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农贸市场，雨后初晴，满地泥泞混合着烂菜叶子，又脏又乱还有股子难闻的味道。顾盼最不喜欢在这样的日子买菜，不是嫌弃菜市场里面脏，而是大雨以后的菜价必涨！就拿今天的茄子来说，没有前几天的油亮笔直个头大，每斤却贵了五毛钱。要是放到平常，顾盼肯定会提前看天气预报，知道有雨就准备一个星期的菜，省得花大头价。可公婆来了，还带着小姑子和孩子，婆婆说小孩子得吃新鲜的菜，这样才有营养！她这个媳妇只好每天下班买菜，还要挑新鲜的买。
提想到自己这个婆婆，顾盼不由得暗自叹气。明明是个山沟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老太太，讲究起来却比谁都挑剔。一年有十个月来城里住，美名其曰是放心不下小夫妻，其实就是来享福。顾盼每天上班，还要做好三餐，老两口在家里看电视、睡大觉，儿子一回来就浑身都难受。人家儿子是大孝子，嘘寒问暖，又是捶背又是捏肩膀，吃完晚饭嘴一抹，三口人就钻进屋子里不出来了。约莫顾盼收拾完了，也到演电视剧的时候，三口人这才出来。
每当寒暑假，小姑的孩子一待就是一个月。每天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姥姥姥爷谁都不说一句，顾盼这个当舅妈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她刚收拾完，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被弄乱。小家伙吃东西特别挑剔，整天点名的要。早上还跟顾盼要鸡翅，方才她买了四个。好几口人根本就不够吃，她又买了一斤鸡肝，打算兑进去。两块五一斤，好歹也是肉！他们夫妻都是挣死工资，家里开销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她是高中老师，可是教音乐，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外捞。老公梁华在税务局上班，前几天刚刚被任命为副局，才算是混出头了。
想到自己的老公，顾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满意又幸福的笑。他们是大学同学，因为都是贫困生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认识的。毕业之后，顾盼参加了工作，他选择继续深造。其实，研究生考试他们都过去了，可家里没有能力供他们继续读研。他们只好决定一个人先工作，一个人毕业找到工作，再反过来供这个人，当时顾盼决定牺牲自己梁华果然没辜负她。可对于读研，顾盼却失去了兴趣，她打算赶紧要个孩子，眼瞅自己三十六了。
刚开始是因为梁华考研，后来他又说刚进单位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这一耽搁就是十多年。婆婆这次来态度非常差，一直指桑骂槐，似乎没有孩子是因为她生养不出来！想到这些原本的好心情立即没了。
“铃铃铃……”老式手机铃声响起来，拎着两个大塑料袋的顾盼赶忙把口袋到交到一只手里，勒得她手心刺痛。
“华子……”
“今晚上有应酬，不回去了。吃完饭给妈揉揉腿，昨天她念叨有些酸疼。明天你请个假，带妈去医院看看！”
“嘟嘟……”听见手机里面挂断的动静，她叹口气。
这刚当上副局长，就整天摸不着人影了。她今年要评定高级职称，再这样请假下去，估计评优肯定是不行了。没有评优的加分，她评定职称肯定没戏。可家人似乎忘记了她还有工作，而且并不轻松。
眼瞅着一辆公交车马上进站，她飞奔着跑过去，好不容易才挤上去。晃荡了二十分钟，她又从后门挤出来，累得满头大汗。进了小区，一路上六楼，她都佩服自己的体力。这么多年，从手无缚鸡之力成长为女超人了。
到了门口，她把两只手里的口袋都放在地上。可还不等她掏出钥匙，就听见门里传来婆婆说话的声音。
“华子说了，君君肚子里是个男孩！我盼了这么久，梁家终于是有后了！”
她怔住，忽然觉得胸口被掏空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
“妈，一会儿嫂子就回来了，你别说了！让嫂子听见就完了！”这是她小姑的声音。
