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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妃君子(热门小说完结文)

2018-03-07 22:03:51

文案

柳姓太子妃在东宫一把火把自己烧没了。

后来,柳姓新科探花为寻父仇进入朝堂,竟又和太子成日厮混。

太子殿下自从柳正妃死后便一直不近女色,但现在独独对这位柳探花青睐有加。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可描述的、耐人寻味的……

文武百官都好奇着。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行素(柳潺)、白慕熙 ┃ 配角:沈轻舟、白沧远、卫峥 ┃ 其它:有甜有虐,见仁见智


  ☆、第1章 满楼红袖招


  “殿下,殿下……”

  人做梦的时候大多如身临其境,但白慕熙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脚下的浓雾如同疯长的蔓草将人吞没,他的衣摆在黑暗无光的长廊里燃起了火焰,远处,女子娇媚如水,笑靥如花,一声声地唤他。

  “殿下……”这声音明媚而痛楚,有她深爱的眷恋,也有她的不甘和怨恨。

  白慕熙要走过去,看一眼这浓雾里的人到底是谁,火焰安静的摇曳,皮肤毫发无损,但胸口的某处却痛得犹如被芒刺穿透。

  “你是谁?”

  黑暗里没有人应答。

  他走过去,直到脚下踩空了一处,身体如坠深渊,他自梦中惊醒,坐在象牙床上,额尖冒出了冷汗。

  胸口还是疼,还是痛,他捂着那一处,疼得脸色微白,可偏偏想不起这个让他痛、让他想一想便又悔又恨的女人到底是谁。

  “殿下。”一模一样的声音,却不是那个人了,思绪被打断,只见明眸含春的女子巧笑嫣然而来,手里捧着盥洗的水盆,将毛巾拧干了走来,见他脸上淌汗,便温情地伸手替他擦拭,“殿下又做噩梦了?”

  他缓慢而犹豫地低头。

  不是噩梦,他见她的时候,是欢喜的,好像什么失而复得。可这样的欢喜,总是可望而不可即,只要他一伸手,梦就会碎,他就会醒,然后一切化作一场无言的镜花水月。

  没有人来告诉他,梦里的女人是谁,和他有什么牵连。

  女子的毛巾碰触到了他的脸,她身上有淡淡的胭脂香味,整个人温婉无比,是上京不可多得的美人,但白慕熙不惯地扭头,女子脸色微红,尴尬地收了手。

  他皱眉,“灵珑,孤可曾,有过太子妃?”

  他仿佛曾经梦见过,婚房寝殿,红绡迤逦,有一个窈窕清丽的身影,娇软地躺在红褥之中,她的红盖头还覆在脸上,看不分明。

  他不会无意识地想到这些,一定是发生过的,可要走近看清这女子是谁,却永远模糊,要掀她的红绸,总会自梦中醒来,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灵珑微愣,没想到今日的太子殿下竟问了这个,她的神色让白慕熙很是怀疑,但很快灵珑便低头,“没有,殿下今年二十有三了,却不曾纳过太子妃。”

  坊间传闻,太子殿下不近女色,甚至是那什么不行。

  但大周皇帝子嗣单薄,膝下便只有三个儿子,一个犯了大错被罚到远境戍边,还有一个则是个病秧子,人都说太子爷这皇位做得稳当,不会有人撼动分毫。

  白慕熙虽然不知道民间如何评价自己,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竟真的二十多了,只是,仿佛有段缺失的回忆,在他这二十多年里,显得空白单薄,纵然是掘地三尺也难窥见一二。

  灵珑服侍白慕熙梳洗,他再无一个字。

  也许是他多想了。

  他独自上了回廊,底下一弯清幽的小溪,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浅淡的几缕碎影伏在他淡紫的衣襟上,墨发流逸披散,修长冰凉的手指泠然如玉,眼珠淬雪,很有几分冷傲清俊的意味,华贵得令人不敢逼视。

  檐下有人在走过,步调轻盈,唯恐惊扰了谁。

  白慕熙回头,俊眸微微一凛,身后的青袍人缓步上前,揖手道:“殿下,今日,殿试三甲出尽风头,不出殿下所料,那位探花郎,文思敏捷,博闻强识,风采更在那二人之上。”

  白慕熙是大周皇帝陛下钦点的阅卷官,探花的文章还是他亲自画的批注,沉博绝丽的文章,教人赏心悦目,他推测对方是个年轻人,果然,青袍人兰子顾拂袖下拜,“探花郎不过弱冠年华,却惊才绝艳,很得陛下所喜。”

  “弱冠?”比他还小几岁,白慕熙唇角一挑,“真有意思。”

  兰子顾微愣,“殿下?”

  “殿试已经结束了?”他已参与阅卷,殿试去不去都不妨,何况,由人先描述一番,似乎更有神秘感。

  兰子顾不解,仍是点头,“结束了,陛下当即点了那探花郎为从正品尚书右丞,眼下正随着状元和榜眼在跨马游街。”

  只是区区四品,还没封得太过分,白慕熙淡然地望着远处,一带假山翠石,将朦胧的烟霭缓慢的吞吐,杏花如雪飘散,抹匀了一庭春.色,他敛唇道:“备一套便服,孤在凝翠楼为他洗尘。”

  殿试前三甲,殿下偏偏对这位探花郎有兴致,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位探花郎文章写得好?

  太子在城中开衙建府,手下不乏文章精妙的大儒,但都没有得到他如此青睐。

  兰子顾虽不明白这位探花郎长在何处,但太子之命还是应下了。

  柳行素向来讨厌穿红挂绿,没想到今日竟在腰间绑了一块红绸缎,绕到胁下,一朵硕大的红花架在胸口,令得身形瘦小的柳探花即使骑着高头大马,依然显得娘娘腔似个女人。

  虽然,她原本就是个女人。

  这一趟游街,因为她年轻貌美,男儿装扮很有几分风流倜傥,那底下的女子拥着上前,手里的绢花直往她身上砸。柳行素微微颔首,对美人频频回眸,脉脉含情,换来更大的尖叫声。

  大周民风开化,女子上街表白意中人也不是什么罕事,但相比之下,那被冷落的状元郎和榜眼便显得有些尴尬,榜眼卫峥骑马并肩走到状元郎身侧,眉头一耸,那眼前的风头无量的探花郎已经走远了,他冷冷一哼,“真有他的,不过是生得貌美了些,文章风流了些,我们这群人,哪个真输给她一点半点。”

  状元郎何谦益已经五十岁了,这些事看得开些,抚须道:“话不可如此说,他二十岁能有这才干,只怕前途不可限量,我看他在殿上进退有度,不失风骨,深得陛下厚待,你与他交好,日后不会吃亏。”

  不会吃亏?

