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汪北辰,是Z大学心理与行为科学系的一名教授,侧重研究犯罪心理与行为。但在临床方面,我又是遗传性精神病变学专家。
每个表象下面都有一个真实的存在,而人们往往在意表象是否体面,对真相,却视而不见。事实上,在世俗赋予我的那些头衔下面,也存在着一个真实的我。
我拥有特殊的能力,有一个特殊的职业,在我们那些特殊的群体中,他们称我为阴阳师。
2017年9月23号,在国庆放假前的第七天,我接到慕炎打过来的电话,慕炎是我的老友,也是我的同行,当然,我所说的同行不是指世俗层面,在外科医生的光环下面,他其实也是我们特殊群体中的一员。
慕炎在电话那头跟我讲,S市短时间内出现几宗案,案的个案分析没有多少可疑的地方,却出现一个共同点,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单身女性,而且,S市的流言四起,说那些女性都是被阴鬼附身夺命了,一时间,让整个S市笼罩上一层阴影。
负责这几宗案件的是他的一个朋友,上头定下了硬指示,必须在放假前给死者家属一个说法,消除S市居民的恐慌情绪。
S市对我来说是一个比较遥远的地方,我不喜欢那里的喧嚣与咸湿的空气,所以,我拒绝了慕炎的邀请,但是,那个家伙却要求我还他一个人情,是的,我确实还欠他一个人情,那时,我们还在北方的一个古老城市,共同合作消除了一起灵异事件。
既然扯上了人情,那我就不能拒绝了,只能勉为其难的去一趟了,向学校请了假,又在网上订了当天的动车票,背上行囊,只身赶往S市。
从杭州出发到S市需要9个小时,到了S市北站,已经是夜里11点45分。
早些时候,我已在网上订了酒店,一般外出,我都喜欢住开元盛世系列酒店,准备到第二天再和慕炎会面。
手机有很多APP功能,其中实用的有很多,包括某D打车,在北站出口等了两分钟,一辆白色的凯美瑞停在我的附近,看车牌就是我预约的车,上了车,就往市区方向行驶。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的眉梢黯淡,双眼游离,平常一定酒色过度,我甚至看到他握方向盘的双手有淡淡的血污在渗出,他以前一定犯过命案,但这一切,我看到的一切,我不会跟人讲,作为一名阴阳师,要恪守因果循环的规律,要遵循一些古老的职业规则。
我们行走在阴阳界,行走在世界的阴暗边缘,守护着这个世界的最后底线,那就是平衡这个世界阴阳之道,除此以外,对于世俗的事情,该有社会形成的规则去处理,包括法律、道德和正义之心。
凯美瑞一直走走停停,北站到市区的路全线堵塞,司机师傅不由分说,拐进了一条幽暗的马路,马路两边都是成荫的法国梧桐,深夜在这种路上开,视觉相当昏暗。
我跟他说了声小心开车,就闭上了双眼,把外面阴森森的环境与我的心隔离开来。
凯美瑞在这条马路上行车不到十分钟,我猛地睁开双眼,透过车窗,透过迷离的夜色,望向街边的一处建筑,那处建筑孤零零的在城市的边缘,在我的感觉中,那是个非常不干净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建造一幢楼房,是很不正常的现象。
「青莲公寓?」
我看到在凄迷夜色中忽隐忽现的几个字,显着淡淡的血色,而整个旅馆被黑气环绕,那种黑和夜的黑有本质上的区别,即便是在深夜里,那若有若无的粘稠感怎么都让人不舒服,我敢断定,那里一定盘踞着离魂,而且不止一只。
司机惊了一下,侧脸看了我一眼,问:
「什么?」
「没什么,继续开你的车。」
「嗯。」
司机应了一声,加快了油门。
我又闭上了双眼,桥归桥,路归路,虽然看见了,但那里没有我的因果线,我也不能随意插手。
「滋!」的一声紧急刹车。
又听到一声尖叫,车头似乎撞到了物体。
我再次睁开双眼,看到汽车的前窗升腾起血光,司机连忙开门下车,我也跟着下去,绕到车前,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卧倒在地上,在汽车两个前灯的探照下,鲜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
「她是个孕妇?!快送她去医院吧!」
我从女人的体型上就判断出她的特殊身份,立刻对司机师傅说道。
司机师傅愣愣的不动,显然已经吓得不清了,有些神经质的喃喃道:「不是我撞她的,是她来撞我的,真的,不是我……」
我过去一把拍向他的前额,他一个机灵从茫然中醒悟过来,望向我,脸阴沉的可怕,眼神也闪烁不定,渐渐生出一股狠厉之色。
我看着他,用嘲弄的口气跟他说:
「你觉得把我做了,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反正你已不在乎再多出一条人命。」
