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福利,元素旧作：歪解《西游记》
笔者注：本文成文于2007年，当时元素疯狂地痴迷《西游记》。看到大世哥也对《西游记》颇有研究。于是翻一翻还居然找到了。反正国庆放假嘛，大家换换脑袋。
一、暗合五行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篇题为“《西游记》与《红楼梦》暗合五行”的文章，文章中提出：“唐僧，东土和尚，五行属土；沙僧，卷帘大将，帘子为竹木所造，手中宝杖系桂树一枝所造，因而五行属木；猪八戒，天蓬元帅，掌管天河，亥猪，五行属水；孙悟空，申猴，五行属金；白龙马，午马，五行属火。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
暗合五行，我确实同意，但以上观点却不尽认同：其一，五个人既然不全是动物，那么以生肖干支来分析五行便毫无意义。其二，说唐僧五行属土，仅仅因为其是东土的和尚；说沙僧属木，仅仅因为帘子为竹木所造，手中武器是桂树一枝？这是不是有些牵强？
其实《西游记》明确给出了西行其中三人的五行属性，请大家留心去看看这些回目：
第三十二回 平顶山功曹传信 莲花洞木母逢灾
第三十八回 婴儿问母知邪正 金木参玄见假真
第四十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归木母空
第四十一回 心猿遭火败 木母被魔擒
第四十七回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第七十六回 心神居舍魔归性 木母同降怪体真
第八十五回 心猿妒木母 魔主计吞禅
第八十六回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灭妖邪
第八十八回 禅到玉华施法会 心猿木母授门人
如果大家细心留意，就不难从以上回目中看出金是孙悟空，而木其实是猪八戒。
再来，第八十九回 黄狮精虚设钉耙宴 金木土计闹豹头山
孙悟空属金，猪八戒属木。如此类推，既而知道土就是沙僧。（有网友抛出《西游证道书》的言论：“按此书中师徒四众，并马而五，已明明列为五项矣。若以五项配五行，则心猿主心，行者自应属火无疑。而传中屡以木母、金公，分指能、净，则八戒应属木，沙僧应属金矣。……愚谓土为万物之母，三藏既称师父，居四众之中，理应属土。龙马生于海，起于涧，理应属水。如是庶五行和合，不致偏枯乎？”认为沙僧属金，唐僧属土。那这里岂不成了悟净、悟能、三藏计闹豹头山？同理，若是依开头所引言论，金、木、土分指悟空、沙僧、三藏；那么丢了钉耙的八戒又去了哪里？）
白龙马，自然是水。
剩下一个唐僧属火。这似乎在情理上说不通，但只要大家稍费些猜疑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虚， 唐僧确是东土大唐之人，但东土大唐属四大洲的南瞻部洲。按我国古代“东方属震，五行属木；西方属兑，五行属金；南方属离，五行属火；北方属坎，五行属水”的说法，自然便是火了。唐僧的父亲是状元陈萼陈光蕊,请注意：光蕊，光成一蕊能生火。还有，在《西游记》中多次以“炉”来喻唐僧，可见与火有关。（有人说唐僧属水，原因是他的小名江流儿；请注意：满月抛江第三难，五行属水的被抛江是河归大海不是劫难，只有五行属火被江流这才是劫难。）
事实上，除孙悟空外其他四人的五行都是以其出场地为暗示的，这也是有人会提出的质疑，为什么猪八戒和沙和尚没有一个是属水的？
请大家去注意一下这几位人物的出场：猪八戒的洞府叫云栈洞，栈字的偏旁木暗示了五行木。白龙马属水，除了他是龙王之子以外还因为他被观音菩萨安排的住所——鹰愁涧暗示了五行水。沙僧确实是从河里出来的，但请大家听听那河的名字：流沙。不是土是什么？（唐僧前面已经提到，此处不再赘述。）
根据这种方法推算出来的猪八戒属木、沙僧属土与回目中条陈的完全一致，由此可见，这种说法似乎还是站得住脚的。但是问题来了，为什么单单孙悟空不能用这种方法推算呢？如果照这种方法说，孙悟空是东胜神洲人氏，东方属震，那应该属木呀？原因很简单：如果要刻意满足出场暗示五行的话，孙悟空就可能被安排在西方，他就会被西天先于天庭发现，那么孙悟空大闹天宫这段大家公认全书最为经典的戏分就会被无情地删掉或改成“大闹灵山”之类的，大家可以想象，孙猴闹灵山是个什么样子。
那么，是不是“五人五行说”就是子虚乌有呢？
其实不然，为了弥补孙悟空不能在西边降世这一缺陷，作者一开始便有意识地在这只猴子身上增加含“金”量，首先是他的来历——“花果山上有一仙石，石产一卵，见风化一石猴。”孙猴乃仙石所生，众所周知：石者，土之精核，五行之中由土生金，故而孙悟空一生下来就注定属金；然后再他让目运“金”光冲斗府、历尽千辛万苦跑到五行属金的西牛贺洲去拜师学艺、拿“金”箍棒、吃“金”丹、练火眼“金”睛、戴“金”箍……；最后作者为防我们还没发现就干脆直接在回目和行文中以“金”、“金公”等名词来称呼孙悟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孙悟空五行属金吗？
