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棋中篇小说连载：活（八）
《活》八
文/淑棋
大伯看到，小林奇始终不敢从盘子里夹菜，就一次又一次的主动往他碗里夹。大伯怕触及孩子的伤心，再也不提别的事，只是一个劲儿叫他快点儿吃。吃过饭后，大伯继续盘问小林奇的身世。
看到大伯那么的和蔼可亲，小林奇也就毫不遮掩地把自己的不幸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大伯，只见大伯不住地叹息道：
“唉！太可怜了，真是闻所未闻那。”
吃饱了饭，小林奇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搅大伯，于是就说：
“大伯，谢谢您给我吃了这么好的饭，谢谢您！您忙吧大伯，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小林奇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只是就这样漫无目标地往前走着，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地乞讨着，流浪着。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于是说：
“我也不知道。”
“好了，孩子，别走了，从今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小林奇惊呆了，他掐掐自己的腿，还真的感到很疼，于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那大伯又继续对他说：
“孩子，别胡思乱想了，从今天起，这儿就是你的家。”
顿时，满眼的泪水夺眶而出，小林奇禁不住哭出了声：
“大伯……”
他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大伯的前面，他向大伯磕起了头。只见那大伯和他一样，已是老泪纵横了，他摸摸自己的眼睛，伸手扶起了林奇。
转眼间就到了晚饭的时候，也没看见那个大伯有一点儿要做饭的动机，林奇正在纳闷：
“难道这大伯没有吃晚饭的习惯？……管他呢，反正大伯说过了，从此，有他吃的，就有我吃的。他要是不吃晚饭，我也就随着他了。反正饱一顿饿一顿对我来说是常事，再说，中午吃了那么好的饭，还饱着呢。”
直到天快要全黑的时候，小院儿里走进来两个人，各端着一个小锅，他们一进门就对大伯说：
“叔叔快来吃饭……”
他们看见小林奇，都感到很意外，其中一个人问道：
“唉，叔叔，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同时奇怪的上下打量着林奇。
“这是林奇，是我的小老乡，我请他来的。”
“哦，我知道了，是您找来喂狗的吧？”
“哦，对对对，就是，就是。”
大伯如梦初醒的样子，脸上出现了又惊又喜的神情。那两个小锅里端的都是好吃的，一锅是手抓羊肉，一锅是煎饺。大伯对小林奇说：
“孩子，过来吃吧。”
简直是做梦，那样的美食可是小林奇从来都没有吃过的。看到那些美食，他想起了妈妈，家里的情况虽然不是很差，但是这么好的饭妈妈绝对连见都没见过。那一夜，是小林奇有生以来最舒服的一夜，大伯的火炕暖烘烘的，加上给他盖的大衣，使得总在外面已习惯了露天而息的小林奇都有些受不了了，因此他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大伯就带他走出了那个小独院。这时，小林奇才发现，自己走进去的是个非常别致的家，虽然外部构造很简单，但是干净、整齐又宁静，对他来说，是无比的亲切和温暖，比起那个贫穷落后又充满恐慌和暴力的家，这里简直是天堂。尤其是大伯家的里屋里养的那些盆花，都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这一切对林奇来说，有种难以言状的新鲜和美好。
大伯带着小林奇走到了不远处一个大院的跟前，听到里面传出很多的狗叫声。大伯伸手敲了两下那个院门，不久，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他边开门边咳嗽着，那老人穿着有大襟的黑斜纹上衣，勒着蓝色的布腰带，腰带里斜插着一个旱烟袋，一条很宽的大裆裤，皱皱巴巴的，靠近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儿。
一看到大伯身后的孩子，他好像很紧张、很失望、又有些不大乐意的样子。大伯一进门就问那个老人：
“大哥吃了没？”
“吃了，刚吃过。”
“哦，我把我的小老乡叫来了，让他给你做个伴儿吧？”
“你是说？”
“我是说，让他给你做个伴儿，你可以不那么累呀。”
“你是说，你不撵我走了？”
“啊？你说的什么话呀，都干多少年了，怎么会说撵就撵呢？”
“哎哟，谢谢你呀秦叔，我还以为你找到替代我的人，就不要我了呢。”
“大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个孩子也是个苦命人，你好好教他干活儿就行呀。哦对了，我还得给他找床被子。”
他又转身对林奇说：
“走，孩子，跟我去拿被子。”
林奇跟着大伯又来到了那个院子里。大伯从一个大箱子里取出一床崭新的大红缎面的被子，放在自己的炕上。然后把昨天晚上盖给林奇的那个大衣挪到一边，再把自己盖的那个旧被子放到了林奇的手里。
