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期——【偶尔•小说】穿阿顿的女人

这天加班，回家已经很晚，从地铁出来，我急匆匆往家走。前面有个女人，离我有十米远，袅袅婷婷地走着。身材看着怎么也过了一米七，细腰长腿，淡绿背心黑色阔腿裤，随意地挽了一个丸子头，有一些头发乱乱地翘出来。在这初夏的傍晚，她的背影令人眼前一亮。

　　她的步态很美，我略一迟疑，快步超过了她，疾步进入了小区。

　　两周后的一天，我还是加班后急匆匆地回家，进了楼门，我发现电梯门即将合拢，就急跑几步，按了上行，电梯门又开了，我走了进去。

　　电梯里有一个长发年轻女子，大眼睛，尖下巴，一身介于蓝绿色之间的套裙，细腰一束，素雅而漂亮。她看到我冲进来，就后退一步。我对她微笑，轻一颌首，然后转身面对着电梯门。一缕幽香从我的后面袭来，我不能回头盯着她细看，她似乎是我上次看到过的漂亮女人。电梯很快到了十五层，我来到家门前，正要开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那女子也走出了电梯，她走向了一五Ｏ二。我看她的时候，她并不看我，只是伸手去她精致的小背包里掏钥匙。看着她那优美的背影，我犹豫了一下，开门进屋，轻轻关上了门。

　　我边脱鞋子边想，真是家有芳邻啊。她走在我的后面，知道我是她的邻居，却无意与我寒暄，也许漂亮的人都有些矜持吧。

我家是五一小长假新搬到这里的。我家住的是一五Ｏ一，和一五Ｏ二的门隔电梯相望。搬来时，我对老公说，不知道二号住的是什么人，你不在家，我有事可以找邻居。老公说，对门是个单身男人，你还找他去？现在的人心是咫尺天涯和天涯咫尺。老公是总公司在上海分部的经理，他拼命地工作，争取早一点调回北京。小长假过去，老公回上海了。我每天上班下班，孩子也去学校住校，家里空空的。我的一五Ｏ二邻居，虽然我留神再留神，却连声音都没有听到过。

　　我的一五Ｏ二邻居居然这么美丽。在这钢筋水泥的建筑里，大家都做了隐形人。

　　这个周五下午，我去一个公司送材料，出来看看手表三点多，回单位也快下班了，还不如逛一逛附近的商场。今年我还没有买夏装，看到一五Ｏ二芳邻的漂亮衣服，我决定也为自己选上两套衣服。

　　转过了一排黑白色调的衣服，我的眼前一亮，我发现一套颜色介于蓝绿之间的套裙正套在模特的身上，那模特细腰长腿，这分明是我的一五Ｏ二芳邻嘛。我奔过去，拎起衣服的挂牌看了看，这个品牌叫阿顿。

　　我退后两步，再次欣赏起我芳邻的套裙。模特身材婷婷，我感觉它远不如我的芳邻漂亮。

　　我向售货员要了一套同款衣服，试穿确实很漂亮，可是我的身材比她矮了几公分，腰围又多出几公分。服务员一个劲地赞我漂亮，我还是明白，如果我们穿同款服装出场，我会输得没有一点余地。我脱下衣服，又细细地看阿顿的其它款式。我发现芳邻前些天穿的嫩绿色背心和黑色阔腿裤也在其中，看来她是有些偏爱阿顿这个品牌了。我决定不买这个牌子的衣服，不想和她撞衫。万一我们穿着同款的衣服相遇，那我不成了她的陪衬人。

　　又遇到了几次芳邻，我试着对她招呼，她总是微笑点头，不失礼，却不热情。似乎她给我的只有微笑这种交情，再遇到她，我就也是微笑点头。

　　老公说秋天就能回京工作。我盼望着那一天。

　　我的芳邻和我之间再没有一点进展，除遇到她之外，我再没有看到她家的任何人。我们对门而居，关起门来，没有一点联系。

　　很快老公回来了。

　　由于长时间的分离，老公变得很体贴。以前在京时，经常是我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问他在哪里。现在几乎是反过来了，他每周总要打几个电话给我，问我在哪里，问我什么时候到家。就算是久别胜新婚，也不至于这样子嘛。老公也太可笑了，哪怕我去超市了，他也要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这天，老公晚归。我看电视，等他回来。等到十点多，电话响了，老公说他明天想穿那件蓝条纹的衬衣，问我烫好没有，我说烫好了，他说，你再去看看，我明天有会议，想用它配领带。我惦记着正看的电视剧，拖鞋也没穿，跑去了卧室。心中抱怨，我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能不记得。那衬衣一个细小的褶子都没有，干净整齐地挂在衣柜里。这家伙从上海回来就变得婆婆妈妈的。我飞快地跑回客厅，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刚坐稳就有敲门声，我吓了一跳，赶紧开门。老公看起来有些疲劳。我责备地说，你看你，马上就进屋了，还打什么电话呀？老公说，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怕忘记了。想起来就打了。老公从上海回北京，经常累得这样神不守舍。我很心疼。

