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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期【语文名师·邓彤专辑】全本阅读:培育语文的“景深”

2018-04-04 10:49:27


导读



 我们生活在一个这样一个时代:面对各类文摘、碎片化信息、关键词组合,我们的心灵几乎成为没有“景深”的画面,我们几乎变成只有长度与宽度而没有深度的“平面人”。在这样一个“快餐化”时代,我们养成了一个习惯:段落超过20行,我们就迫不及待要跳过;文档超过10页,我们就没有耐心看下去。我们每天浮光掠影地阅读非常多信息。可是,除了增加一些谈资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在我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作 者 简 介



邓彤

邓彤,特级教师,教育学博士,现任职于上海市黄浦教育学院。

,北京大学语文教育研究所特聘研究员,“国培计划”专家库专家。曾获省教坛新秀称号,省先进工作者(劳模)称号、曾获全国语文教学大赛一等奖,全国优秀教师、全国优秀语文教师等荣誉。

曾参加人民教育出版社、江苏教育出版社新课标教材编写任务,曾任全国中语会课堂教学效率研究专题组组长。

近年来致力于文体阅读研究及写作教学研究,发表论文百余篇。出版有《红楼梦导读》《邓彤讲语文》《文本阅读与文体写作》《写作教学密码》《微型化写作教学研究》等专著。

邓彤作品


全本阅读:培育语文的“景深”

            

 我们生活在一个这样一个时代:面对各类文摘、碎片化信息、关键词组合,我们的心灵几乎成为没有“景深”的画面,我们几乎变成只有长度与宽度而没有深度的“平面人”。在这样一个“快餐化”时代,我们养成了一个习惯:段落超过20行,我们就迫不及待要跳过;文档超过10页,我们就没有耐心看下去。我们每天浮光掠影地阅读非常多信息。可是,除了增加一些谈资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在我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于是,我们呼唤深度阅读,我们呼唤“全书阅读”。

我们并不排斥快餐式的阅读。但我们深信,精神的发育不能只依靠碎片化、浏览式的浅阅读。我们需要有深度、厚度与高度的阅读。

于是我们开始阅读经典。对于经典,只有通过全本阅读才可能约略窥其堂奥,而零敲碎打注定难以收获思想的甘霖。

愿意并且能够阅读全本经典,是一个读书人必要的姿态与能力。

一、北大学生的全本阅读

这是上世纪末的一次调查。

19999月份, “北京大学红楼梦研究会”在当年入学的一千名北大新生中发起了一次“你对红楼知多少?”问卷调查。在被调查的当中,几乎所有的新生在高中阶段都通读过《红楼梦》,并且有71.7%的同学对《红楼梦》中的诗词印象最深,半数以上的同学能记得其中的名篇甚至有少数同学能逐篇背诵,三分之二的同学认为诗词是中国古典文学的最高成就。不难想象,这些刚刚进入大学校门的大学生他们对《红楼梦》的了解主要是在高中阶段进行的。可见,《红楼梦》已经成为大学生知识结构中重要的一部分(参见《红楼梦学刊》2000.1“红学动态”) 

但是,十五年后的今天,如果有人再对北大新生做一次类似的调查,我不敢想象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因为,在今天,能够翻阅经典的中学生少之又少矣,而能够整本细读经典阅读者更是微乎其微了。在这个快餐式时代,人们的灵魂漂浮、心浮气躁。碎片化阅读就更是浮躁的具体表现,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这是当代阅读的普遍现象。

但是,真正滋养心灵的阅读不应该是这样的。1941年,教育家叶圣陶先生在《论中学国文课程标准的修订》一文中明确提出要”把整本书做主体,把单篇短章作辅佐。”他认为,如果有整本书作教材,那么,在中学阶段虽然只能读有限的几本书,但是那几本书是真正专心去读的,这就养成了读书的能力和习惯。读整部书还可以进行各种文体知识的研讨及文体阅读的训练。第三,读整部的书,学生阅读的心理更加专一,阅读效果更好。

20世纪80年代前后,上海著名的段力佩校长在育才中学进行了极为大胆的教学改革。他把四大名著中的《西游记》、《红楼梦》等经典名著作为初中阶段的语文教材,至于统编教材学生只用一学期的三分之一略多些时间完成,其余时间学全部用来阅读整本《西游记》《水浒传》,例如,初三年级上学期的语文教材就是一部《红楼梦》。事实证明,这些学生的语文水平得到相当大的提升。

当然,面对中国文学的顶峰之作《红楼梦》,许多中学生朋友往往会产生望而怯步的畏惧心理,以为《红楼梦》涉及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散文、辞赋、绘画、音乐、歌舞、医药、园林、建筑……包含了中华民族多方面的文化精粹,是一部封建时代的百科全书,因而自思:我乃一小小中学生,怎敢涉足如此宏大的世界呢?

