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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篇)
第四十一篇《伪装的文明》
某一天催眠师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有个患者比较有意思,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怎么有意思了?”
催眠师:“她接触过外星人,催眠就是为这个。”
我:“没兴趣。”
催眠师:“为什么?”
我:“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或者没边儿的那种瞎想,而且千篇一律。什么外星人在自己脑内植入了东西,或者弄了什么纳米追踪,要不就是做了N个实验,还有女外星人跟自己OOXX的,我不想听那些,反正都是外星人怎么强大了,自己是受害者。”
催眠师:“不是你说的那种,实际上我说这个有意思是因为——外星人是受害者。”
我:“嗯?怎么回事儿?”
一周后我终于约上了这位患者,她身份是妇科医生,职位还属于不是很低的那种。最初她并不同意,并且坚持要我放弃录音。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放弃了录音。
也就是说,这篇完全是根据笔记整理出来的。由于我的这笔烂字自己看了都头疼,而且还有部分内容没能记下来,只是凭借记忆。所以很多地方可能会有些乱,就这样吧,凑合看吧。
我:“虽然我不是正人君子,但是那种龌龊的事儿我还是干不出来的,我的确没带任何录音的东西。不用发誓,我可以保证这点。”
她:“嗯,我相信你。我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办……你想从哪儿开始知道?”
我:“外星人跟您接触的第一次吧?怎么接触您的?趁着半夜您睡觉的时候绑架?”
她:“不,在我们楼的地下单间车库。我下班回来,停好了车,还没来得及熄火,就看到‘它们’出现在后座上。”
我:“呃……没有闪光或者CD机杂音什么的?”
她:“什么先兆都没有。”
我:“凭空?”
她仔细的在想:“应该是车子震了一下,否则我也不会往后镜看。我平时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
我:“嗯,然后呢?”
她:“然后我吓坏了,因为人没有长那个样子的。”
我:“‘它们’长什么样子?”
她:“用我们做比较吧。‘它们’两只眼睛在我们的眼睛和颧骨之间的位置,另外两只眼睛在太阳穴的位置,就是说有四只眼睛。没有鼻子,嘴是裂开的大片,比我们的嘴宽两倍还多,好像没有牙,至少我没看到。有很薄的嘴唇,但不是红色的。我是学医的,我想‘它们’的血液应该没有红血球的。耳朵位置低一些,很扁,紧贴着头两侧。没有头发。脖子的长度和我们差不多。肩膀很宽,宽到看着不舒服。手臂和手指很长,和我们一样是五根手指,但是手指不像有骨头的样子,能前后任意弯曲,很软很软。皮肤的颜色灰白,偏白一些。”
我笨拙的在本子上画了一个,给她看,她摇头说不是那样。
她:“你没见过,画不出来的。”
我:“好吧,您接着说。”
她:“不怕你笑话,我虽然学医,但是对鬼怪那类还是比较相信的。我当时以为那是勾魂的鬼,然后我的一生真的就从我眼前过了一遍。原来听人说过,没想到真的是那样。很多记不起来的小事情都想起来了……其实那会儿也就几秒钟吧?我缓过神来就大叫着开车门要跑,但是车门打不开,我听到一个像是电子装置发出来的声音让我安静,叫我不用怕。怎么可能不怕!”
我:“我留意到一处:您刚才说车停下后还没熄火,是不是您的车是自动锁的那种,当时因为没熄火,所以打不开车门,而并不是‘它们’干的?”
她看着我仔细想:“还真是,是自动锁,看来是我慌了。”
我:“好,您接着说。”
她:“就在我一边大叫一边拼命弄车门的时候,‘它们’把一个什么东西扣在我脖子上了,然后我喊不出、也不能动了,但是没昏过去,只是身体没知觉,嘴能张,可就是喊不出。”
我:“这么说,好像扣在脖子上能阻断神经?”
她:“我不知道,可能吧。”
我:“然后您就被带走了?”
她:“嗯,‘它们’好像没直接碰我,就用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子把我装起来了。可是那个绝对不是塑料袋,因为我的头撞上去是硬的,但是那个东西‘它们’从外面捏起来好像是软的,能随便的变形。”
我:“那会儿还在车里?”
她:“对。”
我:“然后怎么带走的?”
她:“怎么带走的我说不好,突然就有很大的噪音,然后特别亮的强光,根本睁不开眼。之后我脑子一直嗡嗡的响,眼前一片乱七八糟的色彩,也许是强光弄得眼花了。等我能看清、听清的时候,我瘫坐在一把也许是椅子的东西上,我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窗子,半圆的,窗外是大半个地球。”
我突然觉得有点儿羡慕,真的。因为我们绝大多数人,活一辈子都不能亲眼在太空看到自己所生活的这个蓝色星球。
我:“然后呢?有没有人跟您说什么了?还是心灵感应式的?”
她低下头喝水,过了好一阵抬起头,表情像是下了个决心:“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绝对不会相信。这么说吧,我现在自己都不是很信那是真的。”
我:“不见得,也许我会信。我见过的怪事儿也不少,甚至还可能见过所谓的鬼,不过我不确定,因为太快来不及确定那到底是什么。这么说不是安慰您或者套您说出来,是事实。虽然我是一个倾向于唯物主义的人,但是不影响我相信一些事情,尤其是目前没办法解释的事情。”
她轻微的点了下头:“我当时看见地球一点儿也不兴奋,我基本常识知道的不少,我也知道,‘它们’是外星人,我被绑架了。我有先生,我有孩子,但是我就这么被那些外星人绑架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亲人了,所以我当时看着眼前的地球哭了。”
我:“这点,我很理解。”
她镇定了下情绪:“然后好几个‘它们’走到我面前,其中一个拿着很小的东西,我看不清,就是那个东西,发出的电子声音,是中文。”
我:“怎么感觉像是事先录好的?”