「你……」
司机不由得倒退一步,右手探进口袋,再出来时,他的手上多出把匕首。
作为犯罪心理学教授,对于一些罪犯的心理行为有太多的接触和研究,,能熬过第一次案件带来的心理煎熬,后面再作案就会觉得无所谓,那是一种对自我的沉沦,在沉沦中无所畏惧。
但是,我又是一名阴阳师,在不破坏规则的情况下,喜欢简单直接一些,比如,遇到凡人的威胁,在凡人主动攻击时,不妨使用特殊能力。
我冷笑着,又一掌向他拍去,他迅速躲闪,可又怎么躲避得了我的驱魂掌,手掌又一次拍在他的前额,他的眼神逐渐黯淡无光,然后,抱起那个受伤的孕妇,跳上汽车后座,而我则当起了司机,从手机地图找寻到最近的医院,以最快的时速赶去。
十多分钟后,连闯几个红灯,总于在沙元埔找到一家医院,S市中医院,我把车直接开到急救中心门口,停好车打开后车门,司机抱着孕妇跑进了急救室。
时辰已经到了午夜,医院急救中心冷冷清清,当诊断孕妇大出血后,死寂的中医院瞬息热闹起来,值班医生和护士全都赶来,我让司机签名,司机在家属栏中写上张耀两字。
主刀医生是个有着一双美丽眼睛的女人,她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白大褂的下面是一双圆头小皮鞋,她没穿丝袜,脚背的皮肤白皙,在医院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透着纯洁的浮光。
在我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光晕,光的颜色各有不同,有血色的,有黑色的,有灰色的,有蓝色的,这个世上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颜色,色彩斑斓的光晕,组成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而这个女医生的光晕是乳白色的,圣洁的就像天使的化身。
「她临盆在即,为什么不让她住院?」
女医生恼怒的看了眼司机张耀,又看了眼我,满满的责备,说完,就关上了手术室的门。
不到五分钟,手术室内传出几声婴儿轻微的啼哭声。
听到那虚弱的哭声,我的心隐隐感觉到不安,但一直又抓不住头绪,掐指一算酉鸡年八月初八亥时。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我心里猛地一惊,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我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这一路走来的事情,最后锁定那个叫青莲公寓的旅馆,是那座建筑有问题。
「天心十道!」
原来那是天心十道楼,堪舆风水中的大贵天心正穴,然而,天心正穴有一个蜕变成为天魔阴穴的契机,那就是五阴聚集。
什么是五阴聚集,就是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有女婴出世。
而传说中的天魔阴穴在那个特定的条件下会存在一个时辰,在那个时候会盛开一朵魔莲,,根据藏密宁玛派秘典记载,森罗甬道是可以互通阴阳界的……
那么,那个旅馆里面应该住着不止一个孕妇吧?
我不禁冷笑起来,有人想打通阴阳界,而作为阴阳师,当然不会允许森罗甬道出现在人间世,哪怕仅仅只有一个时辰,也决不允许。
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那个产妇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苍白乏力,睁开着空洞的双眼,一脸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她的身旁有个刚出生的婴儿,我过去一看吊牌,果然是个女婴。
确实是个女婴,我心里便有了数,带着张耀准备离开,却被从里面出来的女医生叫住。
「喂,你俩怎么搞的,究竟谁是她的家属?」
女医生露在口罩外面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有了警惕,快步过来,拦住我们。
我见这一关无法绕过去,就用最快的速度把前因后果如实讲了,她听了反而松了口气,把口罩摘了,说:
「孕妇左侧髋骨有软组织损伤,有脑震荡现象,记忆暂时缺失,还要进一步临床观察,一看就是遭遇车祸……你们联系病人的家属了么?还有,报警了么?医疗费用必须要先交足够…」
那是一张清丽绝美的脸庞,看上去年纪大约二十八岁左右,她的嘴唇略显饱满,右边唇角下有一颗黑痣,整张脸的比例非常完美,特别是她的气质,有浓厚的书卷气。
