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冬梅,青年作家,媒体人,摄影师。已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数百万字。2004年在《读者》发表散文作品《单身情歌》,并被评为当期“最受欢迎文章”;2008年出版小说集《剪刀手.女》、散文集《一路看下去》;2010年创作完成4万字报告文学《破茧成蝶》,《中国作家》全文刊载,并先后被改编成电影及舞台剧本,引起强烈社会反响。 业余时间,专注于摄影,并在各类摄影比赛中多次获奖。两度获得“鄂尔多斯文学创作奖”。微信:meizi19766
那个职业他以为铁定是他的,可是,他没有上去,另一个他以为完全没有可能的人却上去了。
多年的目标彻底粉碎。
回到家,身心疲惫的郑钧将自已的重重甩到了沙发里,想稍事喘息,妻子从厨房出来了,脸上带着不快:“干什么呀你,一下班我就小跑回来做饭了,你倒好,一回家就卧倒了,工作、家务,你知道我一天有多少烦心事……”
妻子的絮叼,点着了他的无名火,突然像火山爆发般,他大吼一声:“不想做你就别做!”然后走进书房,将门甩得山响。
妻子被他这异同寻常的反应有点吓着了,不敢再招惹他,乖乖溜进了厨房。
打开电脑,像往常一样浏览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奇形怪状的的八卦新闻,然而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已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释放而不是吸收。
拿起手机,打开那个单位女同事热心为他申请的微信号,里面空无一人。他信手乱点,发现里面有个摇一摇功能,他想起有时同事们也把手机摇来摇去,说要摇个美女或帅哥,他还笑他们“玩物丧志”,可此时,他也迫切地有了这种需要。
摇出一大堆的名号,让郑钧感觉眼晕,可还是有一个网名吸引了他的眼球――剪刀手.女。
那部由强尼.爱普主演的《剪刀手爱德华》他看过,剧情不错,演得也不错,尤其是男主角——具备真人情感的机器人爱德华那双无所不能剪刀状的巧手留给他极深的印象。
用剪刀手.女这样一个网名的人,又是怎样的人?
恰好这人也在线,于是他开始漫不经心地敲字:“你好。”
不想对方马上有了回应,“你好,你是谁?在哪里?”当然不能如实作答,郑钧想了想敲道:“不要问我是谁,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嗬,够做作的,活得真实一好不好?”
郑钧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泼辣,开口就出言不逊,不过,这倒激起了他聊下去的兴趣。
“
这难道不是游戏规则吗?他说。
“那是你的游戏规则,不是我的。”
“好,那请你说一下你是谁?”
“剪刀手.女,这就是我,我就在我的名字里。”
“如果这样,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是谁――公务员,男,35岁,体重160斤,身高175,标准型男。”
剪刀手.女发过一个大笑的笑脸,看来他把她逗乐了。
这就是郑钧与剪刀手.女的“第一次相遇”,这“第一次相遇”两人聊了近一个小时,直到郑钧的妻子做好了饭,小心翼翼来喊他,这场对话才宣告结束。
郑钧和妻子结婚已近8年,加上之前恋爱的2年,10年的光景,早已让两人成为左右手关系,相互依存却早没有了激情,加上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婚姻生活越来越乏味、寡淡。而也因为没有生孩子这个原因,妻子总自觉理亏三分,凡事不太敢和他搞“对抗”。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发那么大火?”妻子问他。
“没什么。”他埋头吃着饭,并不回应妻子探寻的目光。不知为什么,他宁可把心事告诉那个剪刀手.女,也不愿意告诉妻子。
第二天是休息日,他一起床便打开手机,他一边浏览网上的新闻一边不断看着微信,终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剪刀手.女再次出现。
“嗬,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啊……”郑钧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剪刀手.女的文字已经过来了。
“是啊,被你迷住了……”他故意发了张流口水的图片,剪刀手.女马上回应他一个美女变魔鬼的图片,倒把郑钧吓了一跳。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聊起来,剪刀手.女直言不讳她是一个离婚女人,独自支撑着一个小理发店。
“为什么离婚?”
