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科幻微小说〗推送的第63篇文章
1
我冒着汗,盯着眼前这把令人胆寒的古董枪。
精锻枪管,超大口径,顶部安装有加长瞄准器。笨重的身躯,恐怖的后坐力,它显然是件历史的遗物。虽然现今的武器已经更新换代,但在当年,这把枪简直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而此时此刻,这件曾经在人类历史上获得无限荣耀的杀器,正他妈的不偏不倚地顶着我的脑袋……
“先生,我不想惹事,快把钱拿出来!”陌生男子不自觉地哆嗦着,显然是个新手。
我依在起居室的墙边,双手捂着肚子,眼前这家伙刚才踢我的那一脚可着实不轻。
“哼,你还是个孩子,你……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腹部的疼痛令我难以站直,我只能委着身子说话,那样子就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此时的处境让我的确有些难堪,因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浑身沾满鲜血的杀手也会受到别人威胁。
想起来不免觉得好笑,我这一生从没干过几件好事。杀人越货,残害无辜,都是我年轻时的必修课。谁会想到今天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如果不是年龄的问题,就算再来几个他这样的毛头小子,我也绝不会放在眼里。
枪口又往前顶了顶,我似乎能听到金属碾压头盖骨所发出的声音。
我在内心咒骂,双眼死盯着对方的脸。就算我这条命没能挺过今天,我也要拉上这个家伙一起下地狱。昏暗的灯光有规则地摇摆着,划出的轨迹令人心慌。
他似乎在故作镇定,但晃动的枪身已经出卖了它的主人。我看得出,这个年轻人一定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他的内心害怕极了。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好现象。如果我能再和他周旋一段时间,我的“阿卡”应该就快回来了……
“阿卡”是我的智能安保机器人,也是我的全能型保姆。在我厌倦了自己从事的工作,准备金盆洗手时,老东家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我。作为养老的保障,这个铁头铁脑的家伙既可以保护我不被仇家暗杀,也能帮助我处理日常的家务。就在刚刚,我给眼前的这个家伙开门之前,我把“阿卡”派去了超级市场,打算买些水果回来做一个意式拼盘沙拉。
真是有够倒霉的。
如果体育频道的弹簧球比赛能够再激烈一点的话,也许我会专注比赛而忘了时间,“阿卡”也就会晚几分钟再出门。到那时,这个该死的年轻人估计已经倒在了地上,早没了眼前这股子神气。
“快说,钱在哪!”年轻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我甚至能看到子弹在枪管里摩拳擦掌,它似乎很想尝尝我血液的味道。
我艰难地扶着柜子,将身体撑起,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扭转局势的办法。
“冷静点,年轻人。如果你只是想要钱的话,那么问题就简单了。”我示意他放松下来,没必要将我们两个人都置于危险之中。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摆了摆手,想让他先把枪放下,但对方没有照做。那一瞬间,光正好从他面颊上划过,他额头上的汗水正在迸发着光泽,闪烁中,甚至比枪身银灰的金属色更加令人神经紧张。
“这种枪曾经是我的挚爱,我不止一次用它执行过任务。出色的发挥配上高效的性能,他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不过,任何枪都有可能走火,尤其是在不经常用枪的人手上。所以,如果你想在成为杀人凶手之前拿到钱的话,最好别用它随便指着谁。”
此番话一出,空气突然凝住了,几秒钟之后,阴森的枪口缓缓离开了我的脑袋。
果然是个刚出来混的傻小子,我心中暗道。虽然他还是瞄准着我的身体,但他的内心显然还在摇摆,毕竟没有人生下来就是恶棍。看来,交涉的第一步非常顺利,估计“阿卡”现在已经离开了超级市场,也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你用过枪?你是军人?你杀过人?”年轻人连续发问,像个三岁的孩子。他的稚嫩让我觉得好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没能察觉我的计划。
“当然,我曾是个军人。或许,叫做雇佣兵更合适一点。至于杀没杀过人嘛,每个人都可能做过一些不是很光彩,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吧……”
年轻人手中的枪又往下沉了沉,光打在他的脸上,我能看见他的眼中噙着泪水。
“我不想杀人,我也不想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他顿了一下,好像某种回忆正在将他拉向深渊,“我的妈妈快死了,医疗中心拒绝向她施救,理由是我们并不属于一等居民……”
“那可太糟了。”我嘴上应和着,心中却苦笑了一声,我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小题大做。
2
所有人都知道,从母星到各个殖民星,凡是有人类的地方,都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一等居民多是出身显赫的贵族或者掌握实权的政坛老客,而狡猾暴利的商人以及谈吐风生的阴谋家也只能屈居第二,像眼前这小子装束打扮的,估计至少要排在七等、八等之间。
等级越高意味着享受到的公共资源越优质,这是所有人都懂得的道理。当权者无不鼓吹遵守这个制度应是每个居民的本分,可总是有那么多不懂事的“坏孩子”想去跨越这道鸿沟。所以,才会衍生出我之前从事的工作——替军方服务,秘密消灭那些试图使用暴力更改自己身份等级的家伙。
“先生,我需要钱,有一家私人医院,他们说可以帮助我的妈妈……”
我摇了摇头,“不要相信他们,那些都是骗子,他们只想让你乖乖地把钱交出去。”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生。我需要钱,快把那该死的钱给我!”他再次激动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枪口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气氛一下子又开始变得紧张。
“阿卡”应该快到公寓楼下了,我必须再说点什么。
“小伙子,不瞒你说,我的钱早已被挥霍一空,要不也不会住在这么偏远的公寓。如果你急需要用钱的话,我倒可以帮你介绍一份收入不错的营生。”