有人说，这么大费周章弄出一个“五人五行说”又有什么意义？其实这并不是牵强附会，这可能是作者的有意为之。首先，赞同提出“西游暗合五行说”的那位朋友的一句话：“《西游记》是从‘五行合，能成佛’的角度，以神话小说的形式告诉后世之人要如何做人的道理。”其次是我自己的一点想法：因为古代认为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既是物质世界万物的起源也是构成人体的基本元素。古代讲究攒簇五行，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西游的一行五人就不再是五个人了，而就只是一个笼统的五行健全的“人”的概念？ “五人五行说”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五人一体说”？
二、西游意义
如果我让大家在西游一行五人中选出三个最重要的角色，相信很多人会选择：唐僧、孙悟空、猪八戒。而我自己的答案却是：唐僧、孙悟空和白龙马。原因一是因为白龙马在西行路的出场前于猪、沙二人，但这并不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原因，因为细心的人都会发现在收了龙马之后并不是立马就遇到了猪八戒，而是在中间遇到了一个小插曲——“收伏熊罴怪”，难道黑熊怪的地位也在猪、沙二人之上？显然不是。重点是第二个原因，请大家回想下五人之所以西行各自的原因：
唐僧 —— 原为如来二弟子“金蝉子”。因怠慢佛法被贬下凡，被观音大士点化为取经人。
孙悟空——原为天生石猴，因大闹天宫被如来佛祖压于五行山下，受观音大士解救护取经人西行。
白龙马——原为敖闰之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父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受观音大士点化为取经人脚力。
猪八戒——原为天蓬元帅。因带酒戏弄嫦娥，被打二千锤，贬下尘凡，受观音点化护取经人西行。
沙僧——原为卷帘大将。因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盏，被打八百，贬下界来，受观音点化西行。
大家不难看出：唐僧、孙悟空、白龙马这三个人的“犯罪事实”是有惊人相似的。唐僧不遵师命、孙悟空君臣失礼、白龙马忤逆父亲：一个叛师、一个叛君、一个叛父；这些“以下犯上”的行为在古代提倡“天、地、君、亲、师”的大环境下都算是不可饶恕的忤逆大罪。相比之下，猪八戒有伤风化而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行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沙僧的过错便更不值一提了。
如果我们这样想，西行的实质目的是对以上这些“社会堕落分子”的一次“劳动改造”，那么请问在那个提倡君权、父权的社会里，？ 答案不言而喻，书中称“心猿意马”，目的就是把龙马提到了与猴子相等的地位，显然高于猪、沙。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是“天、地、君、亲、师”， 孙悟空而仅仅是一个不遵师命的唐僧？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次“劳改”的组织者是佛门。，真正触动佛门神经的还是那个怠慢佛法的金蝉子。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西行之路理解为佛门对重大犯罪者的一次立功改造机会，然后在这其中捎带解决了猪八戒等轻罪人员的安置问题呢？如果是这样，那么唐、孙、龙马与猪、沙二人就有一个本质的区别。
三、西行主角
回到前面的设想，如果把西行的五个人仅仅看成是一个“人”的缩影，这个人便是一个完整的五行，有人把五众的五行分别和五脏联系在一起，但我这里说“五人一体说”不是指五人分别代表了人体的一个脏器，而是这个“人”是以五人五种精神品质统一构成的：他兼具了唐僧的执着与懦弱，孙悟空的勇敢与暴躁，龙马的叛逆与忠诚，沙僧的塌实与愚笨以及猪八戒的憨厚与最最真实的食色之性，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么西行的主角便不再是那些神话故事里的英雄而是我们这些尘埃里的凡夫俗子、这些“众生”了。而众生皆是不完美的，按宗教的说法，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原罪”。而使众生洗脱罪恶于尘世中解脱出来，也正是佛门“普渡众生”的宗旨。西行既是对唐僧师徒的普渡，也是对你、我、他千千万万“芸芸众生”的一次“普渡”。
