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棋中篇小说连载：活（六）

《活》六

文/淑棋

她喊呀，喊呀，嗓子都喊哑了，也听不见一个回音。她又想：

“是不是我们走叉了呢？对，一定是我们走差了，一定是孩子贪玩，发现羊不见了，于是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去了。也许，由于急，孩子一定抄近道了，于是就和我走叉了，是的是的，一定就是这样。”

米娃的脑子里迅速地划过了许多疑问和答案。其实，她知道，小林奇不可能贪玩，不可能不管羊群，再说，也没有丢羊，他更不可能和羊群走岔。她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可是，她强迫自己不去往坏处想，她强迫自己给自己找安慰的理由。

米娃又返了回去，可是进家门一看，孩子任然不见，她两腿发软，一种不详的预感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于是她情不自禁地哭这说：

“天呀，我的孩子呢？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我的孩子是不是被你怎么样了？”

她扑到杨恒瑞跟前，用咄咄逼人的双目怒视着他，使做贼心虚的他慌慌张张地说：

“你你你，你哭什么？我们再出去找找去……走，叫上几个人去找。”

杨恒瑞显然是极度的紧张，米娃明知道最不好的结果了，可她怎么会甘心呢？面对杨恒瑞的态度，一切都明摆着了，可是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于是毫无主张地就那样跟着杨恒瑞走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村子里的一大半人都出来了，大家一起走向山里。不过大家都有一样的看法了，都说：

“这个孩子平常都很听话的，尤其是胆子小，应该不会贪玩或者做不合理的事。如果丢了羊，还说得过去。可是丢羊了吗？”

“没有没有，是不是啊他爸爸？”

杨恒瑞赶紧说：

“好像没丢。”

一个邻居又说：

“是不是……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他大叔，您说说看，会有什么意外呀？”

“比如说，壁如……像那个刘家老四……”

一想到刘老四为了找一个叉扬（用桦树的枝杈做成的），到山里去砍桦树，结果不小心从石崖上掉下来活活摔死的情景，米娃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便不由自主地带着哭腔喊道：

“天哪，不会吧？我的孩子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米娃疯狂地哭喊着往前跑去，大家都跟了上去。这时，有一个半大小孩喊道：

“婶婶，您别着急，你们大家都别找了，我知道林奇在哪儿。”

一听到这话，米娃喜出望外地转过身来，大家也都很惊讶。说话的孩子竟然是海城。平常他除了跟人打招呼以外，很少主动说话，这让大家都很意外。海城和林奇一样，是个乖巧的孩子，他非常懂事、听话，也是个非常有礼貌的孩子。他胆子特别小、人也很腼腆，几乎全村的人都很喜欢他，都管他叫“海儿”。 可是今天，这个腼腆的孩子却自告奋勇的站出来了，这让大家很意外。大家都知道，他平常不太喜欢说话，也绝对相信他不会说瞎话，于是大家就跟在他的身后进山了。

这时，只有那个杨恒瑞的心里才是最恐惧的。听到海儿的话，他险些跌倒。更让他恐惧的是，海儿并没有把大家带到孩子被推下去的那个地方。接着，杨恒瑞已经清楚地看到，林奇并不在那个该在的地方。于是他就忐忑不安起来，他恨不得马上将海儿也掐死。可海尔是谁呀？他是他家的宝贝，他父亲是村子里一言九鼎的大老爷们儿，杨恒瑞平常就怕他三分呢。

海儿把带着朝那个全村人都知道的窑洞走去，到了窑洞的口，海儿大声朝里面喊道：

“林奇，出来吧，大家来找你了。”

“什么，他还活着？”杨恒瑞禁不住问道。

这时，在场的人几乎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小林奇，并没有死，他被继父推下去以后，并没有直接就掉在地上，是那些小灌木救了孩子的命。只是当时杨恒瑞因为自己太慌张，他先是把孩子推了下去，然后又怕被人发现，自己就在隐蔽处藏了一会儿，观察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发现，他才大着胆子去找孩子的尸体，他坚信，那是尸体。因为，不管是生命力有多强的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肯定会被摔死的。

