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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中国的无人机,飞过土卫六 | 科幻小说

2020-11-12 06:22:49

去年年底,在未来事务管理局的邀请下,几位顶尖的国内外科幻作家同我们一起到访了杭州,在蚂蚁金服的办公室里进行了一场思想遨游:《假如未来是一列高速列车,AI是引擎,刹车是什么?》。本篇便是科幻作家与技术人员经过几日交流与碰撞,所获得的产物之一。

本篇作者卡罗琳·艾夫斯·吉尔曼是一位优雅的女性,她寡言少语,却擅于聆听,她的问题永远一针见血。但她在看到贴满大街小巷,甚至公交车和菜市场的支付二维码后,却惊叹出声。她在杭州便曾感叹过:打动我的不是技术细节,而是每个个人如何使用这些技术,那些市场里的小商贩、手工艺人,不需要任何门槛就可以使用电子支付。在本篇中,她也将在蚂蚁乃至杭州街头的见闻融入了进去——欧美那套只会让精英上太空,而中国方式则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参与进来,甚至包括孩童。

【 丽 姬 亚 海 滨

作者 | 卡罗琳·艾夫斯·吉尔曼

译者 | 何翔


清晨六点闹钟喧嚣时,赛斯·卡尔德觉得自己才刚睡着。斯德哥尔摩的晨光从他公寓百叶窗的缝隙平射进来,照亮那些桦木和亚麻布制成的家具。阿玛丽娅已经在洗澡了,他便跳下床去查看快讯。

NASA今日发射火星机组,头一个重磅跃入眼帘。照片上十名机组人员身穿宇航服,对着镜头露齿而笑。这批人是精英里的精英——身材适中、仪表端正、英气逼人,且族裔背景多样化。赛斯想加入的话,筛选第一步就会被淘汰。美国不会把一个眼睛近视,还略微超重的矮个子生物学家送入太空的。他并不嫉妒他们的荣耀——祝他们顺利。他已经超越他们远远领先了。他预计今天能登上土卫六工作。

▲ 来源:pinterest

淋浴水声停了,他便去唤醒小不点。她还在沉睡,像个金发小天使。赛斯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跟孩子在一起,现在他生活里突然多了这个令他万分迷恋的小生命和阿玛丽娅,连他自己都常常感到吃惊。“起床了,豌豆。”他轻轻摇着她说道。

她紧皱双眼。“那不是我的名字。”她咕哝道。

“不是?”他装出很诧异的样子。“让我们来看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纳米炸药?小臭虫?”

她咯咯地笑。“我叫达妮卡。就你一个人叫我小不点。”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阿玛丽娅裹着浴巾出来,朝屋里张望了一下。“该起床了。”

小女孩马上坐起身来。赛斯心想,这个家谁是掌权者,一目了然。

阿玛丽娅和小不点坐在桌边吃早餐,相互用瑞典语交谈。赛斯基本能听懂,但他不愿开口,一说就会结结巴巴露馅。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扫了一眼手表说道:“我得走了。”

“是啊,你要去把那个泼妇放到土卫六上去。”阿玛丽娅笑着说。她称赛斯的上司为泼妇。

“为什么不能去土卫六?”小不点问。

赛斯对她微微一笑。“你知道它在哪吗?”

“它是土星最大的月亮。”她迅速回答。虽然才七岁,她已经很熟悉那些行星了,还知道红矮星和中子星——跟身为太空生物学家和物理学家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的结果。

赛斯总是步行送小不点上学,反正顺路,他去地铁车站时刚好经过。街道沐浴在柔和的晨光里,显得静谧洁净。说实话,赛斯总觉得斯德哥尔摩有点假,就像人工模拟出的一个正常运行的城市。它缺乏一个真正的城市所具有的那些感觉——没有飞扬的尘土,缺少危险的街区,车站也看不到无家可归的乞丐。他习惯波士顿了。

把小不点送进学校后,他坐上了前往希斯塔*的地铁,一路上,由于心情紧张,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专注于新闻。各大媒体大肆报道着NASA的发射,对他所属团队的工作就没多少热情了。那些美国人——奇怪,他怎么用第三人称,他自己也来自美国——就是比较擅长炫耀。欧洲空间局搞的科技再先进,摄影机还是喜欢雄伟巨型火箭拔地而起的镜头。自从换了政府,美国人的太空探索方式就是拼命砸钱送宇航员去登陆。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旨在像以前用巨舰征服太平洋那样去征服太空。又或许他们的思维回到了更早时候的哈德逊和皮泽洛*年代,那时人们乘船远渡重洋,踏上异国海岸后国旗一插,。