西游，于世是个炼魔的过程，而于己却是个炼心的过程。《西游记》里就称孙悟空、白龙马为“心猿”、“意马”，西游的过程实际上也就是一个约猿驯马的过程。然后才能“猿熟马驯方脱壳功成行满见真如”。我们看《西游记》的实际意义不在于提倡宗教复兴，在于：“能从它‘五行合，能成佛’的角度学习到如何做人的道理。”五行合，（或者说“猿熟马驯”）也许便是在探求人本身意识和外界思考的一种统一，使一个人既不失去自己的本真也不至于忘记了肩上的社会担承。如果能到达这个地步，那就是理想中人生的最佳状态——佛。“快乐无忧，故名为佛。”也只有那些退能修身、进可济世的人才能真正的快乐无忧。与其说宗教是对神灵神性的崇拜，不如说是对人类人性理想状态的向往，我们不过是在自己的影子里偶然拣到了神。
其实，也许我们大家都各自走在西行的路上。至于最后能不能修成正果，那是不得而知的。只是我知道，走在路上，即使路还有很远，心却早已到了。
四、经在何方
西游的目的是为了取到真经，然而经在何方却是我一直疑惑的问题。有朋友曾说：“雷为震，震为东，大雷音便是大东方的声音！《西游记》取经在大雷音寺，意为经本在东，何必西求！”对此我倒是不敢恭维，只是对这取经本身多了份怀疑态度：
西游五众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九十八回来到那灵鹫高峰，佛祖圣境。，竟然发生了让人大跌眼镜的状况——阿傩、伽叶索要人事不成，传了无字之经，一行人重上灵山评理时，如来却说了这样的话：“你且休嚷，他两个问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你如今空手来取，是以传了白本。白本者，乃无字真经，倒也是好的。因你那东土众生，愚迷不悟，只可以此传之耳。”平白无故，这灵山之上、佛前金座竟多了份市井的味道。“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这就是最最现实的话。不知道听到这里，一心朝西的三藏心里有没有一种凄凉？最后，佛开金口：“阿傩、伽叶，快将有字的真经，每部中各检几卷与他，来此报数。”一共五千零四十八卷，正合三藏中的一藏之数。不知道看到这里，指经为号的三藏面对这十四年来的千难万险，心底有没有一丝遗憾？
最后，三藏将“人事”交出才换得了有字经书。
取经，这一西行路上最重要的仪式怎会来得如此荒唐？取的难道就真是已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诵过了的“旧头经”？这越看越觉得是一个幌子：从那个离奇复活的太宗皇帝开始，帝王要江山永固；佛祖要兴佛扬释；其余的,成佛的成佛、了道的了道。只剩下不明就里的小老百姓抬头仰望，仰望那五千零四十八卷有字的白本。“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这如同市侩般讨价还价的“货物”难道真有“超亡者升天，度难人脱苦，修无量寿身，作无来无去”的法力？
有或没有都不重要。
如来老爷子说得好：“白本者，乃无字真经，倒也是好的。因你那东土众生，愚迷不悟，只可以此传之耳。”佛祖先前给世人一个期待，期待这“万能”的三藏总经，最后又亲手将这个神话粉碎，让人们不再幻想。众生愚钝，哪里勘得破诸天神佛的心意？
，笑的是芸芸众生！
五、西牛贺洲
第八回 《我佛造经传极乐 观音奉旨上长安》中如来唤聚诸佛、阿罗、揭谛、菩萨、金刚、比丘僧、尼等众召开盂兰盆会曾对天下四大洲众生有个笼统的评价: “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巨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赠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我想看到这里无论什么人都会对西牛贺洲这一宝地心生向往吧？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西游记》全书一行五众的主要行走路线就是在南瞻部洲和西牛贺洲这两块大陆上，（这与第一回作者所说这部书单表东胜神洲大有出入）尤以在西牛贺洲上的取经路程占全书篇幅最长：自第十三回《陷虎穴金星解厄双叉岭伯钦留僧》开始，三藏过两界山就已经进入了鞑靼地界，取经路上第一次明确写进入西牛贺洲应该是收伏八戒（三藏曾和西梁女王谈论到自己的三个徒弟：第二个乃西牛贺洲乌斯庄人氏……）如果从这里开始算正式进入西牛贺洲的话（因书中没有明确指出鞑靼属西牛贺洲，故而从此计起），全书有八成多的回目是在西牛贺洲发生的。且不说一路上的妖魔鬼怪，就是强盗剪径的事情有发生了不少，这是不是和佛祖嘴里那个修真宝地也差得太远了？