“怕什么？她不能生，有人给我们梁家生孙子，还不许我高兴？”婆婆说话的语调高起来，“你哥又没说要离婚，她还是局长老婆！不用她肚子疼就白捡个大儿子，多大的便宜？要是她不愿意，就夹着包滚蛋，多少水葱似的大姑娘哭着喊着嫁给你哥。她的脸像蔫吧的橘子，褶子比五十岁的人还多，还以为是大姑娘时候呢？再看看她那个家，她挣点工资都趁着你哥不在家填进去了。不是我嘴损，那么一个穷坑，填金山银山进去都不管用。现在你哥升了局长，往后指不定得怎么拖累他呢。跟你说实话，我这次来了就没打算再走。我要替你哥看着点，另外好好照顾一下君君。你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趁着那个丧门星没回来，你端到楼下去！”
楼下？顾盼浑身激灵了一下，马上拎起地上的口袋上了楼梯，藏在楼梯拐角处。
很快，有开门得动静。她探头看，是小姑带着棉手套端着砂锅出来。她蹬蹬下楼，顾盼悄悄跟上去。
五层，西屋，正楼下！
“哥，你怎么这么慢？端进去，趁热喝。”
“上面的浮油捞出去了？你君姐怕油腻，刚刚又有点恶心。对了，你再下去买点丑桔送上来，挑贵的买，你君姐最喜欢吃。”
门开着，露出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小姑进去送汤，她拎着口袋尾随进去，当看清楚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突然感觉有些狼狈。
那个女人的腹部微微隆起，可四肢仍旧纤细。她的皮肤白皙水嫩透着光泽。再从镜子里看见一脸菜色，眼角额头爬着皱纹的自己，顾盼想到了蔫吧的橘子这个形容。不得不承认，婆婆的比喻很形象。
“华子……我怕！”她最先看见了顾盼，忙扑进梁华怀里，小脸上面写满了惊慌失措。她的大眼睛里转着眼泪，单薄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真是我见犹怜！
梁华也看见她了，却顾不上其他，先安慰怀里的女人。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和孩子！”
怕？她要是怕就不会怀上有妇之夫的孩子，她要是怕，就不会住在自己楼下偷情！这个女人搬来三年还是四年了？顾盼记不得了。
顾盼清楚的记的那是个夏天，看见楼下搬来住户，她友好的去打招呼，没想到人家不怎么爱搭理的样子。回家之后，她还跟梁华说起了楼下的女人。穿着暴露，画着烟熏妆，神情傲慢，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当时梁华就皱眉，说她背后乱嚼舌根。现在想想，他们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苟且在一起了呢？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忙了，总是很晚才回家。他都是在楼下跟情人缠绵悱恻完了，这才回了家吧？
“乖，你先回卧室休息一下。”听着他轻声细语的哄着，顾盼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认识的梁华。他从来没对自己这样温柔，包括恋爱的时候。
这个男人，或许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她在傻了吧唧的照顾他的一家子，他却在这里跟着情人你侬我侬。
“站住别走！”她扔了手中的塑料袋，几步过去抓住女人的手腕。
“顾盼，你不要太过分！”梁华嚷了起来。
说她太过分？那她就让她们看看什么是过分！顾盼使劲拽着她的手去了阳台，吓得女人尖声叫起来。
“顾盼，你想做什么？你快放开君君，她现在怀孕了，不能受惊吓！”梁华看见顾盼满脸疯狂，吓得变了脸色，赶忙冲过去。
他使劲推搡着顾盼，顾盼踩在花盆上，身子从阳台上栽下去。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的手扒住了阳台，整个身子都悬在外面！
梁华随即抓住她的手，试图把她拉上来。那个女人苍白的小脸探出来，拽住梁华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我怕！”
他的眼神一滞，看看顾盼因为用力和恐惧有些狰狞的脸，再看看女人隆起的肚子。他迟疑了一下，最终缩回了手。
顾盼支撑不住，双手从阳台上慢慢滑动，终于，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跌落下去。她似乎听见梁华说了句对不起，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如果上天给我重生一次的机会，我不会妥协，不会将就，不会苟且！