* 希斯塔,斯德哥尔摩西北部一个区域,因为电脑电讯业发达,被称为“欧洲的矽谷”。

* 亨利·哈德逊,英国探险家和航海家,以十七世纪初搜寻西北航道闻名。法兰西斯克·皮泽洛,十六世纪西班牙殖民者,征服南美洲印加帝国。

这很奇怪,虽然美国人以领先时代自居,他们的种种思考行为模式却是深深扎根于过去的。不过他不憎恨他们,他提醒自己。他祝他们好运。

赛斯参与的欧空局项目不牵涉飞船,跟男子汉大丈夫般的英雄主义无关。他们不想把人员送入太空;他们想把人的意识带到那里去。

希斯塔像个适于步行的郊区校园,到处是高科技研究公司的现代办公大楼,中间夹杂着绿化地带,种着一些不起眼的花草树木。赛斯在一栋砖砌建筑物里工作,楼顶有个很大的卫星天线,但它不负责与土星的通讯任务。真正起作用的,是全球一系列的射电望远镜,它们每天24小时接收信号,并将数据传送给各大参与机构。

赛斯走向礼堂,心想他的老板卡特丽娜·贝西妮博士肯定会在那里对着人群滔滔不绝。今天终于轮到她大出风头,她绝对不会错过。按照计划,土卫六探险行动还要过两个小时才开始,但礼堂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天体生物学的团队成员,大家一边喝着浓浓的瑞典咖啡,一边谈论着迄今收集的气候数据。巨大的屏幕正在“实况”转播土卫六着陆器发来的画面。由于距离太远,信号会有差不多80分钟的延迟,但已经算是人类历史上最接近实况转播的效果了。画面上黄雾弥漫,地表布满岩石。这是用可见光呈现的,但经过了加强处理,比实际更亮一些。如果赛斯人在那里,肉眼所见的景象会比地球上阴沉昏黑的暮色更加暗淡。更何况,如果他真在那里,瞬间就会在零下180摄氏度的低温中冻成冰块。

他知道,世界各地的科学家们此时正聚集在办公室和礼堂里看着同一个画面。机器人目前还在系统自检,没有行动。要到贝西妮博士的程序接手,画面才会变得有看头。与此同时,一些科学家守在电视机前,观看NASA准备发射。

他环顾四周寻找他的导师。安德烈亚斯·赫尔伯格博士,一个名头很响的生物化学家,朝他走过来。

“你看到贝西妮博士了吗?”赛斯问道。

“她在哪,应该是你最有数啊,”赫尔伯格博士回答说,口气里有点责备的意味。

赛斯查了查手机,没有来自她的消息。“我去她办公室看看。”他说。

她不在那里。所以他去了趟自己的办公室,放下外套,拿起一个文件闪存盘,然后去了地下室的虚拟现实实验室。凯杰尔德在里面忙活着,因为周围堆放的设备实在太多,他几乎隐身了——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他体格魁梧,留着棕色胡子,长得像个维京人。

“贝西妮博士到了吗?”赛斯问道。

凯杰尔德摇摇他的粗犷脑袋,同时扫了一眼表。“打电话给她,叫她赶紧下来,行吗?都柏林再过90分钟就要将活儿转给我们了。”

“她会来的,”赛斯说道。他的导师为此奋斗了十五年,他知道她不会错过这一天的。

欧洲各大研究机构会分享使用他们送到土卫六的着陆器。上个月着陆之后,都柏林的技术人员一直在调校测试机器人探测器。贝西妮博士会是首个用它从事实际科研活动的人,而赛斯会负责监测。机器人的时间表早就安排好了,贝西妮只能使用三个小时,然后就要转交给汉堡的一个气候研究员。

赛斯走进隔壁房间,虚拟设备在那里,旁边是供他护驾所用的电脑站。他唤醒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与楼上礼堂里相同的场景。

他的手机发出髯海豹求偶叫声,提示他有短信进来。是贝西妮博士发给他的,就几个字:紧急——打电话。

他立刻拨通电话。铃声响了,然后是录音叫他留言,他挂断再打了一次。这次她接起来了,背景一片嘈杂。“你在哪里?”赛斯问道。

“急诊室,医院,”她说。“我在街上走,掉洞里去了。我的腿,断了。他们在打钢钉。我跟他们说,今天我没时间做这个。他们说现在,马上要做。”

赛斯一听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她走路时可能在看手机,但她一向心不在焉,正常情况下也完全可能发生这种意外。幸亏在现实世界里,她永远不用去土卫六。

有人在用瑞典语叫她放下手机。“多长时间?”赛斯问道。

“三天,他们做梦。你必须接管。”

“我?”赛斯说,浑身一软。

“还能有谁?该死的外科医生!”电话断了。

赛斯站了一会儿,有点惊慌失措。她才是天才,他只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博士后,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收拾烂摊子而已。这次上土卫六遥控探险,本该由她用那口招牌式的破英文——断断续续、口吻急促——向全球观众进行讲解的。

赛斯身子微微颤栗着,回到了凯杰尔德的房间。

“她来不了了,”他说。“她摔断了腿。”

凯杰尔德愣了一下,然后说:“哈,这不就是她吗。你快戴上装备吧。”

“但是——”

“你比谁都更了解这个机器人和这套虚拟装备。你想浪费我们的时间?”