“他是个酒鬼。”她答。
离了婚的独立的年轻女人,不知怎么,这个身份让郑钧一下兴奋起来。
以后,与剪刀手.女的网聊几乎成为了他的每日必修课,夜深人静之时,是他和剪刀手.女共同约定的网上夜生活的开始。他们彼此调侃,说只有他和她才心知胆明的“荦话”,发让人爆笑的黄色段子,他甚至清空了其它好友,独留下了剪刀手.女。
而随着聊天的深入,两人的聊天内容也越来越没有了约束与顾忌。一个月后,他对她的称谓已经变成了“宝贝”,而她则称他“亲爱的网上情人”。
漫漫长夜,在妻子的微鼾中,郑钧一次又一次地建构剪刀手.女的形象,最终,一个热辣、性感而又略带几分妩媚的女人在他脑海中形成了……而这个形象一形成,他便变得焦躁不安欲罢不能。一次,在一番温存与挑逗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请求:“我们见一面吧。”
剪刀手.女少有地沉默片刻。“见了面以后呢?是之后的再不见面还是长久真实的情人关系?”她问。
郑钧根本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语塞。而剪刀手.女似乎也并不真的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紧接着她又很快敲过来一行字:“你来吧,我在我的店里等你。”
其后剪刀手.女向他提供了她理发店的地址,并告诉他:“不过你不必正儿八经来见面,就当成一个顾客来吧,假如有缘,我会认出你来。假如没有,那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郑钧不得不佩服剪刀手.女在处理这件事上手腕高明——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这样做无疑会避免将可能出现的许多尴尬及麻烦。
一个周末的上午,郑钧穿上了最好的西装,他已准备好去会剪刀手.女了。妻子狐疑地看着在镜子前左顾右盼的他,说,我感觉你最近十分反常。
“哪里反常了?不就是一时兴起修整一下吗?”怕妻子再问什么,他逃也似得走出门去,毕竟是第一次和妻子之外的女人有所瓜葛,他还是有点不安,不过这种不安很快便被前所未有的兴奋取而代之了。
大约20分钟,他来到了剪刀手.女的理发店门前。那家理发店,并不像剪刀手.女所说的是个“小店”,相反店面很大,进进出出人很多,生意兴隆。
郑钧原本紧张的心情稍稍有所缓和,顾客多他也就越不容易被人发现异常。
郑钧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西装,轻步走了进去,马上有个年轻女孩迎上来招呼他。为了不引起注意,他马上说,我想换个发型。他一边说一边环视周围,确定哪个才是剪刀手.女。
“我来吧!”一个留着长长棕色卷发的时髦少妇接过那个年轻女孩手里的工具,并站到了他的身后。
“
这是我们老板,她的技术可是超一流的啊。”那个女孩笑着走开了。
郑钧的心如打鼓般狂跳,那么,那么他面前镜子里映照出的那个漂亮少妇就是剪刀手.女了?!
眼前的剪刀手.女时尚性感、美丽动人。紧致的五官,奶油色的皮肤、凹凸有致的身材,再加上保养得当,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看上去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野性之美。相比他想像中的那个剪刀手.女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钧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然而凭借多年坐机关所练就的遇事不惊的本领,他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与其他客人过多的不同。
“想换个什么样的发型?”剪刀手.女的双手轻轻扶住了他的头问。郑钧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艰难的从口腔中挤出几个字:“由你设计……”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剪刀手,剪刀只在他头上挥动了几下,镜子中的郑钧就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发型,而他看上去好像换了个人。
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这一过程就结束了。剪刀手.女显然并未意识到他是谁,这边一完事,就径直走向了下一位客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郑钧不敢相信。
来之前,郑钧确信剪刀手.女一定会对他有感觉,在网上,他们是多么亲密的一对啊,可是,她竟然没有认出他!
整个过程,她甚至连个职业性的微笑都没有给他!
郑钧呆坐在那个位置,突然感到无边的落寞与空虚,他满心欢喜走近一座宫殿,预备着占有它,享用它,没想到待真正进入后,才发现那样的豪华富丽非他能力所能拥有……郑钧是奔着发生点什么来的,可是最后什么也没能发生,而此时,不知为何,他也不想再发生什么了。
临走时,郑钧又回望了一眼一度让他寝食难安的剪刀手.女,面对这个无数个夜晚与之用语言亲昵的女人的美丽侧影,他在心里默默与她告别:“再见了,我的宝贝儿。”
回到家,郑钧看到妻子眼圈发红,神情木然窝在沙发里。
“怎么了?”他坐到她旁边询问:“好好的,哭什么啊?”
“你是不是有外遇了?”妻子扭转脸,紧盯住他。
他苦笑一声,一把搂住她:“别胡思乱想了,改天咱们打听领养个孩子,好好过咱的日子吧!”