如来号称“治世之尊”，然而在他治下的西牛贺洲也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海晏河清。这不得不让我再次质疑三藏总经渡化世人的能力了。
西牛贺洲无上真？我们暂且不把万里佛国的诸佛、菩萨计算入内（如来这一结论应该也是剔除了众圣的）但西牛贺洲有一位道家仙人是无论如何也算得上“上真”的，那就是：五庄观镇元大仙。
镇元大仙在道教地位奇高，这样一位只敬“天地” 、与三清称友、手段高强的“地仙之祖”、门下散仙不计其数的“与世同君”，为何连个“上真”都称不上？如来遍知周天之事，怎么又会不知道？这里无疑是在故意打压道教仙人。
观音的金鱼灵感大王，吃了那么多童男童女；坐骑金毛犼，霸占金圣宫娘娘不成，就不停地催要其他宫女；青狮、白象、大鹏，活活把一个城人都吃完了……这些高层的坐骑、宠物如此作恶多端。
庄严佛国、人间净土倒也不见得一定安宁。
六、三个金箍
如来吩咐观音寻找取经人时曾给了她五件宝贝：袈裟、锡杖，与那取经人亲用。三个箍儿，“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如来说得明白：与取经人徒弟使用。但是，观音在具体执行的时候只将其中一个用在了悟空头上，而把另外两个用在了两个妖怪的头上：熊罴怪和红孩儿。
为什么没有悟能、悟净的份？有人会说此两人老实，没有必要。其实在我看来，在这里金箍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它意味着的受戒。熊罴怪、红孩儿受戒以后才得以皈依佛门。而悟能、悟净最终没有能成佛，所得封号也仅仅是因为一个挑担有功、一个登山牵马有功。
为什么悟空能够成佛？并不完全因为他一路上斩妖除魔，悟能、悟净也有斩妖除魔，而是因为猴子早就受了戒。悟能、悟净原本是天庭之人，龙马乃龙王之子，封佛都不太合适。（佛门不会给他们高于以前的规格，以免让佛门显得低于天庭）只有孙悟空在册封上没有难度，也不至于落人口实。悟空在反天之前曾是齐天大圣，封佛是合适的。另外这是有象征意义的：悟空是心猿，意味着心，宣扬的就是心灵受戒故能成佛的教义。
当猴子成佛时，头上的金箍已然不见。形式上的束缚消失了，因为此时的约束已经深入骨髓，那个反天作乱的齐天大圣已经死去，只有新的身披袈裟的斗战胜佛口宣佛号一步步登上莲台……
七、流沙九难
《西游记》第八回写沙和尚在流沙河做妖怪时曾说：“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凡吃的人头，抛落流沙，竟沉水底。惟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为异物，将索儿穿在一处，闲时拿来顽耍。”
九个取经人？在三藏之前尚有九人？其实不然。南宋《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可说是《西游记》的祖宗，其中便有玄奘遇深沙神的事（深沙神在这里便有沙僧的雏形）。此章大意说玄奘前身两世取经，中途都被深沙神吃了。他对唐僧说：“项下是和尚两度被我吃你，袋得枯骨在此。”
《西游记》中曾写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那么我这样猜想：唐僧的这十世修行从第一世开始就出家为僧、西行求法，历经九世都止步于流沙河畔，直到他的第十世这一切宿怨才得以解脱。直到木吒将九个骷髅用索子结作九宫，化成法船渡过了流沙河，才见那骷髅、那三藏的前世一时解化作九股阴风，寂然不见。
为什么这单单的一条河，三藏九个轮回也渡他不过？因为他的前九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既没有反天被囚的大圣、也没有怒天遭贬的天蓬，只有一个软弱而善良的信徒。百年孤独。
佛讲究定数，多不得也少不了。说好了十世便逃也逃不了，从金蝉子贬下灵山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有了定数：十世修行，第十世九九八十一难。所以，在五众拿到真经后还不得安宁：佛祖不惜残毁经本也要让白鼋覆水横生一难，为的只是凑齐那九九归真的劫数！
！怎会如此的狠心？细细想来，生老病死人人都须经历，与何干？只要你焚香祭鼎、顶礼膜拜。凡事，信则灵。