其实，孩子只是被摔晕了，由于脸朝着地，鼻子和牙龈被碰出了血。脸上也有几处擦伤，是进山去采药的海儿再回来的途中救了林奇。就在日头正当中午的时候，海城觉得非常累，便背着药袋返回，正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林奇。起初他也以为林奇在睡觉，可是当他走近时才发现林奇脸上有已经凝固了的血。他吓的叫了起来，“妈呀”，可是，刚好今天没有别的伙伴儿，他又只好壮着胆子蹲下去试着叫道：

“林奇、林奇、林奇你怎么了？”

可是林奇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吓哭了，转身就跑。可是他的裤角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他更加恐惧。转身一看，才发现是林奇的手死死地撕住了他的裤角。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到林奇还活着，他就轻轻地把他扶起来，可是林奇的第一句话却说：

“海城，求你把我藏起来，求你……”

看到林奇有气无力的样子，听到他苦苦的乞求，海城奇怪地问道：

“林奇，到底怎么了？”

“海城，是我爸，是我爸爸把我从石崖上推下来的。”

“啊？”海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林奇还在喊：

“快，快，海城，求你把我扶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求你把我藏起来。求你别让我爸爸看到我，求你别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于是海城就搀扶着小林奇走到了那个废弃多年的窑洞里。海城从林奇的口中得知是杨恒瑞干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把小林奇藏到那个窑洞里，他就径直向家里走去。其实，海城也很发愁，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离开林奇时他边走边想，他想先给小林奇解决些吃的，然后慢慢再说。没想到，海城刚从家里偷偷地带了些馍馍出来，正准备去送给小林奇，却遇上了前去寻找的大家。

海城心想：“也好，当众说出林奇的去向，一定没事。尤其看到林奇妈妈快要崩溃样子，海城怎能忍心不让她知道真相呢，再说，小林奇并没有对他说不要告诉妈妈。海城想：妈妈一定能保护好孩子的。”

小林奇找到了，是苍天保佑啊，小林奇除了一些皮外伤以外，只是有些头昏脑涨，其他并无大碍。

林奇听到海儿的声音赶紧从窑洞里爬了出来。

“林奇，我的孩子，告诉妈，到底怎么了？走，咱们回家。”

“妈妈……”小林奇死死地抱住妈妈，哭声撕心裂肺……

“走，大家先回村，回去再说。”

经过一番议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骂起了杨恒瑞。起初杨恒瑞只是静静地听着，可是过了不多久他却又狠起来：

“这是我杨家的事，管你们屁事呀？”

于是，有几个早就看不惯他的素性都站出来，大家一窝蜂似的扑上前揪住他就是一顿痛打，直到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大家才松手，打完以后大家又说：

“杨恒瑞，你听好了，以后这个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小心我们大家的乱棍。”

“是啊，你休想毁坏我们村子的名声和影响。”

“可不是吗，我们村里可从来没出过像你这么坏的坏种呢。”

“杨恒瑞，你听好了，如果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们先要剥掉你的一层皮。”

“是的，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就会乱棍打死你……”

看到众人都动怒了，而且一个个都没有轻饶他的意思，杨恒瑞只好满口答应：

“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杨恒瑞不但没有悔改，而且更加的凶残了，一到家，他就大声地吼道：

“米娃，你给我记住了，是你让我绝的后，你还想让我养活这个野种，没门儿……他早晚都得死，哪怕搭上我自己的老命，也不会让他好好的活着，还吃我的穿我的……你们听好了，我老羊皮换个羔儿皮，值。”

好可怕呀，林奇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他再也不敢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了。因为他知道，他那残忍的继父说得出就做得到，他知道，他的小命儿迟早都会丢在继父的手里的。可是，他只有八岁呀……

就在那样的不安和恐惧中，可怜的小林奇又度过了五年，这五年里他在杨恒瑞的魔掌中受尽了磨难，常常被打得体无完肤。五年的时间里小林奇受尽了杨恒瑞加倍的虐待和折磨，也受尽了惊恐。好在有大家的监督，和隔壁大爷一次又一次地站出来给他们母子俩做主，才使小林奇没丢掉活命。

好不容易，小林奇才熬到了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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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棋，土族，中医执业医师，青海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山兰》，部分散文、诗作品散见于其他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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