我之前的工作,如果那也能叫工作的话,的确是收入颇丰。一条叛军的性命便可换取可观的生活补助和居民积分。要知道,居民积分可是十分珍贵的财富,它是这个时代唯一一种可以合法提高居民等级的方式。虽然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忍受十指间无辜者鲜血带来的刺鼻味道,但相较于利益而言,这一切我觉得都还是值得的。
当年,我的妻子始终不赞同我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没错,又有几个人愿意这么干呢。不过当时的我已经没有退路,工作丢了,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孩子们需要通过提升居民积分来获得接受教育的资格。破旧的房屋,压抑的生活环境,这一切就像缠在我身上的铁链,使我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
好在没过多久,我便麻木了。
有很多像我这种人加入到了队伍中,军方特意为我们安排了技能特训,其中包括暗杀、反追踪、武器使用等。那时很多人开始出现抵触情绪,他们过不了自己良心那关。军方为了防止事态恶化,加强了对每个人的心理控制,用洗脑的方式,释放着人们心底的怨恨。
逐渐地,封闭简陋的房间将人们心中的善念消磨殆尽,来自于内心的恶魔便成了主宰。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心底仅存的内疚和负罪感也消逝得荡然无存。
久而久之,我明白了什么叫做杀人不眨眼。
唯一让我难以介怀的,是在执行暗杀任务的过程中,需要不停地往来于各个殖民星球之间。长时间的星际穿越旅行,拖慢了我衰老的速度,否则依这个年轻人的岁数来看,我已经是他的“曾祖父辈”了。别以为保持青春是件什么好事,如果你也有家人的话,你就会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当我回到原来的住处时,邻居家的小孩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告诉我,我的妻子已经去世很久了。
我躺在破败不堪的旧床上,回忆着妻子的容貌,想象着她的体温,没有人能理解那种感受。天花板与墙壁夹角的霉斑已经泛黄,破碎的玻璃撒得满地,到处都是灰尘。我的孩子们已经不知去向,或许已经成家立业,或许已经被埋在了孤儿院的后山上,在这个时代,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那时我不知道哭了多久,除了钱和居民积分外,我一无所有。于是,我开始了毫无节制的挥霍……
不过,这些我是不会告诉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我只给他讲了前半部分,例如执行暗杀任务的过程,以及拿到的丰厚报酬。我觉得对他而言,此时最重要的,当然就是钱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我跟他介绍完我的那些丰功伟绩之后,他却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你是‘星际屠夫’?”
“还是叫雇佣兵更合适些,我不喜欢你说的那个词。”
“那么你肯定暗杀过‘自由联盟’,或是‘正义远征军’的成员了?”
“他们将是你以后的主要目标,当然,前提是你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我笑着,表情带着一股子谄媚相,心里估摸着“阿卡”已经快到门口了。
“不,老家伙,我不可能成为你们的一员。我的哥哥加入了‘自由联盟’,他的志愿是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谋得应有的权利。他年轻有为,作战英勇,敌人闻风丧胆,整颗殖民星都将他奉为神灵。不过,他最终还是死在了你们这样的人手里,呵呵。”
我仿佛听到了枪膛内子弹的淫笑。
3
“铃……”门铃响了。
我趁这个幼稚的年轻人打愣的功夫,一把按住了枪管,另一只手猛地掐住他的喉咙。动作娴熟迅速,就像我之前对那些卑微的家伙所做的一样。缠斗之间,他身后的古董花瓶被碰到地上,摔得粉碎,撞击声似乎诱发了门外“阿卡”的听觉处理器,它发疯般地敲打着房门。
“忘了告诉你了,小崽子。”我锁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往他脸上招呼了一拳。“我曾经发过誓,没人可以用枪指着我的头,尤其是用我最钟爱的枪。你可知道,在我第一次离家杀人前,将一把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枪送给了我的妻子防身。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我还在上面刻了一个大大的love,就和这把一样!没错,就和这把一样……”
虽然我的身体还在本能地和他较着劲,但眼睛突然被枪身上,几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字母吸引住了,“这……这不可能……”回忆将我拖进了一个迷幻的空间,意识中的自我正在凋谢,我无法集中精神,枪被年轻人顺势夺了过去。
“彭!”
那发饥渴难耐的子弹,终于如愿以偿地飞了出来,带着火焰的质感钻进了我的腹腔。不过,我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任由血液喷涌而出,麻木的神经使我眼神迷茫,世界似乎正在坍塌。
“你……你的枪,是从……是从哪里来的?”我从齿根处挤出这几个字,各种往昔的片段在我脑中飞速闪过,让我不愿分辨哪些是梦幻哪些是现实。
“这是我曾祖母的遗物,是我曾祖父留给她的。”
这真是报应。
“咣!”房门被撞开了,破损的金属碎片飞出老远。“阿卡”闯了进来,它眼部炽热的警示灯躁动不已,幽冥般的红色光芒闪耀着,扫描起屋子里面的一切。一把寒光凛冽的激光枪出现在了它的机械手臂中,它狂吼着,俨然一个送葬的恶魔。
“不!”我用尽身体最后一丝气力,猛地推开了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耀眼的红色激光随后赶到,我只感觉到胸口一紧,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
血泊之中,“阿卡”因为误伤了自己的主人,自动断电变成了一件摆设。年轻人跪在我的身边,似乎在叫喊着什么,我只能斜着眼皮望着他,耳朵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朦胧之中,那把泛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枪被扔在了角落,枪身已被鲜血侵染,露出了令人厌恶的颜色。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我的视线尽头,枪身上的那几个字母,它们正在欢快地上下翻舞,仿佛是想带我去见什么人。
蝌蚪五线谱原创文章。如欲转载请联系授权,盗转必究。
长按指纹识别二维码,带你领略科普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