没那个选择。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赛斯跑进厕所,想冷静下来。这件事他能做。驱动机器人的人工智能程序是他和贝西妮博士共同开发的——事实上他的贡献还多一点,因为她没耐心处理那些枯燥的枝节。但是知道这个学科里几百个最重要的人士都会在观看这一点,对她而言是兴奋剂,对他来说却不是。

他回到虚拟实验室,艾丽莎·赵已经等着了,她准备好协助他了。消息传得很快。“谁料到她今天还会做出这么戏剧化的事,”艾丽莎说,“好像达到她事业巅峰还不够似的。”

“她大概分心了。”赛斯说。

他们那一套虚拟设备非常先进——全身套装再加头盔,还有一个360度配有栏杆的圆形轨道。他穿上套装,戴好手套,然后浑身闷热地站在那里,等待耳机里传来凯杰尔德的信号。艾丽莎坐在电脑前——本该是他的位置。生物小组的其他成员都在楼上屏幕前,关注着进展。

“一刻钟,”凯杰尔德说。

“你给观众解释一下吧?” 艾丽莎说。她负责处理对外信号。“戴上头盔,我会把你接通。

头盔显示一片瑞典树林,以防幽闭恐惧症,但效果有点过头,令人分散注意力。“通了,”艾丽莎说。

赛斯清了清嗓子。“呃,大家好。我是赛斯·卡尔德,贝西妮博士的助手。有个坏消息。今天早上她摔断了腿。”他可以想见每个人脸上的惊愕表情。“她会康复的,至少我跟她通话时她没事。但她今天无法参加这个活动了,只好我来代替,非常抱歉。”

“十分钟,”凯杰尔德说。

“我们再过几分钟就开始了。我们要花些时间校准套装设备,然后马上开始。机器人显然不受我控制,但我能够比较具象地感受它的环境,到时我会试着告诉你们的。”

由于存在时间滞后问题,无法实时控制机器人,他们团队研发了一套人工智能程序,让它可以像一个生物学家那样做出反应。程序已被传送到土卫六上,并于一周前预先载入机器人。在那之前,赛斯和贝西妮博士一直拿另外一个在瑞典北极地区的机器人做试验,以便最后完善这套软件。两个机器人是孪生兄弟,一模一样。人工智能其实不懂任何生物学,只是经过训练,可以辨认生物学家会觉得好奇的东西。赛斯耐着性子花了好几天教人工神经网络如何寻找合适的目标,又如何做出合适的反应。现在,如果这套程序不灵,大家都知道是谁的过错。

“切换画面了,”凯杰尔德说。

话音刚落,赛斯就在土卫六上了。

“哦我的天!”他叫道。

清晰度比他预期的高多了——跟其他人看到的模糊版本根本没有可比性。四周那些岩石、阴影以及沙子中的流痕历历在目。机器人的“脑袋”布满相机,视野接近360度,不过赛斯还是得转身才能看得到后面。立在那里的就是那个带着他——不对,是那个带着他的机器人躯体——来到土卫六表面的着陆器。现在它不仅是充电站和实验室,还是轨道飞行器的通讯中继站。它的背后橙云密布、色彩发亮,他就知道那边是南。他周围的能见度只有十到二十英尺。

“启动触觉界面,”他耳机里传来凯杰尔德的声音。

大量触觉数据扑面而来。微风阴冷潮湿,空气里有股刺鼻的化学味道。这股气味代表了大气里的化学成分,但没有完全复制,因为土卫六大气层实际上无嗅无味,并且人类无法呼吸。他此刻体验的是能够在土卫六上进化生存的有机体会有的感受。说起来,机器人就是这么一种有机体——设计成能在人类无法生存的条件下运作。

“加入雷达和红外线,”凯杰尔德说。

视野突然变得清晰了。浓雾消散,他看到了四周的景致。他所处的遍布岩石的沙地,原来是一片丘陵的山脚。他右边地势下陷,形成有小溪流淌的沟壑。赛斯转身顺着小溪去寻找源头,目光一直延伸到南面那些白雪覆顶的山峦。这幅景象太像午后南达科他州的崎岖地带了,以至于很难想起小溪里流动的并不是水,而是液态的甲烷——水早就冻成冰块变成岩石了。但是这幅景象看上去就跟地球一样。

北面地势较高,挡住了视线,可他想看得更远一些。机器人事先经过训练,会产生同样的好奇心,开始朝那个方向移动。它其实是一辆车,有四条腿,专为对付崎岖地形设计的,但赛斯看不到两条后腿,所以双腿走路的效果够逼真。他登上那个坡顶后,叹了一大口气。“我的妈呀,”他说。在他眼前是一道犬牙交错的海岸线,大海本身一望无际。丽姬亚海。一阵阵风吹过平静的海面,形成波纹。附近那条小溪打了个弯,往东流入一个山谷。

“拜托,不要老是自言自语好不好,看到什么了,说给我们大家听听,”耳朵里响起艾丽莎不太耐烦的声音。他完全忘了大家都在等着他讲解这回事。

“呃,你们大概自己都看到了吧,”赛斯说。“不过对我来说,感觉太真实了。我真的是在那里。”他知道他听上去像个十足的粉丝,可他实在忍不住。这种体验太震撼人心。

如果他真在那里,他大概会充满敬畏地继续朝海边走过去。但机器人做出了更加符合逻辑的决定,准备调查一下那道沟壑。“哦,看来我们要去瞧瞧这条甲烷小溪了,”他总算像个导游那样说话了。