  卫峥冷眼看着那个出尽风头的探花郎,他年纪轻,不懂得什么是伴君如伴虎,锋芒毕露,可不是韬光养晦之道,难免遭人妒恨。

  柳行素的马从东街走到南朱雀大街,人潮依旧熙熙攘攘,她洒然一笑,正要回应美人们热情扔来的绢花,身侧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以为是卫峥和何谦益跟上来了,没想到一扭头,竟是一个一袭劲装的陌生男人。

  “柳大人。”那人谦恭地低头,对他抱拳行礼。

  柳行素勒住缰绳,回头一看,卫铮和何谦益在一射之地外了,慢悠悠地正趟过来。

  她眉梢一动,“你是什么人?”

  那人抱拳施礼,“在下是太子府的,殿下有命,请柳大人入凝翠楼一叙。”

  柳行素听到“太子”二字,眼波一掠,“我方入朝,便与太子同吃一席,难免惹人非议。”如果可以,她永生永世不想同那个男人扯上半点干系。

  “殿下说,今日他在凝翠楼的雅间,等柳大人两个时辰,请大人莫教我等为难。”

  身后跟来的卫峥眉毛都竖了起来,这厮才在大殿上讨得了皇上欢心,转眼太子又请她一叙,叙什么?笼络她?还是提点她?

  不论哪一种,都让卫峥忿忿不平。

  柳行素知道事已躲不过,慨然地长叹,“那好,我回府打点收拾一下,焚香净身了,再去拜会太子殿下,请他回去吧。”

  可这人却一点也不通融,“殿下说了,今日只在凝翠楼见大人,不见不休。”

  既然如此,柳行素勒住缰绳冲后来的何谦益施了一礼,“何大人卫大人,在下先行一步了。”

  何谦益脸色平和,唯独卫峥,冷眼撇了开去。

  柳行素下马,命人将马跟在后头牵了,随着这名太子随扈入朱雀街的凝翠楼。这家酒楼是整个上京最大的酒楼,但凡达官显贵,摆酒设宴都必来此处。

  拨开一道淡雅的湘帘,只见里头隐约泛着一波波银光。

  白慕熙的酒才送到唇边,人已经来了。

  他挑起眉眼,只见一个白衣人影缓慢地步入雅间,身形瘦小,比身旁的随扈足足低了一个头,但举止疏阔,眉清目秀,看上去竟很有几分少年人意气。

  白慕熙的酒饮了半盏,唤她,“柳大人,坐。”

  柳行素依言坐下,恭谨地微笑,“传闻殿下身怀酿酒绝技,好浓郁的桂花香啊,可是殿下的亲酿的木樨清露?”

  大周的太子殿下最爱木樨花,走到何处,身上都有一缕沁幽的木樨香,所以她嗅到的香味,并不是这酒里的。

  白慕熙并不急否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眼前的清秀探花,她的下颌光滑,但白璧微瑕,有几丝隐约的暗黄,像什么东西的痕迹,喉结凸出,但稍显怪异,不同于寻常男子,但好在瑕不掩瑜。

  但这个人的文章他读过,想必也是个倨傲疏狂之人。

  白慕熙命人斟酒,灵珑正在满杯,他忽而抿唇道:“柳大人留在试卷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你们都来给我砸评论砸点击吧,越多越好,爱你们么么!

解释一下吧,本文里边的官吏制度和一些体制主要参考东汉和唐朝,但涉及不多,因为是架空,大部分还是作者自己编的,朝堂权谋不多,以复仇和恋爱为主要线索~你们懂的,HE哦~

另外,想看包子的不用等到最后哈哈,在他们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包子已经五岁了。只是男主不记得了~么么哒每一个看文的小天使,看文愉快哦!


  ☆、第2章 赵客缦胡缨


  柳行素仿佛一直在看着斟酒的灵珑,不掩惊艳之色,闻言眉梢微动,“下官留了什么?”

  聪明人何必在他眼皮底下故作愚鲁?

  白慕熙道:“柳大人才思敏捷,在试卷上留了一篇藏头文字,那第一行字,想必不用孤提醒。”

  清酒滚入酒觞之中的水声止歇了,柳行素抬起头,温言而笑:“殿下艳福真好。”

  被一个清秀俊美的男子这么盯着,语意又有夸赞,灵珑禁不住便微微脸红了。

  白慕熙蹙眉,“灵珑,你下去。”

  “诺。”

  衣履翩跹的美人缓步而去,珠帘相击,宛如一缕绕指弦音。

  柳行素淡淡道:“下官记得,写的应当是,‘求一功名耳,何以不允’。”见白慕熙的脸色沉静,她松了一口气,俯身道,“下官是乡野出身,自然会妄想一朝得登龙门,如此粗鄙之人,教殿下见笑了。”

  白慕熙轻啜清酒,“柳大人,你要的,孤可以给你。”

  柳行素起身,稍稍侧目,若是她不明白白慕熙的用意,也枉做了文章,登入天子堂下。这人是太子不假,可皇帝陛下膝下并非只有他一个儿子,那病秧子和远放的儿子眼下虽构不成威胁,但皇帝对他这个太子在政见上多有龃龉,已渐渐对这个太子有了些不满之处。

  但柳行素以为,聪明的太子应该懂得如何在是非之秋迎合皇帝,而不是拉拢门客,在朝中公然伸手,如此愚蠢行径,只会引来皇帝更加不满。

  她稍稍抬头,“殿下,下官已是朝廷命官,虽区区四品,忝列庙堂,但毕竟是为生民谋福祉,下官要的‘求一功名’,已经得到了,下官的事,请殿下莫要费心。”

  她眼波清湛,犹若澄溪碧水,望着谁时,那藏掖不住的真诚而温柔,仿佛微风拂过襟袖一般的舒畅。

  白慕熙的眉宇微微一蹙。

  他道:“孤本以为,柳大人留下那句话,是有滔天之志,是孤错看了。”

  他拂袖起身,淡紫的明月锦隐约华丽的暗纹,有些晃眼。

  还是记忆里的流水出姿的模样,他人在官场,是大周储君,可偏偏不染这利禄气,柳行素暗暗垂下眼波,飞快地掩盖住了一丝异样。

  既然太子殿下对她失望了,那么也好,她走出凝翠楼,只见牵马的小厮正在喂马吃草,她笑了笑,打个招呼:“小春。”

  “大人?”对方眼睛一亮,“那太子殿下没对你做什么吧?”