这句话,郑钧说给妻子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翟冬梅,青年作家,媒体人,摄影师。已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数百万字。2004年在《读者》发表散文作品《单身情歌》,并被评为当期“最受欢迎文章”;2008年出版小说集《剪刀手.女》、散文集《一路看下去》;2010年创作完成4万字报告文学《破茧成蝶》,《中国作家》全文刊载,并先后被改编成电影及舞台剧本,引起强烈社会反响。 业余时间,专注于摄影,并在各类摄影比赛中多次获奖。两度获得“鄂尔多斯文学创作奖”。微信:meizi19766
我与范医生的结识缘于一次阑尾切除手术,虽然是个小手术,我却很紧张。范医生走近我,用一种略带外地口音的温和语气对我说:“没关系的,别害怕。”似乎是他的话给了我力量,我很快便松弛下来。
在此后的几次接触中,范医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平和、从容,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但他的眼神却很忧郁,好像内心笼罩着什么伤痛……
像范医生这样一个一看就有故事的人,对于写小说的我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我有意地接近他,希望能从他的口中知道那些故事的内容。那天,我打着酬谢他的幌子宴请他,他起先推辞,但经过我的一番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
在饭桌上,我频频地劝酒,他并不拒绝,每一杯都干净利落地喝掉了。酒过三巡,我鼓足了勇气将自己请酒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范医生看着我,沉默了很久。之后,以一种异常艰难的语气问我:“你,真的想听吗?”我使劲点头。他慢慢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于是,烟雾淹没了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有24岁,而我已经42岁了。当院长把她领到我面前,对我说,这是新分来的小谭大夫,以后她归你管时,我看到了一个瘦弱、单薄,甚至带有几分羞怯表情的女孩子。“以后请您多关照。”她笑着说,声音轻柔若羽。我一边打量她一边想,一个看上去如此文弱的女子,怎么会选择外科手术这个职业呢?她能胜任吗?她拿手术刀时该不会发抖吧……说实话,当时我对小谭的能力确实充满疑虑。然而没过多久,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小谭不仅胜任了工作,而且干得很出色:她的医学功底扎实,手术技法纯熟,手术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沉着冷静,即使是几位比她早入行几年的男大夫也不及她。最为可贵的是我注意到她身上有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使她对待每个病人都无微不至,充满爱心,以至不少病人在病愈出院时,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作为外科主任,我对小谭的表现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惊喜——这样一个有潜质的年轻人,应该好好培养。我决定将自己的多年所学逐步传授给小谭,我与小谭,因此越走越近。
与小谭走得越近,我越发现她与我性格上惊人的契合:我们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且常常是我刚说了上半句,小谭已在心领神会地点头了;而小谭一个小小的手势,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让我直抵她内心。我曾与当时已去世三年的妻子有过十六年的婚姻生活,但即使与她也不曾有过像与小谭这般灵魂上的合拍。对于这一份超乎寻常的默契与在一起的快乐,当时我并没有细想,谁会想得到呢?我与她,相隔着18年的岁月鸿沟,因为相差18岁,因为觉得不可能,所以,对这段感情,谁也没有加以任何防范。
半年后,医院派小谭外出进修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过得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每天都忍不住翻看日历,计算小谭的归期,对她的思念,简直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直到此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对小谭有了很深的感情。但当时,我不愿也不敢想这种感情是爱情。我骗自己说,我对小谭的感情也许只是一种父亲对女儿般的爱——我的女儿也已18岁了,而小谭比她大不了多少……当小谭归来,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面前,泪光闪闪对我说她一直在想我的时候,我几乎拼尽了全部力气才克制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可以说,到此时,我才彻底明白了我对小谭的感情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情……弄明白这个后,我知道,分离是必然的选择,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后,我做出了离开的决定,就这样我调到了这里。
范医生掐灭了烟头,神情凄楚地说,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个故事的全部。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能试着走到一起?我知道也许会很难,但……”我的心一阵阵地痛,对这个听起来太过残酷的结局无法接受。
范医生看着我,苦笑道:“当我离开时小谭也这样哭着问我,你和她都太年轻了,不知道这样坚持下去可能出现的后果。在那个闭塞的小城,人们对这种事情绝对不会等闲视之。即使我与小谭冲破世俗的观念与各自家庭的阻挠走到了一起,人们照样会用异样、怀疑的眼光看待这个年龄差距太大的婚姻。不仅如此,也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流传开来。我已人到中年,可以承受一切,但小谭呢?她那么年轻,事业才刚刚起步,这样做无异于毁了她……”
“我可以听得出来小谭也非常喜欢你,难道你这样狠心离开她不会伤害她?”,我问道。
“是,她会痛苦一段时间,但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她的未来和前途,我只能这么做。而且,像小谭这样一个女孩子,不会缺少喜欢她的人,当她有了新的感情寄托后,与我这一段感情上的伤痛,也会慢慢平复。”
“那你呢?”我追问着。
“我?我每天拼命工作,拼命消耗自己的体力与精力,不给自己任何想念小谭的闲暇……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范医生边说边拿过酒瓶,给自己倒满酒。
“今天晚上,我想喝醉一回。”他说。
那天,范医生真的喝醉了。.当我把范医生扶上出租车,目送他远去之后,我一个人在茫茫夜色中呆立了很久。看着靛蓝的辽远广阔的天幕,想着范医生与小谭的故事,突然觉得,夜,原来如此深沉。
翟冬梅,青年作家,媒体人,摄影师。已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数百万字。2004年在《读者》发表散文作品《单身情歌》,并被评为当期“最受欢迎文章”;2008年出版小说集《剪刀手.女》、散文集《一路看下去》;2010年创作完成4万字报告文学《破茧成蝶》,《中国作家》全文刊载,并先后被改编成电影及舞台剧本,引起强烈社会反响。 业余时间,专注于摄影,并在各类摄影比赛中多次获奖。两度获得“鄂尔多斯文学创作奖”。微信:meizi19766
“云主编,听说这里是你的家乡?”