大伯让林奇抱着被子，两个人又来到了那个大院里。这时那个老人已经等在门口了。他等着林奇和大伯走进来，转身赶紧反扣上了大门。
这时候林奇才发现院子里有许多鸡，原来那老人把门看得那么紧，是为了不让鸡跑出去。大伯对林奇说：
“孩子，你先把被子放进屋里，然后跟钟爷爷学干活儿去。”
那大爷说：
“秦叔，我在屋里烧好茶了，我们先进去喝一口再说吧？”
“那也好，走吧孩子。”
在喝茶的当儿，秦叔指着老人对林奇又重复了一遍：
“林奇，这个爷爷姓钟，以后你就叫钟爷爷。”
“好的大伯。”
喝完了茶，钟爷爷主动起身对林奇说：
“走吧孩子，跟我去看看。”
钟爷爷带他走进大院里面的一个小园子时，就看到一个很大的栅栏，栅栏里面全是狗，那些狗一个个肥壮得跟狮子差不多，凶猛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怕。
只见老人打开栅栏后很自然的走了进去，那些狗看到有陌生人跟进来，都嗷嗷地叫起来。看到大爷进了栅栏，它们一个个又都摇着尾巴向大爷靠拢过来，好像一群孩子看见了大人一样。大爷和蔼地摸着一个个狗头，不但毫无恐惧，而且像是在触摸一个个孩子那样的亲切。林奇从来没看见过那么多、那么大的狗，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老人走出狗栅栏，对林奇说：
“孩子，你不要害怕，现在你刚刚来，它们还认生。其实，狗通人性呢。你跟它们还不熟悉，等你跟它们熟悉了，也就跟一群伙伴儿在一起差不多。”
说完，大爷又带着林奇走进了狗栅栏旁边比较大的那个园子里，园子的上面用网遮住了，里面全是些鸡，原来里面是个养鸡场。走出养鸡场，林奇禁不住问大爷：
“爷爷，那些狗那么大，又那么凶，会不会咬人呀？”
“不会，不会。你如果害怕，就别进到里面去。但是你一定要记住，狗护食很厉害，你千万不要在他们吃食的时候去打搅他们，否则很危险。”
“哦……那如果不进去，怎么给它们喂食呀？”
“你没看见吗，那里面有食槽与外面通着，你可以把狗食从栅栏的外面倒进去。走，狗食快凉好了，我们先去拿食。”
“哦，”
林奇跟着钟爷爷又来到那个屋子。这时他才发现，屋子的一角放着四五个大盆子。大叔正坐在钟爷爷的炕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书，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他们进来。
钟爷爷让他帮着把一个盆子端起来跟他一起走向栅栏。那些狗一看见他们端着食盆子进来，又开始嗷嗷地叫起来。这时，林奇才发现，那些狗原来都很听话，它们各有自己的食槽和吃食时各自隔开的栅栏。总共是九条狗，喂食的地方有个向里面开放的小隔栏，每一个隔栏里只能挤进去一只狗，所以它们各吃各的、互不影响，不可能有争食的现象。
大爷教他端着盆子把狗食很快地从盆中往食槽里倒进去，那样一来，等那些凶猛的狗一个个各就各位时，食也已经顺利地倒完了。那个空间不但解决了林奇心里的恐惧，而且，那个活儿看起来很轻松的，小林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有那些鸡，一看到大爷和林奇从屋里端出了食盆，便都飞快地跑进那个园子里，一窝蜂似的涌向那几个长长的木槽子。
跟大爷住在一起后，小林奇感觉到很快活。从大爷的交谈中，林奇才得知，那大爷原来也和他差不多一样。
大爷问他：
“林奇，你是秦叔家的亲戚吗？”
“不是的，爷爷。我……我……本来是个要饭的，昨天晚上才到的大伯家，大伯不但让我吃饱了饭，还留我住在了他家，今天又把我领到您这里来了”。
“多好的人啊！”
“爷爷，大叔他为什么要养这么多的狗呀？”
“因为秦叔喜欢狗。”
“啊？就因为喜欢，就养这么多的狗吗？”
“是啊，人家跟我们不一样，多养几只狗，又算得了什么。”
“爷爷，大伯家养这么多的鸡和狗，哪来那么多的鸡食和狗食呀？”
“你秦大伯呀，他是饭店的老总，这些鸡就是供给饭店厨房用的。”
“爷爷，饭店是什么呀？您说的那个厨房很大吗？”
“你连饭店都不知道啊？饭店就是那种特别大的饭馆儿，还带着旅社。哪天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哦……”
“不用那天，就今天去吧。等会儿我们一块儿去。”
也不知秦大伯是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跟前的，使得他们俩都感到很惊讶。说完话，秦伯就走了。
喂完了那些鸡和狗，钟爷爷又开始打扫院落。机灵的林奇赶紧从爷爷手中接过扫把，就开始动手打扫起来。钟爷爷高兴的说：
“真是个好孩子，可这命他咋就那么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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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棋，土族，中医执业医师，青海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山兰》，部分散文、诗作品散见于其他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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