她:“不知道,当时我顾不上那些,就是哭。但是我动不了。”
我:“都说什么了?”
她:“开始重复了好久,都是一句话,要我镇定下来,放松,‘它们’不想带我走,只是希望我能够帮助‘它们’,要我情绪稳定下来。反复说了好长时间。”
我:“后来呢?”
她:“后来我不哭了,我想问‘它们’说不带我走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说不出话,只能听着。等我好点了,那个机器就开始说别的……也许你前面都相信,但是这之后你肯定会觉得我在胡说。”
我:“我说了,您暂时把我放在中立的立场上,我也是这么自己定位的,可以吗?”
她长出了一口气:“好吧……‘它们’说:我们地球现有的文明程度,是假的,是做出的样子。其实科技、文明程度很高,但不是所有人知道。目前地球人口中的60多亿都是我这样的人,属于不知道真相的人。具体地球人类有多少,‘它们’也了解的不详细,只是大概知道地球的人口约170亿左右。而我们,都是假象的一部分,做给其他星球的人看的。因为从很早,人类的文明就已经很先进了,并且知道宇宙中存在各种其他生物。为了不显得过于强大,做出现在这种很原始、很荒蛮的状态,都是做给别的外星人看,而实际上在偷偷搞一些什么。具体搞什么,‘它们’也不知道。但是最近‘它们’的一些人被拥有高科技的地球人绑架走了。最初没有怀疑到地球,后来调查了大约十几年(我不清楚这个时间是什么概念的,只好暂定为:按照地球时间),终于发现,,,远远不止这样。”
我记得当时真的目瞪口呆,因为我听过无数离奇的故事,但是的确没有这类的,或者是我孤陋寡闻?也许过几天又会有人冒出来说是某本科幻杂志上登过吧?算了随便吧,但是我真的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我:“你是说……呃……‘它们’的意思是说,真正的地球人舍弃掉一部分同类当做伪装,大部分都是处在高度科技和文明状态下的?那么那些高度科技和文明的地球人在哪儿呢?”
她:“我那会儿不能动不能说话,只是听着‘它们’说。”
我:“哦,忘了,您继续。”
她:“‘它们’知道了地球人隐瞒的一部分,但是知道的不够多,而且也惧怕我们真正的科技能力,所以‘它们’现在是很小心谨慎的在做这些事情——找一些能够帮助‘它们’的地球人,而且必须是不知道真相的地球人。我觉得‘它们’背后的意思就是:你属于被抛弃的或者被欺骗的,所以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
我:“哎?就是让您做个叛徒?或者反抗者?”
她:“应该是这个意思。后来‘它们’说了好几个例子,证明地球人舍弃自己的部分同类做的事情。包括两次世界大战,以及各种疾病的制造、鼠疫、大西洲沉没。”
我:“等等,这都是自己人干的?您知道大西洲吗?”
她:“当时不知道,后来查过才知道一点儿大西洲的事情。‘它们’说那都是科技高度发达的地球人那些自己干的,为了限制作为表象而存在的人类科技和人口。”
我:“这个太离奇了……那‘它们’希望您怎么帮助‘它们’呢?”
她:“因为我的职业是妇产科医生,而‘它们’说有些知道真相的地球人,就安插生活在表象地球人当中,虽然看上去一样,但是知道真相的地球人有些构造跟我们不一样,具体也没说怎么不一样,就说如果我工作中发现了,尽可能的记载详细,一定时间后,‘它们’会取走资料。”
我:“那么,要您怎么收集记载资料呢?文字?病例?录像?录音?还是给了你什么先进的东西?”
她:“我也不知道,‘它们’只是反复强调让我详细记载,说如果我尽力帮助‘它们’的话,我会得到一些好处。”
我:“不会外星人也用钱收买人心吧?”
她:“不是那种,说了很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说:我们,就是不知道真相的人类会被当做受害者接走,更详细的我的确记不住了。”
我“这事儿发生在什么时候?”
她:“一年半以前。”
我:“后来又找过您吗?来收走过什么资料吗?”
她:“几天后又有一次。第二次也扣东西在我脖子上,可是我能说话。但我问什么都没用,‘它们’只用那个电子声音跟我说同样的话。嗯……因为我害怕,所以平时工作的时候的确真的在注意有没有孕妇或者新生儿有特别的,没发现有奇怪的人,所以也就没收集什么资料。‘它们’也没再找过我。”
我:“那么第一次您怎么回来的?”
她:“也用那种大塑料袋子罩住我。”
我:“回来之后呢。”
她:“等我能看清的时候,我已经在车里了,车还是没熄火,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最开始我吓坏了,跑回家就躲在厕所。”
我:“您没告诉您先生吗?或者您先生没问您那两个小时都干嘛去了?”
她:“我先生那阵出差,孩子因为学校的原因,在我妈家住。那两次带我走都是这种情况。我没告诉我先生,因为这件事……我不知道,但是我没说,我觉得没法说。你是第4个知道的人。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自己偷偷做的精神鉴定和催眠。”
我“您有没有做过什么放射超标的检查?”
她:“没有,我身体没有放射超标。我记得如果放射超标,应该会对家电和一些医院的设备有影响吧?我没发现我对那些有什么影响。”
我:“嗯,好像是……”
她:“而且……有一件事儿,我觉得,这个是真的。”
我:“什么事儿?”