“是,我出生在这里,但已经有七年没回来过了。”
“一马平川的冲击平原、浩瀚神秘的茫茫沙漠、好吃的手扒肉,对了,还有满街越穿越暴露却不丢传统的美女们……主编的出生地真的具有很独特的美感,主编怎么竟有7年不回来呢?”
“是啊,主编你总是听老歌,看古书,是一个很怀旧的人,怎么对自已的家乡却缺乏感情哩?”
“该不是有甩不掉的爱恨情仇留在这里了吧?”
“一定是了,哈哈,主编你承认吧……”
看着围坐一桌的年轻的通讯员们就着奶酒争吃手扒肉的同时还不忘兴致勃勃探听他的隐私,云鹏有点无奈地笑了,狠狠吸口烟后,说:“在我这年龄,再惊心动魄的爱与恨也该到忘的时候了。”
“主编你才三十四、五正当年啊,咋就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呢?”
“主编的言下之意是这里真有一段你甩不掉的爱恨情仇咯?”
……
耳边的人声渐行渐远,记忆的长镜头拉回到了7年前……
嘈杂的人声及音乐声让身处婚礼酒宴中心的云鹏有点烦躁不安,要不是好朋友的婚礼,他可能已经离席而去了。
同桌的几个熟人鼓动云鹏上台为新人献歌,云鹏正迟疑着,听到婚宴现场突然安静下来,一个女声清唱《走西口》,歌声清丽悠扬,叫醒了婚宴现场所有麻痹的耳朵。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那女子的歌声象一杯爽口的冰饮,让云鹏烦躁的心顿时清凉下来。
云鹏抬眼望去,见台上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约二十多岁年纪,鸭蛋形面庞,如乌木般莹黑清澈的眼睛,身材娇小,留着一条时下极为少见的长长的麻花辫子。
如果换穿一套碎花的棉衣,那就是活脱脱电影里挥泪送情郎的陕北妹子了,云鹏想,这样想的同时,他内心一阵激荡,突然很想和这女子合唱一曲。
他径直走上台去,将想法悄悄告诉主持人,主持人看到婚礼酒宴终于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也有些按捺不的兴奋,拦住了正欲走下台去的年轻女子大声宣布:“新郎的好朋友云鹏先生想和新娘的好姐妹家慧女士合唱一曲,大家热烈欢迎!”
家慧没想到竟有人要和她合唱,一时有些害羞窘迫,但最终还是留在了台上,轻声征求云鹏要唱哪一首。
“敖包相会。”云鹏说。
一次珠联璧合、歌惊四座的完美合作――云鹏与家慧在这样一个场合相遇了,并由此碰撞出火花进而燃成熊熊烈火。
此后几乎每天,在机关里做秘书的云鹏下班以后都要去找在酒店上班的家慧。这时正是家慧工作最忙的时候,云鹏就以一名前来消费的顾客的身份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看家慧忙来忙去,一坐就是几小时,等到家慧忙完了,再一起去“压马路”。
从陌生到熟识,不过是一次交谈的长度。
两个并不健谈的人话题却象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我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一个人,并且好象我们已经认识一生一世了。”相识一周后,云鹏毫不掩饰向家慧表白了一腔爱意。
“你总是对每一个你所遇到的喜欢的姑娘都这么快表明心意吗?”
“除在幼儿园暗恋过一个黄头发女孩外,这是我成年来的第一次动情,你信吗?”
“为什么呢?男人们不都喜欢情史多多,充当情圣吗?”
“感情上我是吝啬派,只想把最强烈的爱留给自己最爱的人,而不是分散给不相干的人。”
“你凭什么确定你现在找到的就是你最爱的?”