顾盼2017.2.14
第一章 大伯母来了
浑身像被火烤着一样难受，头疼得似乎要爆炸。这是下地狱了吗？顾盼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子有千斤重，连挑都挑不起来。昏昏沉沉中，有人往她嘴里塞东西，又灌了几口水。她感觉滚烫少了些，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听着熟悉又陌生。
“她二婶，其实我也不愿意来这趟。可是我娘家兄弟要盖房子，张口管我这个做姐姐的借钱，我总不能回绝。兄弟还好，关键是还有兄弟媳妇，这个钱要是不借以后我难回娘家。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嫌磕碜。我那个兄弟媳妇厉害的很，因为房子的事整天的跟我兄弟打架。上次闹着不过回娘家，我爹娘答应了盖房子才把人接回来。我这个做大姐的，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拿钱。可家里头前年盖了房子，去年你侄儿黄了个对象搭了不少钱，眼下还真是拿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跟老二的日子也过得紧巴，我真是不想张嘴，可没办法了。我也不能放着债不收，跑到外面去借吧？而且你们这钱也借得有两年了，福来这两年在村上多少也摸着点实惠。那石场整天大车百辆的来回跑，一天得进多少钱啊！”
“大嫂，石场是村上的，收入也全都归村里，福来能得着什么实惠？”顾妈妈打断了大嫂的话。
“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不用跟我说假话！我就是把欠的钱收回去，也不指望你多给点利息什么。我听说村里正打算集资，好像一年给不少利子钱，比银行给得多。现在这年月，不是正经亲戚谁借钱不指望得点好处？
她二婶，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就像我借给你们家二十块钱，两年了，按照银行的利息算怎么都得有五块八块的利息。这要是放出去，至少能给十块钱，再过两年就翻倍了！”
听见这话，顾妈妈脸上有些不自在。原本她头年就打算把大嫂家的钱还上，可偏生娘家妈妈生了一场大病。人在医院里躺着急等做手术，她做女儿的不能干看着，好不容易攒得一百块钱送了过去。
顾爸爸说欠自己家里人钱不着急还，大哥应该能理解，先紧着着急的事办。他还从村上借了五百块钱，说用以后的工资顶。从头年到现在，顾爸爸都没拿过工资回来，家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偏生这个时候大嫂上门讨债，无疑是雪上加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顾妈妈又是要脸的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可欠村上的钱没还完，不能再支工资，自己一个月做民办教师挣得那二十七块三毛三连家用都不够。眼下手中只有十块八块，不够还债。
“大嫂，等月底我开了资就给你送过去。”顾妈妈红着脸。
“月底？”大嫂听了一皱眉，似乎非常的不满意，“这才一号，一竿子支到三十天之后了。况且你一个月就挣二十多块钱，够干什么？我等福来回来等他说，让他去村上想想办法。”
以顾妈妈的工资，二十块钱的本钱是够还了，听她这意思还想要利息？
“大嫂，我都说了，来福在村上只是个打杂的，除了工资没有别的钱。而且我妈做手术，他从村上支了十个月的工资，到现在还没还完呢。”顾妈妈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哼，打不打杂的都是对外的幌子。”大嫂冷笑了一声，“就说村东头的刘保平，人家也是民兵连长下来在村里打杂。他家卖点的东西，一大半是村上买了去。只要村上有人来，保管去他家招待吃饭，人家叫混得明白。你再瞧瞧刘保平媳妇，在家待着看小卖店，穿的戴的，就跟县城里的小媳妇似的。
你跟福来都是聪明人，不可能连他都算计不过吧？他家是明着富，你跟福来……呵呵。谁得日子好过我都不眼气，我也不指望那点利息钱。当初把钱借给你们，还不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可事到如今，你连句实话都不给嫂子说，真真让人凉心。”