沟壑的对面一侧已被侵蚀,露出清晰地层。“地质学家要好好看看那个,”他评论道。也许他自己也要好好看看,如果他不再寻找生命迹象,转而寻找生命化石的话。眼下他和他的机器人更关心红薯色的碳氢化合物软“砂”,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由涡流形成的一个小坑里。机器人看到坑边有些泡沫。“哦,老天,池塘浮渣!”赛斯激动地叫了出来。

机器人身体上伸出一支套管式放大镜相机,其视野出现在一个小图里面,就像他拿着一个放大镜在观察。没看到什么东西在游动,但有一些半透明的气泡。赛斯的口气非常兴奋。“我们需要测试这些东西,”他说,“如果它们是氰化乙烯或聚亚胺膜,而不仅仅是氮气泡,我们可能就中头彩了。”要是他训练得当,机器人就会抽取样品。果然,它伸出了取样臂,把浮渣虹吸到一个试管中,以便送回着陆器进行更多分析。

当然,土卫六上面不可能存在类似地球的生命。他们要寻找的,远比这个更激动人心:一种根据完全不同化学演化的生命。赛斯希望的是氢基生命形式,能够代谢乙炔,而不是葡萄糖。如果他们找到了,那就意味着生命普遍存在,可以在任何地方演化。

但是氢基生命长什么样子完全没人知道,如何辨认是个挑战。赛斯看看上游,看看下游,没发现其他潜在目标。机器人却开始往沟壑下面走,赛斯很快明白它看到了什么。“那块岩石的一侧颜色有点不一样,”他解释说。“在地球上的话,那就可能是沙漠沉积物,甚至是地衣的证据。”放大后再看,好像只是蒸发后留下的一层白色外表,不过机器人还是老老实实取了样。着陆器上面的质谱仪至少会告诉他们化学成分。

“不错,到目前一切都很顺利,”机器人重新爬上斜坡时赛斯兴奋地说。“该注意的东西它都注意到了,也采取了相应的行动。我不能——”一滴雨掉在他脑袋上,好像是滴雨。“好家伙,下雨了!”他仰头看,上方有片乌云。几滴雨滴答落在他周围的地上。气候学家要羡慕死他了。

“赛斯,别忘了大家都听得到你的声音。” 艾丽莎听上去有点忍俊不禁。

机器人向海边走去。赛斯很认真地说:“大家可以看见甲烷循环的各种证据。降雨,侵蚀,蒸发,地表大概还有乙烷泉眼——跟地球上一模一样,只是化学成份不同。”

随着他靠近海滨,地面变得更加崎岖。终于,他看到了开阔的场景——岩石密布、犬牙交错的海岸线,侵蚀的悬崖临海而立,跟大苏尔*差不多,只是少了一道道的激浪;海面异常平静。真要在那里,海风会吹乱他的头发。往下面看,岩石之间有潮汐留下的池子,边缘一圈淡黄色的沉积物,估计是苯。如果在地球上,他眼前所见全部是可燃物;但在这里,没有氧气,就很稳定安全。事实上,这里的氧是液态的,稀少而易燃。

* 大苏尔,美国加州著名旅游景点,为1号加利福尼亚州道中的一段,长约90公里,沿途包括许多悬崖。

▲ 来源:Rob Caswell

他想往下爬,离海滨再近一点,但机器人的程序让它知道自己能力所限——攀岩并非其技能之一。结果它启动了套管式镜头,聚焦池子边缘。

“这是什……”赛斯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东西。池子边缘围着一圈坚硬的、花边似的晶体。形成了小小的金字塔状,像一丛微型圣诞树。“晶体?”他大声问了出来。“我从未见过这种晶体。我们一定要搞到一份样品。”

他察看地形,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爬下去走到岸边,雨却开始越下越大。一阵风拍打过来,雨滴在他眼睛-相机的透明罩子上横扫而过。机器人忽略天气,前往一个海角,从那里可以更好地观察海滨。赛斯还在寻找也许可以安全下去的斜坡,就在那时视角一歪,身子失去了平衡。他朝下一看,发现他两只大脚垫下面的泥土正在下沉塌陷。“哦,糟糕!”他喊道。机器人试图往后退,但是一整块悬崖都松动了,还在往下掉。一切都横过来了。他的所有感官都告诉他:他在翻滚。他就这么往下翻滚着、转动着、坠落着、碰撞着,滑下一个陡峭的斜坡,最终停了下来,四周都是雨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他毁坏了机器人。几十亿美元、数十年工作,还有成千上万在观看的科学家,而他就这么直接从悬崖上掉了下来。“哦,老天,”他惨兮兮地说,“我哪里做错了?”

