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塆里是否也有一个巜驼子爹、驼子牛》？| 大蕲美文



第940期 大蕲美文  2016年10月5日

大蕲美文

每一个乡下孩子，心中都有一个驼子爹...

巜驼子爹、驼子牛》

文／杨子江

过了秋分，天凉了，夜也长些。

雀儿的生物钟转不过弯来，卯时刚到，像前些日子一样叽叽喳喳的叫。驼子爹翻身扭头瞅瞅窗户，黑黝黝的。索摸着＂叭哒＂摁亮电灯，颤巍巍的起床，从黑黢的大柜扒拉件皱巴巴的褂子穿上。自从婆婆前几年走了，衣裳就没折叠过，甩手掌柜惯了，折衣裳确实没有捏锄头柄顺手。

驼子爹佝偻着身子，在屋内转圈，似乎忘记自己该做甚。望见灶台，方才醒悟。用塑料盆子接冷水，仔仔细细洗脸，把头发抹湿，用缺齿的鱼翅样的梳子，顺了头发。接着，把个瘪瘪的不锈钢杯子灌满开水，顺手从烟火熏黑的碗柜摸出两个馍馍，把馍馍和杯子小心翼翼的放进小布袋子，系紧袋口，捂在手中，做完这些事，天蒙蒙亮了。

这当儿，听到木板门被抓挠的沙沙作响，并伴有阵阵昵鸣声。驼子爹知晓，那是二黑叫门。二黑每到这刻儿，准时叫门，一天不落。他原先养条纯毛黑狗，叫大黑，和二黑一样天天叫门，亲热得什么似的。突然一天，不见了，全垸唤个遍，不见踪影。后来见屋前有根箭矢，矢尖粘有血迹、狗毛。年轻人告诉他，大黑被人偷杀走了。驼子爹像掉了魂，恍惚好大阵子。养了二黑，才转悠过神来。

驼子爹打开门，天亮了。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吱吱喳喳不知说啥子。二黑溜进屋，把鼻子抵地，边嗅边转悠，然后跳将出来，到隔壁门前仰头候着。

隔壁是间牛屋。驼子爹开了门锁，二黑撞开进来。屋内没有臊气味，反倒有股水牛身上的特殊馨香。一头脊椎耸起的水娑（母牛），用右前蹄把地面扒拉得＂沙沙＂作响。牛崽儿疑惑着目光，望着母亲。这背部隆起的母牛，像匹单峰驼。垸的人说，驼子爹养驼子牛。这会儿，驼子爹明白，母牛要撒尿，赶紧抻开桩上的活套。

驼子爹牵了驼子牛出门，把粪瓢搁在牛肚子这方的地下，母牛一筛一筛的拉尿，小牛耸着鼻子闻臊，享受的样子。二黑以为什么好事，跑来嗅嗅又赶紧跑开。

撒完尿，驼子牛挨着墙壁蹭起庠来。牛身上的虱子，以前肚子有鸡子啄，背部有鸟儿啄。现在变了，没有鸡子，鸟儿也少。小牛走拢来，似乎想帮忙，又无从下手，急的团团转。二黑也想搭把手，无奈无处发力。只好到旁边闪展腾挪一番，两前爪作虎势匍匐状，用猛虎下山的架势，给同类以威慑，给异类以震撼。又朝天犬吠警示几声。

驼子爹拿个缺了齿的篦子，从上至下给母牛篦虱，篦下的虱子拢在石板上，用拇指甲摁得＂砰砰＂作响，母牛扭头望了，眼角挂着几滴泪珠。

驼子爹牵着驼子牛出去放牧，后面跟着小牛，二黑在前面打头阵。他回头望了眼，两间小屋在小儿子别墅旁边，显得矮小别扭，像是高大水牛脚下的一泡牛屎。驼子爹不觉怎样，对外说自己住在别墅，言语透有自豪。他知道，两个儿子对他有意见，把他抬起来凉着。

大儿子在县城政府机关工作，想在老宅基做栋别墅。老宅快要垮塌时，小儿子拆了，做两间小屋，一间自己住，一间给牛住。小儿子不同意哥哥回家做屋，说老宅基是他的，哥哥读的大学，家是杠了本的，埋怨没杠他读书。大儿子说他偏心。两边有意见，两头不讨好，结果把他＂供＂起来，指桑骂槐的话驼子爹不愿细想，他明白，自己就是驼子牛，不说话。

驼子爹牵着牛＂咯哒、咯哒＂走上水泥路，牛腿不时崴叽一下。他把牛顺往旁边的土路，走起来才顺趟。饲养这头母牛有些年头，农忙时，租赁出去，这牛和他一样心眼瓷实，干活从不耍滑，大热天毛梢上淌汗，雇主不知厉害，让它下水浴澡，结果脊椎变形，成了驼子。人畜一般，驼子爹想着，挺挺胸，似乎想把驼子挺直。这牛每年下头牛崽，自己的生活用度其实是依靠驼子牛的。

＂驼子爹，放驼子牛啊，儿果有用，还放么事牛擞？＂

路上有人招呼，这样的话他听多了，只是淡淡的笑笑。行人大多去附近工厂上班，也有做生意的，开着小车，骑着摩托。没有种田下地的，谁愿意种田呢，再说也无田可种，好田好地上竖有厂房，黑烟飘忽。放牛的也少，附近有个邓老头，在厂墙外放牛，祸从天降，锅炉爆炸，炸的他身首异处，情形极惨。

太阳出来了，驼子爹一路走来，寻思着。放牛的地方多，好端端的田地突然围起来，里面长满荒草，种庄稼不允许，放牛没问题。

二黑熟门熟路跑进一个围墙豁口，驼子爹牵牛跟着。太阳照着，里面一片绿茵，面积差不多有二三十亩，全是绿茵茵的嫩草，露珠晶莹闪烁。驼子爹望见几只鸟儿在草丛中觅食，有只小鸟口中衔条虫子，往大鸟嘴上送。触景生情，驼子爹心生感慨，把捂着的布袋慢慢解开，露出那瘪头瘪脑的杯子，喝口开水，拿出馍馍，掰开，放进嘴里咀嚼，又喝水咽下，喉咙发出咕噜的声音。这馍是昨天早上买的，夜晚过了火，今早当早餐。二黑跑拢来望着，驼子爹拿出另一个馍，正欲掰给二黑，二黑一溜烟跑开。

驼子牛和牛崽有滋有味的吃着草。母牛不时回头望望小牛，有时候后退几步，似乎是想叫小牛到前头来吃带有露珠的嫩草。可是，小牛并不领情，不停地往后缩，只是寻着母牛的足迹，啃着母牛啃过了的草。

不知不觉太阳当顶了，驼子爹觉着有些燥热，把褂子脱下，一阵风吹来，他一连打几个喷嚏，这时节不好当承，忽热忽冷的，容易感冒。驼子爹见牛肚子上的草槽凸了起来，决定要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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