只留下可怜的三藏面对汹涌澎湃的流沙河水驻足叹息：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八、真假心猿
“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
六耳猕猴，西行路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妖怪。纵观一路上的魑魅魍魉，无非分为这么几种：要么是想吃唐僧肉以求长生的、要么是强配婚姻以夺元阳的、要么是贪图宝贝横生枝节的……六耳猕猴，算是妖怪中另类的一个：惟独它想跟随三藏西行取经。
那师父独炼自熬，困苦太甚。正在怆徨之际，忽听得一声响亮，唬得长老欠身 看处，原来是孙行者跪在路旁，双手捧着一个磁杯道：“师父，没有老孙，你连水也不能够哩。这一杯好凉水，你且吃口水解渴，待我再去化斋。”长老道：“我不吃你的水!立地渴死，我当任命!不要你了，你去罢！”行者道：“无我你去不得西天也。”三藏道：“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泼猢狲!只管来缠我做甚！”那行者变了脸，发怒生嗔，喝骂长老道：“你这个狠心的泼秃，十分贱我！”
请看以上的文字：六耳跪在路旁，双手捧着一个磁杯（慈悲），多么恭敬的样子。后来打伤三藏也是因为他不领情一再辱骂，才在他脊背上轻轻砑了一下，试想以假悟空神通真正要杀三藏何难之有？
这不得不让我们想知道这妖怪的来历了，如来说世上有四类猴子不入十类之种，假悟空乃六耳猕猴。六耳？可作者偏偏又在二人相斗时写诗赞：“盖为神通多变化，无真无假两相平。”最后还是如来一语道破了天机：“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
悟空在菩提老祖处学艺时，老祖秘授长生之道，悟空曾言道：“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师父大舍慈悲，传与我长生之道罢，永不忘恩！”只简简单单一句，窃以为却是为此处埋下了伏笔——“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哪里来的六耳？真假悟空无外乎二心也。
第五十七回的回目很有意思，叫做：“真行者落伽山诉苦 假猴王水帘洞誊文”，这其实是在给二心的最后命运下一个判词——行者真，猴王假。细细想来，这次被逐的悟空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回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花果山，而是去了佛门圣地落伽山。当悟空被逐，他的遵从佛法也就是行者的一面去了落伽山，而大闹天宫无拘无束猴王的一面却从他身体里幻化出来打伤师傅回到了花果山。
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假悟空也想保唐僧西行，他想的除了报唐僧脱难之恩外就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我独成功，教那南赡部洲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
两个之间总有一个是要死的，因为人不可有二心。真正死的不是所谓的“六耳”而就是悟空。这是个计谋，从此以后再没有了齐天大圣美猴王，只有一介小僧孙行者。再没有了反天作乱，只有口诵慈悲。从此以后孙行者改头换面，一心卫道除魔再无私心。
总之，以前那个悟空再也回不来了。
PS.在写下以上文字后，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写评论的人总喜欢把自己看似正确的一点发现扩张得很大，我也没能跳出这个圈子。很幸运《西游记》不单单属于作者，而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只是以上的言论无论牵强附会也好，欲加之罪也罢，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浅悟之语，与古人无尤。突然间想起胡适先生一段著名的评论，不禁汗颜：
《西游记》被这三四百年来的无数道士、和尚、秀才弄坏了。道士说，这部书是一部金丹妙诀；和尚说，这部书是禅门心法；秀才说，这部书是一部正心诚意的理学书。这些解说都是《西游记》的大仇敌。......这几百年来读《西游记》的人都太聪明了，都不肯领略那极浅极明白的滑稽意味和玩世精神，都要妄想透过纸背去寻那"微言大义"，遂把一部《西游记》罩上了释、道、儒三教的袍子。（《〈西游记〉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