当然,事故跟他没关系,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发生了。但是机器人运行的是他的程序,是他的好奇心把机器人带到了悬崖边缘。

他歪着身子躺在碎石斜坡上。现在他离海边近多了,而且从这个倾斜角度来看,他背后那些悬崖其实布满洞穴,下面都被侵蚀得像冻住的碎浪。难怪地面会塌陷。

“这么说吧,”他耳边响起艾丽莎的声音,“那是往下到海边去的一种方式。”

“闭嘴,”他回答道。“你想让我感觉更糟?没门,我已经糟透了。”

他躺在那里,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这时却听到了想象中最意料不到的声音——蚊子的嗡嗡声。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机器人的听觉大概出故障了。声音变远,又回来,音调时高时低。“肯定是哪根电线松了……”他开始说话。突然有个东西掠过他的视线。

“怎么回事?”他大声喊了出来。

他拼命想拽出网兜,抓住那个东西仔细瞧一瞧,那是他的采样机制之一,但是采样臂被压在身体下面了。机器发出闷响,冰石子拍打着他的胸甲,接着他的视点移动了。他身下的碎石开始松动,他往下滑了一段,身子摇晃着,然后震动了一下停在地面,竟然是站着的姿势,简直是个奇迹。在他背后,黄泥簌簌滚下斜坡。

他意识到,由于好奇反应程序,机器人试图伸出采样臂,结果仅仅这么一个动作就可以弄松斜坡,让他重新直立起来。

机器人站着不动,花了几分钟系统自检。赛斯就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打量四周,想找到那个发出嗡鸣的东西。机器人终于往前迈了一步,赛斯浑身感到一阵轻松。他真的这么幸运,机器人没有损坏?

令人抓狂的嗡嗡声又回来了。几秒钟之后,他看到有东西从海面朝他俯冲过来——灰色,海鸥般大小体型,顶部有三个螺旋桨。它注意到他了,飞近后悬浮在空中,距离近到他可以看见相机镜头和侧面的文字。

“无人机?”赛斯问道,无比迷惑。

它垂直飞高了一点,等来第二架,接着另外两架赶到,最后一共是六架无人机,一架一架俯冲下来看他,好像他是个马戏团展览的怪物。

“艾丽莎,”他叫道,“这些是我们的无人机吗?”

“呃,不是,”她说。

他们一度考虑过发送无人机。它们非常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勘测工作,而且土卫六大气层浓密,飞行要比在地球上更加容易。但是欧空局的当务之急是寻找生命——那样的话,就需要有趴在地上细致观察的能力。

“那么是谁发送的?上面写的是中文。”

“知道,我们注意到了。我们正在调查。”

这群无人机俯冲而下,然后散开了——有的沿着海岸线往东,有的往西,有的直接飞向大海。他看着它们消失在远方。他在土卫六上看到的一切,没有比这更让他吃惊的。无法想象有人在这里竟然用秘密太空计划捷足先登,打败了欧盟。但要么是他的幻觉,要么是现实——那些无人机就在那里。

“它们够幸运,我没用取样网兜把它们逮住,”赛斯咕哝道。

阵雨过去了,雾气已经消散。在橘红天空映照下,海面光可鉴人,铜镜一般。他站了一会儿,用心聆听风声,聆听这份孤寂。这里很美,他意识到。很奇怪,但是很美。他希望这里永远不会出现拥挤场面。

机器人向前冲去,继续执行寻找生物计划,根本不在乎那些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的小飞行器。

“赛斯,你还面临一个问题,”艾丽莎说话了。“你得想法回到着陆器。”

没错。他的电池再过十五小时左右就会耗尽,需要重新充电。机器人只收集样品,真正的仪器设备都在着陆器那里。抬头望着悬崖峭壁,他现在面临着跟刚才正好是相反的困境:他得想方设法爬上去。

“艾丽莎,你能看出地图上我在哪吗?”他希望籍此找到一条合理路线。

“抱歉,地图不够详细,没用,”她说。土卫六浓密的大气云层挡住了视线,所以无法在轨道上根据观察绘制地图。他们只有雷达。她补充说:“我们知道你在着陆器西北偏北1.2公里处。”

走了这么远,他很吃惊。“我还有多少时间?”他问道。“我的三个小时快到了吗?”

短暂停顿之后传来艾丽莎的声音:“你的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前就已经过了。汉堡把他们的时间让给你了,因为你在经历这么多……冒险活动。”

他们不想来收拾他搞出来的这副烂摊子。在大庭广众面前搞的烂摊子。他几乎呻吟了出来。“没关系,我会找到办法的,”他说道,算是自我鼓励。

通讯停顿了一下。“抱歉,”她说。“我刚得知,他们决定把你关掉。”

“不行!”他抗议道。

“是上面做出的决定。他们准备关闭机器人,保存电池,直到找到方案,让它回到着陆器。他们正在发送指令。”

“那我还有八十分钟。”

“好吧,”她说。“只要别掉到湖里去,行吗?”