  前脚刚走的太子殿下一只脚方踏上马车的轩木,闻言身姿微顿,柳行素留意到了,干干地敲了一下他的头,“哪有的事,殿下乃我大周的仁德储君,不许非议殿下。”

  小春才十六岁,懵懵懂懂一个半大孩子,凡事都以柳行素马首是瞻,她脸色一沉,他便吓怕了,缩了缩脖颈,小声道:“轻舟师伯来了,让我来接你的。”

  远处,太子的车驾已经离开了,柳行素叹气,“师兄大约是来揍我的。”

  新府邸已经建好了,柳行素大步流星地跨入里院,只见一袭白衣的沈轻舟抱着长剑倚在朱红廊下,风神秀逸,一身结着落拓江湖气,剑眉入鬓,双目双星,他弥漫杀气时令人望而退却,此时却正懒散地半眯着,见到柳行素,长剑出鞘。

  只见寒光一闪,那剑尖离大步而来的柳行素只剩下寸余。

  柳行素干干一笑,“师兄,大老远前来,是来追杀小弟的?”

  沈轻舟撤剑,继续懒散地眯眼,“你也太胆大了,要调查六年前的卷宗,何用亲自入朝。师父说过,我门一辈人,但有涉足朝局者,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柳行素眯眼,“唯有坐上秘书监的位置,我才有机会。”

  又是熟悉的神情,每回她如此,沈轻舟便知事已不可违,她一贯是如此倔脾气,何况,灭族之仇装在心底,对她一个女子而言,太过于沉重了,谁人知道她笑靥底下是怎样的峥嵘锋利。

  但是,“徽儿呢,那是你儿子,你假扮男人是欺君之罪,一旦事情捅破,你和徽儿都难逃一死。”

  柳行素的眸瞬间晦暗,她的指甲抚过那截朱红的廊柱,却镇定地道:“不能让徽儿,被任何人发现。师兄,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那白慕熙——”

  “他更不能。”

  说罢,柳行素转过身,仿佛是要将什么抛却,她展颜道,“师兄,你难得来一趟上京,不能叫你空手而归,我看上京城的厨子不错,我带你去饱腹一顿。”

  除了凝翠楼外,柳行素府邸外一里之地有个天香楼,倒也是文人雅士常聚会之所,柳行素在二楼包了一个雅间,依照沈轻舟的口味叫了八道小菜,沈轻舟抱着剑望楼下,皱眉不言不语。

  柳行素知道他不悦,但没说话,直到沈轻舟自己忍不住了,“行素,徽儿才五岁,他不能没爹没娘,贺兰山虽然好,师父和师兄弟也都疼爱他,但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徽儿每晚都哭着要娘,我们都看着不忍。”

  “那小子会哭着要娘?”柳行素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但笑了不久,她却又静了下来,“我没有办法,杀父之仇,我不能不报,徽儿他会理解我。”说罢,柳行素从容不迫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如果你觉得徽儿非要父母不可,我可以将他送给白慕熙。”

  沈轻舟抿了抿唇。

  那还是算了,徽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心头肉,送给谁都舍不得,何况是那个无所作为的便宜爹。

  精致的菜肴被端上饭桌,沈轻舟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烦心事了,上京毕竟是国都,沈轻舟自幼在贺兰山长大,后来又流浪西北,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上京的繁华,烟柳画桥,譬如人间仙境,连这里的佳肴,也不是凡品。

  沈轻舟尝了几口虾仁,忽道:“行素,你在上京住过些时日,有福。”

  他这个师兄只要一有吃的,就会满嘴胡言乱语,柳行素绽开了薄唇,并不怎么搭理。

  本打算安静地用完这顿,不料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音,沈轻舟素来警觉,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柳行素摁住他的肩,踱到红栏边觑发生了何事。

  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登徒子拉扯着鹅黄衣衫的妙龄女子大声嚷嚷。

  他手底下的人个个手持狼牙大棒,街衢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少女惊恐地挣扎,身后老父也用力拽着女儿的手,但那登徒子抬脚踢在老父的肚子上,老人跌跌撞撞倒在地上。

  “爹爹!”少女要看老父的伤势,但被身后的人紧紧拽着衣袖,她恐慌地抬头,“你,你要做什么?”

  登徒子哈哈一笑,“小美人,你爹欠了我十两白银,他既然还不起,自然该拿你抵债!”

  “胡说!胡说啊……”老人捂着肚子,脸色通红,满脸悲苦沧桑,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登徒子。

  原来是欠债还钱的事,看热闹的人一来不敢与这横行上京朱雀一街的恶霸动手,二来也并不觉得欠债还钱有何不妥,只且看着,品头论足一番,即便有恻隐之心,此时也没有人往前挪动一步。

  凭栏俯瞰的柳行素凤眸微敛,指腹摸到手里酒觞的鸟兽花纹,有些咯手。

  登徒子将少女拉入怀中,不顾老父在场,要登场轻薄少女,他邪邪地咧开一口黄牙笑着,嘴唇缓慢地凑了过来,少女直躲,但横竖是躲不过,绝望地泪落如珠,却只能只能屈辱地忍受。

  听到动静的沈轻舟提剑而来,柳行素摁住他的肩,“师兄,事不关己。”

  “行素,我辈中人怎能容许此事发生在眼皮底下而无所作为,你那达官显贵的一套在我这里,是最不可理喻之事!”沈轻舟最恨人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怒火中烧,提着剑从二楼俯冲而下。

  “师兄!”沈轻舟是一等的剑客,柳行素三脚猫的拳脚拦他不住,只能眼看着沈轻舟冲入人潮之中。

  那登徒子方才一亲香泽,转眼二楼如苍鹰扑腾而下一个人影,吓得他急忙拉着少女后退,见来人手中长剑锋利,寒光毕现,吓得直招呼,“来、来人!给、给本公子,上!”

  他手底下的十几个打手一拥而上,少女眼波盈盈含水,被轻薄之后羞愤欲死,难堪地望着救命恩人,只见他的长剑矫若游龙,在一片狼牙大棒之间穿梭,不时便传来男人的惨叫,她本来绝望,此时又不禁为这个出手相助的侠士萌出了希冀。

  “爹爹。”老父已经爬了起来,再度牵住了女儿的手。

  登徒子一见美人被人拽住了,气愤地要提脚踹在老父胸口,沈轻舟一柄长剑穿来,锐不可当,登徒子直接脚踝处一阵剧痛,他“哎哟”惨叫一声,登时跌倒在地。

  “你、你敢动你天王老子!”

