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故事丨沧山巫海·时光里的荆棘路

在学生时代，总有这样一号人物逼得你想善良都不行。不靠近这类人还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也碍不着谁，要是靠近了，你就得天天忙着祈祷，祈祷周边对他们的诅咒一一变成现实，把她从这个世界彻底Delete，以保全自己的生活安然无恙。

早晨，我和平常的每个周五一样，为最后一天的工作做垂死挣扎的抵抗，准备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姿态在周末涅槃重生。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你好，哪位？”

“你猜？”那边响起一个狡黠的女高音。

“没猜谜的兴致，有事请说事。”

“小静静，你居然听不出我的声音……”

靠！

这个世界上除了张轻巧，没人这么“亲切”地称呼我。

可是张轻巧已经整整销声匿迹了五年！

我把手边的东西一推，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我去你的！失踪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丫被索马里海盗掳去当压寨夫人了呢！”

“几年不见，说话厉害了不少啊！我真怀念当年纯洁可爱的小静静，这罪恶的社会啊！”

“你怀念鬼去吧！在社会荼毒我之前我早就被你荼毒得千疮百孔了，你就是书里说的摧花辣手懂吗！”

“哈哈哈哈哈……”张轻巧笑得跟以前一模一样，“林小静，说正事儿，我要结婚了。”

“啊……”

“惊讶什么，都快奔25了！大爷的，姐姐我连晚婚晚育的年龄都过了！”张轻巧扯高了嗓门，“别人我不管，你得来啊！”

……

在学生时代，总有这样一号人物逼得你想善良都不行。不靠近这类人还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也碍不着谁，要是靠近了，你就得天天忙着祈祷，祈祷周边对他们的诅咒一一变成现实，把她从这个世界彻底Delete，以保全自己的生活安然无恙。

张轻巧在我内心里就是这号人物。

高一开学第一天，没等我踏进教室门，就听到一个极其尖锐的女高音：“哈哈哈哈哈哈……”我被这笑声震得心里发毛，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王熙凤！

王熙凤凭着这一阵标志性的笑声，第一天就被全班深深存在在脑海里。

比跟王熙凤同班更不幸的是，王熙凤成为了我的同桌。

“嗨，你叫什么？”

“林静。”

“我叫张轻巧。”

其实张轻巧长得一点都不轻巧，她身材偏胖，肺活量大得惊人。她脸上也不见半点轻巧，脸色很暗，长了几颗痘痘、几个小坑。对此她后来是这样解释的：“小时候我妈妈为了省事，早上从来不花时间给我洗脸……”

除了让人肝儿颤的笑声，张轻巧的字也足以成为她的标志。

我们半个学期才用完的作业本，她能在一个月内就消耗完，通过观察，我得出结论：张轻巧绝对跟中国汉字有仇。每个字她都用尽力气去写，还必得皱眉头，不穿透到下一页就誓不罢休，看着不像写字，倒像在“杀字”。

我劝她：“你别这么用力，不但费纸费笔水，还费力呢！”

她瞪我一眼：“说了多少次，我写字的时候你别打扰我！”

对于张轻巧的字，我们的班主任给出了这样的比喻：“张轻巧，我每次改你的作业啊，都像看见你在本子上泼了油漆要逼我还债……”

张轻巧一如既往地写着牛眼一样的大字。

后来我知道，张轻巧的爷爷是练书法的，打小就教她写字要有力，估计老爷子还没进一步对“有力”两个字做强调就去世了，所以张轻巧只记得这一条，并以惊人的毅力坚持到今天。

张轻巧给我打过一个比方——没力的字就像烂泥，写烂泥一样的字，人也一定是烂泥。

我悻悻地用了好几天反省自己是不是烂泥。

有天早上起床，睡我下床的李晴晴披着被子坐得像一尊佛，小心翼翼地问：“昨晚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什么动静？没有啊。”

“我听到响声了……”李晴晴把被子往后一掀。

我说：“那怎么了，谁上厕所了吧。”

李晴晴又问：“谁上厕所了？”

没人回答。

“该不会是……闹鬼……”李晴晴带着哭腔。

张轻巧笑花得枝乱颤：“哈哈哈哈哈……李晴晴你可真有意思……”

“我还看到影子了！”李晴晴简直快哭出来了。

我无奈地拉起她：“别瞎想，快起来，要迟到了。”

这天半夜，全宿舍被一阵“唏唏嗦嗦”的响声吵醒。

睡床头的江雁开了灯。

是张轻巧，她在翻抽屉。

扰我清梦的都被列入终极仇人行列：“张轻巧，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张轻巧头也不回，继续倒腾抽屉。

江燕不满地说：“喂，张轻巧，你自己睡不好就算了，还不让全宿舍睡了，安的什么心！”

张轻巧还是没有搭理我们。

李晴晴睁大眼睛：“她不会是……在梦游吧……”

我终于相信，世界上原来真有天杀的梦游这回事，而且时有时无地扰了我的清梦——整整一年。

然而我是个善良并且理智的人，绝不会因此就衍生出要灭了张轻巧的邪恶念头。

最让我忍不住想泼她几盆狗血的是她极端的花痴状。

张轻巧一逮到时间就到四处去转悠，打听各种小道消息，在一个月内对全级的帅哥了如指掌，并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没玩没了地对级里的帅哥评头论足，尽管我一再强调我有脸盲症，认不清人……

开学一个月后，全班调了座位。

张轻巧说：“林小静，我还以为我们会被调开呢！”

