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永宁(广东省中医院大学城医院急诊科)
那天是西方情人节,医院内的脚步匆忙依旧,只是大家见面不忘相互调侃几句,留下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又投入严肃的工作中。有心的爱人邮来红色玫瑰,护士姑娘羞涩地多看上几眼,将其放入更衣室,等夜幕降临再来领走,碰上值班,大概要随其枯萎。是的,这样的日子也不能皆大欢喜。
未及太阳下山,月亮爬上,救护车的灯抢先闪烁起来,护士大姐拍拍我的后背,扯着嗓子喊:“出车啦!”这浪漫的节日,大姐的大嗓门能一秒击碎空气中的粉色泡沫。“年轻女性,醉酒,要跳河,赶紧去看看。”护士大姐似乎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
很快,护士大姐提着我和备急箱坐上了救护车,“嘟”的一声,救护车便驶出内环西路,向着外环的江边飞奔而去。
昏黄的路灯氤氲着一圈圈的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江面上、路面上、花草树木上。屏蔽掉救护车的声响,单从画面来看,是格外的安静祥和的,偶尔能见到对对情侣相偎的身影,却愣是找不到醉酒患者的位置。最后,我们捕捉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警车,附近有围观的人群,大概就是那了。
走出车厢,一阵风吹来,把刚才的焦急和张望拂去。一名人民警察率先走了过来,他体型壮硕,一脸正气,直截了当地说:“是我打的120。”接着便领着我们往人群走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人群里哭闹声不绝于耳。我们拨开往里去,只见一名女子醉卧草地,表情无常,头发凌乱,衣裳不整,浑身散发着酒气,头靠在一旁朋友的肩头,嘴里不停嚷嚷道:“为什么不要我?别拉着我,让我去死了算了……”
“何必呢?小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推着车床赶来的护工胖叔说道。“是啊是啊。”身边的热心群众三言两语地附和着。
“你不懂!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没有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在草地上的女子嚎啕大哭,以此回应我们的胖叔。
“天冷,不要在这里冻着了。” 胖叔索性蹲在地上,“你在这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他也不会知道,他也不心疼你,这哪里值得呢?”
不知女子是否听得进这些话,只是仍不停地哭泣,等到激动的情绪逐渐安稳下来,却又开始呕吐,意识不清。
“还是把她送到医院吧。”身边的警察先生说道,在我们一行人的搀扶下,女子终于上了救护车。这时,警察先生才戴上头盔骑上巡逻车离去。
正在我们觉得这场情人节闹剧应该落下帷幕的时候。护士跑过来告知我们女子拒交救护车出车费用,理由便是“她没有要求我们医生去救她,谁打的120找谁要钱去。”我走出办公室一看,那女子竟真的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医院。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能看她就这样离开医院,不知如何应对。
次日清晨上班时,还未走入科室的我便远远看到急诊挂号台前有身着警服的身影,上前一看,竟是昨日打电话让我们发车的那位警察先生,而他身侧的那位不服气的女子,正是昨日拒绝交费的醉酒轻生女子。她敢怒不敢言,在警察的注视下补交了费用,忿忿地瞥了警察先生两眼。
警察先生向我们点点头,便走出了门外。女子收拾好钱包,将其砸进自己的挎包往肩上紧了紧,扬言要去院办投诉当天出车的医护人员,而后也就走出了急诊大门。
事后每想起这件事,先闯入我脑海的不是醉酒女子的跋扈,而是江边的晚风,还有那个身着警察制服的背影。他自始至终没有说多余的话,却让野蛮低下了头,就像那拂去焦急的晚风,解决了让我们无奈的事情,让我知道,不言不语地站在身后,不是消失殆尽,反之,是一直都在。
(原文刊登在《基层医院•医师在线》杂志第292期全哥信箱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