“大嫂，你知道我不是个会撒谎的人。福来……”
“算了，我也不想听。”大嫂撇嘴嘴巴，一副顾妈妈对不起她的样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们这些穷鬼跟着沾光。眼瞅着你侄儿要搞对象，需要一大笔钱。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你张嘴借，以后遇见什么事也不会找你跟福来！你们也别再指望我跟你大哥，这年头都关上门过自己日子。兄弟俩不分心还好，隔了心就别常来往，免得咯牙惹外人笑话！”
顾妈妈听这话茬有些不对劲，本来是来要债，怎么搞得跟断绝关系一样？
“大伯母，你这是要债还是来绝交的？”顾盼冷不丁坐起来说话，吓得顾家大嫂一跳。
“死丫头，怪吓人的！”顾大嫂拍着胸口说着，眼中带着明显的嫌弃。
“死？我还真是个死丫头。”顾盼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令人玩味的笑，“大伯母，这人都是三穷三富过到老。你们这些‘穷鬼’说不定以后真要沾我们的光，到时候你就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了！现在说得绝情，以后哭着喊着跟我们讲亲情，会沦为最大的笑柄。我顾盼要做那天底下最无情的人，谁让我一天不自在，我就让她一辈子不舒服！”
额，顾家大嫂看见顾盼狰狞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她在心里骂着，这死丫头抽什么风？瘦了吧唧一阵风就能吹到，这病了一场说话阴阳怪气跟鬼似的！再看看这个破烂的家，扶不起来的二弟和弟媳，要不是自己那个废物丈夫顾念兄弟之情，她老早就想辄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盼盼，怎么跟你大伯母说话呢？”顾妈妈呵斥着，“你是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
“大伯母，我看你今天来不是催债的，而是要想办法跟我们断了来往的！怎么？害怕我们哭着喊着扒着你们不放手，害怕我们这些真正的穷鬼沾你们家的光？”顾盼不理睬妈妈，眼睛直勾勾瞪着顾家大嫂。
顾家大嫂打了个冷颤，突然有种被恶鬼盯上的感觉。
第二章 往事
顾家一共兄弟姐妹九人，其中老四和老五小时候被人拐走了。现如今顾家是兄弟五个，下面是两个双胞胎妹妹。
顾家老爷子在村里是有名的支宾，谁家有红白喜事都找他。老爷子没什么大本事，可五个儿子结婚都给了房子，眼下自己跟老太太住在老院子的偏房。
两个双胞胎姐妹去年前后脚嫁了人，都在十里八村，离得不远。
顾家到了这一辈犯“福”字，老大叫顾福喜，老二福来，下面依次是福财、福雨、福旗。底下的女孩不顺着排，叫顾秀丽和秀娟。
顾盼的爸爸行二，兄弟姐妹之中，老大的日子最好过。
顾福喜年轻的时候当兵参加过战争，后来腿受伤才复原回家。因为有伤残军人复原证，国家每个月都给补贴，从一开始的十块钱涨到现在的一百块。也因为他腿脚不好，所以当初分家的时候，顾爷爷把最好的房场和田地都给了他。
顾福喜的儿子今年十八了，大小伙子浑身都是力气。他也不喜欢念书，从十三四岁起就帮家里干活。种地、养猪，还到村上的石场干活，一年到头不少挣。女儿跟顾盼同岁，大了一个月，今年十三岁开学上初一。
顾盼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小学毕业升初中的暑假，顾家发生了两件大事，一喜一悲。
自己的爸爸为了还大伯家的钱，去村里的石场搬石头。他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来，腰椎严重受伤，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
而喜事就是大伯在县城抓奖中了一等奖，一万块钱的奖金，让整个镇子都轰动了。以当时的人均收入水平，万元户可是难得出现一个。中奖当天，大伯母拎着一筐鸡蛋来了，说那二十块钱就不用还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家彻底穷掉碟了。欠下巨额的债务，失去主要劳动力，顾妈妈精神近乎崩溃，从一个温婉的慈母变成了唠唠叨叨近乎神经质的妇女。
顾妈妈本来很有希望民师转正，可就是因为这件事无心复习。接连考了三年没考上，她索性从学校辞职去了石场卖苦力。可她离开的第三年，国家有政策，所有的民办教师都给转成正式教师，享受国家提供的一切福利待遇。