机器人并不知道总部有多少忙乱。它开始去调查冰岩之间的一个池子,表面光滑得像玻璃。虽然有微风吹动,池子异常平静,跟那个大海一样纹丝不动。靠近一点之后,赛斯可以看到液体表面或者张力特别高,或者覆盖着一层透明薄膜,像保鲜膜那样。“在地球上,那就相当于一层生物膜,一个菌落,”赛斯大声说道,希望有人还在收听他的发现之旅。“在这里,它可能是丙烯腈,但就算如此,也还是很重要。我们认为丙烯腈在这里扮演的角色,可能与地球上的磷脂相同。”机器人伸出取样臂,但一碰到池子,那层膜就破裂消失了。机器人还是抽取了液体样品。

赛斯急切地四下查看,想找到刚才在悬崖上看到的白色水晶,但没有收获。机器人一直在留心海边,不紧不慢地穿过冰岩靠近拍打的海浪。赛斯可以听到它们落在鹅卵石上的嘶嘶声响。海边有块平坦的岩脊突出去伸入甲烷之海,机器人就走了过去,眼看离边缘太近快要掉海里了,赛斯几乎喊出声来叫它停下。它确实停下了。

站在这个有利位置,赛斯可以低头看到海底。液态甲烷非常清澈,岩脊没入海里几英尺——或者是几米?——就碰到岩石底部了。机器人伸出取样臂抽取另一个液体样品,这时赛斯在海底深处看到某样不像岩石的东西。起初,机器人好像没有注意到。接着它把放大镜机械臂伸入海里,画面就清楚多了。海底有一簇看上去像是褐色松果的东西。

▲ 来源:Minjeong Kang

赛斯差点兴奋地叫出声来。不过他控制住了,转而用最专业的口气说道:“那个看上去明显是有机物。我的意思是,未必是碳基的,但是一种化合物。我想它可能是一种比较奇怪的侵蚀模式,或者是一种凝结物,但我们需要搞到样品以便确认。”

机器人伸出细长的取样臂,但还是够不到,位置太深了。“该死!”赛斯忍不住说了一声。

“赛斯,”艾丽莎插话了,“你的时间到了。”

“哎呀!我刚开始有点进展。”

实在太令人沮丧。他觉得很肯定,到处看到生命存在的证据,但每次他以为可以取证的时候,样品不是太远够不到,就是消失不见了。他环顾四周,试图吸收每一个细节,刻在他记忆里。机器人随后转过身子,开始离开岸边。走到悬崖和大海中间的地方,它停住了。赛斯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

他摘下头盔,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尽管之前他一直感到寒冷。套装也是潮乎乎的。“简直太棒了!”他对艾丽莎说。

“是啊,确实很顺利,除了你差点毁坏机器人那一环,还让它失去电源中途抛锚,”她说。

“我是说第一次出去探测,我们了解的比预期要多得多。”

“对。我们到楼上会议室去开事后总结会。你穿好衣服后也来吧。”

事后总结听上去有点太早了。但他抓起衣服前往洗手间,先快速冲个澡再说。

他走进会议室时,正在发言的那个科学家立刻闭嘴沉默下来,他本想悄悄找个位置坐下,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但围坐在会议桌边的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到了他。没人鼓掌,没人祝贺。这种充满指责意味的沉默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人清了清喉咙,说道:“这个,我们所能做的只是猜测,关键是我们要把样品送回着陆器上的实验室。”

大家又开始讨论,赛斯很快意识到他们不是在检讨机器人的失败,而是他的失败。或者说至少是他的程序的失败——因此也就是天体生物学团队的失败。

“虽然证据似乎唾手可得,令人心痒,我们不能冒险再次运行这个程序,”赫尔伯格博士说道。“至少,先要把它修改一下。它太容易发生事故。跟它的创造者一样。”

赛斯知道,对方在指贝西妮博士,但他还是觉得个人受到了攻击。他想辩护,但艾丽莎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他忍住了,没出声。他很害怕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导师,心里暗暗期望她至少住一周院手术。他得在她发现之前找到什么方法来挽救这个项目。现在不能雪藏生物研究。事关重大。

“那些无人机怎么回事?”他问道。“我们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在运作它们?”

“显然这是中国的一个项目,”一位满头银发的南非人说道,赛斯只知道他叫高尔博士。“你可能记得十年前他们的那项登月行动,当时失去了飞船。我猜测,他们其实在利用月球引力给飞船加速,这样它就可以比我们先到土卫六,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目前我们还没找到办法跟任何负责人对话。”

“上面写着什么字?”

艾丽莎回答了。“上面写着三个字,大黄蜂。显然是无人机的名字。很可爱,但是留个电话号码会更有用。”

“你为什么问这个?”赫尔伯格博士冷冷地问道。

“只是在想,也许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

坐在会议桌下手的一个人说道:“即使有一百架无人机,也无法把机器人抬起来送回到悬崖顶部。”

讨论转向了即将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他们一想到来自公众的羞辱,情绪变得更加糟糕。赛斯看得出,他和贝西妮博士会不可避免地成为替罪羊。

最后赫尔伯格博士说:“哥本哈根的导航团队会制定新的指令,让机器人回到着陆器。只有先把机器人保住,我们才能谈论未来计划。当然了,一旦他们完成任务,如果他们成功了,我们可以叫他们看看我们的人工智能程序,并采取什么措施来搞定它。”

