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夜的幽昧触摸狼魂 ——齐振波绝句小说狼系列赏析
穿越夜的幽昧触摸狼魂
——齐振波绝句小说狼系列赏析
卢秀琴
绝句小说新文体是由纪广洋老师创立的，众多热爱绝句小说的作家投入到绝句小说的写作和推广工作中。齐振波老师是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绝句小说新文体学会（筹委会）执行会长，绝句小说早期倡导者。他对绝句小说有深厚的情感和深刻的认知。他写的绝句小说题材新颖情节跌宕诗意盎然。读者追随着他的笔触或喜或忧，时而被悬念攫住心神，时而为主人公偷抹一把冷汗，时而因与作者灵犀相通而心弦怦然。300字内波谲云诡，300字外余韵不绝。
狼，在一般人看来都是凶狠的代名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两道绿幽幽的光穿过丛林狠狠地盯着夜行人。想想就会毛骨悚然冷汗涔涔。可是在齐振波老师的笔下，狼性与人性相通，狼也具有感恩忠勇的品性。在生死关头，狼与人一样能做出舍生取义的壮举，一样震撼着读者的灵魂。作品背后，一个怀揣悲悯之情的血性汉子形象立在读者的脑海中。
《狼人》《狼祭》《狼殇》《狼嚎》,狼系列绝句小说都以“狼”为题。“狼”作为一条线索把各自独立的四则绝句小说串联在一起。这几则绝句小说似断实连互相呼应，像一块湿地的四个湖泊，又像一条藤蔓上的四颗瓜果。狼与人之间、狼与狼之间、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碰撞出天地大爱。
狼系列绝句小说像一位长者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故事，这个故事里面有狼有猎人，有猎杀有痛惜。读者都是围在一盏煤油灯下听故事的孩子，都想去南山看看狼的模样。那个讲故事的人就是猎杀高手。谁都没见过他面对群狼围攻时的威风凛凛，谁都不知道他与狼殊死搏斗时曾有过的一丝战栗，更不会理解把狼赶尽杀绝的瞬间淤积在他心底的失落与疼痛。
文章起笔看似平淡，其实是为下文蓄势和铺垫。《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中写道：凤姐儿想了半日，笑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只有一句粗话，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凤姐笑道：“我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了一夜的北风，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众人听了，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与后人。……”这两者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狼人》的情节设计独具匠心，险象环生。狼人有双重父母，生身父母是人，养父母是狼。生身父亲是猎狼高手，是狼族最大的仇敌。狼人为了给狼族报仇，张开了伏击的口袋，等待猎人。猎人被扼住咽喉的刹那，发现袭击者是人。令读者惊诧的是狼爸的话：别伤他，他才是你的亲爹娘！陡转的情节把狼人置于人与狼之间，情感浪涛拍打理性的堤岸。狼人徘徊在森林边缘,情感的天平在人与狼之间摇摆，难以平衡。当他怀揣着对生父的感恩奔向狼的世界，读者的心被拽得生疼，黯然神伤的又岂止是猎人？
这狼与人旷日持久地较量，猎人赢了第一场，却丢了孩子；狼人赢了第二场，却是父子相残。狼爸是情节陡转的触发点，也是理性思考的践行者。结尾，作品的主题水到渠成地提升到人与自然如何和谐相处、如何保护生态平衡的高度。
《狼人》画面感强，给读者带来强大的视觉冲击。第一个画面是“他趴在草丛里，两眼放出狼一样的光芒”。看到这个画面，读者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人，却像狼！这也是个悬念，激发读者强烈的好奇心：“他”到底是狼还是人？为什么趴在草丛里？“他”在等什么？读者带着疑问读下文。第二个画面是“猎人终于进了伏击圈，他飞身跃起，死死掐住猎人的脖子”。第一个画面的问题有了一个答案：他在伏击猎人。“他是人还是狼”这个问题还有待下文解决。他与猎人殊死搏斗的结果还值得读者期待！第三个画面是“他给猎人磕了个头，消失在远方”。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他是人，却从小被狼抚养。他的生父是猎狼高手。“他”处于抉择的两难之境，最终，“他给猎人磕了个头，消失在远方”。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让猎人独自忧伤，让读者唏嘘不已。