我心里暗叹一声,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百户之邑必出英豪,古人诚不欺我。
想要让张耀垫钱是不可能的了,我从口袋拿出皮夹,抽出一张银行卡,顺便夹上一张我的名片,递给女医生,说:
「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个忙,银行卡的密码是我手机的尾数,谢谢。」
「医院是不允许医生这样做的,你这是在让我犯规,我拒绝,一楼窗口有人值班,按照病人的现状,你起码交付三万元现金,还有,这是交通肇事案,必须报警处理。」
她话说完就扭身离开。
「等等,医生,看在同行的份上,请你帮我这个忙,易志浩院长你认识么?他是S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是我的同学。」
女医生停住脚步,转过身狐疑地看着我,最后嘴角一勾,冷笑着说道:
「易主任可没有你这样年轻的同学,他的同学我都熟悉,如果你说是他老人家的学生,我倒是还会相信些,好了,别套交情了,赶紧去交钱。」
我笑了,果然没看走眼,刚才在看婴儿吊牌时,我知道了眼前这位女医生姓易,叫易钧秋,知道她姓易时,我的脑中就浮现出那位久未联系的学长易志浩,原来她是故人的女儿。
「好的,那打扰了,再见。」
虽然是故人的女儿,但她的态度让我意识到即便是半夜叫醒了她父亲,证实了我和她父亲的关系,她也不见得会卖个情面,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去一楼交钱,顺便报了警。
等一切手续办完,又是十多分钟。
我心里虽然着急,可一直在等一个契机,阴阳师的直觉告诉我,破除天魔阴穴形成的临界点还不到时候,早点过去反而会引起更大的灾难,而我又无法算出那个临界点是什么时候,或者会发生什么事件。
张耀的魂魄被我驱使,目前他的实际状态就是一具血肉傀儡,所以开车的事情,又由我代劳。
S市的夜其实不黑,是南方最繁华的不夜城之一,从沙元埔到青莲公寓的马路上,车辆依旧接连不断,到青莲公寓附近,我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带着张耀走向那一处被黑气笼罩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打开天眼,远远望去,青莲公寓周围的建筑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那个天魔阴穴的位置隐隐有黑色的莲瓣凝成,方圆十里内无数道若有若无的黑气被吸入青莲公寓。
「凡尘自古多磨难,纵有多智禅无定,天心不移魔不出,情爱难断阴魔现。」
好一个森罗道场!好一个天魔阴穴!当那魔莲完全凝成,就是森罗甬道开通之时。
那一刻,我内心无比沉重,这方圆十里内,但凡心有戚戚的凡人,他们的生机都会被森罗道场掠夺,多的一年,少的几天,甚至有些体弱的人还会大病一场,生命攸关。
也就在这个时候,夜空突然下起了雨,雨势开始时不大,只是过了两分钟,一声沉闷的雷音响彻云霄,瞬时,就形成了狂风暴雨,冲洗人间的一切浮尘。
大雷音寺天罡七煞阵!
一个疯狂念头突然出现在我的心里,原来,我在等在念,愿闻雷音。
是时候了,用天罡七煞阵来破除天魔阴穴形成的魔莲。
暴雨中,我当机立断命令张耀脱掉湿透的衣服,从背包拿出辟邪朱砂笔,分别在他身上七个部位画上七个道符,当头顶那个天枢符完成后,七个道符连成一片,形成北斗辟邪神符。
北斗辟邪神符闪耀了一下,立刻淡化,最后隐在张耀的身体内,消失不见,它可以让张耀在随后两个时辰内诸邪不侵,百鬼不扰。
尔后,我又驾车在青莲公寓附近找到七处地穴,分别埋下大雷音寺无相符、天龙符、四正符、转轮符、火蛇符、摇光符、离阳符,七道神符在雨水的灌溉下逐渐变换形状。
第一声雷音巨响,神符燃烧起来,升腾起七个大雷音寺神兵图腾,神符附近的鬼气魔染立刻被净化掉,还原一片清静自在地。
而我要的是神符激活后的第三声雷音,当三声雷音过后,大雷音寺天罡七煞阵才会形成,到时候,阵内雨水会化成红莲业火,净化区域内一切魔障。
这一场下来,又耽搁了十来分钟,再用天眼观望,暴风骤雨中,青莲公寓已经被天魔阴穴盛开的魔莲包裹住了,在魔莲的四周,飞舞的离魂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一条条黑色光带,。
我和张耀一前一后终于进入了青莲公寓。
旅店大厅的灯昏暗阴森,有个面容模糊的老奶奶,穿着黑衣黑裤,拿着一把白森森的扫把,站在阴暗的角落,见我发现了她,她嘿嘿笑起来,那下巴无声无息掉落在地,她慌忙拣起下巴,套在脸上,喃喃道:
