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棋中篇小说连载：活（四）

《活》四

文/淑棋

从那以后，米娃就成了孤儿寡母了，由于孩子太小，米娃只能出出进进都带着孩子两个人形影不离，早出晚归的都在一起。

困苦使人卑微，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的柔弱，让本来就有几分霸道的堂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经常冲着母子俩耍威风，米娃总是忍着让着，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时间久了，他们一家人合起来对米娃母子百般刁难和欺凌。他们不但常常指桑骂槐，还趁着他们母子俩不在的时候，堂哥一家就钻进她家偷窃，连放在地窖里的洋芋都被他们偷光了，使得米娃走投无路，没法在杨家庄继续住下去了。

后来，还是舅舅再次收留了她们母子。但是，舅舅的孩子们也都大了，总是住在舅舅家也不是长远之计，加上舅妈总是生病，舅舅的负担已经非同一般了。米娃不忍心继续连累舅舅，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米娃只有更加努力地帮助舅舅和舅妈干更多的活儿，以减少舅舅和舅妈的体力负担。

后来也有好几个给米娃牵线搭桥的，可是都不合适，不是孩子太多，就是岁数差距太大，或者条件太差，总之，没法撮合成姻缘，故而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放弃。

最后，米娃被一个媒婆介绍到了邻村的杨家。那男的叫杨恒瑞，杨恒瑞是他家的第二代单传，曾经娶过两房妻子，都因为不生育而离异。

那时候杨恒瑞30岁，米娃24岁，林奇3岁。杨恒瑞去米娃舅舅家提亲的时候，对米娃舅舅百般承诺，要善待米娃和她的儿子，并且说如果米娃再不生育，说明就是自己的问题，他将会把米娃从赵家带来的孩子赵林奇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

他们结婚后不久，米娃就怀孕了，当时的杨恒瑞恨不得把米娃含在嘴里。舅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落地了，他对米娃说：

“姑娘，从现在起，舅舅就不再为你扯心了，你要好好地跟着杨恒瑞过日子。”

“放心把舅舅，您为我操的心已经够多了。我会跟他好好过的，看他对林奇那么好，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是啊，开始我还很担心，因为他毕竟对两个前妻都不好，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之后不久，舅舅也过世了，很巧的是舅舅和舅妈居然在同一天去世了。舅舅的过世，使米娃精神的靠山崩塌。

后来米娃产下了她在杨家的第一个孩子杨茵茵，可是由于茵茵不是男孩，所以生下杨茵茵不久，杨恒瑞就对小林奇一反常态，动不动就大打出手，而且显得非常野蛮和毒辣。尽管杨茵茵和赵林奇兄妹俩相处的非常好，杨恒瑞总觉得不如心意，总不愿养人家的种给自己做后。

有一次，全家人围在一起，刚要开始吃饭，他就对着林奇骂道：

“滚一边去，狗娘养的小畜生，你也配到桌边吃饭？”

米娃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杨恒瑞会一反常态，说话不算数，而且是如此的恶毒，暴躁。

听到杨恒瑞的吼声，小林奇吓得退出了房间。米娃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杨恒瑞说道：

“恒瑞，你怎么说变就变？他只是个孩子，再说了，你当时也是承诺过要好好善待孩子的……”

“住嘴，你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儿子？你想让我承认他是我的儿子吗？没门儿。”

“可是，你当时是怎么对舅舅说的？”

“是吗，我说了什么？有本事你把舅舅叫来跟我对对，我有没有说什么？”

“你也太不讲理了，你明明知道舅舅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我就要说这样的话，那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养活这个野种？凭什么要管他吃管他喝的？我一看见他就来气……”

米娃惹不起他，只好哭着出去安慰孩子：

“林奇，不要难过，等大家吃完了妈妈再给你吃，啊？”

小林奇向妈妈点点头，满眼的泪水，这时候小林奇才只有五岁。

大家都吃饱了，而且锅里还剩着饭，可是杨恒瑞却偏要守在锅跟前，他就是不让小林奇吃，米娃着急地向杨恒瑞哀求道：

“求你了恒瑞，你就让孩子吃吧，这不，饭还剩了这么多……”

“拿来，给他吃，还不如给狗吃。”

说着，他就把饭锅从米娃手里夺走了。米娃跟在他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饭倒进了狗食盆子里。

那一晚，小林奇就饿着肚子了，米娃惹不起杨恒瑞，只好懦弱地任命了。从第二天开始杨恒瑞总是死死地盯着米娃，不让她给孩子吃饭，一直到了下午。这时林奇已经饿得忍受不住了。

米娃急了，拉起林奇就往外走，嘴里说道：

“走，林奇，咱们要饭去……”