  脚踝骨处血涌如注,他捂着腿惨叫不止,身后还没打趴的下属飞快赶来,“公子!公子!”

  “疼,哎哟,疼死老子了!”

  一人扶着登徒子,直喊道,“快抬轿子来!”

  几分慌慌张张地要送登徒子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另一方沈轻舟已经扶起了老父和少女,少女眼眶湿红,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公子,你为了我们得罪了这里的一方恶霸了。”

  柳行素从天香楼的大门出来,越过一众看好戏的百姓,走入场中,“师兄,你太冲动了,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我管他是谁!天子脚下尚有恶霸逞凶,是什么道理?”

  沈轻舟的豪言壮语让人肃然起敬,少女又羞又敬,老父拉着她的手向沈轻舟拜了下来,“侠士,那人是中书令的外甥,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开春时各地遭逢旱灾,老朽无能,带着女儿前来投奔亲戚,但上京城的亲戚发了财不认人,将老朽和女儿棍棒打了出去。那梁恶霸见我女儿生得标致起了歹心,便要借我十两银子,老朽看出他不怀好意,不愿接,他便硬塞于我,并要硬抢我女儿。今日若非侠士拔刀相助,老朽和女儿恐怕性命不保!”

  “多谢大侠!”少女赶紧拜倒磕头。

  沈轻舟将人扶起来,回望了一眼柳行素,只见她拥着不染尘垢的雪衣,安静地立在人潮中,神色寡淡,便脸色一沉,转头来将腰间的一包碎银递上,道,“我手中有些碎银,你们拿去盘桓几日,还是早些离开是非之地,回头找处地方安顿吧。”

  “多谢侠士!”老父上来接了银子,少女搀着他往人群外走了去,她回过眸来静静地看了眼沈轻舟,脸颊到耳根都泛出了淡淡的蜜粉。

  父女二人已经离去,柳行素摇头无奈,“师兄。”

  “你的那一套就不必说了。”沈轻舟今日对柳行素有些失望,在贺兰山她远不是这样,他们师兄弟几人相亲相爱,到底什么时候她竟变得如此冷漠,看着别人陷入危局竟不管不问?

  “师兄,这是上京,不是西北。”柳行素目光澹然。

  当年,她也是,遇上恶霸欺凌,被过路之人所救。

  她还记得那个少年踏出马车时,那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冷漠而温凉的双目,清贵夺目,如星光一般明粲,柳行素才豆蔻年华之时,就知道什么是,一见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送上~

此处埋了小小的伏笔。

PS:本文的情节都是杜撰的,比起之前的文都不同,这篇文里的巧合比较多。大家看文就好,切莫较真啊~


  ☆、第3章 平地生波澜


  方才那梁恶霸是朝廷重臣中书令的外甥梁进,这人恃强逞凶横行街头惯了,柳行素参加科举考试之前,便目睹过几起诸如今日的闹事。

  但她不是贺兰山的小师弟,更不是当年的软弱女子,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她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与师兄一般快意恩仇,她这样的人,要瞻前顾后,朝堂上处处盘根错节、明争暗斗,中书令是她眼下绝对不能得罪的人。

  柳行素说完这一节,沈轻舟的眉梢动了动,长街之上,侠士的手轻轻搭在俊秀探花的肩头,“行素,你同我回去吧,回贺兰山。”

  她目光微动,“师兄,你要我回去?”

  沈轻舟怜惜地颔首,“嗯,我们一同将徽儿养大,忘了这些仇恨,忘了过去,不好么?”

  柳行素知道他还没有死心,“师兄,这些年撑着我过来的,是我的父亲,我的叔伯,我的兄弟,他们惨死西岭关,含冤莫白,这不是仇恨,这是不甘心。他们遇难时,我在锦绣荣华堆里,与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可怜卑微地乞求,我枉为柳家人。”

  “行素,当真要如此固执?”

  她望着他,点头。

  沉重,坚定,那张清秀的脸庞写满了坚毅不屈,比世间男儿尤甚。她有她的执念,有她必须要完成的事。

  “好。”沈轻舟长叹一口气。

  说不出是怅惘还是别的什么,他知道,如果此时柳行素答应与他回贺兰山,那就不是柳行素了,她是个固执的女人,即便是六年前也是如此,她待人单纯善良,但一旦倔强起来,比谁都决绝,比谁都不留余地。

  沈轻舟松开手,“我回西北等你。”

  柳行素点头。

  这一趟从西北到中原,沈轻舟只是谨遵师父之命劝说柳行素莫要明知事不可为,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尽管师父之意,是要柳行素在朝中左右逢源,切莫心急气躁,而他是盼着她能全身而退,抽身官场。

  小春将马车赶到巷口,两人上了车,沈轻舟眼睛一亮,“小春,你是不是长高了?”

  小春搔搔后脑,不好意思,“与师伯上次见面的时候才十三岁,现在我都已经十六了!”

  “哦,这么久了。”沈轻舟想了想,脸色有些无奈,放下了车帘。

  ……

  中书令是朝廷命官,国之重臣,膝下无子,因此格外疼爱这个外甥。

  柳行素如今唯一的目的是爬上秘书监的位置,但无人引荐,她不能开口同皇帝陛下讨要官位,而中书令如今则专擅提拔大臣,如此一来,她算是断了一条路。

  梁恶霸虽是活该,但师兄意气用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那梁进也不是什么善罢甘休的主,被打了半日之后,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上京,中书令很快得知了此时,望着侄儿那血流不止的脚踝,既痛心,又窝了一肚子的怒火,“这是谁人吃了豹子胆干的?”

  梁进趴在地上哭着扯舅舅的衣袍下摆,“舅舅,你要替我做主!”

  他不停哭着求自己的舅舅,门外有人闯入,拎着一名衣着朴实的百姓,那小民抖如筛糠,双腿巨颤地被拎进来,“大人,小民、小民曾目睹朱雀街的白云巷口,那个伤害梁公子的男子上了新科探花柳大人的车……其余的,小民都不知了,不知……”

  中书令原柏齐须发一吐,扬眉问道:“探花?”