她:“我们家车库是小单间,电动卷帘的,我进来的时候,关了卷帘,而我的车没熄火,如果我只是在车上睡着了,我会中毒死的……”
我:“我懂了,您一直都没熄火这件事儿,让您觉得这个是真的。”
她点了下头。
跟她接触后,我查了一下,反正目前我还不知道有类似描述的人,或者说没发现有类似描述的人。然后我想办法收集一些资料分析,但是,没法有客观结果。为什么呢,这么说吧:如果带着相信她的那些观点去看,战争也好,疾病发源也好,怎么看都是有疑点的,这是观念造成的角度疑惑问题。
而关于那位被绑架者,我问催眠师了,她精神病理测试基本属于正常状态。所以对于这件事儿,我至今不敢有任何定论或者给自己假设定论。因为超出我的想象了。
假如,真的有那种事儿,我到希望自己被“绑架”一回,除了看看蓝色星球外,还能解开我心里的一个疙瘩。但是假若那是真的,我想不出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那个伪装的文明啊。
第四十二篇《大风》
我:“怎么样的大风?”
他:“就是很大很大的风,能把人刮走的那种,而且屋里的东西都乱飞,很多都被刮到窗外去了。”
我:“你是说,风是从门的方向,或者其他窗户刮进来的?”
他:“不是,就是从窗外刮进来,然后席卷屋里的东西刮出去。”
我:“有那样的风吗?”
他认真的看着我:“你是北方人吧?”
这位患者声称经常会有大风刮进自己所在的房间,很大的那种风。门窗都被吹开,屋里的零碎基本都刮出去了,而且如果患者不抓紧床甚至窗台,自己也会被大风卷走。视频我看了几个,所谓发生的时候,什么风都没有,门窗也没开,只是患者自己在屋里,缩在墙角,手脚岔开紧紧的撑着墙,好像在抵御大风的样子。看上去很古怪,但是患者表情却很逼真,而且画面上他那种呼吸的压迫感,看上去真的是在很大的风中似得。
我:“我是生长在北方。”
他:“你经历过台风吗?”
我:“没有,即便出差到南方也是刻意避开恶劣天气的。”
他:“你知道在南方沿海城市,刮台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我:“嗯……不是电视上那样吗?”
他摇头:“不是电视画面,是在家里感受到的。如果你没亲历过,不会理解的。”
我:“很可能,你能告诉我吗?”
他想了想:“我经历过北方冬天的大风,但是和台风不一样,是一阵一阵的那种。而台风是连续不断的,就算你关着窗,你都能感觉到极其猛烈风在连续不断的撞击着窗户,如果那会儿你打开窗,风就像活的生物一样,呼啸着冲进来,然后在呼啸着冲出去,很大很大。屋里的东西经常会被卷出去,我说的大风,就是那种。”
我:“冲进来卷出去……原来是这样……你小的时候对台风有过心理阴影?”
他:“我生在南方沿海城市,早就习惯了。但是我说的那种大风,比那个还大。”
我:“这样,我刚才也给你看了视频,你也承认当时看上去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你却认定有大风,你能有个合理的解释吗?”
他皱着眉:“我没办法说清这件事,我知道你们都拿我当精神病,但是就算我和别人一个房间,还是会出这种事情。那个风太大了,甚至能把我惊醒。”
我:“嗯,这部分的我也看了,别的患者都睡得好好的……那么最初的大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四个月,应该是。具体日期我想不起来了,可以肯定是都在夜里。”
我:“最初就是那么大的风?”
他:“对,最初的时候我半夜惊醒了,听见窗外的风声,我还奇怪呢,没预报有恶劣天气,也不是在南方,为什么突然会刮风了。然后门窗猛的被刮开了,我本能的就抓住床,我眼看着屋里的很多东西,还有被子全都刮出去了!那风太大了,我除了拼命抓住床边,什么都做不了,喊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风里了。”
我:“等一下啊,我打断一下。你在住院观察期间,刮风的时候,看到的别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别的床位是空的。”
我:“被刮走了?”
他:“不知道,等我看的时候就是空的,说不好是根本就没人还是刮走了。”
我:“这样啊……大风的时候很害怕吗?”
他:“不仅仅是害怕,是惊恐,那种大风……”
说实话我没经历过那种极端气候,所以对于那种描述不是很有感受,不过看他的表情,的确是对某种自然气候的敬畏和恐惧。也许真的经历过的人才会了解到吧?
我:“还有一点:发生的有规律吗?”
他:“没有规律。”
我:“有征兆吗?”
他仔细的想了想:“也没有。”
我:“我多问一点儿您不介意吧?”
他:“你想问什么?”
我:“您有宗教信仰或者家里的某个亲戚有某些宗教信仰吗?”
他:“没有,我父母和亲戚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祭拜祖先不算吧?”
我:“哦,好,接着你刚才说的。你说在大风里喊出的声音很快就没有了。但是视频的画面上,你没有任何喊叫的表情。”
他也是困惑的看着我:“你说的我都清楚,也都知道。但是……我这么跟你说吧。每次大风过后,我莫名其妙的发现屋里没什么特别的或者一切正常,我自己也会糊涂好一阵。如果不是这种事情频频的发生,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虽然你给我看了视频,虽然我事后也不明白,但是当时的场景,无比的真实。加入我不去牢牢的抓住什么,我一定会被大风刮走的。因为当时就是这样。”
我:“好吧,那么这次就先到这里吧,我想多了解下一些自然气候的知识。到时候我们能再见面吗?”
他:“没问题。”
几天后我去找心理研究的朋友,给他听了录音后,询问是什么情况。得到的回答很明确:不知道。我问为什么?