可是杨恒瑞却更加的残忍了，他看到米娃带着小林奇要走，一下把小林奇从米娃手里夺走了，并且一脚就踢到了老远处。而且他迅速地拿过扁担对着米娃的腿就是狠狠的一顿痛打。米娃倒了，疼得直叫唤。茵茵见状，吓得哭起来，他看见茵茵被吓着了，才不得不放手。

茵茵跑到妈妈跟前哭个不停，被踢出老远的林奇，也艰难地爬起来，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他想哭，可是看到继父那张凶恶无比的脸，他吓得直打哆嗦。

这时，隔壁家的大伯闻声走了进来，他问清缘由后狠狠地训斥了杨恒瑞一顿，并且告诉他：

“恒瑞，你记住，疼了人家的，存了自家的。如果你还是不改，那你就收你自己种的果子吧。”

从那以后，杨恒瑞似乎有了点儿收敛。不过，虽然米娃在的时候小林奇可以吃上饭，但是，杨恒瑞就再也没对小林奇客气过。只要米娃不在，他就会千方百计地糟蹋小林奇，不是踢来打去，就是被推出门外，而且对茵茵也不怎么客气了，只是他不打茵茵而已。所以，渐渐地，茵茵见了他也非常害怕地躲着藏着。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几乎天天打米娃。只要一看见林奇和大家一起吃饭他总是没声好气，左一个野种，右一个野种。还说：

“不许你吃饭，你凭什么要吃我的饭？”

“什么叫你的饭？我这不也跟你一起苦着吗？我苦来的应该够他吃吧？”

又是一顿打。

于是，软弱的米娃尽量想办法不让他看到小林奇吃饭。所以大家吃饭的时候，米娃故意不给小林奇，等到大家吃完了，她才让小林奇吃。因而小林奇几乎每次吃的都是冷饭，继父不可一世的坏脾气使得林奇几乎吃不到一顿热饭了。

杨恒瑞无休止的瞎闹使得米娃也很无奈，她也曾想过一走了之，可是，能去哪里呢？她没办法逃离那种残酷的现实，况且还有茵茵。

那天大家吃完了饭，米娃让小林奇悄悄地躲在门背后吃，结果，小林奇的碗还是被杨恒瑞从手里夺过去，然后又朝着他的头砸了下来，剩饭全都泼到了林奇的头上，于是血流满面，血和饭和在一起，小林奇怎么也擦不干净。

五岁的小林奇被他折腾的不像个人样，一听到继父的声音，他就吓得发抖。一天，杨恒瑞和米娃一起从地里回来，一看见小林奇站在门口，他就无缘无故地追着打。米娃好不容易才挡住，却就在米娃出去喂猪的时候，他又趁机对林奇使狠，他一只手压住林奇的背，一只手狠狠地拧林奇的大腿和臀部，使得被他拧过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林奇哭出了声，他却又捂住孩子的嘴，对着孩子的耳朵大声地喊道：

“你喊我就捂死你。”

天已经全黑了，小林奇实在没处躲藏，就在杨恒瑞出去寻找要打他的工具时，他爬上炕，躲在了炕桌的旁边。杨恒瑞狠到了连带着泥的鞋子都不脱，就那样脏兮兮地跳到炕上，然后一脚把小林奇踢下炕。小林奇倒在地上，他又跳到地上，然后又是一顿的踢来踢去，并用一根找来的草绳抽打林奇，由于地上有草席，小林奇又穿着开裆裤，于是小林奇的屁股上扎满了草签，有草绳上的、也有草席上的，使得小林奇没法坐下来，睡觉的时候他悄悄告诉妈妈：

“妈妈，我的屁股好疼。”

妈妈借着灯光一看，除了被脚踢出和手拧过的红一块紫一块的印子外，到处都是草签。于是她只好一个一个地给孩子拔掉，有的草签扎的很深，她只能用针挑出来。可怜的孩子只是咬着牙，没敢啃一声。

还有一天，米娃不在家，杨恒瑞拿着一条塑料绳子，一进门就用绳子打林奇，小林奇疼得满地打着滚儿，他还用绳子把小林奇捆起来，然后背吊在牛棚底下，还不让他出声，等米娃回来时小林奇差不多只剩下半条命了。

从那以后，米娃发誓：

“从明天起，我走哪儿都要带上林奇，不然我就死了算了，我死的时候还要和这两个孩子一起死，给你留哪一个我都不放心。”

“你敢……”

“你看着我敢不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于是米娃又挨了一顿毒打，米娃的腿子被他打坏了，每走一步都会很痛、很艰难。但是第二天的早晨，米娃尽管一瘸一拐的，也还是带着林奇下地了。本来杨恒瑞要拦住的，可是米娃的手里一直拿着菜刀。她告诉杨恒瑞，要么让她带着儿子，要么一块死了算了，看到米娃真的要豁出去的样子，杨恒瑞总算是退了一步，只好随着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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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棋，土族，中医执业医师，青海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山兰》，部分散文、诗作品散见于其他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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