我要说:朋友,你低估了自己;你也不知道许多伟大的经典其实非常“平易近人”。也许,你把“阅读”看得太神秘——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一个人如果不了解一部作品的“时代背景”,不了解一个作家的“生平经历”,、哲学”就不能够进行正常的阅读呢?

其实,大多数经典都淳朴得如同生活本身,你能感受生活,你就能欣赏名著——只要你具备最基本的阅读能力——而你近十年的阅读经验早已养成了你阅读的基本能力。细细地读《红楼梦》,其实就是细细的品味生活,或者说,是在体验一种你从未经历过的生活,这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再者,中学生阅读名著其实也不需要象研究专家那样深入深出,引经据典,条分缕析,探幽发微。我国学者张承志在他的《心灵史》中说过一段极富启发性的话:“最好的研究方法其实只存在于研究对象自身的规定中。”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最好的阅读方法就在于对作品本身的解读”呢?完全可以,我想。

所以,中学生朋友,当我们面对“红楼梦”时,我们就只需从最基础的地方入手,从作品本身去欣赏它吧。摆脱所有的教条,不去计较太多作品以外的因素,全身心的投入到“红楼梦”所描绘的生活场景中去,去呼吸、去感受其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倘能如此,你就已经在欣赏《红楼梦》了。

不要刻意求深、求新,不要过多关注名家学者如何评价。你且把“红楼”当作一个家族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的故事来读,读懂多少是多少!在这基础上,你再尝试着去分析作品布局的安排、语言的锤炼、蕴含的哲理以及作者的身世、版本的演变……这样的阅读,你还害怕吗?

中学生一定能够从《红楼梦》中汲取无限丰富的精神的养料,前提是——完整地阅读全本《红楼梦》。

二、精神发育需要经典奠底

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经典阅读史。他阅读的范围有多辽阔,他思想的领域就有多辽阔。如果我们希望自己的精神健康而丰富,我们必须阅读;如果我们希望自己的精神美好而高尚,则我们必须阅读全本经典。人类思想的精髓,存在于经典之中。

而丰富的心灵、博大的胸襟,高远的志向,是每一个时代对人才的基本需求,而这些基本素养,通常都蕴含在每一个民族、每一个时代的经典著作当中。当然,经典通常不是浅阅读能够得其真味的,这时,我们需要硬着头皮啃"的深阅读,当然,这样的深度阅读并不排斥"浏览式"的浅阅读,而是与之作无缝对接,互补共生。

自古以来,凡有成就者都曾经浸淫于经典的无限魅力之中。

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大师萨特在其《萨特自述》曾经如此感概:我既没有在地上和过泥巴,也没有上树去掏过鸟窝,我从没有采集过花草,也没有拿石头朝小鸟扔去。书本就是我的鸟和我的鸟窝,是我的宠物,是我的马儿,是我的同伴;从中我可以看到一切;它有这一世界的无穷奥秘、变化和不可预见性。

德国思想家海涅,少年时期曾经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在皇家花园的“叹息小径”上如痴如醉地读着一本《堂·吉诃德》。这次阅读的经验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他心灵的底版上,从此成为他精神世界的底色,以致他成人后多次重读这部巨著,虽然对这部书的理解多次发生转变,但每一次变化与深化的观点,如果不以第一印象为出发点和参照系,就简直难以完成。那次阅读,种下了他精神的胚芽。

     读书,是会发酵的。青年学生必将受益于自己早年这一段纯粹的精神之旅! 