“凭这个。”云鹏拉起家慧的手按到他的心脏部位,那个部位,云鹏的一颗心正猛烈地狂跳着……
交往满一个月那天,恰逢家慧休息,为了庆祝,也为了让从早到晚辛苦工作的家慧放松一下,云鹏带挚爱画画的家慧到附近的山区写生。
地势连绵,满眼青翠,家慧兴奋地奔跑:“空气真好,景色也美,今天我要在这里尽情画上一天。”
自然地云鹏做了模特。整个上午,家慧都沉浸在绘画的乐趣中,而云鹏则沉浸在欣赏全情投入创作的家慧的快乐中。
画作眼看就要完成,天下起了雨。
两人奔跑至离他们最近一户农家躲避这场根本没有防备的雨水。
户主是五十多岁的一对夫妻,非常热情,利落的女主人为云鹏和家慧泡了热茶,还体贴地拿出电熨斗为他们烘干衣服。
“看你们背个画夹子,是来这儿画画的吧?”女主人好奇地问。
“是啊,大婶,这山里虽然生活不象城里方便,可是空气多好啊,景色也好,让人都不想回去了。”家慧说。
“有什么好?你们城里人偶尔来一趟觉得新鲜,穷山沟沟,干旱的时候连吃水都得到几里外去拉,哪象城里,拧拧水管子就有了,我们倒想去城里住,可没那条件。”
“这就叫这山望见那山高啊,”男主人坐在炕沿边磕烟灰边说:“人哪,就没有个满足的时候。”
“大叔的话充满了哲理。”云鹏说。
大家笑了起来。
“你们是刚结婚的小两口吧?”女主人又问。
家慧正要否认,云鹏抢说道:“是啊大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你们亲亲热热的,谁看不出来啊?”女主人接着说:“两口子好好过,百年修个同船渡,不容易哪。”
云鹏和家慧对望一眼,异口同声说:“我们会的。”
女主人扑哧笑了,说:“看这两口子多默契。“
雨下了一个下午,回去的客车没有来,他们不得不等到第二天起身了。
女主人麻利地收拾侧屋,为他们安排了住宿。
因为白天默认了是“两口子“,这时两人都不好意思更正他们的关系了,待房间只留两个人的时候,云鹏故意说:“看来今晚真要成为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不行,我这就去和大叔大婶去说清楚。”
云鹏起身拦住家慧说:“逗你的,别去打扰他们了,今晚我们就说一晚话吧。”
小小农居昏黄的灯光下,云鹏和家慧和衣而卧,窃窃私语。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终身所爱。”云鹏说。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见钟情,真的不只是童话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爱情的模式,而我们就是一见钟情的模式。”
“爱情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我们的童话故事要有完美的结局,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是这样,”云鹏翻身坐起,紧紧握住家慧的手说:“所以今后不管遇到什么阻力,你和我都要坚强面对,要勇敢争取我们的幸福,好不好?”
家慧眼含泪水点点头。
云鹏伸手拂开垂在家慧脸上的一缕头发,然后拉她入怀,双唇轻轻地印到她的前额上,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如同吻一个孩子。
然后,两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相遇了,云鹏俯下身,动情地亲吻家慧花瓣一样的双唇。
一场销魂蚀骨的热吻。
两个人的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了,可在最后一刻,云鹏控制住了自己即将决堤的情感:“我们的爱是一生一世的,我不能提前预支它。”
冷静了下来的云鹏,轻轻为家慧梳理好散乱的秀发,然后搂她入怀,两个人在情感的狂风暴雨后相拥进入梦乡……
……
“云编,想什么呢,菜都凉了,”一位微醉的将眼皮涂成荧荧蓝色的女通讯员撒娇般地将一大块羊肉放到了云鹏的碗里,并贴过来近乎耳语说:“主编,这次采风能单独陪我到有名的响沙湾去看看吗?听说那里的沙子会唱歌,傍晚在会唱歌的沙漠里漫步肯定浪漫死了。”
云鹏一惊,挪开了与女通讯员碰触到一起的手臂,正色道:“这次是集体活动,除了休息,没有属于个人的时间。”
女通讯员感觉到一丝羞辱,悻悻坐直了身,闷头撕扯起了垂到饭桌下的台布。
云鹏推开摆在面前的羊肉——羊肉是家乡大多数人的最爱,可他却总也吃不惯。
“给我来碗手擀面。”他对站在雅间门口的服务员说。
吃面是他始终如一的口味,每天吃也吃不厌倦。
服务员面露难色,说:“我们饭店一般不经营面条。”
云鹏等人就餐的饭店虽不大,但装修典雅别致,主要以经营民族特色食品为主,在这样的地方要一碗面条,显然是强人所难了。云鹏挥挥手,说:“那就算了,随便炒个什么菜吧。”
“我们虽然不经营面食,但我们可以到对面的面食馆端一份过来,这是个很好解决的问题,怎么能轻易拒绝客人的要求呢?”一个柔中带刚的声音从雅间外面轻传进来,云鹏听到了,一怔,随即起身追出去,由于动作太快,险些撞翻桌上的水杯。
四目相接。
“果真是你!”
“鹏……噢,不。”由于太过意外,家慧一时没有调整好叫出了当年对云鹏的爱称,她惊慌地看了看周围,确定大家并没有听到她这一声轻呼才镇定下来。
“家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把头发剪短了?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没生什么大病吧?还一直在饭店干事?一天工作多长时间?累不累?……”意外的偶遇也让云鹏的思维陷入了混乱状态而语无伦次了。
家慧笑了,说:“那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
两人相视而笑。
“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坐去。”云鹏要求。
家慧故意站着没动。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找个窗户跳下去。”
“窗子都装了护窗,除非你变成一只猫。”家慧望了望雅间里的人说:“和你一起的那些人不用管了?”
“他们都是我带出来采风的通讯员,噢,我现在在一家报社工作。”
“哦,什么职位?”
