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曲恒
2050年美国 C大学
我前老板Mark Kramer真是全世界最不服输的老头。
我进他实验室的那天，他就前来挑战：“恒，你有什么地方能PK得过我？” 我看他那个倔老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故意挑衅说：“好多地方呢，比如乒乓球啊。” Mark一拍桌子：”好！今天做完实验，我们比比乒乓球。”
结果当然是他输了。可是他不服气，从此每个星期都要和我挑战两次。我做博士后那几年成了他专职乒乓球陪练。乒乓球挥拍，接球，拦截，扣杀，种种动作，我都要教他几十遍。他每天也都勤奋的不断练习着。可惜从来没有打赢过我。
Mark课题组研究的项目，是“解码智慧”。我们试图从脑信号中，截取一个人所有的情感和思维。2020年以前，人类解码大脑主要靠功能核磁共振（fMRI），或脑磁场电(Magnetoencephalography)。但前者只有空间精度，并没有时间精度，就像看一副漫画，只能看见场景的几个“截图”。后者呢，只有时间精度，并无空间精度，就像看一段非常烂画质的视频。
因此对于那个时代的脑科学家来说，研究大脑里发生了什么故事，你要么只能看烂画质视频，要么只能看漫画，要么只能结合两者进行想象。
2020年，。简单的说，人类寻找到了一个极其高的超声频段，能捕捉到大脑里面非常小的神经元集合的精细震动规律。至此，大脑的影像，彻底变成了高清的3D电影。
Mark的整个科研生涯就建立在这种超声技术上。在他30年的不懈努力之下，人类已经解码了大量神经活动。记忆，语言，逻辑思维，感知和运动信号，都可以通过大脑影像运动进行破译。
就像摄像机能够捕捉外界的光，变成电影一样。我们现在也可以捕捉人的思维，解析出他的感受，他的情绪变化，他说什么语言，他打篮球的技巧，再将这些脑信号存储起来。我在这里，学习高级智慧解码技术，整整四年。
现在，35岁的我，和80岁的Mark，打完乒乓球后，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坐下来休息喝水。他说：“四年过去了，还是打不过你”。
我说：“老头子，跟你自己的年龄组比，你算是超人了。能把我打的累成狗，你还想怎样？”
Mark哈哈大笑说：“你知道，脑科学里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吗?”
我说：“还有什么是你不能解决的吗？”
他摇摇头说:“融合问题。两个脑信号，结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超越两个脑信号的整体。这简直是魔法”
我问：“融合？魔法？”
他说：“对啊，就像，我能学会像你那样挥拍，也能学会像你那样看球的抛物线。但是我就是无法将这两个信号整合成一个连续的动作。那个将接球动作中的眼和手配合起来的一瞬间，就像是魔法一样。”
他喝口水，顿了顿又说：“我有跟你说过我是怎么和我老婆认识的吗？”
我摇摇头，瞥眼看他说：“单身狗不想听你秀恩爱。”
他咯咯的笑了：“她有漂亮的绿色眼睛，她有柔软的棕色头发，她会做巧克力曲奇，她还会认真的倾听我说话，她会抱着我在厨房里跳舞，她还会半夜给我塞被角。这些视觉，触觉，味觉，吸引力，同理心，还有交流，甚至快乐，所有的神经通路，我们的理论都可以深入解码。但是所有这些可以解码的神经通路碰撞到了一起，为什么就变成了无可理解，无可救药的爱情呢？为什么我看见她，脑子就不转了，腿就走不动了呢？我想，这就是融合问题。我这一辈子都解决不了。”
我略略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努了下鼻子，转移话题说：“我有个正事儿得跟你说。我想自立门户了。”
Mark淡淡的略伤感的说：“我知道。这天也总会来。我80了，虽然离见上帝还有几年，但总该给你们都寻找出路。你要不就留在C大吧，还可以陪我继续打乒乓球。也许到90岁的那天，我还可以打过你呢！”
Mark能量也真是大，通过他一番申请，审核，写科研经费，跑门路，愣是在C大给我寻了个助理教授的职位。于是在Mark的实验室旁边，我建起了自己的小实验室。
我走出Mark实验室的那天，他给我办了个小型告别派对。倒也不咋伤感，毕竟我只是搬到了楼道对面。同事们纷纷走了以后，Mark拍拍我的肩膀问：“你这一辈子想做什么？”我说：“将你解析的这些思维信号做的更精确一些吧。”
Mark哈哈大笑：“恒，你这个样子是无法在科学界立足的。你知道，成功的科学家，依靠的都是什么吗？”
我说：“论文和经费呗。”
Mark摇摇手指头：“不对不对。是靠‘我能改变世界’的信念。来,跟我一起说‘ I AM Going to Change the World！！’ "。
我被他夸张的样子逗乐了，说：“老觉得你迪斯尼动画看多了。不过呢，我还真有个想法，就是将一个人身上解析的思维，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新回放。思维被解码，被储存，那下一步不就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回放吗？甚至，我们可以进行‘思维工程学’，将一个人的思维，存储后进行修改，然后再在他自己或者其他人身上回放。”
Mark盯着我的脸说：“恒，你这是让上帝不开心啊。”
我笑着反驳：“你不要再练兵乓球了，从我大脑里直接下载乒乓球的打法，直接在你身体上回放不就好了吗？思维，记忆，技能的可回放，将会为人类节省不少时间呢。”
Mark沉默不语，我却越说越激动：“到时我们这些教授也不用给学生上课了，你看看多好？他们会直接将知识下载，在自己大脑回放就行了。我们只要做自己的研究。人类将只有不断的创新。教育和学校将彻底成为历史。我们会变成另一个更加高档的精英物种。而上帝，是不会反对进化的。”
Mark无力的笑笑，说：“不早了，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呢。”他慢慢的拿起自己的外衣，转身走出实验室。
我冲他的背影底气很足的说：“Mark，我能改变世界。I am going to change 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