「我只是路过,到里面来歇歇,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她慌慌张张的小跑到外面的夜雨中,雨水无法淋湿她,她躲在一颗樟树背后,又偷偷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两颗眼球滚落下来,她连忙爬在地上摸索着,惨叫道:
「我不看了,我不看了,饶了我吧……」
我不去理会此类孤魂野鬼,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天魔阴穴入口,最好能把魔莲的根茎斩断,堵住森罗甬道。
青莲公寓里面的格局很古旧,成U字形左右两通道,按照现今的旅店,一般不会在一层设立房间,而青莲公寓却把房间设立在一层。
我先从左边的通道过去,发现房号是从110开始,每一个房间的门口都有一张毛毡地毯,上面是藏区特有的花纹,繁复华丽,但如果抛开那些绮丽的纹路,那么就是一幅唐卡,是藏密宁玛派的传说中的恶魔灵噶。
抬头往走廊的顶部一看,果然上面也有一幅唐卡,是忿怒大黑天像,左手捧持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在啃咬,右手高举长矛站立在莲座上,神像周边有二十三位伴神,定睛一看,莲花生大师也赫然在其中。
我在通道一边走一边观察,每一个房间的唐卡主题都不同,有辛窘,有多珠达卜,有夏雅……
恍惚中,已经来到通道的尽头,,他一面六臂,手持各种法器,燃烧的火焰布满整张唐卡,望着唐卡中造型,我忽然心有疑虑,按照宁玛派的黑哈尔,他应该手持敌人的骷髅头和残肢,但神像上却没有。
突然,背后的房门被打开,我转头一看,只见一条白晃晃的肉体从门缝爬出,确实是四肢着地爬出来的,而且从身段上看,应该是一个年轻苗条的长发女子,她爬出门外,优雅的抬起右腿,然后听到一阵淅淅的声音,一股激流从她两腿间射出,冲击在地上的唐卡上,差不多持续了十秒,那女人转过身,爬进了房间,门被呯的一声关上。
「梦游?」
我第一个感觉就是遇到梦游女了,估计梦中她变成了一条狗,所以作出像狗一样的行为,但这种现象极为少见,连我这多年专研遗传性精神病变的所谓专家也极少见到。
我在这条通道找不到天魔阴穴的穴眼,准备换一个地方,刚举步准备行走,却又停住了脚步,我发现了异样,那唐卡上流淌的那滩水不见了,我连忙过去仔细观察,果然不见了,用手去摸那地方,干燥坚硬,不像被水浸湿过的样子。
我迅速从背包拿出,打开那梦游女的房间,房间里面凌乱异常,三角裤、胸罩、高跟鞋、丝袜、连衣裙统统丢在地毯上,床前的电视机还开着,声音设定了静音状态,透过电视机的蓝光,可以看到那个梦游女趴睡在大床上,整打着轻微的呼噜,我在房间内走了一圈,没有什么异象,就立刻离开。
我关上房门回头一看门牌是117号,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可能。
难道这里是虚实界?
我立马疾步走向旅店的另一条通道,117号的背面应该是107号。
旅店大厅此时聚集了许多孤魂野鬼,它们形状各异,有几个已经有点破碎腐烂了,缺腿少胳膊的,胸腔空洞的,它们静悄悄的做着各自的动作,行为十分诡异,那个黑衣老奶奶又回来了,看见我从通道走出,她假装没看见连忙扫地,干瘪的嘴喃喃说着:
「我也不想来,可是,可是……被吸进来了……」
话音刚落,她那干瘪的下巴又掉在地上,她慌忙推开旁边的那个小鬼,在阴暗的地面上摸索寻找。
我带着张耀从那些东西中间穿过,来到107号房间,直觉告诉我,应该就是这里了。
房门被轻易的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打开电灯,房间里空荡荡的,整洁干净,一看就没住过人,房间床头的墙壁是整面的一幅壁画,画面上秋色连波,群林尽染,一缕缕的黑气被吸进画里,那森林的颜色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变化。
「就是这里了。」
我让张耀留在房内,守护住壁画,决不能让人破坏掉,否则我很有可能会迷失在虚界,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刺破手指,用鲜血在房间墙面画了个引魂符,让张耀站在引魂符下面,又把手机钱包身份证交给他,这才走向壁画,一步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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