《狼祭》的主人公是猎人，他不知道自己豢养的猎犬阿旺是一条狼。山林狩猎，枪响，死去的不仅仅是一条大灰狼，还有猎犬阿旺的心。阿旺与猎人对峙，情节陡转，气氛紧张，读者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为猎人捏了一把冷汗。阿旺的爱一半给了同族——赐予自己生命的狼群，一半给了养大自己的恩人——打死自己同类的猎人。恩与仇在它的心底翻江倒海，忠和义令它徘徊在生死之间。它爆发了，狂奔了，冲向了悬崖，牺牲了性命，成全了忠义。阿旺的激烈行为让猎人幡然醒悟：原来阿旺是一只狼。谜底揭开，血淋淋的事实刺痛了猎人和读者的眼睛。
如果说大多数绝句小说作品情节的起伏跌宕就像一叶冲浪板在波峰与波谷之间探险，那么，《狼祭》的情节给读者的感觉是火山爆发。一声枪响，触动了火山下翻腾的熔岩。猎人打死了大灰狼，枪响后，深山密林死一样地沉静。这无声世界的背后却暗藏着一种冲力，这冲力经过暗中挣扎找到一个突破口，阿旺收回了对峙猎人的冰冷眸光，奔向悬崖。火山喷发，地动山摇。天地间的震撼过后，火山灰渐渐飘落，灰飞烟灭之后，读者看到“悬崖边，一座新坟，里面埋葬着阿旺，和那只大灰狼”。读者和猎人同时沉默了，心底暗涌着无尽的哀伤。
《狼殇》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母子大战。阿旺是一匹狼，他从小被猎人收养，为猎人看守羊群，成了阻挡狼群的一堵墙，成了狼族的眼中钉。母狼下山，认出了阿旺是自己的亲生。阿旺没有因为母亲的到来，放弃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一场恶战在母子之间展开。阿旺死了，母狼奄奄一息。天不忍视，地不忍闻。黑夜掩盖了血迹，却盖不住摧肝裂胆的悲痛。
“夜，苍凉。黑，偷走了月光”是充满诗意的环境描写，仿佛呜咽的箫声颤动在漆黑的夜空，帮助读者掀开夜幕一角，窥探到黑夜中上演的狼斗惨剧。为阿旺和母狼的出场提供了特殊的舞台背景，凸出阿旺的忠勇品性。激烈的大战落下帷幕，“夜，苍凉。黑，偷走了月光”这句环境描写又一次出现，好像箫声渐变缓慢悲凉，又像一双颤抖的手抚摸渐渐变冷的阿旺。反复手法的运用，让主题更鲜明，阿旺的形象更有立体感。
《狼嚎》依然以“狼”为题，但主人公已经转换为人，狼嚎声声成了幽昧夜色的背景音乐。兄弟，或许曾经共同成长，或许曾经同窗苦读，或许曾经患难与共。但是，在是与非的分水岭，责任感超过了兄弟情。高墙囚住了兄弟，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一个约定，一次搏斗，了结恩怨，却了结不了兄弟情。兄弟下山，被群狼围攻，狼嚎阵阵激发热血男儿的冲天豪情。他放下恩怨，击退群狼，留下身负重伤的黑影。下山的路蜿蜒陡峭，兄弟相互搀扶踉跄而行的背影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
齐老师把《狼嚎》设置在幽昧玄黄的夜色下，用意深远。兄弟触犯法律，考验兄弟情；群狼围攻被自己打伤的“仇人”，考验人性。出手搏击群狼的瞬间，人性之美放射出夺目的光芒，让幽昧的夜刹那间星光灿烂！作品中人物间的对话较多。作者巧妙地运用对话道出了两人的身份和恩怨，用简省的笔墨交代了丰富的内容。齐老师还擅长运用首尾呼应的方法，“一声狼嚎，惊醒多梦的村庄”让《狼嚎》在夜幕下开端，“他泪如泉涌，搀扶着黑影，同返多梦的村庄”让《狼嚎》落下帷幕。“多梦的村庄”两次出现，含义却不尽相同。首段“多梦的村庄”暗示村庄里发生了纠葛不清的事件，尾段“多梦的村庄”则是一派祥和景象。这样的首尾呼应，不仅使作品结构严谨，更使主题得到升华。作者谋篇布局的功力可见一斑。
绝句小说是小说格式的诗化撰述，300字以内，既要体现小说的描写风格，体现小说的人物、情节和环境三要素，又要体现现代诗歌的韵文特色。是一种介于小说和诗歌之间，独立独创的小说格式新文体。齐老师的狼系列绝句小说正是如此。不仅体现小说的特点，诗歌的韵文特色也很突出。作品外韵和谐，内韵流动，语句抑扬顿挫，余香满口。齐老师还善于借用诗歌的手法表现主题。首先，通过意象组成的画面营造幽暗清冷的氛围，例如：《狼祭》的意象“深山”、“野林”、“枪声”，《狼殇》的意象“夜”、“黑”、“月光”。其次，注重炼字。例如，《狼人》中“猎人恐怖、绝望，惊讶地看着他的脸，用力挤出几个字”，一个“挤”字，捕捉猎人在极端恐惧之下费力说话的动作细节，烘托紧张氛围。第三，善用拟人、借代、反复等修辞手法，传情达意。例如：《狼殇》中“黑，偷走了月光”，把“黑”拟人化，似乎夜黑得刻意，有预谋，为下文的母子大战设置了特殊环境。这句还首尾间隔反复，内涵丰富，引发读者反复回味。《狼嚎》中的“一抹黑影凌空而降”，用“黑影”借代面对群狼围攻、出手救助兄弟的那个人。“黑影”既能表现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漆黑的夜晚，又能表现人物出手时毫不犹豫身轻如燕的特点。