我们仍以中国最伟大的文学著作《红楼梦》为例说明之。

《红楼梦》是一部奇书,历来有无数读者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让我们只在20世纪做一下扫描吧:蔡元培、胡适、鲁迅、、俞平伯、张恨水、茅盾、张爱玲、王蒙、三毛……,这些在中国历史上已然留下印记的人物,无不酷爱《红楼梦》。

蔡元培、胡适、鲁迅、、俞平伯等对于《红楼梦》的热爱人尽皆知。而文学大师茅盾对于《红楼梦》,能够完全成诵——无论你从《红楼梦》中念出任何一句话,他都能够接着滔滔不绝地背诵下去;现代言情小说大师张恨水也深受《红楼梦》的影响,他的代表作《金粉世家》多处有着《红楼梦》浸润的痕迹;张爱玲以十年工夫精研《红楼梦》,以至“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她曾写诗自嘲(也许还有一些自诩)——“十年一觉迷考据,赢得红楼梦魇名。”而王蒙先生自80年代以来便以其丰富的创作经验和人生体验推出了《红楼梦启示录》、《双飞集》、《红楼梦评点》等著作。

三、《红楼梦》与语文学习

A.《红楼梦》与高考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红楼梦》帮助一位女生圆了高考梦。

曾有一位高中女生,阅读面广,兴趣广泛,爱好写作,初中阶段已有三篇文章发表。立志做一位“无冕之王”——记者,进入高中就决心报考复旦大学新闻系。

但是,她的写作虽然文笔流畅也不乏巧思,但深度不足。她以往的阅读习惯总是偏好一些“心灵鸡汤”式文章,偏好小情调小趣味。此外,最为致命的是:她的数学成绩差。家长为此专门请家教辅导,一年下来依然没有长进,而她对数学恐惧厌弃之心日盛。鉴于其数学成绩,考入复旦大学新闻系之愿望较为渺茫。

鉴于这位女生严重偏科,同时考虑到她的性格及天分因素,教师、学生与及家人一起共同商量,策划出如下发展方案:与其苦攻数学始终无效,不如充分利用现行高考制度提供的条件,舍弃数学,扬长避短,充分发挥其语文特长,报考艺术类专业。

最后,教师及家长根据她的实际为其开设大量书目供其自由阅读。高二、高三阶段这位同学阅读了近百本著作。

而《红楼梦》则成为这位学生所有阅读中最核心的著作。这位同学阅读多遍《红楼梦》,还涉略了许多“红学”著作,写下了大量的读书笔记。以至于她后来成为班级里的红学小专家。老师开设《红楼梦》选修课,有时就请她担任某一单元的主讲。

最后,这位女生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中央戏剧学院。

B.《红楼梦》与阅读

伟大的文学名著必定是语言的精品之作。《红楼梦》在语言上究竟取得了怎样的成就呢?

《红楼梦》吸取了古典文学语言的各种长处:有缠绵的言情有辛辣的讽刺,有发笑的诙谐,有老妪的村语,有文人的雅谈,有市井的俚词,有官场的肉麻话,有学究的迂腐话,还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谜语、笑话、酒令、测字……真是洋洋大观,无所不包,真是文学语言的大观园。

徐迟先生说:“在我国现代语言发展史中,《红楼梦》第一个成功记录和提炼了一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在说着写着的文字,因此《红楼梦》的出现,就是我国近代的一次语言革命。它为现代中国语言破了土,奠了基,建筑了一座精美绝伦的大观园,成为语言运用的榜样示范。”

如果一个读者始终不能从语言层面上欣赏《红楼梦》,那么,他就永远使自己的鉴赏停留在较低级的水准上! 

我们建议中学生将《红楼梦》作为自己阅读学习的“根据地”,以此培养自己粗壮的感性神经和敏锐的语言悟性。

我们不妨用一个看似最不起眼的片段来说明《红楼梦》给我们带来的丰美的馈赠:

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骤然入都干渎。”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于是又谢了林如海。

这段文字乍看十分普通,但细细品味却韵味无穷。试对文本解读如下。

1“雨村一面打躬,谢不释口”

——这是贾雨村吗?想当初,甄士隐见雨村贫寒无力进京应考,赠送了“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雨村则“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时的贾雨村是何等的清高自重!如今,却做出这般感激涕零的姿态。这是什么缘故呢?是雨村原本就是势利眼——对甄士隐馈赠不以为意却对林如海的荐举感激不已呢,还是经过宦海波折之后雨村此时已经十分看重功名富贵了呢?这是需要品味处。

2“(雨村)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

——雨村此问委实奇怪。前一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已经详细介绍了贾府为官状况,此时雨村为何再次询问?这不是雨村的糊涂,恰是其精明过人之处。试想,冷子兴不过是贾府管家之女婿,他对贾府的介绍雨村未必全信,而举荐复职兹事体大,雨村自然须彻底打听清楚方才放心。果然,当林如海介绍完毕,文末写到:“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一句问话泄露内心,由此可知其人心思缜密如此!如此前后照应之处,读者岂能置之不顾?