我坦率地回答：“事实上我无比希望我们被调开。”

张轻巧皮笑肉不笑地掐着我手臂：“你说什么……”

我毫不客气地还击。

她眼睛一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意味深长地冲我笑：“喂，别闹别闹，班草坐在我们后面呢！得保持保持我的形象！”

我反问：“你有形象吗？”

张轻巧捋捋头发，正襟危坐：“那是当然，你都不知道我的形象有多好！”

我被她逗得憋着笑：“得了吧你。”

每次这个叫瞿子彦的班草回答问题，张轻巧总是激动地狠拽我的衣袖：“啊……人长得帅，篮球打得好，还是学霸……林小静，班草坐在你后面，你还能忍住激动的心情好好听课吗……”

我掰开她的手指，把救回来的衣袖理平整：“能阻止我听课的物种还在外太空没被科学家发现，倒是你，班草坐在你斜后面你就瞎激动，你激动什么……毛病……”

“是啊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很激动，难道这都被你看出来……”

……

张轻巧看上班草以后，我最后一刻安宁的时间也被彻底剥夺了。

班里的篮球赛，张轻巧总是争着当啦啦队，在最前面大喊：“瞿子彦，加油！瞿子彦，加油……”

瞿子彦听到呐喊，回头寻找声音来源，看到张轻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当晚在宿舍，关了灯以后，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我以为她又犯了梦游的毛病，没想到她又重复了这句全世界都已经知道的话：“林小静，你今天看到他对我笑没有？”

我无奈地说：“看到了，全场都看到了。”

“怎么办，我今晚一定睡不着……”

“那你慢慢想啊，我要睡了。”

瞿子彦这一笑确实让张轻巧失眠了好几天。

有一次我们和瞿子彦在校道上相遇，他笑着朝我们招手：“Hi～～”

张轻巧的脸就在千分之一秒间笑成一朵花，两手相握，羞涩而柔声地说：“Hi～～”

我被吓得毛骨悚然，差点喷血：“张轻巧，你要不要再夸张一点……”

“哎呀，招招治敌步步为营你懂不懂，改天我得教教你。”

“你就不能表现得真实一点？”

“我不真实吗？”，她眼睛一瞪，“林小静，你说清楚，我哪里不真实了！”

……

瞿子彦的作息时间很规律，绝对符合作为学霸的任何标准，他每天都很早起床，到田径场跑两圈步，再回到课室看书。

为了制造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张轻巧一反常态，在起床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

第一天到课室，瞿子彦问她：“你也这么早。”

这家伙情急之下拿我当挡箭牌，编造了一个极其拙劣的借口：“因为我要打水，打两杯，也帮林静打。”

事实上，她早到的时间完全足够帮全班打完水。

为了圆这个谎，她同样表现出惊人的毅力，风雨不改地为我打了整整一年的水。

她经常朝我嚷嚷：“喂，林小静，你怎么好意思天天让别人帮你打水！早起几十秒会死啊！”

可是第二天，我到了课室，还是发现了桌上满满的一杯水和在一旁看书的张轻巧。

我悄悄对张轻巧说：“白白沾人家的光多不好意思，看来我得找个机会感谢感谢瞿子彦。”

张轻巧没有表态，继续埋头看书。

那几天张轻巧很不对劲，变得有点沉默，不再咋咋呼呼，也像我们一样写着没力的、像烂泥一样的字。

我突然有点不习惯，逗她：“你怎么了？不小心吃了门卫放在门口的老鼠药？”

她也不回答。

回宿舍的路上，我在校道上遇到瞿子彦，他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两人都是一脸的幸福。

我不敢相信地打量着瞿子彦，他抬起头，一愣，又低下头走自己的路。

我想到张轻巧，马上跑回课室，对她说：“他一点也不值得你这么伤心。”

张轻巧不说话。

“我看见了，瞿子彦。”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我：“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你会找到喜欢你的人，只不过现在还没碰到而已，瞿子彦肯定不是那个人。”

她问我：“林静，你喜不喜欢瞿子彦？”

我又好气又好笑：“哭傻了你！”

“他这么优秀，喜欢又怎么了！”她哭着说：“哪怕你跟他在一起也好啊，你俩也配啊，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这丫头，疯了。

张轻巧又失眠了好几天。

不过，这几天过去以后，张轻巧还是从前那个张轻巧，大呼小叫没脸没皮地拉我去看级里的各路帅哥。

我说：“你什么时候再失恋一次？这样我的日子会比较好过一点。”

张轻巧的眼睛瞪得可怕：“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你太卑鄙了！”

我笑着回敬：“彼此彼此。”

张轻巧说：“林小静，我可能并没有太喜欢瞿子彦，你说呢？”

我笑说：“你问我？我哪知道，只看到你一天到晚都围着人家转。”

“我有吗？”

“有。”我郑重地点头。

“好吧我有。不过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你也不准看他！”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看他？”

“哦，你还说你根本不喜欢他！”

“你这是什么逻辑……”

“张轻巧的逻辑！瞿子彦这么优秀，你不喜欢他，正常吗？”

“张轻巧，你是不是病了？”

“我就是问问，他不喜欢我，没准他喜欢你呢，要是你也喜欢他，那就可以把他抢回来，替我雪耻，有什么不好！”

“你是不是被他刺激得心理变态了？”

“我有吗？”

“绝对有！”

日子就这样混乱地过了一年。

高二，我们面临分班。

虽然我和张轻巧选的都是文科，却被分在了两个班，隔着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