这对于顾妈妈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她彻底崩溃，去精神病院住了小半年。后来出院，也要经常服用药物控制，一受刺激还会犯病。
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顾家条件最好的大伯却并没有挺身而出。要不是有两个姑姑接济，顾盼家的日子真是过不下去。
所以在顾盼毕业参加工作挣钱之后，逢年过节都会去看望两位姑姑，时不时还给钱。至于她的大伯，路上脸碰脸，顾盼才会礼貌的打个招呼。
一想到这些往事，顾盼就气愤填膺。上辈子的自己和父母都太懦弱，才会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辈子她要痛快地活！她不会让上辈子的悲剧再重复上演，她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再受到半点的伤害！
看着顾盼的神情从悲痛到坚定再到狠绝，顾家大嫂心底有些纳闷还有些恐惧。这个家就属这丫头心眼多，原来瞧着挺老实，现在嘴巴还学尖利了。
家里那张奖票马上就要过兑奖时间，等大伙都知道他们家中了一万元的大奖，这二十块钱还怎么要？而且她生怕这些兄弟姐妹知道中奖的事都来卡油，提前打个预防针，最好是在这个节骨眼打一架断了关系。
没想到被这小丫头片子说中，让她有些心虚。
“你这个丫头这是在给咱们两家掰生呢？要是换做一般人，听见这话还以为是家里大人教的，立马扭头就走，再也不会来往了。”顾家大嫂拉着脸不满意的说着。
“大嫂，你可别听一个孩子胡说……”
“妈，我是不是胡说大伯母心里有数。”顾盼打断了妈妈的话，“大伯母，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就是今天你中了一万块钱的一等奖，我们也不会赖着你的二十块钱不还，更不会去你家借钱！”
额，顾家大嫂的脸色嗖得一变，看着顾盼的眼中带着恐惧。
“越说越离谱！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顾妈妈捞起炕头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她。
顾家大嫂一把拽住，站起身来，“当着我的面打孩子，你说我能看着吗？得了，我先走了，地里还有活呢。”
这哪里是拉架，纯粹是暗示顾妈妈等她走了狠狠打孩子。
果然，大伯母头脚走，顾妈妈后脚就把鸡毛掸子拎起来。顾盼一骨碌从炕上下来，撒丫子就往外面跑，干等着挨打才是傻子！
顾爸爸从外面进来，顾盼一头扑进爸爸怀里，哇得一声就哭了。
“这孩子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顾盼嚎啕大哭，连顾妈妈都有些愣住，她也没打着啊。
顾盼心里压抑了太多的东西，这一哭就收不住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她才抽噎着停下来。
“我大闺女这是受了什么委屈？”顾爸爸慈祥的笑着，他本来就好脾气，在两个女儿面前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爸、妈，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顾盼擦擦眼泪说着，“我梦见大伯母来家里讨债，爸爸为了还债去石场搬石头。可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来，一下子就半身不遂瘫痪了。而大伯在县城中奖中了一万块钱……我就从阳台上掉了下去，脑子里最后浮现的是那个渣男和小三的脸！”
这个梦真的好长，而且让人觉得既心痛又真实。顾妈妈和顾爸爸竟然都湿了眼眶，尤其是顾妈妈听到自己女儿坠楼眼泪都下来了。
“盼盼别哭，那都是梦，不会发生的！”顾妈妈搂住女儿，擦擦眼角的泪水。
“不过我还真动过去石场干活的念头，最起码每天看现钱。借大哥的钱也两年了，人家不要咱们也得还了。”顾爸爸说着。
“不要！”顾盼惊叫起来。
第三章 路遇
顾福喜在县里抽中了一等奖中了一万块钱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扬开了，顾妈妈和顾爸爸听见这话心里却犯了嘀咕。女儿的梦竟然应验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观音菩萨在托梦？