  柳行素,白日里在殿上有过一面之缘,舌灿莲花之辈,虽未必有真才实学,但朝中仪容风度皆算上佳,进退有度,懂得谦恭,他何以不知道,这梁进与自己乃是甥舅之亲,竟敢冒犯到原家来。

  梁进仍扯着父亲的衣袖,“舅舅,你不能放过那个柳行素啊!舅舅……”

  原柏齐拉起外甥,“你的伤怎么了?”

  梁进用袖口抹脸,绝望地痛诉:“大夫说,怕是用不能同正常人一般行走了……”

  一听这话,原本还有几分摇摆的原柏齐登时板起了脸孔,“柳行素实在欺我太甚!”

  “进儿,此事舅舅定为你讨个公道。”

  关于梁进在坊间的荒唐事,他尚且知道一些,因毕竟不是亲生儿子,原柏齐平日里对他的教导常常疏懒疲惫于应付,只要他不干出太缺德的事,他几乎是不过问的,他晓得这个外甥一贯的作风,想必实在市井欺负了一二个人,如今却落下个终身残疾。

  此事不但关乎外甥的委屈,更关乎他这个中书令的颜面,区区四品尚书右丞,便是连尚书亲临,也要卖他三分薄面,这人方至上京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原柏齐以为这事绝难私了。

  同样太子府的人也收到了梁进被打的消息。

  六年前东宫被烧,主殿被付之一炬,陛下厚恩,准允太子在城中建府,先前的太子少师和太子少傅都随之搬出了东宫,迁到了城中建了新府,也算是因祸得福。

  兰子顾承太子少师之位,在府中行走如入无人之境,只闻清流激湍,一带假山翠树,阁甍碧瓦被锁在一庭月光底下。

  太子殿下一身淡紫的明月锦,外披着月白纱绣瑞雀云纹的长袍,皎白如雪的月光底下,宛如撒开一波潋滟的银紫,他的手里揪着两片竹叶,散漫地盯着长亭里摆放的一道残局。

  “殿下。”

  白慕熙清俊含笑,指了指这桌棋,“先生来得好,不妨替孤解解这死局该如何走?”

  “殿下棋艺精湛,早已远胜于下官,殿下都觉得为难,下官解局岂不是贻笑大方?”兰子顾摇了摇头,“殿下,今日朱雀街发生了一事,事关新科探花柳行素。”

  原本白慕熙还眸色淡然,“柳行素”三个字就如同一柄利斧,生生劈开了那份波澜不惊。

  “他惹祸了?”

  兰子顾垂眸,“他的朋友,打了中书令的外甥。”

  “中书令的外甥梁进,是朱雀街一霸,常年尽干欺男霸女之事,仗着家中银钱多,欺负完人扔几个臭铜板,构不成罪名,官府也拿他无辙,何况是三品大员的外甥,原大人掌百官拔擢之职,谁人敢得罪,断了自己的青云之路?”

  白慕熙蹙了蹙眉,手里的竹叶飘落在地。

  他转过身,银紫的绸绡缓慢地飞扬,俊美清湛的面容如在雾里,华贵难言,他笑了笑,萌动了身后一池春水。

  “先生,这不是好事么?”

  兰子顾一凛。皇帝陛下最恨官员结党营私,尤爱孤臣,如今柳行素一来先得罪了中书令,无异于自断臂助,这是皇帝最喜欢的。

  可这对太子好在哪里?

  兰子顾微愣地抬头,眼前这个大周最尊贵的储君,曾经是他臂弯下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可这些年,他早就变了,或许,从东宫的那场大火开始,他的一切都变了。

  如此难以令人琢磨。

  白慕熙淡淡道:“孤看上的人,没有得不到的。如此正好。”

  兰子顾更骇,素来沉稳老成的一张脸可谓精彩纷呈。

  坊间传闻太子殿下有龙阳之好,多年不近女色,更不纳妃抬妾,俨然一个清高的修道之人,容颜又清俊冷漠,对女子全然无半分风情逸态,显然真是个八风吹不动的断袖。

  如今这——

  殿下对那位柳大人,到底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才?

  六年前太子妃故去之时,兰子顾陪在白慕熙身边,目睹了一切,他自然深信那个时候的殿下绝不是断袖,但是现在……而且太子妃和这位柳大人还都姓柳,是巧合,还是太子殿下想起了什么?

  兰子顾恍然抬头,只见白慕熙已经沿着溪上架着的小石桥入了垂花拱门,廊檐滴水,一派澄明幽然的绿茵罗络其上。

  那背影模糊而高颀,孤巉绝世。

  时辰太晚了,水花没溅起来,尚在酝酿,翌日朝堂之上,众官议事,中书令忽然越众而出,柳行素手执笏板昏昏欲睡,昨日师兄与她久别重逢,给她灌了三盏烈酒,柳行素本来酒量浅,酒品差,喝了之后也不知闹出了什么笑话,今日酒虽醒了,只是人还有几分醺然之态,见中书令生气虎虎而来,柳行素还怔了一下。

  然后才想起来,定是昨日与师兄在朱雀街有些亲密举止,教人看了说给了中书令原大人,瞧这人气势汹汹而来,啧啧。

  “启禀陛下,”原柏齐站在柳行素身边,转而面朝那玉石龙阶之上的皇帝,刚直不阿状道:“柳大人纵使凶徒当街作恶,伤我外甥,落下终身不治之残病,何其可恶!臣已查实,那凶徒与柳大人来往密切,曾在朱雀街把酒言欢,相谈甚洽!”

  相谈甚洽?好像是这么回事。

  柳行素暗暗点头,脸色纹丝不动。

  白慕熙微微拧眉,他是太子,原本可以不许早朝,但今日却想见一见,这位机敏的柳大人如何圆这一场戏。

  她是新封的尚书右丞,四品列下,但这身隐隐的酒味让自己也能闻见。

  只是,大周的太子殿下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酒中名士,他能嗅到酒味旁人却未必能有那么灵敏的鼻子。

  御座之上,帝王的冕旒微动,大周天子沉了沉脸色,“柳卿,可有此事?”

  既然被人告了,缩在人堆里也不大好,她脚步沉稳地迈了出来,这一比划,诸人便发觉,这位看起来风姿奇佳的少年,竟比那中书令原大人还要矮一截,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却是可惜了。

  柳行素淡淡一笑,“陛下,中书令大人的人证还没带上来呢。”

  众人大奇。

  昨日小霸王梁进一事,他们也有耳闻,柳行素纵是与那凶徒没太大干系,此事也不能占理,她怎么还挺了一身傲骨,在堂上公然要人证?

