月交货,订单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的也的确是十五号交货,今天才五号,怎么会告我们违约?
带着疑惑去了县衙,在看到双方签订的订单时我傻了眼,其他地方都没变,但只有一处,十五号交货变成了于五号交货。
天哪!我居然被人算计了!我咬着牙气得冒烟,可是面对这天衣无缝的计谋,我又实在拿不出任何证据为自己辩驳,为怕事情闹大影响名誉,只好忍气吞声赔偿了违约金。
从县衙出来我独自到酒楼喝了个烂醉,出了酒楼天已经黑了,一轮明月凄冷地挂在天边。我一步三摇,想到此事只觉气血上涌,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却突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怔忡间被一双玉手扶住:“公子小心。”
声音分外耳熟,借着朦胧的月光,我抬眼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何素锦。
她看清是我也惊喜地笑:“原来是姜公子,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说着搀起我往姜府走去。
何素锦周身清冽的百合香让我只觉整个人如坠云雾,一颗心布满细细密密的欢喜。
当何素锦转身准备走时,我借着酒劲一把抱住柔弱的她:“素锦小姐,你真美。”
何素锦的身子微微颤抖,但并没有挣脱我的怀抱。见她没有反抗,我明白她的心里也装着我,于是胆子越来越大。我将她横放在腿上,二话不说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唇。
瞥到她右耳后有颗朱砂痣,我想起曾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一句话,低下头缓缓凑到她耳边说:“素锦,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耳后有颗朱砂痣吧?长在这里的痣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耳鬓厮磨一点红透。”
我把手伸到她的颊边,手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月光在她的轮廓上洒下一圈淡淡的光晕,她看起来特别美,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被紧紧握住,仿佛不能呼吸了。
许久,何素锦推开我说:“我去叫下人帮你准备一碗解酒汤。”
不一会儿,她端了一碗解酒汤来,扶着我躺到床上一勺一勺喂我,然后温柔地给我掖了掖被角:“你早点儿休息吧,要不会头疼的。”
眼看她要离开,我无比紧张,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说:“来这里陪我一起睡好吗?这样我才能时时感觉到你。”看到她面露不悦我连忙说,“素锦,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陪我一起休息就好。”
我还在担心她会走开时,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脱鞋也跨上床,躺在了我身边。
看到中间的空隙比较大,我挪动着身子想要靠近她,察觉到我的动作,何素锦笑了笑,主动把身子偎到了我怀里。
我拉过她一只手,低声问道:“素锦,你爱我吗?”
“爱。”
陷入温柔乡的我想的是,被人算计了亏了些银子算什么?有何素锦相伴,此生足矣。
我从枕下拿出刻了她名字锦的镯子,轻轻戴在她手腕上。
“我让人专门刻了这个镯子,现在终于有机会将它戴在你手上了。”
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我奇怪地问道:“你不喜欢吗?那明天我带你重新挑选一个。”
何素锦扬起了嘴角:“我很喜欢,我只是太感动太意外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雕花窗子照进来时,我发现身畔早已没了何素锦的身影。闻着残留的淡淡香味,我决定去何府提亲。
【五】提亲
“姜公子真是客气了。只是小女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小女若不情愿,我怕会对姜公子不公平。”
郎情妾意下这门亲事就差我的提亲,然后水到渠成,何素锦又怎么会不愿意呢?“我能见见何小姐与她聊聊吗?”征得了何老爷的同意,我朝楼上何素锦的闺房走去。
“何小姐你在吗?我是姜慕鸿。”
初夏给我开了门,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出了门。
“素锦,白天的你比夜晚更加漂亮。”
“世间所有的男子都是一样,嘴里像灌了蜜,专会讨女孩子欢心。”何素锦冷淡地白了我一眼,低头继续绣花。
一句话让我哑然,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我上前轻抚何素锦的发,连连道歉:“我只是太激动,太在乎你了。”
“请你自重。”何素锦一把打掉我的手,“我们并没有接触过,在乎又从何说起?”
我怔了半晌,呆呆地盯着何素锦。她的言语很少,声音中透着陌生,对我的态度也和之前判若两人。
“难道那天晚上在我家,我们之间的那些海盟山誓你都忘了吗?”