那剩下的事情会不会也会发生？顾爸爸彻底断了去石场打工的念头，可不去挣点拿什么还饥荒？大哥中奖是他们家的，欠人家的钱不能赖账！
“爸，你不是会烧炭吗？我有赚钱的办法！”
看着顾盼亮晶晶的小眼睛，顾爸爸摸着她的头说：“傻孩子，现在城里人都烧煤球，谁还烧炭取暖？”
顾盼趴在爸爸耳朵边上嘀咕了一阵，就见顾爸爸的眉头紧皱满脸都是怀疑的模样。
“爸，你要是把炭烧出来，咱们家人先尝尝，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出去卖。”
听见顾盼这样说，顾爸爸最后点点头。
没几天功夫，顾爸爸把炭烧出来了。烧炭这技艺本来就简单，再加上这昌茂村古上就有炭窑，只是这些年渐渐荒废不用了。
现在正值夏季，顾家后院种着一棵大树，顾盼正在树下忙活着。
顾爸爸从镇上的铁匠铺踅摸了一个破旧的铁炉子，里面装上炭，上面放着炉箅子。
一缕缕的烟冒起来，炉箅子上面放着用竹签串成串的青菜。豆角、干豆腐卷小葱、馒头片，还有韭菜梗，切成厚片的茄子。
顾盼的小手拿着小刷子，熟练的在上面刷着她秘制的酱料，然后挨个翻面。等到食材散发出香气，她又往上面撒了点椒盐。
“姐，好香，好想吃！”顾培跑过来，围着小炉子转圈，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先去洗手，一会儿就能吃了。”看着小自己五岁的妹妹围在自己身边，顾盼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
顾爸爸一直在旁边看着，对这种烹调食物的方法表示怀疑。就这么放在火上烤烤，然后刷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吃吗？
烤好的东西被顾盼放在盘子里，她招呼爸妈过来吃。
顾培洗了手迫不及待跑回来，拿起一串就开始撸。
“好烫！好香！”她一边吃一边用手不停地扇风，滚烫的食物在嘴里打了几个转才咽下去。
她顾不得评价，一串接着一串吃起来，看她的吃相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有这么好吃吗？顾爸爸拿起一串看着普通的干豆腐卷小葱。淡黄色的干豆腐卷被烤得微微焦黄，混合着酱料散发出特殊的豆香气。咬一口，里面小葱的味道又冒出来，少了辛辣倒是给味蕾添加了几分刺激。
“嗯，比肉好吃。”顾爸爸忍不住点头说。
顾盼听见这话笑了，“要是把猪肉、鸡翅这样的荤菜烧烤味道会更好。”
本来是一句挺普通的话，可听在顾爸爸耳朵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这个爸爸无能，孩子们连吃肉都费劲。顾盼小小年纪，就要为了生活费心。
“我去借车，明天去镇上碰碰运气。”顾爸爸顾不上吃，他觉得自己得为家人多做些实际的事情，不该总是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顾妈妈也尝了几口，觉得味道特别的好。
“妈，咱们家还有钱买肉吗？”
“有！”
“先不用多买，够明天早上的就行。等赚了钱在镇上买，就是要辛苦妈你现场串串了。”
“我也去帮忙！”顾培听说要去镇上，乐得屁颠屁颠的。而且她有个吃心眼，姐姐做得烧烤这么香，跟着去多少能吃上一些。
“吃货的世界总是简单快乐。”姐姐希望你能永远这样简单快乐下去，顾盼看着妹妹在心中暗道，“你今天就得帮忙，去，把青菜洗赶紧然后切成均匀的小段。等妈把肉买回来，先烤一串给你吃！”
“好嘞！”顾培听见有肉吃，干活来了劲头。
顾家小小的后院流淌着幸福，一家人虽然清贫却勤奋乐观。
第二天一大早，顾爸爸赶着马车往镇上去，顾妈妈带着顾培坐在车里，旁边放着炉子、木炭，还有一个泡沫箱子。这是顾妈妈连夜糊出来的，里面装着串好的各种串串。顾盼秘制的酱料和各种调料另外装在小纸壳箱里，她用自行车驮着。
“你慢点骑！”顾妈妈看着顾盼用力蹬忍不住喊着。
“知道了，我先去找个好地方。”顾盼连头都没回，车轱辘带起一溜烟来。
顾盼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挣钱，刚到一个水坑附近，一辆汽车嗖得一下开过去。泥水飞溅起来，她一偏头，身体失去平衡摔到地上。
“哎呦！”她一骨碌爬起来，没顾得上看自己有没有受伤，而是第一时间去看纸壳箱子。
烧烤好不好吃关键靠调料，顾盼上辈子在最有名的烧烤城打过工，因为勤快嘴甜又老实，大师傅才传了这个调料的秘方。
