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现实间 传统网游玩家需求的“避难所”正急剧萎缩

　　事实上，这些充满噱头的印象，在今天的网络游戏中早已不复存在了。交织在上文角色扮演中突破阶层、性别和年龄的自由度正在逐渐萎缩，任何一个敏感的观察者都能洞见其中亚文化阵地的失守。如果说早期的网游是一幅白日梦的图景，那么在当下的时空中，这幅图景正在逐渐定格为现实阶层的写照。

　　网游社交的衍变

　　▲《梦幻西游》系列游戏推出了成长版主题曲《回合》，歌词最后一句是“有你们在全都是真的”

　　早期网游中的玩家身份的建构享有高度的自由，身份的依据是线上的角色扮演和代入，身份对网游的内置社交系统有很强的依赖性。而新型的玩家身份逐渐脱离了线上游戏内的角色，转而把注意力投向了线下的社交中，甚至身份本身也是在这个线下的社群中产生。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虽说是在游戏内，线上社交却反而滞后，目前腾讯游戏在ios榜位最高的两例：《王者荣耀》与《梦幻诛仙》，不约而同地在登录游戏的最初画面上就赫然地显示着“与微信好友一起玩”，连同微信把庞大的真实信息一起抛进了幻想维度。

▲《王者荣耀》角色

　　以最通俗又敏感的婚姻系统为例。早期游戏结婚双方的结合极有可能就源自游戏中的一面之缘，玩家预先在游戏内建设自己的身份，然后通过游戏内的身份与周围世界发生联系，并且与另一个建设完整的身份相遇。他们在游戏内的活动极大地参考了游戏的内置系统，比如婚姻、家园和养育，游戏身份与现实身份是互相独立的存在。

　　而当前网游的婚姻，很大程度甩开了预先建构身份的角色扮演过程。婚姻双方在游戏内频道内寻伴，通过社交平台和社交软件互换信息，形成了一种对游戏既贴合又疏远的新型关系，婚姻双方在某一游戏内进行该游戏的社交内容，但又能轻易地脱离该游戏，以线下身份绑定婚配关系进入新的一款游戏之中。

　　早期玩家做梦也想不到，像《剑侠情缘网络版三》这样一款连婚姻系统也没有的网游，竟然也可以成为情感社交的平台。情缘不再只是活在游戏的江湖里，他们通过手机和语音平台，真实地来到于世界之中。

　　与婚姻系统相似，任何社交内容都因循着这一规律。比如公会和帮会，早期游戏里的“坦克”、输出、治疗，可能在游戏里某一场战斗中因互助而相识，然后结交。但在新型的社交系统中，玩家社交群中总是在线下预先分配和安排了角色和功能，安排了管理层和执行层，这样，一个庞大的、脱离了角色扮演的集体扮演行为就大功告成了。

　　网游社交转型的原因是可以厘清的。

　　从条件来看，其一，愈发丰富和强大的互联网社交渠道提供了真人社交的平台，由线上向线下、由网游向现实过度是每一个游戏玩家心中不可阻逆的趋势。这时，实时语音系统砍去了跨性别和跨年龄的扮演自由，同时，随着现实中一款豪车的自拍照片能曝光进游戏的社交频道，跨越阶层的幻想也就进入了暗房。其二，网络游戏的数量呈现井喷式地增长，面对更多选项，在不同游戏之间跳跃，线下社交关系反而显得更加牢固。

　　从根源来看，一方面，互联网时代的社交成本低廉，正在极速地生长和繁衍。社交是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而玩家一旦开始评估线下与线上的社交成本，就很顺理成章地抛弃昂贵又繁琐的花天酒地和公共宴席。不就是为了有人陪伴吗，为何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时间和财物？宅文化往往比看上去更加充满理性。另一方面，膨胀的信息量和渐弱的社会流动性形成了反差，即便是线下社交，实际上也往往依赖着线上的设备和环境，五线小镇的青年能够与一线城市的名媛相遇，只能通过暗藏玄机的各大网游和社交平台。

　　社交与身份构建

　　不可否认，游戏的出现展开了有关“自由”的新向度。福柯在理论构建时期为了体验性向的差异不得不身临同志酒吧扮演一个同性恋者，而实际上，简单选取另一性别的角色进入游戏参与社交的玩家或多或少也能察觉其中微妙。更不论纠缠了一个时代的“主体性”的哲学疑问，所有的角色扮演玩家都在用实践回答着如何解构和如何重构的问题。

　　网游中的身份建构呼应着这种“自由”，网游提供给玩家的选项，实际上完成一种对梦想的复写。比如一个家境平凡的玩家，往往能通过经商头脑在游戏里经营出巨大的财富；一个其貌不扬的玩家，能够住进新的身体里获得周围人的认可；身为独生子女的一代，能够获得兄弟姊妹的安慰；无一技之长的玩家，能够通过双手治愈和拯救队友。

　　同时，这种“自由”又是值得反思的。跨越现实的身份突破意味着此前来自现实之中的压抑，早期网游的角色扮演内容中蕴含着数量众多的亚文化元素，它们让玩家获得了跨越性的自由体验，即便没有形成与主流意识形态相对抗的能力，也好歹提供了一个消极的避难所。在新型的网游社交中，固化的财富、阶层、美貌等现实指标正在以霸权的姿态回归到网游之中，“避难所”摇摇欲坠，一种套路化的新型网游社交关系又逐渐变成了模板和准则。当社交变得目的明确，变得功利化和可操作，姻缘和帮会的性质就开始改变，直到某一天玩家不能从中获得超现实的韵味了，直到他们发现网游变成了另一个现实社会，便会失望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