每次去逛商场，我都要看阿顿，会用老顾客的语气问售货员，近来有什么上新没有。我会一件件地欣赏那些漂亮的衣服，拿着它们对着镜子比照，想象它们穿在我的芳邻身上的漂亮样子。后来我有个得意的发现，往往我比较看好的衣服，过些天就会出现在她的身上。这说明我们的审美是有些一致的。

　　我对阿顿，也越来越喜欢。喜欢它那淡雅的色调，喜欢它那大方而时尚的设计。终于，我在阿顿的新品上市时，忍不住买了一件连衣裙。

　　第二天，我穿着它去上班，出门时看了一眼一五Ｏ二，悄悄溜进了电梯。到了单位，同事们啧啧称赞，都说我年轻了六七岁，颜值上能多打三分！

　　这一天我心情格外地好。下班回家的路上，也是心情飞扬，似乎找到了一份丢失很久的快乐。可当我轻脚快步，马上走到小区门口时，发现前面有一个婀娜的身影，那衣服一看就和我身上的衣服一样。

　　我的一五Ｏ二芳邻。

　　我放慢了脚步，唯恐被她发现。我绕过了小区，从另一个大门回去了。

　　晚上，老公回家，喝了好多酒，还吐了。他说大学同学来了，大家高兴就喝多了。老公一喝多就睡。这天他吐完，倒头就睡，然后打鼾，帮他翻身也翻不动，沉得像死猪似的。到后半夜，老公突然叫渴，我给他倒了杯温水。老公就着我的手喝了水，然后不等我把水杯放下，硬拉住我的手说，亲爱的，我爱你！

　　我躺下后，摸了摸老公的手，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心里说，老公，我也爱你呀。

　　那件阿顿连衣裙，我只穿了一天就放了起来。喜欢阿顿，是我的芳邻在先，虽然阿顿也很适合我，可同样穿阿顿的我们，我的风采在下。

　　自从买了阿顿之后，我再也没有和芳邻相遇。很快秋天到了。我看好了一件阿顿的风衣，我等待它出现在她身上。

　　这天，我下班回家，当我正开门锁时，一五Ｏ二的门开了。我扭头看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妈正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赶紧对她笑着点了一下头。老大妈说，我是新搬来的，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听着你回来了，我出来认识一下，以后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我吃惊地看着她。您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大妈说，今天早晨呀！我说，原来那家呢？大妈说，不知道那家人。我的房子还是半个月前在中介买的，我看装修不错，我们就这么搬来了。

　　太好了，阿姨，要不然您过来坐一会儿？大妈说，不了，你刚刚下班，歇着吧，反正咱们邻里邻居的，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进了房间，换鞋，去洗手看镜子时，才发现满脸的笑还堆在那里。明天就把那件风衣买回来，我的那件套装也可以穿了。

　　冬天到了，我已经有了多款阿顿的衣服。在抚摸那些衣服的时候，我心里偶尔会闪过我芳邻那美妙的身影，可是当我欣赏自己镜子中的形象时，我想，她还是搬走的好。

　　老公不再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了，又像过去一样，总是要我问他在哪里，但是他对我比原来更要体贴。

日子真是越来越好。

尾声·她说

我想要婚姻，向他要。我想要一个孩子，向他要。

他都不能给我。

我不能控制自己进入他生活的想法。无数次软磨硬泡、以死相逼后，他终于同意了，把他的家搬到了我的对门。我这种心理，也许无人能够理解。

那个女人太喜欢笑。还有，她招唤孩子的声音太刺激我的神经。我也不能再忍受他从我的床上离开，立刻就回到她的床上。

让她搬到我的对门，我真是疯了。

好在，我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我把他赠送我的房子卖了，这笔钱足够我重建生活。

【作者简介】

偶尔，偶尔读一点书，偶尔写一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