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文/淑棋
舅舅隐隐地感觉到,在不远的将来,米娃也会在姐姐的照料之下得到与果儿同样的结果时,他越想越害怕。那天晚上他失眠了,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之后,第二天早晨他很坚定地对姐姐说:
“姐姐,我要把米娃带走,你看……”
姐姐哭了,她哭得很伤心、很无奈、很悲惨,但是她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哭了一阵之后,她反而很平静地打断弟弟的话,有些迫不及待地对弟弟说:
“弟弟,谢谢你。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果儿他爸回来以后会对我是什么样子的。”
“是的姐,姐夫的脾气不好,再说,米娃又不是他亲生的,说不准……”
“别说了弟弟,你带她走吧,我知道,你起码能保证她不会饿死的,只要她能活着,怎么样都行。”
姐姐说着,两只眼睛在不经意间已经哭肿了。她知道,此时的弟弟不光是一根靠得住的救命稻草,而是米娃生命的全部依靠,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弟弟,几近泣不成声的样子。
弟弟接着说:
“是啊姐姐,等姐夫来了,我还会过来看你的。”
“不要的,弟弟,只要你能把米娃带走,我就没有那么难了。果儿他爸本来就不喜欢米娃,如果再知道果儿的死讯,还真的不知道会对我和米娃怎么样……”
“好吧……”
舅舅领着米娃,一步一回头地告别了悲痛欲绝的姐姐。望着渐渐远去的女儿和弟弟,她再次泪如泉涌。把弟弟和女儿送到村口,她就那样一直站着,弟弟和女儿的背影远得看不见了,她依然不愿转身,那条路让她目断魂销。
如果不是不得已,她绝对不会把女儿托付给弟弟去抚养。可是,果儿走了,她知道本来就重儿轻女的丈夫,不会轻易饶过她和米娃的,所以这也是唯一能保证米娃活下去的办法,他尽管是满心的悲伤和无奈,但是让弟弟这个靠山带走女儿,也算是了了她的一块心病,只要女儿能不受罪、能活下去,她受什么苦都行。
在前往家里的两百多公里的路途上,舅舅紧紧地搂着坐在旁边的米娃,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着眼泪,没跟米娃说上一句话,对于姐姐的处境,他满心担忧。
舅舅家的家境比起她家优越多了,起码能吃饱肚子,加上舅妈的豁达和善良,米娃很快就融入到表弟表妹们当中。她也非常想念善良卑微的母亲和已经故去的活泼可爱的弟弟,弟弟的死对她来说刻骨铭心,因此,她时常偷偷地抹泪。是宅心仁厚的舅妈总用一片仁慈的心,不离不弃地宽慰和开导她,并让表弟表妹们都关心她、照顾她,所以她在舅舅家很顺利地和表弟妹们一起长大了。
一直以来,舅舅和舅妈都格外关爱老实巴交的米娃,他们给米娃付出的爱比自己的孩子要多很多。几乎每一个闲聊的时间里,舅舅和舅妈的主要话题就是米娃,他们总说:
“唉,米娃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因为米娃不但憨厚老实,而且还有些懦弱,使得他们放心不下。
转眼间,米娃在舅舅家生活了快十年,在漫长的寄居岁月里,虽然她天天都思念母亲,但是,在舅舅和舅妈的关爱下,她没有受到半点儿委屈。现在她已经十五岁了,对当时的女孩子来说,十六岁已经到出嫁的年龄了,因此舅妈在闲暇的时间里常常为她准备一些出嫁用的针线活儿,比如:给她准备陪嫁的鞋子、衣物等。
就在米娃十六岁那年,舅舅特地给她张罗了一门很不错的亲事,男方家就住在离舅舅家不远的杨家村里。
小伙子叫,相貌很一般,中等个儿,看上去有些瘦弱,但是心地善良,人也勤劳能干。幼年时,父亲患了重病,也是因为家境贫寒,得不到医治而故去的,是双目失明的老母亲将他拉扯成人,现在老母亲年已七十岁了,是个很好的老人。
米娃满十岁那年,舅舅也曾带着她回过一次家,满以为米娃的爸爸会留下米娃。可是,没想到他一看见米娃就来气,他对米娃连理都不理,就好像这个孩子是别人家的一样,于是舅舅只能把她再度带回来。
现在米娃要出嫁了,这次舅舅要送她到娘家应该是例行的事情,一来是出嫁前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亲,二来要完成出嫁前的休养。但是,那年大表妹生病花去了不少的钱,因此,舅舅家的生活也很困难,经济上很拮据,舅舅买不起两张车票,于是只好让米娃一个人回去。
大约200公里的路途,由于路况不好,所以颠簸了十个小时,才到达离她家不远的那个站口。米娃下车后,背着舅妈带给她的那些礼物一直向自己的那个村里走去。
她走着、看着,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觉得没有以前那般凄凉了,米娃的心里好不激动,她边走边哼着小曲儿。
突然,有一个小孩子,向她跑来,并且亲切地对她喊道:
“大姐姐,大姐姐……”
米娃感到很奇怪,可是那个孩子不但在喊她,而且迅速地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子。米娃觉得可爱又可笑,可爱的是那个孩子热情又好奇,可笑的是,他居然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姐姐,而且还亲切无比的样子。
于是,米娃蹲下身子和蔼地问道: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认错自己的姐姐了?”