朋友:“对自然敬畏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情,至少在原始社会。但是现代社会由于科技的发展,人对于自然现象不是那么敬畏了,除非亲身体验过,否则不会有那种平时都敬畏的态度。这个患者很可能是小时候经历台风后对大脑形成了一个冲击性的记忆,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诱发出来了,所以会这样。至于发病当时的表现——呼吸急促啊那些是对自己的心理暗示。如果你非要我说个解释的话,我目前只能这么告诉你。但是实际,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仅仅能凭借这点儿录音给你下个判断,那么心理学就不算学科了,也不用学了。正因为心理的成因很复杂,所以才是一门学科。”
我点了点头。
朋友:“患者原来没找过心理医师?或者院方没安排过?”
我:“有过,后来听说那个心理医师休产假了,而患者观察结束后就回家了,也没再安排心理医师。”
他:“下周我有时间,能一块见见这位患者吗?”
我:“我回头问问,他应该不会拒绝。”
可是等我过了几天联系患者的时候,被告知患者已经去世了,死亡时间在半夜。现场一切正常,没有古怪的迹象,除了患者本身:家属早上看到患者的尸体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两侧,肌肉暴起。最后死因鉴定结论是心脏突发性痉挛,成因不详。谁也不知道到底在患者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朋友,他也同我最初的反应一样:沉默了好久。
大约一个月后,我们有次吃饭说起这件事了。
朋友:“那件事儿,我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吧?很唯心的。”
我:“什么?”
朋友严肃的看了我一阵:“如果,那是只有灵魂才能感受到的大风,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愣在那儿,好久没说出话来。
第四十三篇《双面人》
首先,这个病例不是我接触的。
其次,患者的发病成因不祥。而且4年零3个月后,患者自愈,也是原因不详。到目前为止,再也没复发过。
最后,患者的病历、记录,相关录像我看过大部分而不是全部。
如果记忆无误的话,患者初始是在1995年一季末开始发病的。最初症状由患者老婆发现,病症比较特殊。
患者的工作、生活一切正常,某天患者家属发现患者在睡梦中表情极度狰狞,而且还在说着什么,但是属于无声状态。最初以为是患者在做恶梦,几天后发现依旧如此,患者被告知后没太在意。大约一个月后,患者在家属陪同下到相关医院做面部神经检查。检查结果正常。
患者发病约1年后(1996年),家属提出离婚,离婚原因就是患者的睡眠时的表情:狰狞。
患者发病约1年半后(1996年),离婚。患者转投精神病科检查并开始接受心理辅导与治疗。
患者发病2年后(1997年),接受住院治疗。
住院期间,无论是服药、电疗,放松疗法,麻醉治疗,辅导疗法,催眠疗法均无效。而且病情略有加重。
患者发病3年3个月后(1998年二季末),因无危害公众行为而转为出院休养治疗。病情在休养治疗期间有所减轻——但是经数名医师经过反复确认后承认:病情减轻与服药完全无关。
1999年年中,患者彻底自愈,目前为止没有复发迹象。
以上是我按照病历记载推出来的时间表。而且看上去比较无趣。
下面是当时某位当年参与治疗该患者的医师口述:
我:“患者当时表情是怎么样的一种狰狞?”
医师:“等一会儿找到录像你看了就明白。我在这行这么久,不敢说什么怪病都见过,但是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是,那个表情把我也吓到了。”
我:“嗯,一会儿我看看;不是患者本身的心理问题造成的吗?”
医师:“他心理不能说完全没问题,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那么严重的情况。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当时参加诊疗的同行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大家同样这么认为。最初对这个病例不是很重视,但是看了录像后都感兴趣了,都想知道患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才能有那么可怕的表情的。”
我:“有定论吗?”
医师:“催眠、心理分析、墨渍分析,诱导分析,结果都是表明这个人基本正常。也就是说他心理上没有什么特别阴暗的。”
我:“那会不会是面部神经问题造成的呢?”
医师:“我们也是这么想过,所以又回过头重新做了神经方面的检查,还是正常。因为神经问题不像精神科这么复杂,尤其有明显症状的。这方面我们请了当时来华的几位国外神经外科专家也做了一下分析,基本初步就能断定不是神经问题。包括脑神经。”
我:“您是说,扫描也没有脑波异常一类的?”
医师:“对,这个很奇怪。因为这个病例的特殊性就在于虽然没有任何威胁性,但是看了他睡眠时候的表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病态的,有问题的。因为那个表情实在太吓人了。而且我想象不出人类怎么会有那种表情。”
我:“您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一会儿我好好看看。”
医师:“我不觉得你能看完所有的那些录影带。这点我不是危言耸听,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吧。你想想看,他老婆为此能和他离婚,你就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我:“嗯……对了,我看病历和病理分析上提到过麻醉也没用?”
医师:“所以说这违背常理。假设,患者只是面部神经的问题或者脑神经的问题,那么麻醉和电疗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但事实不是,麻醉、电疗似乎并不影响患者的夜间发病。这么说吧,只要患者大脑处于睡眠状态或者昏睡状态,面部一定会有表情的。”
我:“患者自己看过录像没有?”
医师:“看过,被吓坏了。最初的那卷录影带就是患者自己录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患者同意的离婚,并且转投精神病科来治疗。”
我:“药物的问题……”
医师:“药物无非是镇定啊,神经抑制啊,或者兴奋抑制啊这些,但是那些并不能减缓病情。”
我:“我听您提到过对于患者的重视问题。这个病例不是什么危害严重的病例吧,怎么会引起那么多医师的重视呢?”
医师:“我还是那句话:你看过那个表情,你就明白了。”
我:“我觉得越说越有气氛了,可以做恐怖片预告了。”
医师:“……我没开玩笑。”
我:“不好意思……那么,关于患者自愈的问题呢?”
