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凡
陈意涵饰演的张小文，认认真真地把“马尔泰若曦”这个角色扮演下去，一心深爱着男友力爆棚的四阿哥胤禛，成为他的妻子并当上大清的皇后，然后像她在电影结尾说的那样，说服丈夫进行君主立宪，发展经济……几百年后的今天，八国联军进京、甲午战争成了虚构小说，圆明园躺在北五环成了中国第49处世界遗产，若曦这个名字被写进《清史》，在这条新的时间线上，张小文的命运成了无比关键的环节。倘若张小文留在了清朝，改变了历史，张父和张母是否还能存在都成了未知数，张小文的出生也成了未知数，假如张父爱上了别人，张母不再存在，那么留在清朝的那个张小文又是谁？
这就是时间的悖论，当然是不被允许的！每一个穿越时空者都可能在我们的时间线上形成一个莫比乌斯环，所以穿越者们都会被要求守住一个死线：不准试图改变历史轨迹。这个死线就像是故事世界里的暗黑诅咒，什么时空漩涡、丢掉性命、伤害生灵都是触发诅咒的恶果。换句话说，在这个死线前提下，所有的“胡闹”都可以被容忍。
“胡闹”就会有趣，有趣者占理，“穿越”作品最有趣的地方，莫过于这种“胡闹”来自于现代文明与旧时代文明之间的碰撞。
《新步步惊心》其实挑战了“不准试图改变历史轨迹”这条死线，历史差点就跑向另一个方向。陈意涵版若曦的特色就在于她站在这条死线之上，玩走钢丝的游戏，无限放大了两个时代之间的矛盾，这样的矛盾成全了最主要的笑点。《宫锁心玉》晴川效仿一针一线、一颦一笑试图融入环境、参与宫廷斗争、压抑自我，陈意涵版若曦的人物设置则显得叛逆和与环境的格格不入，满口台湾腔加上一直没有改变的现代生活习惯都夸大了这份来自时代的冲突。电影里人工旋转木马、木箱电视、算盘电脑等等这些都是在“胡闹”，康熙命令其敬茶，她毕恭毕敬地按照流程进行，可是当被问到是否有心上人，没受过女德约束的她口直心快，当众聊起了男人，即便是康熙赐予她的婚服，似乎也大不符其口味，她顾不上圣上威严，冲动之下便剪裁成了现代蓬蓬裙的样式。她始终是张小文，大清朝的“分歧者”和闯入者。同一“时空”里，诗诗版的若曦早已熟识宫廷礼仪，功成名就，成为康熙贴身的奉茶侍女，被画在“若曦奉茶图”里了。
实际上，《新步步惊心》这种故意或者无意夸大时代冲突的做法，并不新鲜，而是效仿了最早的穿越剧《穿越时空的爱恋》的设定，是后者主角小玩子与剧版“步步”若曦的结合体。
但是，包括《穿越时空的爱恋》，在以往的中国内地穿越作品里，创作者往往满足于奇幻的情境、怀旧的情绪和爱情的甜蜜上，让整个作品显得粘腻。国外的穿越作品又大多都行科幻和科学之事实，如《蝴蝶效应》，有的则也用穿越当噱头，探讨人性和爱这样的主题，如《时光倒流七十年》。所以，时至今日，穿越题材影视早已拍烂，哪怕拍出一点点新意也是难能可贵的。
听到这里，您如果要用“穿越是一种俗套的老梗”来吐槽《新步步惊心》，倒显得有些不宽容。正如刚才所说，在现代文明与旧时代文明碰撞的间隙，创作者的新意在于，他们无意间为陈意涵版若曦设置了一个原版电视剧里没有的“选择”——一个是即将功能名就，帅气、多金、学历高的四阿哥，他拥有金碧辉煌的豪宅，花不完的人民币，XX大学博士毕业爱读《论语》；另一个呢，是放荡不羁、粗茶淡饭、淡泊名利却尚有男儿本色的“游侠”老十四，他有流星有银河，以天为被地为席，与动物为伴与土著为友，有烤羊腿和大自然，深受现代功利观念“压迫”的她该选谁？
《新步步惊心》砍掉了电视版那种纷繁复杂的人物脉络，也就摆脱了偶像剧絮絮叨叨的“繁文缛节”，让这个选择更加明朗了起来。答案电影已经给了出来，在这里提大作家可能有点格格不入，我们梭罗用了一整本的《瓦尔登湖》向我们阐述了与这个选择类似的哲学命题，“物质”和“精神、自然”间应该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他反对简化物质生活，追求精神充实，强调人类活动和自然间的平衡，“衣服要卖掉，思想要保留，上帝会证明，你并不需要社会。”这些，在这个大家普遍有了钱，吃几千块的食物，买几万块的奢侈品却依旧抑郁、焦虑的现实里，足以媲美北极星般的耀眼地位，它在为我们指示方向。
现代文明的生活方式，快速而走马观花，我们每个人都被绑架在某一种社会规则之上，张小文和我们一样，跟着周围人的习惯选择用筷子还是用刀叉，也就跟着周围人的名利观择偶、就业、工作、奔波……这当然会让我们困惑，更会让我们漫长、枯燥的生活陷入僵局，我们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选择会更好，你说张小文该选做张小文，还是继续扮演若曦？该选择四阿哥还是选十四阿哥？哪个更好，谁能百分百肯定呢？
所以，细问“穿越”的意义究竟在哪儿？答案会是，当我们在现实里迷茫无措，不知怎么选择的时候，如果来一场“时空穿越”该有多好，枯燥的生活被打破，我们那些既定的又难以摆脱的命运轨迹，从此有了改变。
以上都是文科生的狂想曲，很多地方与逻辑相违背，没有必要认真较劲地探讨，本就是幻想出来的内容，编剧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我相信很多人在看类似穿越题材的作品时都有这种脑洞大开的时候，这大概便是穿越的魅力，创作者只是把大多数人所幻想的东西写出来或拍出来了，只是有的创作者高明、有内涵，而有的创作者幼稚、肤浅而已。之于这部电影是高级还是低级，还是您自己看后说了算。
历史的轨迹由每个个体构架起来，个体的命运变了历史当然也会变。你看，在所有穿越的故事里，时空还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人物的命运也随之而变。电影里陈意涵版若曦最终穿越回现代，圆明园依然是废墟，历史没有变，但她还是造成了影响，且不说旋转木马的发明专利归属了中国这种小事，她的好闺蜜因为她的昏迷，甚至丢掉上一份和健身教练的恋爱，而爱上她隔壁病床的男患友。这所有的一切，倘若再加上中国人爱聊的“命运”，便成了一个死结， “子不语怪力乱神”，凡事一旦扯上了命运，即便是理科生也再不能用复杂理论解释得通了。
《新步步惊心》告诉我们，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无憾的，只有我们接受了那些缺憾，才不至于陷入到幻想的虚妄沼泽里，丢了幸福和做人的自由。
（林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