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轮回，本就是一场奇迹

她

王虹，1946年生于天津，2015年10月卒于广州。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在语文教学方面卓有成就。一位有趣的老太太。

我

欧燕华，1975年生，土生土长广东人，先后从事编辑、行政工作。2012年12月，裸辞高校公职。一个闲着的中年女子。

我们 

相识：1997年，王虹老师和我因书结缘。她是丛书主编，我是编辑菜鸟。

交往：1997-2000年，我们合作出版了多种图书，收到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失联：2001年，随着她退休，我的工作调整，我们逐渐失去联络，十多年再无联系。

机缘：2014年11月，因某培训班，我巧遇王老师同校同事，闲聊中喜悉他亦认识王老师，便托他帮忙找王老师联系方式。

续联：2014年12月31日，在王老师同事的热心帮忙下，我拿到王老师号码，拨通她的手机。我们得以重续前缘，相约元旦后相聚。

重聚：2015年1月12日，王老师、另外两位老师、我、我先生，我们五人在广州天河区一酒楼重聚。

拜访：重聚两个星期后，我和先生第一次到王老师家拜访。之后，我再多次单独拜访王老师，在家或在医院。

离别：2015年10月13日，王老师在医院辞世。

我们的对话

从重聚到王老师离开，刚好九个月。第一次重聚后，王老师发来短信：今天真高兴，有缘来相聚。往后常联系，听汝神仙曲。“常联系”——成了我们九个月的写照。

九个月，二十次拜访。

相聚地点：王老师家或附近医院。

交通线路：B9路公交车。

见面时间：早上九点半——十一点半。

两个闲人，凑一起，闲聊人生，天南地北，喜怒哀乐。她笑我是“异类”，我戏称她“俗人”。她说喜欢听我天马行空的故事，还有那不靠谱的思维模式——那是在她充满理性的世界里不可能出现的，就像在看有趣的奇幻小说；我更爱聆听她丰富的人生经历，还有对生命的深刻领悟——那是我年轻灵魂远未能到达的高度，就像在读波澜壮阔的长篇史诗。

我们的聊天都是漫谈式的，从家长里短到朋友工作，从疾病死亡到信仰精神，不一而足。每次聊天都没有特别主题——我们似乎只是要见见面聊聊天！但每次聊完，我却发现我们都聊着某个主题。仿佛有根看不到的线，把一切紧密地系在一起。

每次聊天，都是那么愉悦。我兴致勃勃，充满期待，以至常常忘却，我面对的是一个绝症病人，直至最后一次见面——因为身体极度虚弱，王老师已不怎么说话。九个月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再不能像往常那样畅谈。

我把九个月的对话记录下来，以志纪念。根据聊天的内容，把对话分为不同的主题——这主要是贯彻王老师的写作精神。她做了一辈子的语文老师，著述甚多，有着极高的文学素养。我曾给她介绍一套外国译著，那书每章每节都没有标题，她非常不习惯——“章节还是要有标题的，”她跟我说。

为了贯彻她的精神，也让她放心——我这学生是用心装载她的教导的，所以我把内容进行了一定的归纳分类，并加上小标题。但不管如何分类，由于很多内容是交错穿插的，涉及不同时间不同见面，不见得都是主题明确清晰的——因为它仅仅是个对话记录而已。

给她的一封信

王老师：

您好。今天是2016年1月20日，大寒（天上有二十四节气吗？即便有，估计算法跟地上的也不一样吧）。我知道，您在天上很忙很快乐呀！怎么知道？您不是给我报梦了么？！快百日了，您只在我梦里出现过一次。在梦里，咱俩一直在跳舞！我问您过得怎么样，您一直在笑在跳，反复跟我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是我醒来后唯一记得的话了。

我想，这梦是什么意思呢？琢磨了一下，您是要告诉我，您在天上很快乐吧——天人真是快乐不知时日过呀，我们过一年你们才一天！按地上的时间度量，我一换算，您在天上也才不过三个多时辰呀，新丁上路，定是忙着适应新环境呢！知道您忙并快乐着，我真高兴。还有，在地上咱俩都是舞盲吧，但在梦里都尽情跳舞呢！您是要告诉我，记得跟生命起舞吧——是的，生命如此美好，我们应当与它共舞！谢谢您的提醒。

11月3日，您离开三七的日子。王梅老师发来短信，说十多年前您曾推荐她读《相约星期二》，书中情景宛如这九个月来的咱俩。我没读过那书，从来没听说过，您也没推荐过给我呀！我赶紧找来读。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大跳——老天，看完前几章，我脑袋就只蹦出一句话：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您太神了，难道十多年前就已经预见了我们的重聚？！或者，那时候，老天已经给我们这九个月的重聚埋下了伏笔，只是您和我都未意识到——要回头看，才看得清楚，生命本就是环环相扣的。您没有推荐这书给我，是不想给我造成任何压力吧！等您走后，再授意友人转告我。谢谢您的细心。