医师:“不清楚为什么。我们后来做了很多询问和调查,包括用药方面。似乎没什么不正常的。当然不排除没发现。但是就当时来说,我们统一的判断是:自愈。”
我:“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您觉得这件事情有没有解释?”
医师:“没有解释。不过我印象很深当时有个比较年轻的实习生假设了一种可能。”
我:“怎么假设的?”
医师:“因为医师的岁数比较小,敢说。他说会不会是一种人面疮,直接覆盖在患者脸上了,而且这种人面疮是不具备那种角质层、真皮层的感染和病变加厚特性,只是单纯的存在,所以很难查出来。在患者睡眠后才有病变反应,做出的那种表情。”
我:“哎?这也太没医学常识了吧?”
医师:“你看,你这个外行都这么说了(笑)。当时我记得他的师傅算是骂了他一顿,说他不好好学,看漫画太多了。”
我:“就是嘛。”
医师:“不过,后来还是有医师给患者做了皮下取样检查,没有病毒或者什么疮的病变特性。”
我:“也就是说,一直到到患者自愈,这个病例都是无解的状态?”
医师:“嗯,的确是这样。不过我当时想的比较多,也算是唯心了一把。我对照录像患者发病的口型,记录下一些所谓的唇语。”
我:“哦,无声的是吧?”
医师:“对,因为发病的时候患者伴随的表情会说些什么,但是并不发声,所以我对照那些录像自己胡乱猜测做了些唇语记录。”
我:“还记得都说些什么吗?”
医师:“记不清了,好像很混乱的样子。我最初以为是诅咒什么一类的,你别笑,我是真的想做分析才那么做的,后来发现没有什么逻辑性的词汇或语言,也就没再继续记录。”
我:“明白了,我回头也试试看能不能读个唇语什么的。”
医师:“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吧:挡住屏幕的上半部分,不要看患者的眼睛。”
我:“有意思,我先看看再说吧。”
后来我去资料室看录像,患者自己录的没看,直接看在医院的观察录像。老实说,我被吓了一跳。
画面先是一阵抖动,一下子清晰了,跟着一张脸占据了整个屏幕(不是贞子)。开始那张脸看上去很一般,是个微胖普通中年男人的面部。表情很平静,呼吸均匀,是在熟睡。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盯着一个男人熟睡的样子看那么久,二十多分钟。反正我是看过了,看的我也快睡了,但是忍住了没快进。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屏幕上的那张脸似乎皱了一下眉,还没等我换过神来,那张脸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我真的被吓了一跳!眼睛似乎睁开了,两个眼角不可想象的往太阳穴方向吊起来,露出大部分眼白,瞳孔缩得很小。眉毛几乎扣在一起,鼻子上的皱纹紧紧的拧成了一个疙瘩。上唇翻起来,甚至露出牙床,脸颊的肌肉几乎全部横过来了。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容——绝对不是善意的或者别的什么,只有一个词汇能形容,恶毒。
我从未见过活生生的人有过这种表情,也从未想象过人类会有这种表情。
那双“眼睛”(不好意思,只能用引号),先是四下看了看,然后紧紧的盯着镜头。即便是看录像,我也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射出淬毒的钢针来,让人不敢多看。我想我理解患者家属为什么要离婚了。
在我挣扎着看或不看的时候,那张脸开始说着什么,没有声音。我没犹豫,立刻找单手找一张纸盖住屏幕的上半部,挡住那双“眼睛”,开始尝试着读唇语。
差不多那一个下午吧?我都在干这事儿。
经过反复确认后,我记满了一张纸。
另外几卷录影带我是匆匆快进看的,原因是我不想做恶梦。好吧,我承认害怕了。
后来有段时间,我按照那张纸上的内容查了,没什么线索。又给一些朋友看了,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用去翻那张纸,我现在还记得患者那个狰狞表情的时候,重复率最多的几个词,虽然是唇语,但是基本差不多是这几个发音。具体用字上我不敢确定,反正跑不出那几个音,这是我对着镜子反复验证多次的结果。
第四十四篇《满足的条件》
他:“你为什么要记录这些?打算汇集出来写东西?”
我:“也许吧?没想那么多。”
他:“是一种兴趣爱好?”
我:“嗯。”
他:“哦,有人看电影,有人找小姐,有人出去玩儿,有人聊天,有人看书,有人研究做饭,有人算计别人,有人用望远镜观测星星,有人养小动物,有人跑步,有人画画,有人下棋,有人发呆,有人看电视,有人胡思乱想,有人收集丝袜,有人玩电脑游戏,有人听音乐。而你,选择这种方式作为平时的爱好?”
我:“对。”
他:“这样啊……收集多少了?”
我:“很多,但是还没来得及整理。”
他:“很花时间吗?”
我:“对啊,要消化吸收整理分类,还得删减。”
他:“好玩儿吗?”
我:“呃……还成。”
他:“那你为什么不选择跑步呢?”
我:“跑步……也许我更喜欢收集这些吧?”
他:“我就喜欢跑步,假如你跑步,你会认识一些也跑步的人。跑步的人大多数都很健康的,至少生活方式上很健康。很可能还会遇到美女。而且还是很健康、衣食无忧的那种美女。因为每天挣扎在生活线上的人,没那个心思和精力去跑步。跑步多好啊,能遇到生活富足,又健康的美女。要是努力追求的话,很可能会娶了那个女人,想象一下,你们都跑步,都很健康,那么你们所生的孩子身体也一定非常好。因为你们的健康生活方式会带给他。这样你们有健康富足的生活,你们的孩子一定也是健康的身体,同时在你们的关注下,也会继续很健康。你为什么不跑步呢?”