3、再看林如海的一番回答

——对于贾赦,他只简单介绍官职,不做任何评价;对于贾政,如海则是称赞有加。这一差别说明了什么?其实,就人之常情来看,不评价其实也是一种评价。贾赦是贾府中的老流氓,作为妹婿,如海虽然不以为然,但却不好议论,于是只有避而不谈;但他对贾政的由衷称道却暴露了他的基本态度和情感倾向。

4、从全书布局角度看

----这一段对话其作用也非同小可,它为后来贾雨村的飞黄腾达奠定了基础,为故事的推进做好了铺垫。

中学生朋友,你们读出这一段文字深处蕴含的滋味吗?

就是这样一段普通的文字,都让我们咀嚼出如许滋味来。这样的文本解读难道不正是语文教学所迫切需要的吗?倘若能够长期如此细细品读文本文字,何愁我们的阅读能力提高不了?何愁语文素养形成不了?

 

C. 《红楼梦》与写作

《红楼梦》为写作学习提供了足够的范本与写作的素材,它简直可以看作是一部写作教科书。笔者曾在十年之内与四届学生共同阅读《红楼梦》。每一届学生,师生都要用整整一年时间,一同读“红楼”,品“红楼”,评“红楼”,当我们最终读完这部巨著之后,无论教师还是学生,忽然都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在阅读《红楼梦》过程中,学生们写下来大量读书心得,这里呈现两位同学的习作,读者自可窥斑见豹。

           

方雨舒

淅淅沥沥的雨夜,掩上《红楼梦》,想着宝玉,和他一样思考着生与死,思考着爱与恨,思考着罪与罚,思考着平淡与繁华。

十七岁的人生,仿佛参不透所有的玄机,十七岁的繁花似锦,不应该沧桑,却看到大观园里落花成冢的哀伤。青春,是人类对世界的认识从蒙昧走向清醒的开端。当人生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宝玉就已经独自面对着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想的,许多哲人想了一辈子也想不透的人生的终极问题。宝玉没有雄心壮志,对仕途经济也无丝毫的兴趣,宝玉是个典型的空想家。但是,他至少比宝钗更清楚人生的本质,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使他看起来就远比宝钗更有灵性。薛宝钗现实而麻木。她看起来虽然精明而幸福,想回避或逃避生活的本质,但根本上却不可能逃逸于生活之外。宝玉不被常人所理解,别人笑他痴,说这孩子有些呆性。事实上,这位年轻的思考者要比那些麻木的人冷静且成熟。找不到答案的思考是痛苦的,宝玉由痛苦而绝望。

宝玉生错了时代,他处在黑暗时代的最后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的曙光,也找不到任何的答案,甚至向相反的方向摸索。人的诞生和死亡是无法选择的,宝玉人生的悲剧从他出生便以开始注定。

孩提时代的确是人生的黄金时代,正如人类社会漫长的发展历程一样,原始社会人们无知、单纯、容易满足,很多无法面对和解决的问题由此而被忽视,所以感到幸福和快乐。没有一个孩子会叹气,会感到无奈。然而社会的发展和个人的成长是同样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世界上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永远也不长大。每个人都会长大,有些人浑浑噩噩的长大了,有些人巧妙的绕过了成长路上的许多荆棘,他们是幸福的。而有些人却感受到成长撕心裂肺的痛楚,就像宝玉,他的心灵还没有长上厚厚的老茧作为防护,就要面对人生最惨痛问题,除非是个麻木不仁的人,没有人能逃脱这些问题,忍受这些痛苦。所以,宝玉的面前只有两条路,或是出家,或是。这是无法抵抗的最后的抵抗。依照宝玉的性格,出家恐怕也就是最好的方式了

也许诸多的看家皆认为《红楼梦》的悲剧性来自金陵十二钗飘零的身世。其实不然,《红楼梦》中最大的悲剧是宝玉青春的不幸,人生的悲剧。其实宝玉的一生只是十二岁到十九岁短短七年,出家了的宝玉已经不再是宝玉了,宝玉的生命到此结束。