幸好，里面的调料都用玻璃瓶子分别装着，它们都没有洒出来。
“什么人这么没有素质，还开小汽车呢！”看着在崎岖小路上开远的汽车，顾盼气不打一处来。
九十年代能养起汽车的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富贵，尤其是刚刚那辆，光是看车牌上面的一串零就够分量。顾盼不是没什么见识的山沟里的丫头片子，好歹上辈子读了大学在省城落户，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不过有钱人又没有三头六臂，凡事都讲个道理。顾盼把车子扶起来，飞身骑上去。她从小路抄近路，很快就看见了那辆汽车。
农村的路又窄又颠簸，汽车的速度根本就上不来。她猛蹬脚蹬子，从小缓坡上冲下来，使劲一踩脚刹车，。
汽车司机显然是没想到有人这么不怕死，敢用自行车憋汽车。好在速度不快，司机踩下刹车，汽车在离顾盼只有一拃的地方停住。
“谁家的小丫头，就不怕被车撞了吗？”车窗摇下来，司机的头探出，“小丫头，赶紧让一下！”
“说话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刚刚从水坑开过去，脏水四溅，我为了躲避摔倒在地。虽然你没撞到人，但是于情于理也该停车看看啊。万一我磕到哪里，你又一走了之，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司机听见这话赶忙说：“怕死还敢截汽车？我看是想要讹钱。小丫头，你家大人在附近吧，喊出来。”
“妈蛋，你骂谁全家都是诈骗犯呢？”顾盼弯腰捡起一块土疙瘩，“嗖”的一声朝着司机的脸就扔过去。
那司机没预料到被砸个正着，土块并不太硬，碰到脸就松散开，他弄的满脸满嘴都是。
第四章 泄露天机
顾盼原本是包子性格，可经过上辈子那么多事彻底醒悟了。这个世上，很多人不是你肯忍让就肯放过你的！
她听见那个司机嘴巴不干净竟然牵扯到自己父母，气不打一处来，捡了土块就砸过去。
那司机被土迷了眼睛赶忙掏出手绢擦，嘴里还叫嚷起来：“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丫头片子真是操蛋……”
“老王，小少爷在车上。”副驾驶座上坐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打断了司机的骂人话。
那个司机听见这话立即没了脾气，睁开眼睛朝着后座点头哈腰，应该是在认错之类的。
真是看人下菜碟，够恶心！顾盼对司机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她伸着脖子往车后排座上看，只见后排坐着两个人。一个老头道骨仙风的，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穿着中山装。旁边的人戴着黑色的大墨镜，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看不清楚模样，不过看身量应该不是成年人。
他应该就是小少爷，怎么搞得这么神秘？大白天戴着墨镜，不会是眼睛有什么毛病吧？
“大师，您看这时辰是不是要错过了？”副驾驶上的中年人客气又忧虑的说着。
白胡子老头却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测的说：“一切都是天意。”说完下了车。
他径直到了顾盼面前，盯着顾盼的脸看了起来，然后说：“小姑娘，把手伸出来让老朽看看。”
右手是有些火辣辣的疼，顾盼把手伸出去摊开。手掌心被砂砾硌得有星星点点的淤血，还有一块破皮。
老头用三根手指扣住顾盼的脉门，顾盼一怔，这明显的外伤还用得着号脉吗？
“老大夫，我没事，就是气愤你们的态度。只要你们道歉，我马上就走，我还赶时间呢。”
老大夫？听见她的称呼，车上的三个人都笑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中年男人也下了车，看见老头收回手才笑着说：“小姑娘，大夫是看病的，这位大师可是看命的！”
看命？顾盼听见这话再看老头，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窥得天机的模样。
上辈子的顾盼可是最不信鬼神之说，可经过重生，彻底颠覆了她的无神论。这个世界，有太多未知，不相信有时候只是因为太过于浅薄。