在舜网的一次访谈中，采访者问道：齐老师创作了狼系列绝句小说，是不是对狼情有独钟？齐老师这样说：“我个人不喜欢人云亦云，别人写过的题材，我就没有兴趣再去写，就这么简单。至于灵感，还得回归到自然环境和生态平衡的保护上，这就是灵感。”绝句小说要求用诗化的语言塑造人物抒发情感，大多数作者会把立意定位在风花雪月的爱情纠葛上，主题撞车就不可避免。齐老师却能独辟蹊径，拓宽思路，让绝句小说在更广阔的领域散发光彩，不能不让人以手加额。因为独特，所以引人注目，因为有爱，所以情暖人心。齐老师绝句小说的独特魅力，吸引了一大批后学者。齐老师用自己的才华和智慧推介绝句小说。在绝句小说发展过程中，齐老师的狼系列绝句小说是经得起推敲的经典之作。
卢秀琴,笔名绿绮。黑龙江省富裕县第三中学语文教师。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绝句小说新文体筹委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微小说月报》《北方文学》《青年文学家》《分忧》《新青年》《连云港文学》《北极光》《运河》《新民文化》《华东文学》《祥城祥韵》《作家文苑》《生活报》《襄阳晚报》《鹤城晚报》印尼《讯报》苏里南共和国《中华日报》美国《伊利华报》《台湾好报》等海内外报刊。散文《乳名》收入合集《我们》,《湘西闺秀张家界》收入合集《2016当代作家文学精品》。绝句小说《伏羲核桃》获得山东省邹城市举办的“伏羲缘”杯第二届王粲文学奖三等奖。
附：
【绝句小说】狼系列绝句小说
□老亓
狼人
他趴在草丛里，两眼放出狼一样的光芒。
其实，他觉得自己就是狼，虽然有点另类，但他还是狼。他曾经和狼爸说过，狼爸点了头，投以赞许的目光。
他耐心等待的仇人，几乎消灭了这个狼族。为了复仇，他费劲了思量。
猎人终于进了伏击圈，他飞身跃起，死死掐住猎人的脖子，猎人恐怖、绝望，惊讶的看着他的脸，用力的挤出几个字：原来你是人，不是狼？
他听不懂猎人的话，但还是说：别废话，拿命来，别张狂。
猎人危在旦夕，狼爸突然出现：别伤他，他才是你的亲爹娘。
狼爸走了，留下了他和猎人，未来的路，由他选择，自己主张。
他向往人类，却更喜欢森林，喜欢狼的奔放。
无奈。彷徨。他给猎人磕了个头，消失在远方。静谧的森林啊，猎人独自忧伤。
狼祭
深山，野林，枪响。猎人一枪就结果了一只大灰狼。
猎人回头看阿旺，想给阿旺一个惊喜，却看见阿旺浑身颤抖，两眼放出异样的光芒。猎人心想，阿旺这是怎么了？那表情，让人看了，心里发慌。
一分钟，两分钟，猎人和阿旺目光对峙，猎人心里渐冷，阿旺的内心，一直在彷徨。
突然，阿旺一声长啸，向倒下的大灰狼狂奔而去，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悬崖上。
……
悬崖边，一座新坟，里面埋葬着阿旺，和那只大灰狼。每年的这一天，猎人都会来到这里看望。他想阿旺，阿旺小的时候，负伤流浪，被猎人收养。猎人一直以为，阿旺是一条狗，从没有想过，阿旺原来是一只狼。
狼殇
夜，苍凉。黑，偷走了月光。阿旺守在羊圈旁，关注着每一个过客，每一处声响。十年间，阿旺为主人看护着羊群，从没有过一点闪失。有了阿旺，主人才可以安心睡觉，才有了羊儿的茁壮成长。今晚，阿旺总感觉有些异样，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它身旁。
它来了，黑夜里，射出两道绿色的光。它直奔羊圈，却被阿旺挡住去路，四目相对，气氛顿时紧张。
“果然是你？”
“是我又怎样？”
“你认人做父，不配做狼。”
“我从小负伤，是人类把我收养，我宁愿做一条狗，也不做残害百姓的狼。”
“那就先吃了你，扫平这堵碍眼的墙。”
夜，苍凉。黑，偷走了月光。阿旺死了，身旁，躺着奄奄一息的大灰狼。大灰狼的眼里，流露出无奈和忧伤，一场母与子的战争，无尽悲凉……
狼嚎
夜，幽昧，玄黄。一声狼嚎，惊醒多梦的村庄。
他睁开眼，吻了吻熟睡的婆娘，从容下炕，来到村外的山冈。
“多年没见，这声音，你还没忘？”
“兄弟一场，曾经的约定，已烙心上！”
“可你出卖了我，害我锒铛入狱，难见天光。”
“不那样，你就没有今日，难成热血儿郎。”
“今天做个了断，雪我囚笼之耻，从此各奔一方。”
他紧闭双眼，滚烫的泪，落地成殇……
黑暗中，他身负重伤，蹒跚走下山冈，却被道道绿光围上。他心一颤，步履更加踉跄。
一抹黑影凌空而降，携带着嗖嗖寒光。他高喊：“小心啊，是群恶狼！”
夜，幽昧，玄黄。黑影倒地。绿光四散、消亡。
他泪如泉涌，搀扶着黑影，同返多梦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