那把我们的对话记录下来，写成一本书，人家会说抄袭吗？您说不会，我想也不会。因为内容完全不一样——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还有语言——咱原版是中文呀，但主题是相同的——只有爱。

每天坐在手提电脑前，我就知道您正在边上监督呢！因为每写几页，脑袋就会不断跳出个词：标题、标题、标题！（重要的事情真要说三遍吗？！）哈哈，我知道自己是不会干这事的，一定是您在捣鬼啦！

这完全是您的风格呀——凡章节必得提炼标题，连我们这对话实录也不放过！只要我不提炼标题，那词就会不停地在脑袋出现，直到我写上为止。真是锲而不舍，不达目标誓不罢休——就说您太较真了！好啦，我认了，这些组织工作就都听您的吧！谁让语文教学是您的专业呢，听专业人士总是不错的。不过，这封信就没有标题了——没听过写信还要标题的。您别瞎操心，再犯职业病了！

我必须把我们的对话记录下来，因为我害怕自己忘记——我害怕忘记生命中的种种有趣，我害怕忘记我们对生命深深的热爱，我害怕忘记您对我的谆谆教诲和嘱托……是的，世界太喧闹，忘记太容易。我必须承认，人是健忘的，包括我，需要时时提醒。

把我们的对话记录下来，对我来说是多么简单——因为您一直在我身边，我们的对话就在那里，只需要我花点时间，回忆、收集、整理；但它又是那么的艰难——每次提笔，对我都是煎熬，一次次提醒我您的离开，每次我都哭得不能自已。我必须承认，人是脆弱的，包括我。虽然相信灵魂的存在，但每次想到您的身体已离开，我仍十分伤痛。

我许了愿，在您离开百日的时候，完成对话录的初稿。明天就是您离开百日的日子，这个愿望看上去可以实现了。天果然是随人愿的。这书稿我们争取正式出版吧！我想您不会反对的，因为这是我们的共识——分享，让我们的人生更丰富。

前些天，我也读到蒙田的一句话——当然不是您说的给人腾地方那句。他说，如果我有信心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我就会不顾一切，彻底地自说自话。哈哈，当时我就想，请问这是说咱俩吗？好吧，咱俩就干这事吧——彻底地自说自话！别人怎么说，就不用在意了。在上面，您也要记得宽以律己，宽以待人呀！您现在是天人了，更不可以太俗了，不要整天想着偷看判词什么的——注意身份、身份、身份！

您还记得么，在《相约星期二》里，第十三周，行将就木的Morrie对Mitch说：“只要我们相亲相爱，并记得我们曾经拥有的爱的感觉，即便死去，我们也不会真正离开。你所创造的爱还在那里，所有的记忆还在那里。你还活着——在你活在这世上的时候曾经触碰和灌溉的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死亡可以结束生命，并不能结束人与人之间的关心。”

真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要时时提醒自己，您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以我们所喜爱的方式。您的爱永存——哈哈，有点煽情吧！

我的三年假期已经放完啦，这本书稿刚好做结，也权当纪念吧！您别催我，也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这回不用您把我扫地出门，我自己也会主动出门，该干啥干啥啦！咱不是说，没完成这世上的任务，想逃也逃不掉的。做不成逃兵，就做个勤奋的士兵吧，学习拉布拉多犬的精神嘛！

对了，您在天上先尽情玩乐一下，别老惦记着下辈子托生做条拉布拉多犬呀！这辈子干了那么多好事，积善之人呢，下辈子做条狗的可能性估计不大！咱学习拉布拉多犬就好：忠诚、勤奋。其实，这辈子您都做到了——忠诚于事业、忠诚于朋友、忠诚于家庭，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过，这辈子可能还不够快乐，太多烦心事了，下辈子要记得让自己过得更轻松，更快乐些！

最后，您可不要食言哦，也要时刻提醒自己，记住走前给我发的短信呀：“我在遥远的或天或地之际望着你！”

愿您在天上一切安好，幸福快乐！

小O

二〇一六年一月二十日

《九月重生——实录：一对忘年交的生死对话》

欧燕华   著

中山大学出版社出品

2016.8

本书真实记录王虹老师在生命最后九个月和笔者的对话。王虹老师是原广东省中专语文学会会长，多年前在中大出版社出版了系列图书。笔者担任其图书责任编辑。王老师于两年前罹患癌症，且与笔者中断联系十五年。2015年1月两人重聚；10月，王老师离世。九个月间，笔者先后二十次拜访王虹老师，每次见面约两个小时。笔者把对话内容记录下来，以志纪念，更望分享。为方便阅读，笔者将对话内容进行分类归纳。根据不同主题，对话内容分为12部分，包括朋友、家庭、工作、精神信仰、疾病死亡等方面。

自由·理想

尊重·信任

分享·互助

宽恕·感恩

仁慈·善良

……

一切都是爱

爱是生命永恒的主题

特蕾莎修女：我们以为，贫穷就是饥饿，就是衣不蔽体，没有房屋。然而，最大的贫穷，却是没有爱，不被需要，不被关心。

我们决定在这里玩一个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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