“没有,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大姐姐,你是米娃。大姐姐,我是果儿呀。”
“啊?”
一听到“果儿”两个字,米娃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又伤心又害怕。
十年了,“果儿”这两个字总是牢牢地刻在她的心里,果儿怎样让她心痛过、思念过,只有她知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这个孩子说错了,也或许他们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于是她又说:
“孩子,你认错我了,”
“没有,大姐姐,我就是果儿,”
“那……那你饿吗?”
说着,她情不自禁地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馍馍放进了那个孩子的手里,那个孩子双手捧着馍馍,静静地看着米娃的脸。米娃迅速地收起自己的背包,飞快地向家里跑去,后面还传来那个孩子的继续喊叫声:
“大姐姐,大姐姐……”
米娃到家了,妈妈一看见米娃,便跑过来,抱住她就是一阵大哭,接着院子里又走进来四个小孩子。妈妈说,这些都是米娃的妹妹:
“这是老二杏子;这是老三桃子;这是老四春花;这是老五小莲。”
可是妈妈,你知道吗?我在村口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她尽然说,她是果儿,她还抱住我的腿子不放,我没办法,只好取出一个馍馍哄她,就在她拿住馍馍的时候我才侥幸溜开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妈妈说:
“米娃呀,那就是果儿,他又投生到上庄的刘二牛家了。”
“啊?怎么会呀?果儿投生?”
“是啊,他就在刘二牛家。”
“刘二牛家?”
“是啊。”
“妈妈,你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他上辈子投错了胎,所以老天爷就把他早早地带走了,不让他在我们这个穷家里受那份穷罪。所以这辈子他就投胎到刘二牛那样的好人家,有钱又有福气的。”
米娃,这时才放下心来,才没有觉得看见的那个孩子是着魔的。
“可是妈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妈妈回答说:
“就在前年的冬天,大家刚碾完场,我们在谈草的问题。我说我家今年的草可能不够喂牛的,屈三丫(刘二牛的媳妇)说,她家没有牛,除了油菜草要用于烧火做饭以外,所有的青稞草都可以给我们家,所以我就到她家去背草。不料,她三岁的小孩子看见我就跑来抱住我的腿,左一个老妈,右一个老妈地叫个不停。我背着草要出门,他却怎么也不让我走,非让我带她回家不可。这时候刘二牛从里面出来了,他奇怪地问道:
‘孩子,你可要认清楚了,她到底是不是你老妈?’
‘她就是我的老妈,没错,她就是。’
‘好,好,好,你别闹,既然就是她,我们就让你认了你的老妈好不好?’
‘好,好……,爸爸,她就是我的老妈,’
她像个大人一样地对她爸爸说话。我说:
‘孩子,认错了,我不是你老妈妈。’
‘你胡说,你胡说,你就是我的老妈,老妈,我是果儿呀。’
‘啊?’
我的心碎了,我被惊呆了,不过,我也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因为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可是,妈妈你快说说,后来你们是怎样相认的?”
还是刘二牛让孩子说出了缘由,他说:
“孩子,快给你老妈妈说说,你是怎么到我家来的?”于是孩子就说:
“那天,我很饿,我在老妈家的门口睡着了。有一只老鹰飞过来,看见了我,它就把我叼走了。它叼着我在空中飞啊飞啊,后来我看到我新妈背了很多的馍馍,我就跳到新妈的背篓里去吃馍馍,新妈就把我背到她家里来了。”
2015年1月20日
(未完待续……)
—微信号:qhds2014—
淑棋,土族,中医执业医师,青海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山兰》,部分散文、诗作品散见于其他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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