清醒地认识了自己的人生,却没有出路;刚刚从蒙昧中走出,生命却结束了。

对于十九少年来说,这真是莫大的不幸。

 

恨不起贾政

季淑娟

初读《红楼梦》时,贾政给我留下了是暴君的形象:实施家庭暴力、、自私狭隘、无才无能……几乎无一是处!但细读了第三十三回,我倒是颇同情身为人父的贾政的一片苦心,他曾给我的“恶魔化”形象也大大改观了。

首先,在这个章回里,贾政的主要身份是一位父亲,不同于在别的章节里的形象——在同僚面前,他是一个也会玩玩手段的政客;在门客面前,他是礼贤下士的“伯乐”;在下人面前,他更是不可一世的“君王”……不管在哪一个场合,不管他多么娴熟老练地“变脸”,他的形象都是刻板、虚伪的,令人可憎。所以有人说“贾政”就是“假正”是“假正经”!但是,这次被逼上墙角的贾政,关起门来痛打儿子,这面具也不用戴了,完全只是个愤怒痛心的父亲。且不管他在其它场合的作为,至少在这一刻,他就让我恨不起来——因为他是一位父亲。

请看,忠顺亲王府的长史官来见贾政,这一刻贾政还戴着官场应酬的面具,虽是惊疑但仍能陪着笑脸沉着应对。但待宝玉老实交待,长史官匆匆离去之后,这贾政“气得目瞪口歪”,接着就喝令拿下宝玉,开始实行一个父亲的权力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浮于纸面。

待到贾环火上浇油地进谗后,这贾政先是“气得面如金纸”,然后见到宝玉是“眼都红紫了”,贾政望子成龙却不想儿子竟做下如此“败坏门风”之事,这时候贾政的心情是又羞、又恼、又恨、又痛,他的愤怒到达了理智难以克制的极限,唯一发泄的办法便是将宝玉痛笞一顿。不管贾政打得有多重,下手有多狠,贾政所承受的痛苦决不轻于宝玉,作为一个父亲,在儿子身上打下一鞭就等于在自己心头抽了一鞭,是痛彻心肺的。虽然遭笞的是宝玉,但最痛苦的还是贾政。对于宝玉的无限期望及宝玉的不肖终使他痛下毒手,其实痛的还是他自己;而溺爱宝玉的王夫人和老太君却与贾政针锋相对,难堪的还是他自己。总之是落个里外不是人。 

这一节中贾政的辛酸、压抑和痛苦失望都化作了泪水。“贾政听了这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子坐了,泪如雨下。”这一句中省略了人物多少复杂的心理,一个“叹”一个“泪”,一个苍老无助的贾政此时令人同情。不难想象他是如何跌跌撞撞地无力地倒坐在椅上,以及浊泪无声的纵横在皱纹密布的脸上,这时的贾政既不是政客,也不是主人;没有藏奸,也没有傲气,只是一个失望无助的父亲,一个令人恨不起来的父亲。随着王夫人哭叫着贾珠的名字时,“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这时的贾政更是一个念及亡子,心疼宝玉的父亲,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能触动他内心最柔软最敏感处的还是珍贵的亲情。从这点来看,贾政还是一个重亲情,负责任的父亲,对于这样一位流泪的父亲,不能不体会他身为人父的一片苦心。 

最后老太君出场,贾政是“又急又痛”,被太君痛斥后还得叩头哭着谢罪,身为人子的他全然又是一个标准的孝子。 

第三十三回中的贾政,应该是个最本色的贾政,没有面具唯有真性情。在这一回里他是一个严父又是一个孝子,承担着最多的痛苦和压力。贾政的泪水令人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十三回里的贾政无论如何也叫我恨不起来——因为他的泪水因为他的苦心。





本期责任编辑:周瑜(张玉新导师工作室第四期学员,任教于长春市二实验中学)

本期版式编辑:吴佳桐(任教于长春市二实验中学)

导师简介

张玉新,1963年生。吉林省教育学院高中部语文教研员,吉林省教育学会高中语文教育专业委员会理事长,“张玉新导师工作室”主持人。,曾在东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任教二十年,秉持“原生态”教学观,是“语文教育民族化”主张的倡导者与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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