何素锦手一抖,针尖就刺进了手指,泛起粒粒血花。我轻呼一声,连忙抓起她的手想放在嘴里吮吸。何素锦却出乎意料地抽出手,用力扇了我一巴掌:“姜慕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还是未出阁的女子,你怎么能如此口出狂言污蔑我的清白!你给我滚出何府!滚!我不想再见到你!”说着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我推出了房门。
直到两扇门发出厚重的一声响,才将我震醒。看何素锦激烈的样子好像她根本没有独自来找过我,我回想何素锦方才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
【六】病症
“姜公子,是小姐拒绝了吗?”初夏拉我到一处僻静的别苑,奇怪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小姐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呀。我以为小姐是中意你的。”
“也许她对我不满意才将我推出了门,我不怪她。”虽嘴上这么说,我心里的结却依然没有打开。
“小姐亲手把你推出门?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初夏叹气,“几天前的早晨我起床喝水,偶然间看到小姐刚从门外回来,我知道她肯定是一夜未归。以前她可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我猜她一定去和意中人见面了。难道小姐晚上去见的人不是你吗?是我会错了意?”
“是我啊,正因为如此我才来提亲。可素锦刚才说我在胡言乱语。”
初夏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啊!难道小姐得了什么怪病?”思索半天又说道,“城南有位叫赛华佗的神医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要不我们先背着小姐去咨询下这种情况究竟怎么回事,然后在想其他办法?”
想到上次无意间瞥见了初夏的面容,我不禁扼腕叹息。但此刻我对何素锦以外的人都没有任何心思,满头满脑都是晚上温柔似水的何素锦与方才冷淡到隔了万重山的她。
“此病实属罕见啊。”赛华佗静静听完我和初夏的大致描述后,捋了捋下巴上泛白的胡须说,“夜晚所做的事第二天便忘记,应该是患上了二极症。简单点说就是患病者相当于一人分饰二角,白天的她依然是原本的她,但夜晚她就会去做自己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只是夜晚的记忆会全然忘记,导致她浑然不知。这种病无药可医”
“不,我不相信!既然素锦晚上能去找我,说明她爱我,我一定要努力让她白天也爱上我!”
初夏一惊,拉住我激动的身子淡淡地说:“姜公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我转头对上初夏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盯着她的面纱欲言又止,我很想知道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我又不敢提及。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破相吧?”初夏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情况娓娓道来。
初夏的家原本在城郊,以砍柴为生。那天母亲去集市买东西,父亲回来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美味。刚把菜盛入盘中,有人来买柴火让父亲送到家里,父亲擦了擦手就出了门。从邻居奶奶家玩耍回来的初夏垂涎美味,跑到灶房偷吃了几口菜,却不经意间将灶台上的油灯打翻引燃了火苗,火势瞬间弥漫开来。
吓傻的初夏忘记了逃命,正好母亲赶回来,不顾一切冲进来救她。这时父亲回来了,他听从母亲的建议先将已经昏迷的初夏救了出来,等他再赶回去救母亲时,一根烧断的房梁落下来砸向他们。父母亲因为她的贪食和大意命丧火海。
街坊将初夏送到了赛华佗医馆,为了救她的命赛华佗将她脸上烧毁的皮肉重新缝合,但因毁容严重,也只能将她治成如今这副模样。
从医馆出来后她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饥饿难耐中因体力不支晕倒在路旁,是好心的何老爷救了她并将她带回何府。何家人没有嫌弃她的相貌将她指派到何素锦身边侍候,没多久,贴心勤快的初夏就博得了何素锦的喜欢。
我看着初夏的身形,总隐隐有种熟悉感,通过这几次的相处,我越发感觉到了她的乖巧伶俐。相比何素锦的善变,如果她的脸没有破相,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子也是很惹人爱的。
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摇摇头甩去了脑子里奇怪的想法。
【七】意外
离上次去何府提亲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晚上何素锦也再没有来找过我,日子仿佛恢复到了我与她相识之前的平静。
站在窗前发呆时,初夏火急火燎地跑到我面前说:“姜公子!老爷知道了小姐晚上出去幽会的事情,正在房里大发雷霆呢!凭老爷的急脾气,小姐一定会被打死的!你快去救救小姐吧!”
我身子一震,不管怎么说何素锦都是为了找我才惹上的麻烦,我决不能坐视不管,我要去和何老爷解释清楚。想着,我连忙朝何府的方向奔跑,竟没注意到初夏并未跟在我身后,而是跑着去了相反的方向。
也忘了思考,何老爷究竟是如何知道了这件事。
刚进大门,我就看到何老爷站在何素锦门前敲门:“你给我把门打开!”
见门依然紧闭,何老爷恼怒地踹了几下,“姑娘家真不知道羞耻,整晚出去和男人私通!”
“爹,我真的没有……”里面传来何素锦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姜慕鸿在冤枉我!你竟然听信外人都不相信女儿吗?”