  奇怪,太奇怪了!

  那少年恭谨地立在朝中里,不进不退,不卑不亢。

  形貌娇小,声音清沉,宛如珠玉走盘。白慕熙的眼眸动了动,忽觉得头上穴位刺痛,一缕抓不住的影子一晃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献上更新,木有花花了不高兴啦啦啦!

PS:作者君智商不够,权谋辣鸡,但主线不是这个嘿嘿。女主进朝堂是为了找卷宗找仇人,这你们都知道了,至于仇人是谁,嗯,你们肯定不知道。


  ☆、第4章 泰然而处之


  其余人皆以一种荒谬的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柳行素。

  大殿上寂静了一会儿,原柏齐忽然瞪眼,“你敢问老夫要人证?”

  柳行素坦荡地微笑:“原大人,您的外甥梁进是出了名的朱雀一霸,此事在场的各位大人们想必无人不知。”

  她凤眸一扫,好几个人都讪讪地收回了视线,显然心虚。

  原柏齐更怒。

  柳行素道:“昨日之事,碰巧梁进仗着家里有些钱财,公然在市井之上强抢民女,那女子家乡闹旱,在上京无亲无故,独有一个老父相伴,梁进纵容底下打手,肆意妄为,打伤老者,轻薄良家女子。”

  原柏齐执着笏板急急地转身跪下,“陛下,老臣那外甥是个顽劣之徒,这些年,老臣多有教导,可惜有心无力啊,那对父女欠了梁进十两银子,梁进找了人收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错之有?纵有失手伤人,可绝不至于被一剑挑破脚筋,从此成了一个瘸腿的跛子,老臣膝下无子,梁家也只有这一根独苗,望陛下明鉴,予老臣公道!”

  正声泪俱下,好像府门口已经挂了几盏灯笼。

  如此颠倒是非不辨黑白,那姓梁的是怎么被宠出来的也可见一斑了。

  柳行素垂下目光,沉默了少顷。

  那肃然巍然的金殿上,传来天子响彻洪钟的声音:“柳卿,那行凶之徒,果真是你纵容?”

  柳行素轻撩衣袍,跪在天下堂下,“启禀陛下,柳行素初入上京,既无门阀出身,也无朝臣举荐,乃是科举应试而出的臣子,如何能与原大人有过节,又如何敢挑衅原大人?那伤人的侠士,自然不是柳行素放出的。”

  这话一出,原柏齐虎目圆睁,怒不可遏,“胡言乱语!当日朱雀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上京百姓亲眼见那个恶徒进了你柳行素的马车!”

  柳行素微微一笑,“敢问大人,那上京城的百姓有没有瞧见,那人是从我的马车上下来的?”

  “这……”

  原柏齐一声语塞。

  柳行素接下去:“这便是了,那侠士拔刀相助,英勇无比,当街将逞凶的‘朱雀一霸’打伤在地,臣过路时见他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不由生出倾盖如故的神往之意,故将人拉入了马车,与之结识,至于被打之人,也是昨晚回去,才晓得那是原大人的侄儿,若是早些知道……”

  原柏齐冷笑:“你又待如何?”

  柳行素凤眸微眯,为难地长叹,“在下可也打不过那位壮士。”

  百官里隐约传出一两声压抑得只剩下气音的笑声。

  她一口一个“梁恶霸”,一口一个“壮士”“侠士”的,爱憎之意,实在路人皆知。这些官员里,平日里没少巴结中书令的,但这位原大人恃才放旷,门缝里看人,他们没少受气,至于原大人那个外甥,更是人人喊打的凶徒恶棍,这对甥舅斗筲之徒,若是今日受点气,那才真是大快人心。

  天子不喜朝堂上有人巧言令色,龙目凛了凛,问下站的太子:“太子,两人各执一词,你有和见解?”

  白慕熙走了出来。

  才迈出两步,忽见柳行素抬眸有意无意地望了他一眼,薄唇淡淡一掠,继而又恢复了那一派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她缓慢地掠过了视线,仿佛那一眼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

  只是,白慕熙仿佛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一些莫名抓不住的东西。

  太子在朝臣们心里,虽说不上有多仁德圣明,但也不算庸才,秉公执法这点朝臣还是认的,因而原柏齐也只是忿忿地吐了口气,没有置喙。

  白慕熙看了眼这二人,回禀皇帝:“原大人和柳大人如今同朝为官,皆是国之栋梁,陛下之肱骨,想必是闹了些误会,依儿臣所见,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请容儿臣出面。”

  隔了数丈远,只见皇帝沉沉颔首。

  在原柏齐要再度支起身讨要公道之际,白慕熙一步越近,侧目,“原大人,西域进宫的凤梧膏,正巧,孤手中尚存一二,不知大人到底是要‘公道’,还是要一个四肢健全的外甥?”

  这声音小得只有跪着的柳行素和原柏齐才能听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原柏齐咬牙,想到外甥那哭丧着脸说这辈子在也没法同常人一般行走的时候,便痛楚袭上眉头,老眼一闭,挣扎了起来。

  太子的目光动了动,柳行素仍旧端正地跪着,既不说话,也不由他对视,仿佛是个看不出他在帮她的愚人。

  白慕熙的峻眉微不可查地凝成了一条墨线。

  那原柏齐已弓腰行礼,“柳大人不知者不罪,老臣只要抓住那恶徒,天子脚下有人公然伤人,实在罪不容恕!”

  也只有在“罪不容恕”这四个字出口时,柳行素的眉心才水波般的晃了一下。

  白慕熙看在眼底。那个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天子准允,“可,让京畿府衙全力搜查此人。”

  朝散后,柳行素欲找中书令大人说几句话,可对方看了她几眼便冷笑着一哼,甩袖离开,柳行素皱眉,自己也不想讨那个没趣,沿着汉白玉砌成的石阶踱步而下,忽听得身后有人唤住自己,“柳大人。”

  一扭头,只见一身月白蟒袍的太子殿下高高在上,那清贵傲然的风骨,连玉桂芝兰都惭其芳姿,但柳行素只是淡淡地扶着白玉栏一瞥,方才唤他的那名随从皱了皱眉,心道这人对太子殿下不敬,但白慕熙已经走下去了。

  “方才,孤不说拿出药膏救梁进,只怕中书令大人要一直纠缠下去,若是如此,柳大人还能否全身而退?”