阉割了它,赛斯郁闷地想。让它变得循规蹈矩,避免一切风险,这样它就永远不会去那些有趣的地方了。

会议接下来就结束了。赛斯回到办公室,看到太阳西沉,一天快要过去了,感觉却像才过了几分钟。他查了下新闻,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消息走漏;不过如果有的话,也肯定被大家凝神屏气所期待的美国发射报道掩盖了。还没有发射。没有任何关于中国的新闻。

“想去喝一杯吗?”艾丽莎从走廊里看着他问道。

喝一杯他倒是想的,但不想跟同事喝,在她面前他都抬不起头来。“我想我还是回家吧,”他说。

他回到公寓,脑子里还在旋转着往兔子洞里掉下去。阿玛丽娅在看现场直播节目,美国火箭还呆在发射架上。她把电视机静音了。“听说今天你遇到点意外,”她说。

原来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学。他是逃不掉这个名声的:差劲的贝西妮博士和她鲁莽的助手。他瘫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从她手中接过酒杯,一口喝完。

“有那么糟糕?”她问道。

他意识到,那正是他感到沮丧的根源。“不是,”他说,“一点都不糟糕。相反,好极了。我在土卫六上面,阿玛丽娅——比我真的去那里要好多了,因为我不必担心严寒,也不用担心那里没有氧气这个事实。我不必花费90%的注意力去操心如何生存,而火星上那些可怜的家伙就会不得不那样做。他们会倒退到生存主义者状态:担心如何获取水、空气和食物,如何对付骨质流失以及辐射。我在那里的身体是专为那个环境设计的,十分钟后我就已经开始搞科研、有新发现了。我现在只想再回去。但是现在看起来机会很渺茫。”

她拥抱了他一下,虽然很好,但不真正解决他的问题。

“我觉得土卫六这件事有传染性,”她说。“达妮卡也开口闭口都是土卫六。”

“她看到什么了,我们的新闻发布会?”

“不是,她搞到了什么关于土卫六的新电子游戏。她现在就在玩。”

“好啊,”他有点沮丧地说。“也许我们家下一个去土卫六的就是她了。”

“我买了印度餐外卖,”她说。“我给你热一热?”

“好的,”他说。他不想整晚坐着喝酒,像个输不起的人。

趁着阿玛丽娅在厨房忙,他跑到小不点的房间里去看她在干嘛。她戴着虚拟护目镜和耳塞,但她笔记本的电脑屏幕上所显示的游戏画面立即吸引了赛斯的注意力。画面显示了一张土卫六湖区的地图——一张惊人准确的地图。游戏制作者,不管是谁,实在是做足了功课,非常敬业,而且完美掌握了推出时机。地图上标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符号。

“嘿,小东西,”他叫道,拉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你在玩什么?”

她掏出一个耳塞。“这是个土卫六游戏,”她说。“我要把有趣的东西标记出来。如果我的标记是成功的,明天我会获得更多的游戏时间。”

她从护目镜底下窥看,并用手指着地图。“品红色的是我的标记,”她说,“颜色是我挑的。”

这些标记都集中在丽姬亚海的南岸地区,正是他当天早些时候去过的地方。

“我可以试试吗?”他问道。

她把护目镜交给他。他立刻回到了土卫六,像只鸟一样在海岸线上飞翔。画面极端真实,非常准确——崎岖的海岸,橙黄色的天空。他几乎可以感到寒风拂面,闻到甲烷雨滴的模拟气味。“怎么控制这个东西?”他问道。

“实际上没法控制,”小不点说。“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其他人的标记会吸引它。目标就是看到新东西。”

“你在岸边看到过一个抛锚的机器人吗?”他开玩笑地说。

“哦,是的,早就贴上标记了。”

就在这时,他的视点突然向下快速俯冲,他看到下面有东西在移动,像蚊子,像鸟儿——像无人机。

他一把摘下护目镜看着小不点。“你从哪里搞到这个的?”

阿玛丽娅站在卧室门口解释说:“她从学校拿到的。她的班级通过抽奖活动赢得了参与机会。怎么回事?”

“这不是游戏。这是真的。”

他不敢置信。他们让小孩子操控这些无人机?

“把护目镜还给我,”小不点说。“你在占用我的时间。”

阿玛丽娅递给他一盒热好的咖喱鸡饭以及一张来自小不点老师的便条。他放下食物,扫了一眼便条。上面有个都是数字的互联网地址,还有在特定时间登录该游戏的密码。末尾有段文字,说明这是一个中国软件公司的全球公民科研项目。

“小不点,”他紧张地说,“现在你离那个坏掉的机器人近不近?”