“快开门!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就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门开了,何素锦一脸苍白地从里面走出来,还没开口,何老爷就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然后拽起她的胳膊。
我握紧拳头,正想上楼帮何素锦说几句话解释解释时,张知县带着几名衙役走了进来。
我拉过和张知县走在前头的初夏,奇怪地问:“是你叫县太爷来的?你叫他过来干什么?”
在等初夏回答的一瞬间,何老爷直挺挺从楼上摔了下来。
原来何素锦和何老爷推搡间失手让何老爷脚下打了趔趄,碰到边上的护栏后一个闪身坠了楼。
我惊呼一声扑到何老爷面前,何老爷头先着地已经断气,脑后是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何素锦你竟然把你父亲推下了楼?杀人偿命,快把何素锦抓起来!”张知县看到这一幕气愤地大喝一声,一挥手,几名衙役迅速将吓傻的何素锦羁押住。
“凭老爷的脾气我就担心会出事,你过来时我专门去县衙喊了县太爷过来,可还是来晚了一步!”初夏跺脚。
何素锦以弑父的罪名被逮捕收监,一只乌鸦扑棱着落在何府“家和万事兴”的烫金牌匾上,鼓噪了几声,又忽地飞走了。
【八】探监
我打点了衙役提着精心准备的饭菜,进了关押何素锦的牢房。
何素锦看也没看直接伸手甩到了地上:“怎么又是你?要不是你,我爹也不会死!”
我知道她现在还处于悲痛的阶段,无论反应有多么强烈我都不计较。
凝视了她片刻,我不顾她的反抗抓住她的手腕,然后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不再允许她对我不理不睬。
“素锦,我……”我紧锁眉头,双唇用力抿了一下,“我知道你心底也有我,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好吗?我每天都在怀念我们那晚在一起的情景,你爹出了意外我也很悲痛,但你不能就此否认我对你的爱!”
何素锦闭上了眼,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从未有过的寂寞和悲凉紧紧地包裹住了我,瑟缩了一下,我苦笑地离开了牢房。
“姜公子!你想办法救救小姐呀!牢里那么冷,小姐的身子骨又弱,她会冻坏的!”
我拿起酒壶又猛灌了几口,斜眼看着找到酒馆质问我的初夏:“的确是素锦将何老爷推下来的呀,我们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何老爷是失足掉落的。”
初夏握紧拳:“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啊,你就这样不管了吗?”
“她白天是一个人,晚上又是另外一个人,你……你叫我怎么管?”我摇晃着站起,又猛地跌坐,摔碎了手中这一壶佳酿。
初夏没再说话,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嘴角轻轻咧了一下。
看着初夏离去的背影,我内心一沉,她的身形和素锦一样漂亮,如果没有毁容,也会是很好的一个美人胚子吧。
【九】疑点
得知何母因此事患上了疯症,我有些于心不忍,亲自买了些安神的草药去看她。
出来以后抬头看到楼上何素锦紧闭的闺房,不禁一阵叹息。思绪游离间,我突然发现了异常。快步上楼走到当日何老爷坠楼的地方,弯下身细细地看缺了一块的护栏。断裂的护栏样子齐整,并不像是强烈的撞击突然折断带下去的,倒像是人为的割据。
一定是有人提前将栏杆锯了一半,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栏杆在何家父女外力的作用下折断,何老爷才会坠楼!我心惊肉跳,难道有人在故意借素锦的手杀何老爷?然后让素锦来当替罪羊?
我推门进了何素锦房间,刚转了几圈,刺鼻的花朵味道呛得我连连打喷嚏。我捏着鼻子在屋里找了好久,终于在枕下翻到了一包塞满干月季花瓣的香囊。我从小就对花朵散发的香味特别敏感,一下子就能区分开什么香味是什么花。
“素锦怎么会在香囊里填入这么多月季花?”我自言自语,“怪不得上次踏进这间屋子鼻子一直不对劲儿,只怪当时自己一心扑在素锦身上,才会忽略了这个味道!”我将香囊放到口袋里,带着发现的疑点直接去了县衙。
县衙大牢里,何素锦的面容憔悴苍白,抱膝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忘记了上次探监的不愉快:“素锦,你还好吗?”
何素锦抬眼见是我,许是想通了,一改之前强烈的反应,走到我面前叹了口气说:“又是你。”
“牢里阴气太重,你的身子骨弱,来穿上这件衣服吧。”我帮她披到身上,拿出香囊问,“这个香囊是谁送给你的?”