这就是这位患者的思维方式。目前为止,大约快2个小时了,我基本没说啥,都是他说。而且他会说很多,无论话题延伸到什么地方,他总是能说很多很多。
我:“我没想那么多……”
他:“那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你说的那些只是假设。”
他:“如果我不假设,我们之间的话题会在某些事情上乱跳。从这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那种时候不受控制。等到进入了一个你我都不喜欢的话题,那么我们就没得说了,就陷入尴尬的沉默了。用个很俗的说法就是那时候天使飞过了。是不是有什么带翅膀的东西飞过咱俩都不知道。要是你说你看到了,那我觉得你也快入院治疗了。你穿病号服肯定没我好看,因为体型高大的人穿病号服太显眼了,那种很旧颜色的条纹病号服穿一件也许还不是问题,要是穿一身就会怎么看怎么别扭。你穿着这种病号服整天跟我在一起说那些带翅膀的东西飞过,但是我会觉得你比我病的更厉害,所以你讲述的内容我都会无视。因为你是疯子,我是相对病情轻一些的疯子,到那时候咱俩就没什么可聊的了。所以我现在按照我的思路假设着好了。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有点儿晕。
我:“我没记住太多,好吧,你就假设着吧,至少现在我还没觉得痛苦。”
他:“痛苦不好吗?”
我:“貌似……不好吧?”
他:“其实痛苦就是一种清醒的过程啊。”
我:“但不是人人都需要那种过程吧,别的方式也可以对吧?”
他:“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么认为。当然你可以不这么认为,那是你的权利,可是你没有权利干涉我去这么认为。有医生做分析说我总体来说还是属于乐观情绪的,但是乐观的人怎么会在精神病院呢?这似乎很悖论。乐观的人什么都能想通不会钻牛角,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是吧?其实不是,精神病人不是用乐观来判断的,是通过其他方面来判断的。具体怎么判断我忘了,但是总是有人提出一个观点后很多人就说:是这样的。于是某人就被判断为是精神病了。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乐观的。所以说很多人的看法都错了,认为想不开的人才会得精神病,想得开的人不会得精神病。可是我身边就有很多想得开的精神病友,非常想得开。甚至馋了说想吃肉就杀了自己的孩子吃肉都没问题,很想得开。因为自己原本没有孩子,但是后来有了,那么现在又没有了,吃了。吃了就吃了呗,反正原来也没有。只是失去了而已。感情问题也不是必须的……”
我:“你等一下,杀人是错误的。”
他:“但是士兵在战场上都杀人啊,而且还是杀不认识的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人都得去杀。你可以说那是为了某种目的,那么为了某种目的就可以杀人?。要不你会说为了某种大多数人的利益去杀人?那现在人口最多的国家是印度了对吧?那印度可以随便的杀了别的国家的人?人口多还真占便宜嘿!现在你还坚持杀人是错误的,那么你就应该拒绝所有的杀人方式和动机。我们从太空看不到地球有国界,但是我们实际上有很多很多国界,为了国家和民族就去杀人?而那些能杀人的人,就去杀人,用自己国家的名义去杀人,而达到某种目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人就是这样的。有了很厉害的武器就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其实是真的很了不起吗?只是有了厉害的武器罢了。但是厉害的武器没错误,也不会自动自觉的去杀人,而杀人的人,总是永远都有理由的。这个是对的?那别的国家的人也这么看,认为你还是错的呢。所以杀人到底是对错的概念不是你决定的,而是你所在的群体决定的。你的群体赋予你杀人的权利了,你就可以杀。不给你杀人的权利,你杀人是要受惩罚的。因为你没有杀人牌照。”
我:“我了解你的情况了,你是很喜欢把事情搞复杂那种。”
他:“不,我正相反,我是把事情简单化那种。你们才是把事情搞复杂那种人。你们什么都要赋予一个借口,就像刚才说杀人一样,那都是借口。但是借口是借口,不会是理由。你们总是会解释这,解释那。解释其实就是掩饰。真正的解释不用解释。你吃饭不用解释,你喝水不用解释,因为你需要,那个是理由。但是你的目的是活着。为什么呢?这类的问题,其实你们都不想。我会想,这样事情才能简单化,我希望能明白我为什么活着,就没事儿了,我做什么都会很简单,因为目的是我活着。但是你们就把这些问题放一边,想的是活着怎么才能更好,但是为什么活着,不知道。”
他有点儿把我绕晕了。
我:“啊……其实,活着不重要,因为已经活着了。所以想那些不是有意义的。”
他:“还是借口啊,那不是理由。如果你问一个人,什么会令他满足?很多人会说很多千奇百怪的需求,但是最多的是要钱啊,要健康啊,要长寿啊,不能说百分之百,但是这个比例一定是大多数。但是真的那些就令他们满足吗?肯定不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满足了,还会有新的需求。如果真是满足,就不会有更多需求了。你可以说那是对于需求的更高标准进化,但那还是一个借口罢了,不是理由。你很满足的吃饱了,吃的很撑,再好的食物你也不会有很大兴趣。你渴了,喝够了,喝的很满足很撑,你不会惦记再找别的东西继续灌下去了,因为,你满足了。”
我:“你是想说贪欲是一切的根源吗?”