“小姑娘，既然我们把你撞了，你又赶时间，就让我们送你一程。这个道歉应该比一句话要诚恳吧？”老头笑吟吟的说着。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并没有拒绝，而且扭头招呼司机下来，把顾盼的自行车和东西放到后备厢里。
那个司机屁颠颠跑下来，对着顾盼也客气多了，“小姑娘真是火爆的性格。”
“你们知道我要去哪里？”顾盼倒是不怕自己被拐卖，看人家这排场，总不至于缺钱缺到贩卖她一个山沟沟里的丫头。
“小姑娘，我们也去镇上。”老头又开始捋胡子，“你印堂泛红光，今日必有财运。小姑娘，祝你生意兴隆啊。”
额，顾盼一愣，觉得眼前这老头还真是不简单。
“好了，可以上车了。”司机把前后车门打开，招呼三个人上车。
“郝伯，你坐到后面来。”顾盼刚刚走到车旁，就听见车里的小少爷说话。
他的声音非常干净，顾盼突然想到了雪山上融化的冰雪，没有杂质却带着一股冷冽。
中年男子的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副驾驶室，听见这话又出来，坐到了后排座。
这意思很明显，不愿意挨着自己坐！虽然顾盼觉得自己坐在前面比较舒服，但是被人家这样嫌弃心里到底是不得劲。她多看了那位小少爷两眼，却见人家已经用一块白色手绢捂住了鼻子。
自己身上有味道？顾盼抬起胳膊使劲闻了闻，不香也不臭挺正常啊。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矫情，顾盼在心里嘀咕着。
“小姑娘，你的生日时辰是什么时候？”汽车开起来，老头又问着。
“七九年九月初一下午三点。”顾盼是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她老听顾妈妈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可自己上辈子就是个丫鬟命，还是个短命的丫鬟。
“果然如此。”老头一边掐指算一边说，“真是天意，天意啊！”
“既然是天意就别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小心遭天谴！”这老头说来说去一句有用的没有，全部在这里云山雾罩的扯。不管他看出什么，顾盼都不想自己被当成傻瓜一样忽悠。这命是老天爷定的，可这日子得一天一天自己过。眼下她没有其他想法，今天能把钱赚回去才是王道！
“噗嗤~”小少爷竟然笑了。
郝伯见状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老头摸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能逗小少爷一乐，老朽也算没白白被调侃。”
听见这话顾盼反而不说话了，她又不是逗人笑的小丑，没这个义务！
车子上了大道，很快就进了镇子。顾盼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停车，她得找个适合摆摊子的地方。
“小姑娘，西北方大吉。”临走时，老头送了这么一句话给她。
看着汽车绝尘而去，顾盼迟疑了一下，还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今天是初九，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到镇上赶集。集市就在镇子的西北方，到了那里，顾盼又特意挑了一个西北角的位置。靠墙挡风，墙角能放东西，正适合烧烤。
她把自行车锁好，纸壳箱子放在地上占位置，让旁边卖土豆的大娘帮忙照看一眼。这个年代的人还都比较淳朴，大白天没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东西。而且人与人之间非常的热情，不管认不认识，挨着摆摊就算有交情了。
她到镇子口接爸妈和妹妹，好半天，她才看见顾爸爸赶着马车来了。集市对面栓得都是马车，顾爸爸也把马车安置好，把上面的东西搬到西北角上。
旁边的大娘看见她们生炉子，把青菜串放在上面烤，觉得实在是有些奇怪。她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做东西，能吃吗？
食材烤熟散发出来的香气很快弥散开来，最先被吸引过来的是几个小孩子。大人带孩子逛集市，总要给孩子一两毛钱的零花，买冰糕，买糖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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