“是初夏啊。”何素锦目露疑惑,“以前我偶尔会失眠,初夏知道后就给了我这个香囊,让我放在枕下,说有利于静心安神。可我的身子总是不争气,还是时常会觉得身体疲惫,头晕眼花。”
“是她?”我眸色黯然,将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递给她,“素锦,这些是我特意买的你最喜欢吃的菜。还有这些糕点,我知道你爱吃甜食,但甜食吃多了不好,所以我专门选了些不太甜的。”
“到头来,愿意照顾我的还是只有你啊。”
留意到她空空的手腕,我问:“那个镯子呢?是不是你真的不喜欢?我怎么一直没见你戴啊?”
“什么镯子?你在说什么?”何素锦迷茫地看着我。
她亲口说很感动很喜欢的镯子也忘记了吗?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赛华佗说的话,我将何素锦拥入怀中,“没什么,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款式的镯子,我一定帮你买到。”
何素锦笑了:“你很有心啊。我以前一直看不惯花言巧语的男子,所以总觉得你对我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现在想想,是我多心了。姜公子,对不起。”
她的话语里一直带着客气和疏离,虽然原谅了我,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虽然紧紧抱着她,我却总是有种陌生的感觉,找不回当初的那份心跳。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松开她去看她的右耳后面。脑海里闪过纷纷扬扬的画面,我握紧了香囊,对她说:“素锦,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探监时间到了,我先走了。”
何素锦见我要离开,似下了很大决心般对着我目光灼灼:“姜公子,如果真的能出去,我便嫁你为妻。”
我身形略一迟疑,然后急匆匆走了。
【十】真相
我一路找到何家庭院,才看到坐在亭子里悠闲品着茶的初夏。
“这个香囊是你故意让素锦放在枕下的吧?”
树梢的鸟声不知何时停了,风吹落满地的桃花,有种扑朔迷离的梦境感。浅浅的阳光下初夏端着青瓷茶壶,嘴角扬起淡然微笑,斟满桌上另外一个杯子:“姜公子,这茶的味道虽不如酒,但越品越有滋味。来,你也来喝一杯。”
“素锦屋外的护栏,是不是也是你锯断的?”我没有接她的话,急切问道。
“是我,都是我。”她轻描淡写地吐字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可那又怎样?”
心脏猛然一阵抽搐,风凛凛地吹起我的衣角,也吹起了初夏的面纱。我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承认,上前一把扯下她的白色面纱,摩挲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畔说:“耳鬓厮磨一点红透,初夏,原来是你。我之所以能见到性格迥异的何素锦,是因为晚上来找我的那个人是你,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嗬,你终于发现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推开我,拿出那个晶莹剔透的镯子说:“这是你亲手戴在我手腕上的,可惜,它并不属于我。”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她将脸上的一道道疤痕撕了下来。
看着这张瞬间洁白靓丽却富有光泽的脸庞,我比初见她的伤疤还要震惊,生生后退了一步。
“这些疤痕都是假的,是我让赛华佗专门为我制作的。”初夏抿嘴笑着,脸上却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我上次对你说的身世,也是假的。我用同样的话骗了何家,也骗了你。”
其实,初夏与何素锦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很多年前,何老爷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时,曾与卖花女青青私定终身。后来,他却背弃她做了当时富庶一方的何家上门女婿,连姓氏也随着他们改成了何。青青得知他的背叛时已怀上了他的骨肉,她忍着巨大的悲伤生下孩子,住到几里外的山村独自抚养。青青就是初夏的母亲。
其间,母亲结识了养父,养父也将初夏视如己出,他们一家三口过上了平凡但幸福的生活。一次母亲去镇上买料子给养父做衣服时,无意间被何老爷看到,他怕母亲的突然出现会殃及自己的名誉和前途,一路尾随记住了她的家,并在当晚派人一把火将熟睡的他们烧死。那晚初夏刚好去陪隔壁独身的老奶奶过夜才躲过一劫。
初夏对亲生父亲刻骨的恨意深深埋在了心底,她发誓要报仇,让何老爷血债血还。由于长了一张和母亲有些相似的脸,她担心何老爷起疑心,专门求赛华佗为她做了几条逼真的伤疤,只需往脸上一贴,她完好无损的脸瞬间会变得恐怖丑陋。
她以下人的身份进了何府,编造出自己遭遇火灾破相一系列谎言,又千方百计博得了何素锦的喜欢,成了她的贴身丫头。
“后来我发觉你爱上了何素锦,就在心底谋划了一出精彩的戏。我故意说小姐也喜欢你,让你被突如其来的欢喜蒙蔽了眼。又找人扮成大客户陷害你,在你伤心难过时以小姐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你跟我来。”初夏领着我进了她的房间,径直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的锦盒里拿出一张面皮。