他:“我不想扯到哲学或者宗教上。我只是想说,你们,其实并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有钱了会想要大房子。你有大房子了会想要好车,你有了好车后会想要美女。你有了美女之后会想要地位。你有了地位之后会想要名气。你有了名气之后会想要权利。你有了权力之后会想要荣誉。你有了荣誉之后会想要名垂千古。你名垂千古之后会想要无尽的生命来看到自己名垂千古。那么你看到了,你满意了,你都得到了,你会满意的决定自己死掉?恐怕不会,谁知道你又想起什么来了。那些你得到了,你是真的得到了,你不会就此罢手,你会无穷尽的想要更多。但是,那些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不见得吧?你们想要那么多,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就活着,我就在这里了。那么谁才是真正有问题的?难道我非得和你们一样都疯了,我才能不在这里?其实这里就是正常人居留地,是你们这些疯子弄得。不过我觉得挺好,至少不用出去跟你们疯疯癫癫的混在一起,到最后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
我觉得自己脑子被搞得七荤八素的。
我:“呃,你不是刚才说这里是疯子住的地方吗?”
他:“你不要在我的比喻方面挑这种细枝末节的错误。非得挑的话,那你刚才还说我那些都是假设呢。”
我:“但是你的确在假设啊。”
他:“但是我的确也认为你们都是疯了。”
我:“那在这里的都是正常人吗?隔壁那个拉了大便满墙涂的也是?”
他笑了:“你看你,极端了吧?队伍里还有呢。匪徒里面还有良心发现的呢。。一棒子打死就是极端对不对?”
我快速的翻了一下手头的资料,找到他的原职业再次确认:精神病科医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脑子里冒出一句俏皮话来: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我:“你曾经是医师……”
他:“对啊,我负责那些妄想症的患者。不过后来发现出问题了。”
我:“出什么问题了?”
他:“有那么一阵我觉得自己精神才是不正常的,后来又没事儿。等过了几个月,我发现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我努力想清除掉那些不正常的想法,我主动去心理调整、休假。等我觉得我没事儿的时候我回来上班,但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本我认为不正常那部分,其实才是真的本质。而之前一直被一种假象覆盖着。我困惑了好久:难道说我是本来就是个精神病人?用一些表象掩盖着什么,现在发病了?最后我终于搞懂了,原来所谓正常的概念,都是你们这些疯子加给我的,而我原来是正常的,被你们的那些借口搞得不正常了。结果我就再三斟酌,决定留在真实的这面,不再跟你们这些疯疯癫癫的人起哄了。在这里,我觉得很满足。”
他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很坦然,甚至很怡然。
我记得来之前,催眠师朋友给他的评价:“可能他会把你说晕,而且说的很复杂。其实他心里,在深处,很深很深的深处,是个很单纯的人。”
第四十五篇《萨满》
我:“不好意思,我先请教一下:这个是您的真实姓氏?”
他淡然的笑了一下:“你可以问户籍处,我就是姓怪。”
我:“嗯?发音不是怪,而是贵?”
他:“对,写作怪,发音是gui,四声。”
我:“看来还真是我孤陋寡闻……不好意思啊。”
他:“我习惯了,从小被人问到大。”
我:“你是汉族?”
他:“汉族。”
这位“患者”让我认识了一个未曾听说过的姓氏:怪,发音的时候读作“贵”。后来我特地查了一下,算是个古姓了,很有特点。但是他人并不怪,言谈、表情、行为、举止感觉都是淡淡的那种,乍一看以为是爱答不理呢。其实不是。
我:“你家里的那些头骨是真的是你父亲以及祖父的?”
他:“反正已经鉴定去了,而且有遗书作证,我也就不解释了。”
我:“我倒是希望您能解释。”
他:“为什么?”
我:“好奇吧可能,而且这些也许会提供给精神鉴定部门做资料——假设有价值的话。”
他:“他们觉得我是神经病?”
我:“精神病。”
他低下头笑了一下。
我:“我说的是真的。”
他:“我知道。好吧,我告诉你一些,包括那些不知道的。”
说实话,他最后那句对我来说比较提神。
他:“我家,到目前为止,世代都是萨满。”
我:“萨满??那不是原生宗教吗?”
他:“对。”
我:“我原来因为兴趣研究宗教的时候知道一些。那个,貌似很古老吧?”
他:“对。”
我:“崇拜大地、天空、火、水,还有其他自然现象,风雷什么的。用图腾表现,用人骨占卜。是那个吧?”
他:“就是这个,看来你知道的已经算不少了。”
我:“也许是我资料看的不全,我怎么记得脱离了原始社会后,那种原生宗教很多都销声匿迹了?”
他:“谁说的?还在延续,我就是萨满祭司,很少有人知道罢了。有一点我没对说,我家里那些在他们看来是烂木板的东西,很多都是算是古董了,最少也有几百年历史了。那些就是家传的。”
我:“图腾?”
他:“不全是,那些木板是用来钉在或挂在某根树桩上,这才算是图腾。”
我:“原来是这样……”
他:“我记得说自己是萨满的时候,有个在笑。”
我:“嗯……可能他是不了解吧?”
他:“他说我外国玄幻小说看多了。”
我:“哦,不过我觉得可以理解,因为萨满在国内基本是没啥人研究,数的过来那么几个。其实萨满是原生宗教,只是后来很少那么称呼了。”
他:“对,叫做‘巫’,也有写作‘珊蛮’的。就是因为不了解,否则我那个多事的邻居也不会报警了……好吧,看来你还是比较了解的,我会多告诉你一些。”
我心理在微笑,因为我的目的就是这个。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很感谢自己兴趣面的庞杂,虽然没有几个专精,但是有些特定的时候,总能找到共同话题,有了认同感,那就好办了——比如现在。
他:“如果往上数,公元前很早很早,我们家族就是萨满。”
我:“有家谱吗?”
他:“没有。”
我:“图腾?”
他:“我手里的已经没有那么早的了。”
我:“那你怎么证明呢?”