  白慕熙说这话的时候绝没有一丝嘲讽和轻蔑,他甚至透着一种温润和善的笑意。

  柳行素撇嘴,“殿下还说呢,今日殿下拿出稀世奇珍,救了一个纨绔子弟不说,累得中书令大人以为我同你是一伙儿的,这可不大妙了。”

  这撒娇般的口吻让白慕熙微怔,她又眨眼微笑,“殿下求贤若渴可以,可不要饥不择食,我可并不值得,那一包药膏足以买上百个柳行素了,殿下何必如此?”

  “孤也不知道。”他松开手掌,柳行素目光一凝,只见他白而红润的掌心,缓缓地托出了一簇淡黄的木樨花。

  柳行素失笑,“殿下,你不知道便这么笃定,我一定要是你的人?”

  白慕熙反掌将木樨花掷在地上,“孤拭目以待。”

  “不过,柳大人今日,当真没想过全身而退的法子?”

  这男人对这个事好像有股莫名的执着,柳行素坦然道:“有的。”

  他不解,柳行素慧黠地看着他,“我就是用这法子解决的。”

  她看着他,玲珑凤目里一对琉璃般的黑眼珠如上了漆,搅动着那波曼妙秋水。

  奇怪的是,她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二,那喉结看得分明,这面相眉清目秀也似个男儿,可偏偏这眉淡了些,眼波水灵了些,这里情愫却又难辨真假,她看着你时,仿佛胸口钻入了一只嚣张的怪手在掏弄着什么。

  白慕熙下意识偏过头,“你笃定孤会救你?”他嗤笑了一下,这人方才还说自己不值得,是吃定他了?

  这种被人料事于先的感觉,他并不喜欢。

  柳行素眨眼,“殿下不是求贤若渴么,盯住一个人很难放手的吧。”

  她了解他,没有几个人比她更了解大周的太子,只是在了解白慕熙这个人上,她显得技不如人,所以最后壮烈收场。

  “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柳行素想了想,“没什么关系。”

  白慕熙皱眉,“你难道不知,欺君之罪是死罪?”

  欺骗满殿文武,亏她有如此大的胆子。

  柳行素漫不经意地摸了摸鼻子,“殿下有证据吗,没有不要血口喷人啊。”

  她说着,微哂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负着手风流而去。

  随从莫玉麒走了下来,“殿下,这柳大人不识时务得紧,又不懂殿下一番苦心,何必与他执着不放,不过是区区一个竖子狂生罢了。”

  白慕熙淡淡地扬眉,“将昨日朱雀大街的事查清楚了,回来禀告孤。”

  “诺。”

  莫玉麒领了命快步而下,走在了柳行素前头,见他行色匆匆,想必又被派了任务,柳行素微微扬起视线,回眸,只见高台之上,他几乎巍然不动地看着,那远处的山抹微云,那远处的簇落连峰。

  流云拂袂,风里只剩下那道银紫色的人影,他的广袖宛如一朵山巅的云彩。

  美得如装裱在一副高贵肃穆的画里。

  白慕熙,我不会再这么仰视你了,永远不会。

  她吊了丝笑意,折身往下走去。一波波跌宕起伏的云翳正横在眼前,但迷雾中自有手将它们一一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来花花来收藏,给作者君加点动力!

PS:有动力才能尽快有感情戏啊~


  ☆、第5章 相看两相厌


  其实柳行素从未指望白慕熙会救她。

  那个男人对她而言,是一个心凉成灰的短暂的烟火幻梦,她期待过,却被他亲手摧毁,她憧憬过,却被他亲手打碎,她饱受欺凌时,他袖手旁观,她走投无路时,他远在天涯。

  她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但岁月教给她的这件事,便是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原柏齐能拉一个人证入殿,她就能拉一百个,空口无凭,人也非她所伤,皇帝陛下毕竟还是中立的,不会偏帮谁,反而中书令大人在朝堂之上不依不饶,为他那个纨绔外甥求情,会惹来重臣嫌怨和非议。

  谁不在暗中拍手叫好,叹那恶霸梁进总算是撞上了南墙?

  “殿下。”

  思绪被抓回,莫玉麒掀开浅绿的湘帘,身后一排珠串微晃,铮璁悦耳。

  白慕熙举脚迈入雅间,昨日侍奉的店小二多年在天香楼招待客人,自有非比一般的眼力见儿,一瞧这位爷衣着华贵器宇不凡,便知这是位显贵,更有可能是那柳相公所说之人,眼珠一转,忙一路从大门跟到了雅间,谄媚微笑,“这位爷,敢问您要点什么菜?”

  白慕熙的手里握着一只雕白鹤衔水的翠玉扳指,安静地看了眼窗外,莫玉麒上前,“我家主公不是来吃饭的,我方才问你时,你说你昨日曾目睹过这朱雀街上发生的事,那柳行素和昨日伤人的男人认识?”

  “认、认识!”

  白慕熙的眉心划过一道隐约的波浪。

  即便这店小二亲眼目睹了,可柳行素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莫玉麒抓住小儿的湖蓝色衣襟,“你再说一遍,柳大人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店小二没想到对方这么粗鲁,上来便威逼恐吓,吓得浑身发抖,“回、回爷的话,小的不知,小的不知怎么柳大人会与那人相识,但他们是一道来的,点了小店的拿手菜,还同席吃酒,自然、自然该是认识的……其余小的便不知道了……”

  感觉到被揪着的衣襟又紧了紧,几乎勒住了脖颈,店小二又慌又怕,“小的,小的确实不知道了!”

  莫玉麒松开他,回头看白慕熙,“主公。”

  白慕熙淡然地捏着扳指站起来,“这件事,让他烂在肚子里。”

  说罢,那道银紫的华贵清冷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湘帘之后,珠串又是微微弹晃。

  朱雀街一如既往地繁华,有卖糖人儿的,卖出笼的包子的,络绎不绝的人熙攘来去,春帷方揭,院墙里的几缕细柳蔓延过青墙,熟悉的吆喝声,熟悉的快板红牙唱声,熟悉的……

  “殿下,殿下……”

  那个声音又来了。

  白慕熙摁着发胀的额角,走上了马车,许久之后莫玉麒跟来,“主公,事情已经办妥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却没多说话。

  按理说,柳行素不会如此粗心,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卖给原柏齐,叫那甥舅俩钻了空子,依照柳行素的聪明不应如此。

  难道她再一次料到,他堂堂太子,会为了区区一个四品尚书右丞奔波?

  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的时候,柳行素是如何知道的?