“主编。”
云鹏进去跟一桌子正搬扑克喝酒的通讯员们打个招呼说遇到熟人便出来了。两人相随向街拐角的冷饮店走去,家慧边走边问:“真的当主编了?我记得你以前就总说想办份报纸的,那样你就可以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了。”
“可目标真的实现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乐趣还是在过程中。”
“嗯,不过也不一定,比如说买彩票,假如买中了,结果比买的过程要高兴很多吧?”
“说到彩票,我想起以前一个同事,他整天愁眉苦脸,抱怨自已生不逢时、缺钱,爱把希望寄托在彩票上,幻想着一夜暴富,没想到后来他真的中了,虽然数额并不巨大,但也是够他安稳过一辈子的钱了,可让人奇怪的是他除了知道自己中奖那阵了高兴了几天,以后又是从前的表情了。由此可见,人乐观不乐观,快乐不快乐,主要取决于个人的天性,境遇并不起主要作用。”
“有道理,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生性乐观的人。从小家里就缺钱,父母因此经常争吵。10岁那年,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的父亲突然回家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染上了毒瘾。家产被败得精光,母亲忍受不了逃走了再没有回来,丢下我和残病的奶奶在一起,靠姑姑的资助过活。尽管一直在黑暗与恐惧中挣扎,但当时我想只要我长大了,有力量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所以不管遇到什么逆境,我也没有真正绝望过。”
“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没有对我说起过?”
“为证明自己和别的孩子没有不同,我一直努力地学习,努力地证明自己,成绩一直很好,老师们对我很偏爱,这引起了其它同学的妒嫉,有一回一场作文比赛中我得了第一拿了奖状,一个同学撕掉我的奖状,说:‘你爸吸毒你妈跑了你有什么资格得意?’我没有哭,他撕碎了的奖状我拿回去一块块粘起来挂到墙上。”
“你应该哭出来的。”
“高中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临走的时候一再交待姑姑要继续照顾我,姑姑没有办法答应了,脸色却非常难看。我不想再依靠别人、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了,所以我主动对姑姑说我不上学了我要找一份工作自已养活自己。”
“你的画画得非常好,你本来有机会成为艺术学院一名优秀学生的。”
“贫穷就意味着必须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梦想,首要要考虑如何有尊严地活下去……还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失去实现梦想的机会对我来说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难过。”
“我知道你的梦一直都在,因为你在酒店打工的时候仍然一直在画。”
“对女人来说,结婚也许是改变命运的一个机会,可对我来说,身边的男人大多嬉皮笑脸只想占点便宜,有个把认真的,一听我家的情况也失去了勇气。后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第一次,觉得自己走进了天堂,生活的质地由黑色变成了五彩缤纷的了,可到头不过还是一场春梦……”
“家慧……”
“爱情幻想破灭了,心死了,嫁了人,有了孩子以后生活过得还算平静,两个人拼命干,终于将一个只有几张桌子的小餐馆变成现在你们吃饭的地方。刚以为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了,没有想到在一次出去采购中他又遭遇车祸,撇下了我和只有3岁的儿子撒手而去……够悲惨吧,可是你看,这一切并没有摧毁我,我仍然可以笑得出来。”家慧目带泪光,表情却是笑着的:“并且我还经常抱着我的儿子告诉他,因为有了他,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家慧……”云鹏的心因疼痛而颤栗。
家慧继续朝前走着,步子快得云鹏都有点跟不上了。“这么多年,你一定过得不错吧。”家慧说。
“不知道,”于鹏说:“工作上,到H市后便进了一家报社,不动地方干了7年,经历了明枪也经历了暗剑,直到去年才升任总编,没什么特别的成绩,除了生存外,工作中倒还是有一些乐趣在。”
“工作同时能兼顾到兴趣,这是幸运。”
“所以我常为此感谢老天爷。”
“不知道老天爷除此之外还赏赐了你些什么?”
“除这件事外,老天爷的眼睛就盲了。”
“家庭呢?”
“母亲不久前已经去世,父亲和我同住,而我,结了婚又离了婚。”
“你妻子不漂亮吗?”
“漂亮。”
“对你不好吗?”
“很好。”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大学老师。”
“为什么离婚?”
“因为睡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欲望。”
冷饮店里,服务员走过来问他们点什么,云鹏说就来两杯啤酒。
“胃空着喝啤酒可不好。”家慧又点了块蛋糕。
“我们已经有7年没见了。”家慧说。
“是7年2个月零3天。”云鹏说。
家慧愣了一下,说:‘对,是7年2个月零3天。”
“这么长时间没见,现在见了,感觉好象我们昨天还在一起,我并不觉得我们陌生了。”
“和7年前相比我有什么变化?”