“你就是用这张面皮易容成何素锦的样子?还故意让赛华佗骗我说她有了双重性格?”以前总在影视剧里看到的我冷不丁看到真的依然瞠目结舌。
初夏点头,继续说:“我告诉何老爷小姐夜晚出门与男子幽会,还提前将护栏动了手脚。闻多了月季花瓣的何素锦会出现幻觉,我捏准时间,故意让张知县看到那一幕。这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缺,可是为什么,我却爱上了你啊。”
初夏的眼睛在笑,但笑容里却没有一丝快乐,像一只将要涅槃的凤凰,挣扎在罅隙里:“为何总是她,轻易便获得了我做梦也没想过的东西,包括你。”眼里的光芒骤然熄灭,她的眸子暗淡下去。
“初夏,你好傻。”静静地听完初夏的叙述,我突然心疼起来,说到底,她也只是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啊。
【十一】洞房
从何府回家时又下起了雨,初夏跑出来给我送了把伞,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扭头走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的相遇。如果没有那场雨,如果当时我没有主动让她们过来烤火,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回到家我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直到第二天意识逐渐清醒,才看清一旁憔悴的初夏。她端着热汤让我暖胃,见我气色好多了才长舒一口气:“不是打着伞吗?怎么还会发烧?还好烧已经退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昨晚刚到家我就跟来了。本来我是想向你道别的,可你却意识不清病倒了。”
“你要去哪里?”听到她要走,我的心突然一紧。
“我骗了你那么多,没脸再面对你了。”
她垂着头,声音里有哽咽,有后悔,我深深地凝视着他,手也缓缓地抬起来放在她的脸颊上。
这是我所熟悉的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味道。其实最傻的人是我,早就感觉到她的身影熟悉,但却一直没有往这里想,才错过了这么久。
无论何素锦有多漂亮,只有对着初夏,我才能找到那份久违的心跳。
“初夏,答应我不要走好吗?我爱上的,一直都是那晚在我怀里说爱我的女子。这样的日子,是我每天最美好的回忆。”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我轻轻地拭去她的泪珠。她嘴角扬起了笑,主动吻上了我的唇。
我决定迎娶初夏,让所有的阴霾都烟消云散。定下日期后,初夏依偎在我身边高兴地说:“慕鸿,我已经报了仇,我不想再让无辜的何素锦牵扯进我的纠葛中。我去和张县令说,让他以意外事故将何素锦无罪释放。”
见何素锦之前,我为她又细细地贴上了疤痕:“少知道一份真相就少一份痛苦,这对于素锦来说太残忍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真相的好。等做完这件事,我们就拜堂成亲,然后远走高飞。”
“是呀,到时候我就把这些假疤痕全部烧掉。”初夏吃吃地笑着。
圆月高悬,月光顺着雕花红木窗将屋内照得异常明亮,也将床沿静坐的初夏照得更加楚楚动人。
我迈着微醉的步伐穿过曲折的庭院,推开了这扇虚掩的朱漆木门。
从踏进门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睛就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凤冠霞帔的妻子,摇曳的烛火让我惶惶有些不真实,但我知道这并不是梦境,我终于娶到了真正的心中所爱。
伸手从旁边的圆桌上拿起秤,我克制住自己狂喜的心颤抖地挑起了她的喜帕。她的脸刚露出来,我啊地叫了一声脚步连连打跌,后退了几步后跌坐在地。
喜帕下的她有着一张触目惊心的脸。面颊上一道道蜿蜒的划痕十分可怖,残破不堪。
我只觉疼痛蔓延,全身的肌肤也变为暗色。转了头看着天边,云霞如血一般涨满了整个天空。
周围的火红更像一场盛大的悲鸣。
【十二】尾声
我永远不会知道,在我和宾客们敬酒时,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初夏坐在房里,对着铜镜刚准备撕开脸颊上的假疤痕,何素锦一个闪身进到屋里,眼神里透着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她盯着初夏恼怒地说:“你怎么会和慕鸿成亲?他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看上你这个丑八怪!”
“你听我……”解释二字还没说出口,何素锦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胸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
初夏颓然倒地,用尽力气看了一眼床沿上还没来得及穿的喜服后,停止了呼吸。
“你一个贱丫头还想取代我的位置!我现在让你看清楚,到底是谁取代了谁的位置。”何素锦拔出插入初夏胸膛的匕首,对着自己细嫩的脸蛋划下去,忍着疼痛细语喃喃,“姜慕鸿爱初夏,从此以后,我就是初夏。”
是呀,她刚刚燃起对姜慕鸿的爱恋,怎么会轻易就放弃。她不怕痛苦,不怕破相,不在乎终身顶替着初夏的名字,只要能和姜慕鸿在一起。
嫁给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