  亦或者她根本就没考虑。

  那店小二摸着整兜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昨日傍晚时,那姓柳的相公去而复返,塞给了他一锭金子,“小儿哥神通广大,在天香楼尤其吃得开,昨日我与那位侠士的事,我不想听到外界人谈起。”

  有钱赚的事,他自然答应的。

  柳行素笑着拍他的肩,“不过有人可以说。若是这两日有一个年轻貌美的贵人来问你,你就告诉他,自然有更多的银钱,那人是我的朋友,你只要答应了不对别人说出去,这些钱都是你的。”

  还有这等好事,店小二揣着金元宝笑眯眯地保证,“郎君你且放心,小的记住了!小的在这一带的信誉郎君可以打听,一定守口如瓶。”

  “小二哥的信誉在下当然是信得过的。”

  那位姓柳的相公微微侧过半截身子,那俊秀的脸蛋隐在橙红夕阳里,若隐若现的一缕暗讽,看得他不禁发憷。

  柳行素只是猜测,毕竟白慕熙网络人心的手段,她可是多有见识。不过,这么一来,也许她在那位太子爷的眼里,彻底便成了一个庸才,这样也好,她本来也不打算攀附他。

  她要的,她自己拿。

  柳行素整顿好行头,到工部任职。

  文官出身,又是新科探花,虽暂摄右丞的职位,但兵部和刑部的事,皇帝并不能安心将任务托予,因而那两头都有了人手安排,柳行素暂且到了工部,没想到这一来,竟撞见一个老冤家。

  卫峥是榜眼,殿试封官位阶在他之下,在卫峥看来,自己就是一个阿谀献媚之徒,朝堂上舌灿莲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帝王开颜,于是这位子便结实地坐到了他上头。

  卫峥冷冷一笑,“这不是右丞大人么?竟不在您的尚书省行宫,到我工部来作甚么?”

  柳行素无奈,唯有将圣旨奉上。

  堂上尚且有公文分批的人,都愣愣地走了过来,卫峥一肚子郁火,却只能随着众人跪下,柳行素宣旨。

  这一道旨意下来,柳行素竟成了卫峥的顶头上司。

  卫峥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那道明黄的,绣龙穿水云的绢帛,明知不可能有假,可是——

  陛下怎么会偏心到这种地步!

  柳行素宣读完圣旨,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卫大人,在下——”

  “柳大人!”卫峥咬牙切齿,“日后,请柳大人多多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柳行素摸着自己的书桌坐了上来。

  她的大红箭袖在书页上摩挲而过,没一会儿,她察觉到有人的目光还停在自己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是卫铮,她和卫铮在殿试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交战了数十回合,颜面大扫,柳行素偏偏觉得那“榜眼”二字不大好听,又过于出众,于是假意败下阵来,拱手相让,对方想必对她恨之入骨。

  可那又如何呢?

  做探花,要右丞,做一个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孤臣,是陛下要的,只是心照不宣顺水推舟罢了,偏偏这个外地来的耿直的年轻人看不透。

  官场新贵里,从来就不缺直肠子,可惜到了最后,几个人能守得住这份爱憎分明的初心?

  柳行素一叹。

  这一声叹息,仿佛是对他感到无药可救了,卫峥怒目一睁,当场恨不得宰了这个虚与委蛇的上司,可是,对方却不疾不徐地翻阅着她的卷宗和奏报,让卫峥有气发不出,他只能干巴巴地咽下这肚子委屈。

  柳行素抬起头问道:“卫大人的府邸,据说建工时因动了一块地皮,惹了一场纠纷?”

  卫峥两袖一吐,冷哼道:“没想到柳大人知己知彼的功夫倒是做得全面。”

  那块地皮原本是户部尚书大人的别院,可惜上京常年有百姓涌入,大周蓄养的贪官污吏又多,城中可以用来开地建屋的地皮并不剩多少,说到卫峥的这个府邸,比之何谦益和柳行素,少不得又是一桩不公的事。

  柳行素听说,户部尚书裴大人因这块地皮的事到卫峥家里闹了两回了,卫府不得安生,卫峥只好搬出皇帝陛下的名头,暂且将裴大人唬回去了,但对方竟日里连做两本奏折,也不谈土地被剥一事,只说上京住户太多,要求户部改革户籍制,一脸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皇帝陛下立即便被说动了。

  柳行素道:“卫大人,你要是早些同意裴大人的话,自己也到陛下面前奏一本,少不得现在地位在柳某的上头,要指手画脚要耀武扬威,都随您的便。”

  “柳行素!”卫峥气恼至极。

  他几时那么小肚鸡肠要对她指手画脚了?被连番这么刺激之下,卫峥心中更恨,哪里还记得何谦益的提携和劝告,一门心思只想惩治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柳行素。但他官职低了一等,卫峥见对方笑得不怀好意,却竟毫无拿他的办法!

  柳行素微微一笑,“对了,卫大人,不知道工部的茶水怎么样,烦请您沏一盏。”

  阴险狡诈的柳行素已经笑眯了眼睛。

  卫峥捏住了拳,身后一个青衫下属走出来,“柳大人,下官去为您奉茶。”

  这下属替卫峥找了个台阶下,他瞪了眼柳行素,便甩袖回座。

  柳行素摇摇头。

  工部掌管营造工程事项的机关,曾经也是个恢弘的政府机构,主掌工部营造之事的官吏被称为“大司空”,但大周开国以来,却渐渐没落了,如今户部的裴大人要整顿户籍,工部一定会被牵连进来,说起来还都是这位卫峥大人寸步不让惹的祸。

  不过一道墙,若是各让三尺,这事早完了。

  柳行素只能无可奈何,依照陛下的意思接了这块烫手的差事,左边是对自己深恶痛绝的下属,右边是势必要共事要得罪的朝中老人裴大人。

  柳行素发觉做官比她想象之中的要难得多,这不是写文章,更不是单纯地吟诗弄月,这里边全是左右逢源的大智慧。当年,她的父亲叔伯,她们柳氏一族,就是因为出身西北,不擅长上京城的这一套,遭了很多人的不满,如今要找人,才如同大海捞针。

  但她记得的,就有这个户部尚书裴建。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瞧,这章没有。

想不想揍我?

剧透一下,这个时候的女主对男主很平常心,是因为被伤透了,但是……男主,并不是什么渣男,关于失忆,也不是撞脑失忆这种烂梗,以后肯定都会想起来。只是,先要和我们柳大人玩玩暧昧(*^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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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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