云鹏凝视着家慧说:“没有,除了头发变短外,你一点没变。”
“你骗人,都7年了,我怎么会没有变化呢?”家慧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头发收到耳后,仔细审视云鹏后说:“你的眉心多了两条皱纹。”
“何止这两条皱纹,更多的皱纹长在这里。”云鹏拍了拍心脏部位。
啤酒来了,家慧深深地喝了一口,问:“你们没有孩子?”
“没有,庆幸没有,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孩子解释父母间的冷漠。”
“可是以前的你并不冷漠。至少我这么认为。”
“那时我何止是不冷漠?”云鹏深情地望着家慧:“你难道不记得过去我们的每一次见面,我都象干旱的土地渴望水一样渴望着你?”
家慧的脸飞红了,但仅仅是一瞬间:“可你最终还是一走了之,甚至没给我一个理由……”
未及云鹏回答,家慧已起身快步走出了冷饮店。云鹏追出来,拉住了神情激动的家慧。
家慧甩开了云鹏的手说:“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对这件事早已经不在乎了,可是我发现我还是不能,你知道当年因为你悄悄的一走了之带给我多大的伤害吗?那段时间,我吃不下一口饭,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无论白天黑夜拼命只想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想得我差点崩溃了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不辞而别,我给你留下了信啊……”
“信,什么信?”
“你难道没有收到吗?当时因为走得太急,我跑到你工作的饭店没找到你,就将信留给了你的同事小王,求她一定转交你的。噢,对了,我记得我当时问过她的名字,叫王湘吧。”
“王湘?”家慧因站立不稳蹲下身来,调整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当时那家饭店有意在我和王湘中间选一个出来当领班,我想,她是想借此打击我将信扣下了,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她成功了,她当领班没几天,我就被挤兑出局了。”
“这怎么可能?丑陋的人性!”云鹏痛苦地将手砸到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上,手上的皮被擦掉了顿时渗出了血。“我一直以为是你怨恨我,不想再和我有什么瓜葛,故意躲开我的。当时,我们在一起才一个多月,我知道我父母一直想让我娶个在他们眼里门当户对的媳妇儿,你的出现,我知道肯定会遭到他们的反对,所以我对他们隐瞒了事实,计划时机成熟再强迫他们接受,可最终他们还是觉察出了我的异常,并且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还了解到了你家的情况,而你家的情况连我也不知情。”
“一个才华横溢有大好前程的青年和我这样一个卑微的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女孩走到了一起,这本来就是新闻了,再要让你知道我家那样不堪的状况,怎么能不吓走你?……虽然理智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中间横亘的东西太多可能不会有结果,但和你在一起的那种从未有过的石破天惊的感觉让我迟迟开不了口,心想着能多在一起一天就多一天吧……”
“我父母把一切告诉我,问我还准备和你交往吗?我告诉他们,我爱你,要定你了,不管你出自什么样的家庭都娶定你了。父母当时就骂我不成器,从未对我动过一个手指头的父亲动手打了我,最后,母亲拿出了一大把安眠药摔到了桌上,告诉我再要和你见面她就……”
“你不得不妥协……”
“是,我不得不妥协……”云鹏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她是个非常刚烈的女人,说到就会做到……”
“那以后没几天,父亲就凭借他多年的老关系调到了H市,家也很快搬了,留在这里的房产也以不可能再低的价格出售了,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就是想让我远离你才费尽心思这么做的。”
“你父亲的职位不低,你家世显赫,这是后来你突然从人间蒸发了,我才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家慧苦笑:“真是很老套的故事对不对?大多数爱情故事中,金钱和地位都是躲不开的绊脚石。”
“我知道我突然不见会给你带来多大伤害,所以我在走之前连夜写了长信,告诉你要有信心一直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说服父母接受你。哪一个父母能硬得过自己的子女?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可是我没想到你没有收到那封信。”
“老天爷真太会戏弄人了。”
“到H市,我几次偷偷打电话到你工作的饭店,人家说一句你早不在那儿了就把电话挂了,我又向我们第一次见面婚礼上的那对新人打听你的情况,结果他们一结婚也搬到外地说和你已经失去了联系。而我们在一起时间太短,又事发突然,除此之外我再不知怎么找到你。”
“当时的我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工作,父亲也因为缺乏毒资参与贩毒而入狱,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几乎没有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可经过一番痛彻心扉的思考后,我想通了,离开一个象我这样条件的人对你绝对是件好事,只要你过得好,一切都无所谓了。正好这时我去世的丈夫站到我面前,告诉我他想娶我,并且不计较我的家境,不计较我的过去。他是个好人。我把他当作了救命稻草,答应了他,很快就结婚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树木繁茂的街心公园,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你结婚的事,还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说你已经嫁给了一个厨师,叫我彻底死心。”