他:“我说,你听。”
我:“……”
他:“你可以不信,但是我犯不着撒谎,也没什么好处,没必要撒谎。”
我:“好吧,你接着说。”
他:“延续下来的原因,是祖先对于自己家族的诅咒。”
我:“为什么要诅咒自己家族?”
他:“因为祖先们用血脉的弱势换取来萨满的能力。我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我父亲有个妹妹,4岁去世了;我爷爷是独子,我太爷爷也是独子,往上算,基本都是这样。最多两个孩子,但是最后血脉传承的,只有一个,另一个无后或夭折。可是不管什么兵荒马乱的朝代,这一条血脉都能活下来。就是这样。”
我:“原来如此……不过,传承下来后,如果孩子不愿意怎么办?”
他:“不知道,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记得小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也不告诉我。15岁那年,我爸很严肃的把我叫到面前,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并且要我记住一件事:他死后,头骨要留下来,背后的皮肤要剥下来做成几页书籍,要用我的血来写。”
我:“……为什么?”
他:“头骨是占卜用,不是那种用来当器皿的。后背的皮肤很完整,用来做书页记载一些东西。用我的血来写,是规矩。”
他卷起袖子,我看到他手臂上有很多伤口,新旧都有。这让我多少觉得有点儿可怕。
我:“用血书写是保持法力吗?”
他笑了:“随你怎么说吧。”
我:“但是,家人去世不送到火葬场也可以吗?你生活在城市啊?”
他:“看来你家人身体都不错,或者你没那个印象。我父亲是在医院去世的,是不是接走,还是停放太平间,那是家属自己选择的。在火葬场虽然要出具死亡证明,但是没人管你是出了车祸或者别的什么死法,基本没人多问,也不会对照。明白了?”
我:“天呐,明白了。”
他:“我母亲早就知道怎么做,我们一起完成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从这点上看,我好像精神不正常。但是如果你是一名萨满,你就明白了。”
我:“呃……现在我想我能理解一些,但是不很明白为什么非得这样。我指的是头骨、人皮书那些。因为给我感觉这还是很原始的那种宗教,多少有点儿古怪。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因为这是我真实的感觉。”
他:“我不介意。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有了什么大问题,我不会对外人讲的。也许你会觉得很古怪甚至很诡异,但是我们——萨满都是这样做的。从古至今,改朝换代影响不了我们,就像你说的,这是很原始的原生宗教。所以我们也就更够保持这种传承不变。我在社会的身份是纺织机械工程师,我的个人身份是萨满祭司。我有两个朋友,也是萨满的个人身份,而且是世交,甚至还有一个是女人,那又怎么样?诡异?精神不正常?头骨也好,后背的皮肤也好,都有我父亲亲笔遗书作证。我们没有危害什么,至于有人相信而找到我,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免费的。那是一种感激,感激什么呢?因为他们相信。我不去,也不去弄些稀奇古怪的把戏骗人,也不靠这个赚钱,甚至都不告诉别人该怎么做,当然也不允许告诉别人,只能传给自己的后代。因为那个诅咒是我们自己背负的,你说这是命运也好,说这是疯狂也好,我们就是这么世代传下来的,至今也在这么做。萨满们不去争取什么社会地位,因为毕竟这是科学技术很发达的时代,并且我们也积极参与到社会当中,但是,我们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萨满。”
我:“……也许是我有误解吧?但是对于那种占卜一类的事情我还是保持质疑态度。”
他:“没问题,你可以质疑。就跟有人信得死去活来的一样。对于那些,作为一个萨满没有任何评价,因为那不是我们的事情,萨满不会拉着你信奉什么告诫你不信奉什么,那是你的权利,和萨满无关。而且实际上我对天空大地水火风雷的崇拜,不影响我对机械物理有机化学的认知,我不认为那冲突。”
我:“有没有那些感兴趣的人找到你要学的?”
他:“有,很多。但是我不会教的。”
我:“好像你刚才说了,萨满没有把这些发扬光大的义务对吧?”
他:“不仅仅是没那个义务,而且是禁止的状态。曾经有过一个人,缠了我好久,但是我明白他只是对此新鲜罢了。而且就算是真的诚心,我也会无视他的要求。因为萨满身份是一种肩负,对于祖先意志的肩负,不是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我的先祖们,承受着家族的承诺,并且传承给我,我也会继续下去,而不是用所谓发扬广大的形式毁在我手里,我也不想被邪教利用。”
那天的话题始终在这上面,他说了很多很多,基本都是不为人知的东西——除非你是研究这个的。我发现他身上具有一种很纯粹的气质,那种坚定并且纯粹的气质。那种气质我在书上见过,现实中很少见。他坚守着几千年前的东西,一直延续到现在。也就是很多人眼里的:死心眼、有病。
可我倒是觉得,就是这些死心眼有病的人,用他们的坚持,我们才能了解到历史和过去曾发生的那些。并且,在目前所有的领域,才能有了现在的成就。因为历史如果仅仅是书本上记载而不是在人心里,迟早会变成传说。这些不要跟我争,事实摆在面前。古埃及的楔形文字,古印度的梵文、玛雅文明的三维结构文字,虽然都存在,但是没几个人能明白了。否则那些仅仅认识二百多个玛雅文字的人就不会被叫做专家了。
这位怪先生,后来被放了。当然,并不是我这份录音的功劳。曾经我找过他,但是他不愿意再多说了,我也就识趣的放弃了联系。
不过我真想亲眼看看那些古老的图腾木板,并且亲手抚摸一下。当手触碰在上面的时候,我会闭上眼睛好好的感受,体会那沉寂千年的韵味,以及那或许迷乱,或者辉煌,或许荣耀,或许耻辱,或许血腥的过去,还有曾经矗立在这片土地上,那些千年前的帝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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