她回到了土卫六上面,沉浸在她正在探索的那个世界里。“我想是的,”她说。

他意识到,地图上那个闪烁着的品红色圆点就代表她的无人机。他拿起触摸屏,放大圆点所在的画面。比例增大后,地图变得异常详细。事实上,这根本不是地图;这是航拍照片,根据十多架无人机提供的数据整合而成的。每隔几秒钟就更新一次,填补新的空白。他们正在以超快的速度绘制土卫六的地图。

“我无法想象这需要多少电脑处理能力,”赛斯惊叹道。

沿着海岸线有一群小不点的无人机留下的标记。他把那块地区调到屏幕中心,然后放大画面。细节不够清晰,无法看到机器人,但这个地区的标记符号是用中文写的,里面夹着三个英文字母,ESA,正是欧空局。“那肯定是机器人,”他说。附近地貌能够合上——有那个悬崖,也有那个他走出去俯视海底的岩脊。他沿着海岸线往东看,直到在一个河口找到小不点的无人机。

“小不点,那里放个标记。”

“为什么?”她说。“那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有啊,有的。有条河谷宽阔的河流。坡度很缓,机器人可以爬上去。”

在地图上,他顺着河流往南查,发现右边出现一条支流,他又跟着支流走了一段。细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模糊无用的雷达图像。但他缩小画面后,看到内陆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个只可能是着陆器的标记。“这肯定是那条在着陆器附近沟壑里流过的小溪,”他说。“机器人也许要湿脚蹚过小溪,但它能够回来。”

“我的时间快到了,”小不点说。“我快要断网了。”

“慢!等一下!”赛斯开始疯狂地进行屏幕截图,沿着从着陆器到机器人的路线一张张保存。他刚保存好倒数第二张,画面就消失了。

小不点失望地哭叫一声。但赛斯欣喜若狂地拥抱了她。“小不点,你真了不起,”他说。“我手机在哪?”

铃声响第三下时,凯杰尔德接起了电话。背景里有很多噪音。“赛斯,你在哪里?我们都在佐罗酒吧,”他说。

“没空喝酒,”赛斯说。“我有一些信息要传递给哥本哈根的导航团队。你和他们有联络吗?”

“可以有啊,”凯杰尔德慢悠悠地说。“什么信息?”

“我找到了一条路线,可以让机器人回家。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发第一部分地图。”

背景噪音消失了。他可以想见他们都聚集在凯杰尔德手机周围。“你从哪搞到这个的?”凯杰尔德问道。

“你知道那些无人机吗?”

“是的,我们还没打听到谁在控制它们。”

“那是因为一群小孩子在控制它们。全世界的学童。我从我女儿那里搞到的。算了,我稍后再详细解释。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绘制了着陆器和机器人之间的大部分路线。等着,我把剩下的图像发给你。”

“哇靠,”凯杰尔德收到截图后叫了出来。

“你能转交吗?”

“能,”凯杰尔德说,脱口而出的像是瑞典语。

“抱歉打搅了你们的聚会,”赛斯说,根本没感到任何歉意。

“别提了。快挂断,我要用手机了。”

赛斯挂断电话,大半天下来第一次感觉很舒坦,他开心地跟小不点举手击掌。他们一起走到起居室,阿玛丽娅给赛斯和她自己添了点酒,为小不点倒了点果汁。静了音的电视机还在报道美国的发射,但是现在屏幕上出现一个记者。阿玛丽娅调响了音量。

“……将在大约四天内重新安排日期。如果你刚收看我们的节目,这次发射已被取消了,原因是液压系统发生故障……”

“谁在乎啊?”小不点说。

“没错,”赛斯说。“我们不需要老旧的火箭飞船。我们熟悉那一套。”

阿玛丽娅拥抱了他一下。“这不是奖赏你救回了机器人,”她低声说。“这是奖赏你刚刚叫她你的女儿。”

他意识到果然是这么回事;他们现在真的成为一家人了。

而且他们一家都去过太空了。美国那套永远不会让这一点实现,欧洲的话也只有精英专家才有机会,而中国则让每个人都能去,甚至包括小不点。在世界各地,那些小孩子、太空爱好者和学生们都可以去太空了。这种方式与机构化科学的条条框框反其道而行之——它是无纪律的、混乱的、大众的,但是一旦公众发现他们可以操纵无人机穿过土卫六的云层,反应会是欣喜若狂。

也许有一天,物理学家们会通过量子魔法来解决时间滞后问题,那样他们就可以在太空进行实时建造、排除疑难和探索,同时照样可以呼吸空气,并在干完活后享受咖喱鸡块。

现在不仅仅是太阳系看起来不一样了。地球也是如此。

▲ 来源:pinterest

*本篇小说灵感来自“技术与好的未来”科幻大师工作坊,由蚂蚁金服和未来事务管理局在中国杭州联合举办。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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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 | #科幻小说# 

? | 责编 | 孙薇;| 校对 | 孙

? | 作者 | 卡罗琳·艾夫斯·吉尔曼(Carolyn Ives Gilman)生于1954年,现居美国华盛顿,是位历史学家,目前在博物馆工作,专注于研究18及19世纪早期的北美历史。她曾出版过多篇短篇科幻与奇幻作品,并先后三度获星云奖提名、二度获雨果奖提名。她的首部长篇小说《半人》(Halfway Human)描绘了存在男性、女性与中性三种性别的世界,常被与厄休拉·勒古恩的作品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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