“你的父母,对你真是太尽责了。说实在话我并不怨恨他们,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你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替别人着想的人了。可是后来他们自己后悔了,在亲眼目睹我表面门当户对其实充满不幸的婚姻生活后,他们说早知道这样他们当初就不会花尽心思阻止我们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弄人吧。”家慧长吁一口气说:“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这些让人心碎的波折,也许也是生活的一种养料。最起码对我来说,经过这些事后,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橡皮人,不会轻易受伤了。”
直到这时家慧才发现云鹏的手还在向外渗血。
“要不要去医院消一下毒?”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块纸巾为他试去伤口周围的脏物。
“我不去,我只要你给我处理。”
家慧托住云鹏受伤的手,用手帕为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过去几年,我反复做同一个梦,梦见我拉着你的手,在一片废墟里不停奔跑,不知怎么,跑着跑着你突然就不见了,我拼命呼喊你的名字,直到把自己喊醒……”家慧的肩头有一根落发,云鹏轻轻为她捻了下来:“还有一次,我梦见你躺在我的怀里,只穿着一件白色吊带睡裙,我对你说我想要你,想要极了,可你说你怀孕了,肚子里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什么也不能做,只好不停地不停地抚摸你嫩滑的手腕,后来醒了,我发现自已抱着妻子的一条手臂,妻子会错了意,以为是我想和她亲热,过来拥抱我,而我推开她,跑到阳台上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
“人真奇怪,遇到一件不幸的事,就以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人,总质问别人都好好的,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不幸,没想到别人可能比自己更痛苦更不幸,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以为对你来说,我们之间的事,只是一个插曲,一个花絮,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段风华雪月的往事。”
“怎么可能?这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有时想得实在太痛苦了,我就自虐,用酒精或香烟来麻醉自己,七年中,我两次因饮酒过度胃出血一次因肺炎住院。”
“怎么会是这样?”家慧的眼泪跌落下来:“那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七年前我们在山区的那个夜晚,就象是电影中一个片段永远定格在我的脑中,那晚你的味道、你的呼吸、你身上的温度,我想我终其一生也忘不掉了。”
“那是刻骨铭心的一晚……”
“那么,”云鹏冲动地握住了家慧的手:“现在的你对我还有当年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家慧惊慌地抽出了手,站起身来说:“过去横亘在我们中间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消失,而在这7年里,又有多少新的阻碍产生了?我已经不是7年前的我,而你也已经不是7年前的你了。”
“7年前,我们相约要为我们的爱勇敢面对努力争取的,可未及我们做什么,命运就让我们丢失了对方,7年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与痛苦,好不容易再次相遇了,难道我们不能重新拾起我们当年的约定吗?”
“我觉得自己的力量已经耗尽了。”家慧急急站起身来,逃开了云鹏的追问:“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幼儿园接儿子了。你也该去管一管你带出来的那些通讯员了。”
“我和你一起去接。”
“不行,他会问我你是谁的。”
“你如实告诉他就行了”
“那怎么行,孩子很敏感,会问许多让人尴尬的问题。”
“让他问,我来负责解释。”
“你这么执拗,这点倒和我儿子差不多。”
“真高兴他和我有共同之处。”
“什么?”
“没什么。”
幼儿园里家慧刚走到大门口,就被她的儿子小辉发现了,他大跑着过来,扑到了妈妈的怀里,透过妈妈的肩膀,只有5岁的小辉看到了正朝他微笑的云鹏。
“妈妈,这个叔叔正朝我笑哩,我好象见过他。”
“乱说,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他是云叔叔,从很远的地方刚回来。”
云鹏兴奋地搓着手说:“家慧,这孩子简直就是你的翻版,看他的五官,没有一个地方长得不像你。”
“当然了,我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肉。”小辉边抢过话头边在妈妈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云鹏更乐了,说:“小辉,你都5岁了,妈妈累了一天了,抱着你怪沉的,让叔叔抱会好不好?”
小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吧。”
家慧去找车了,云鹏抱着小辉跟在后面。
小辉仍然歪头打量着云鹏,打量了一会后说:“云叔叔,我不骗人,我真的见过你。”
“哪里?梦里?”
“不,是在妈妈的小包里。”
“小包?”
“对,就是妈妈现在提的那个小包,那个小包里有个皮夹,皮夹里有你一张照片,是你骑着一头骆驼,在沙里照的。”
经小辉一说,云鹏想起当年他确曾给过家慧这样一张照片,当时家慧还评价那张照片有点逆光,照片中的他不如本人精神。
云鹏忍不住在小辉稚气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说:“小辉真有眼力,竟能认出那个就是叔叔。”
“妈妈经常拿出皮夹看你的照片,有时还偷偷流眼泪呢,叔叔你为什么要惹我妈妈生气?”
“都是叔叔不好,”云鹏的眼睛湿润了,他将脸贴到了小辉粉嫩的小脸上说:“叔叔保证,以后再不让你妈妈流眼泪了。”
“叔叔胡子好扎人呀,叔叔快看,妈妈在那儿叫我们快走哩。”
云鹏反手将小辉放到肩上,小辉兴奋地尖叫起来。
“叔叔背小辉去追妈妈。”
“好。”
“出发?”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